道就像一个落跑的毒贩子?”
梁凉任由他在桌面紧握着自己的手,她学着他的方式,眼也不眨专注又紧紧地看着他。
直到吴燕夏强笑两声,答应了自己这个要求。
德勤山人眼盲后没有别的爱好,除了买车。
他身为盲人对车的乘坐感要求极高,坐过无数豪华车,劳斯莱斯幻影就成了德勤山人专属车品牌,车内安静,阔气,抬脚的高度合适,后座都是皮质摸着也很舒服。
德勤山人混迹多年,捞的钱有些来路不正,对方也就折物给他。具体表现在,德勤山人在国内拥有超过两十辆的劳斯莱斯。吴燕夏始终觉得,这件事情,比他能驱使“那个世界”的部分力量更令人感到惊叹。
德勤山人刚悠哉地从劳斯莱斯里迈出来,拐杖都没扶稳,就被等候良久不耐烦的吴燕夏,从地下车库一路直拽上公寓。
德勤山人随身总带一块巴掌大的青铜古镜,他让吴燕夏找了个盆,把古镜浸泡在清水里。这老头在国内是响当当的“天师”之一,也确实是有几分神通的,虽然目不视物,但居然就靠在水里来回的摸索那块古铜镜,准确地把他家的情况描述都说出来。
他先“嗬”了声,说:“你家长虫居然那么大。”又悠哉地说,“你家昨夜出了乱子。”
吴燕夏和梁凉对视一眼。
吴燕夏本来要把梁凉送到吉兆,但她非要跟着自己回来。
有梁凉这么面色苍白的坐在旁边,他真的没什么心情了,捏了捏眉心,说:“您别卖关子,先说一句,我这公寓还能住吗?”
比起对面两个年轻人的焦躁,德勤山人依旧显得异常淡定,只咬定一句话:“你继续住,你死不了。”
吴燕夏冷笑两声,他也返身就走去蛇室,要把蛇皮上长出诡异眼睛的坦克拎出来。
客厅里暂时就剩下梁凉和德勤山人。
梁凉完全不敢多说话,只默默地缩在沙发里,降低存在感。
然而,却听到德勤山人对她古怪一笑,他把手从清水里伸出来,抖了抖水珠子:“小姑娘,你头次来这小子家,是不是感觉奇怪?”
梁凉呆住。她还没回答,听德勤山人以一种近乎阴暗的口气继续:“你看,他家客厅没有任何摆设,只有沙发——这房间像不像一座灵堂?这沙发像不像摆着的一口棺材?”
他又放低声音说:“你命里是没吴燕夏这个人的。”
与此同时,听到吴燕夏在蛇室里面暗骂了声。
梁凉简直吓得花容惨淡,但她依旧坐在沙发上发抖,睁大眼睛盯着德勤山人。吴燕夏之前嘱咐了一句,让她看牢德勤山人,别让这怪老头在他家乱走动。
德勤山人等了半晌,四周安静,光听到对面这姑娘紧张地用小鼻子喘着凉气,却没有意料之内的追问。
他便哼了声:“无趣!”
过了会,吴燕夏拎着什么东西从蛇室走出来,他脸色不大好。
凶宅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先天性风水不好,这种情况就像戈壁,从建成后就特别容易招脏东西来,人力很难战胜。第二种是原本风水好,不巧后天有横灾发生,脏东西困在里面,这种情况就像环境污染,人力得耐心战胜。
吴燕夏总是觉得,自家公寓归后面一种情况。
在他的世界观里,这毕竟是大城市,又不是荒郊野外的。建筑还是现代建筑物,时间也不长。有鬼也是新鬼,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但现在,又不那么肯定了。
坦克昨晚居然在笼子又进行第二次蜕皮,这距离它上次蜕皮时间并没有多久。根据某种唯心学的理论,蛇频繁的蜕皮是非常不详的征兆。吴燕夏知道很多史书里写,这代表祸端将至,天下要造反的节奏啊。
其实吴燕夏的心理承受力非常强。不是有句老话说,怕死不当□□员么。
但他现在也是真的有点急眼了,尤其是看到德勤山人很愉快地坐着加长豪车前来,此刻又很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看笑话。而自己却像癞皮狗一样迷茫,到现在都没时间洗澡。
男人犯浑分很多层次,魏奎的层次比较高,他家境好,能耐得住这少爷的“作”。吴燕夏是能边玩边从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考出来当大学生的人物,吴燕夏亲爹快四十多岁才娶到老婆,他知道自己这独苗儿子一发疯起来,六亲不认的。
德勤山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吴燕夏伸手就把那湿漉漉的蛇蜕直接塞到老头整齐的唐装领口里,狞笑说:“德勤山人!感受一下您想强收为徒、但死活都不乐意的我,最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蛇蜕黏糊糊的,德勤山人出于人类下意识的本能,手忙脚乱的躲。
但小子的手段阴毒下作,把蛇蜕先塞领子,塞完领子塞裤裆,最后索性直接把老头的花裤衩都顺着长着他老年斑的腿直接剥了,露出白花花的麻杆腿。
“小吴,你,你是要干啥子!”德勤山人一着急,连方言都出来了。
梁凉又惊又骇又莫名好笑,在老年人的敏感部位露出来前,赶紧捂住眼睛。
德勤山人真实岁数也都快八十。他装神弄鬼、漫长的一生哪里被这么侮辱过,气得哆嗦着白胡子,捂住自己裤头,把地上的水盆也踹翻了。
他也不半白半文,直接叫骂:“孽、孽畜!来人!吴燕夏,你这……”
德勤山人只嗑瓜子吃水果的辟谷食谱,力道肯定比不过年轻人,他喘了几口粗气还想威胁,吴燕夏那边就已经顺利剥下老头的长裤,再利落地掏出打火机,点火就把德勤山人的老年人花裤衩点燃,扔到地上。
火,丝丝拉拉地烧着那真丝裤衩,散发出蛋白质燃烧的焦味。
吴燕夏冷笑连连,直盯着那花裤衩烧得干净,才算是把胸膛里憋了不算短的邪火彻底发出来。
而在他身后,梁凉和德勤山人一人一边,都缩在他身后的华丽沙发上,大气都不敢喘。
“德勤山人,咱俩得聊聊。”吴燕夏洗净手,找来拖布把地拖的明明亮亮的,又把坦克和神灯都拎出来,就摆在他后面。
他依旧直接直接盘腿坐在光亮的地板上,明明是微微地抬眼看人,但眉毛中那红痣若隐现,却看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狰狞味道。
“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吴燕夏说。
梁凉看到吴燕夏略微沉吟几秒,知道他还在琢磨从哪里开始问,忙说:“夏夏,我也想先问老爷爷两个问题,可以吗?”
旁边的德勤山人在沙发上缓了片刻,居然又恢复世外高人的恬静打坐模样,重新穿上他的唐装裤子。只不过,裤子下面已经是真空的,幸好老头年纪够大,脸皮也厚,居然也不生气。还不知道从哪里又开始抓了把瓜子,呱唧呱唧嗑了起来。
吴燕夏还在整理思绪,索性就让lo娘先问。结果,梁凉立刻说:“我第一个问题最想知道的就是,吴燕夏和神灯结婚了吗?”
吴燕夏立刻觉得肝有点疼,他板着脸:“哎,什么,这就是你最关心的问题?你怎么不关心我住在这公寓里有没有危险?我的人身健康怎么样?你问问你自己也行啊?”
梁凉也有点赧然,小声说:“……我挺想知道的。再说,不是还有第二个问题吗?”
德勤山人静了会,显然也没想到梁凉这么问。过了会,他沉吟地说:“小姑娘,你为何这么判断?”
梁凉把和吴燕夏猜测的事情,大致对他说了一遍。最开始,梁凉自己也是不太相信这事的,但复述一遍,却自己觉得有道理。
人们相信,婚姻是最古老的契约和示好。中国藏族的某些习俗,像是老年人只要和狗结婚,就能在垂暮之年长出新牙。而印度至今有嫁鸡娶狗来辟邪和求好运的奇葩习俗。
梁凉大胆地说:“老爷爷,我说的这些话都对吗?他和神灯之间,肯定存在某种很特殊的关系。不仅仅是宠物和主人的这层关系,其实,神灯已经是他老婆了。”
吴燕夏被她满口的“老婆”“特殊关系”说得特别心烦,脸也不由自主地拉长。
德勤山人却也在旁边摸着白胡子,他摇头晃脑地说:“小姑娘是有几分慧根,但那条长虫不是这个小畜生的老婆。”
梁凉还没来得及对这答案感到松了一口气,德勤山人就解释:“从身份上来说,仅仅是他的新娘而已。”
☆、第 79 章
梁凉和吴燕夏不禁同时愣住, 德勤山人这话非常奇怪,什么叫“神灯只是他的新娘”?
梁凉虽然平时慢性子,这次反应居然又比吴燕夏快了一点,她脸一热,不由瞪了旁边还在莫名其妙的吴燕夏一眼。
要说“新娘”和“老婆”有什么区别。难道,这里的区别, 就在于洞房花烛夜吗?
但是, 人和蛇……
德勤山人以一种不受欢迎的方式, 为她答疑解惑。
“小畜生目前只是把蛇迎回来请它镇宅, 长蛇只是他的附属物,但并不为他所正式占有。如果他正式娶的话,需用血喂蛇牙, 男精抹蛇尾,九九八十一天, 蛇尾会越来越长, 待长虫到它原身两倍左右, 才算他俩已经成婚。男为御主, 饲为妻奴。但娶蛟为妻过于反嗫,不好不好。”
梁凉只听的脸色都变了,吴燕夏阅历到底比她广泛很多, 倒无动于衷。
许多玄学中的精血饲养之说,有时候就是这么来的。北齐的《王烛宝典》里,说在五月五把蟾蜍的血涂满方布,阴干, 在来年的端午节能见到鬼。
真实情况并不太美好,甚至是有点恶心。
许仙与白娘子是流传最广的人蛇故事,根据佛经的“转生”理论,蛇与牛为最易携人魂的两种动物,也有“牛鬼蛇神”这个成语。抛开这个,人类与他种类之物成婚,若是做的好了,能顺遂百事。但容易成孤寡命,极克周遭亲人。非我族类成姻终究是邪道,常人不可为。
但梁凉确实此生从未听过,嗯,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邪恶又□□的事情!
她害羞都忘了,心中大怒:“什么新娘,您果然让吴燕夏娶了条蛇,这真是、真是,您暗地里这么害人也不害臊!”
德勤山人恢复了金玉在外的高人风采。
他淡然说:“害人?我若存有一丝害他之心,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尸骨早就烂在山沟里。”
“可是,他自己住在这公寓,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身边真正发生什么事情。被鬼害死都没人管,您遮遮掩掩的骗他瞒着他,和把他抛到野山沟里又有什么区别?”
德勤山人冷笑两声:“你小丫头认识他才多久?小子平日糊涂得很,但耍起心眼比鬼都精,轻易能死的了吗?”
梁凉眯起眼:“老爷爷,您是我们的长辈,但您一张嘴说话,难道只会用来咒人吗!”
lo娘毕竟当过老板多年,她说话有点噎的,德勤山人倒是哑口无言。
两人争执的时候,吴燕夏也没找到机会搭腔。
占卜比较像歪门邪道里的咨询行业,德勤山人类似麦肯锡的资深合伙人,什么都懂什么都精,神通广大。但问题是这老头路子确实太野了,给这种高人当徒弟,精神和肉体比较受折磨。
吴燕夏看梁凉急着替自己辩解的样子,倒是愉快地笑起来,他起身坐在沙发,把愤怒的lo娘放到腿上哄着。
吴燕夏掰开她因为生气紧握的拳头,嘴上冷声说:“当初您说只要我叫一声师父,就帮我把这公寓的事情解决,可没说解决方法就是给我迎来一个’新娘’?”
德勤山人气的瓜子也不嗑了。
浑小子一到求自己办事的时候,立刻满口的“师父”,恨不得一句“爸爸”都能轻松叫出口。但,他要这种虚名何用。
“我是要你正式拜我名下,磕头、敬茶、改名。”德勤山人沉声说,“不是让你见面就喊我两声师父。”
吴燕夏目光闪动:“为什么对收我为徒那么执着?”
“小子,你虽然有点天分,但若想在前瞻预测一途上继续进展,需要有前人指路。况且,行有行规,术中之诡不可轻传。你需拜我门下,我可以把诸多缘由全部细细地告诉你。”
梁凉对德勤山人警惕心非常高,立刻跟吴燕夏咬耳朵:“别信他,他刚刚还跟我说你家像灵堂,你家沙发像棺材!”
她气得哆嗦,吴燕夏果然暂时不答话,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梁凉柔软双唇。
男人指腹粗糙,动作暧昧,梁凉很快脸红了,侧头躲开的时候,看到地面神灯用那怪异的蛇瞳平静盯着自己,她也没躲,直视回去。
梁凉相信宠物对主人有一定占有欲和依赖,但这感情能否上升到爱情的高度,就半信半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非常不安,非常担心,非常嫉妒,非常烦躁。明明也喜欢过那么多年的魏奎,但那份喜欢好像根本不及如今这样百分之一的敏感,凡是涉及到眼前猪的事情随时喜形于色,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那边的吴燕夏其实从听到“新娘”这词就一直紧蹙着眉。
他从昨晚就仔细回想了很多的可能性,把从迎回神灯开始的事情又从头琢磨了一遍,包括所有的细节。
德勤山人居然在自己和这条蛇之间,建立了古怪的婚契。在梁凉这种普通人眼中看来是,这种事情很可笑,像个侮辱的恶作剧,但这种密约,在玄学中确实存在某些束缚力。
德勤山人平常对自己不算差,指点良多。否则以吴燕夏再随意的性格,开玩笑的师父都不愿意叫出口。但这老头整日做事都暗搓搓的,一大把年龄总活在对未知的掂量当中,吴燕夏确实不乐意和他走得太近。
德勤山人这么做,肯定图谋什么。
难道自己的魅力这么大,德勤山人就想拿此事,要挟自己给他当徒弟?还是说,公寓情况真的非常凶险,德勤山人自己都解决不了,必须借助外力帮忙?
神灯真的存在意识吗?
吴燕夏目光最终落在地面上静静趴着的神灯和扭动的坦克上。过了会,他把梁凉从膝盖抱下来,笑说:“凉凉,我卧室柜子抽屉有个信封,你帮我拿来。”
梁凉立刻警觉他想支开自己,她不想走,即使听到再恐怖□□的事情也不想走。
吴燕夏无奈望她一眼,他现在真的对德勤山人有点恼火,也就没再继续管梁凉。
“都这样了还提拜什么师?”他沉下脸,“您到底是来帮我还是给我使绊子的啊?”
德勤山人依旧静静地往白胡子掩盖下的嘴里送瓜子,过了会,长叹了一口气:“新娘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害你。我平日对你如何,小畜生你心中自有秤砣。”
吴燕夏听了来气,心想要不是这点信任,自己也不会被坑得那么惨。
他沉眉说:“您刚刚也听她说了,公寓里发生这么多怪事情,我全蒙在鼓里。现在我需要一个解释。”
德勤山人不太喜欢梁凉,他倒打一耙:“我曾经告诫过你,饲蛇期间切不可携女眷回家。金蟒可通灵,大概是你当初见到小丫头,脑海里就起了什么邪念,惹得灵宠躁动,心神不定,忽地灵魂交换,唉,她真是祸害……”
“啧,又瞎扯什么。”吴燕夏不满打断,但下意识地看了眼神灯。它还在那里趴着,和梁凉互相瞪视。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梁凉,就单纯觉得她是个小女仆,哪有什么闲功夫起邪念。
“我不是小女仆!”梁凉很不喜欢这个外号,她小声嘟囔:“咱俩第一次见面,你都在提什么裸.照之类的,我都不敢跟你讲话。那天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事跟我无关的。”
静静地对视片刻,吴燕夏当场崩溃了。
难道因为自己当时正想着魏奎的裸.体,他脑海这点子不厚道想法被神灯感知,于是它吃醋想攻击魏奎,坦克为了旧主才打斗起来的?而神灯和坦克机缘巧合的互换身体?
吴燕夏目前真的不知道,他和魏奎谁更衰一点。
“唉唉,凉凉你现在少打岔。”吴燕夏头都大了,他皱眉,“德勤山人,您也别扯开话题,先说这公寓的事。您好几次信誓旦旦对我说,这里没有鬼。但昨晚有人说在我家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而现在黄金蟒的尾巴上,也一夜之间长出类似眼睛的图案。”
吴燕夏在这件事上留了一个心眼,打电话的时候没把细节告诉德勤山人。
德勤山人听到这里果然一怔:“眼睛?”
吴燕夏慢慢的,把坦克身上长出眼睛花纹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暗中观察着德勤山人。
德勤山人是盲人,平常无法看到旁边的人反应,表情控制不如普通人好,现在的神情居然有点……老谋深算融合着大喜过望,再配上白发白眉,异常古怪。
吴燕夏不记得这像白化病附身的古怪老头曾露出这么激动的时刻,心中警惕。
“哈哈,放心。”德勤山人很专业地拍手,面色居然兴奋到有点发红。“蟒皮呈目是吉祥征兆。小子,你继续在这里住,再住满一个月就到了五年之约,万事妥备。我保证,这一个月你不会出危险。但是,你做事不可自作主张,需老实的听我嘱咐。”
吴燕夏盯着德勤山人,疑窦重重。
当初想改造这公寓,是因为无知者无畏。如今不愿意搬家,是因为懒得折腾。但,德勤山人为什么怕他搬家,还总是三番四次地强调让自己放心住在这里。
这公寓里有什么让老头忌惮又留恋的?是这条蛇,还是这公寓本身,还是自己?
吴燕夏面上却平常,他说:“德勤山人?”
“什么?”
“我吴燕夏是喊过你师父的,您之前对我做过的烂事,您不乐意说,我也不会追着问,索性一笔勾销。但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别卖关子,赶紧把这公寓里的魑魅魍魉彻底解决,今天就必须还我清静。第二个选择就是这公寓我不住,这烂事我不管,两个交换灵魂的小东西邪得很,我看着心烦,今晚送到宠物店全部安乐死。从此之后,只有你主动来找我,我再去找你我就是小狗。”
周围静了静,吴燕夏冷淡地说:“我本来就是人间芥子,做事也不怕误伤无辜,有报应就算我头上。被人记恨被鬼盯上,我也并不以为然。但我不想被浪费时间,我也讨厌别人浪费我的时间。”
吴燕夏出言相激,德勤山人白胡须微微抖动一下,看得出他脑海里同样思绪转动。
“我早已告知过你,前屋主被下了极厉害的降头。”
吴燕夏“嗯”了声,当时德勤山人也这么告诉他,但随后说的话就含含糊糊的,逼着他拜师什么的,他每次都烦的够呛,就没再细问。
德勤山人叹口气:“有些事我确实不应该告诉你,秘法是不能被外界……”
吴燕夏冷冷说:“说正事。”
“为前物主下降头的是韩国人,需格外小心破解。”
梁凉正紧张地趴在吴燕夏宽阔的背上,她贴着他耳朵轻声问:“什么叫’降头’?”
降头,是一种巫术。降头师通过灵媒物,掺杂咒语,可以让人受伤、虚弱、改运,乃至死亡。
中国人耳边听闻最多的都是南洋邪术,以泰国的降头师最为出名。
但大众所不知,韩国存在一批异常低调且极端厉害的降头师。尤其近几十年,韩国本土的邪.教颇为昌盛,也滋生了不少相关暗黑产业。2014年的世越号沉船了300名童男童女,据传就是时任总统的朴槿惠为致敬邪教教主的”祭品“。
德勤山人说,泰国的邪术在他们眼中都属低级灵术。反而韩国的降头术传承深厚,最远能渊源到中国隋朝隋文帝,洛阳旧城时就流露一些降头师去往南韩,算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海外古老发扬,更难破解,且花费的时间更长。
吴燕夏心中的疑惑到达了顶点,他回头跟梁凉说:“……别听老头又说这些没用的。我今晚就直接搬家,家里东西全不带走——但冰箱里那堆吃的拿走。”
“你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年轻人年轻人,稍安勿躁,”德勤山人也急了,他枯瘦的手死捏住那簌簌发抖的白胡子,忍气片刻,终于赶紧说正事,“这公寓确实不存鬼灵,我这一点没有骗你。但是……”?吴燕夏黑着脸,帮他接下去:“但是存在比鬼更难缠的东西,对吗?”
德勤山人还没回答,就感觉自己白胡子上多了一只手,是来自占星师的。
吴燕夏揪着白胡子狞笑:“老头你赶紧给我说实话。”
德勤山人先捂住裤子,他说古高丽人的奇诡密术发展自《易经》取道,阳卦成奇,阴卦成偶,阳顺阴逆,以阳数为结。一旦下降便是解连环套路,施术必取伤亡,且习惯以奇数为终。
“前公寓的户主和他女儿命丧黄泉,目前是两条人命,但离着奇数3,还差一条命的空缺。”德勤山人顿了顿,感慨地说,“朝鲜族做事很谨慎,宗从古法。可悲可叹,中华泱泱大国,五十六个民族,鲜有这么潜心向学的人。”
吴燕夏冷漠地瞪着他。梁凉也在他身后害怕厌恶地瞪着德勤山人。
德勤山人迎接两道刀锋般的注视,没有什么感觉。他毕竟只是一名简简单单的瞎子。
”这南韩降头最为奇诡之处,是链条巫咒。首先是不死双数的人,其次,是由上一名死者来亲自挑选下一名待死之人。通常,人在弥留之际脑海里印象最深的人,或者生前执念最深的想法,也会在死后融到邪术当中继续施展。”
吴燕夏立刻想到曾经在床头痛哭的恨嫁红衣女子。
他心里咯噔声,自己该不会这么幸运,被那个跳楼的小姑娘选中,要加入阎王大家族吧??德勤山人欣然说:“确然。只不过你那晚看到的不是魂灵,而是她和降头融合。单纯防鬼是防不住的,必须解降头。但拆解这种巫术极难,除了老朽没人敢接。你又要我彻底解决此宅的风水问题,又要我解可能缠在你身上的降头,所以林林总总的需要五年时间。”
吴燕夏深呼一口气,只想恼怒地问德勤山人怎么不早说?
内心微微好奇,这前屋主到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他的仇家居然做了一个这么恶毒的降头。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了。
吴燕夏只能淡淡地说:“……今后再乱买二手房,我就剁手。”
“小子,这降头虽然可怕,但你住这公寓这么久以来不是相安无事?”德勤山人叹口气,“唉,你轻易死不了。听你说你外祖家世代为医,你父亲也曾为师?为医为教都是大善之德,可庇护后代。何况……”
吴燕夏想皱眉问“何况”后面是什么,但他已经感觉到梁凉面色苍白的贴着自己后背剧烈发抖。
德勤山人终于感觉被拉得生疼的白胡子一松,是吴燕夏松开手,他把她抱回膝盖,也揉了揉她的脸:“以后咱们家就由你来管钱吧,我花钱就是买祸啊。”
梁凉把煞白的小脸靠过来,她严肃地点了点头。
德勤山人看不到两人的亲昵举动,此刻也只是继续波澜不惊地嗑瓜子。
这种连环降头邪术取第一条人命时最为怨毒,但到后期,更多延伸的是死者怨念,跟施术者本身的关系小。
德勤山人见多识广,认为这降头虽然拆解麻烦,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实说,他不很担心吴燕夏的安危,因为那条百年难遇的灵蛇还活着,即使目前附着犬类,但魂未散,也会护着吴燕夏生命。吴燕夏这个浑小子只知道防着自己,有时候却对周边的环境感应迟钝得惊人。
德勤山人再往地上吐了一口夹着吐沫的瓜子壳,也不关心是否弄脏地板。
一直以来,他最关注的只有一件事。
或者说,一样东西。
☆、第 80 章
德勤山人拄着那一杆说不清是木是石但异常坚硬滑润的拐杖, 独自乘坐电梯,直接走入地下停车库。
二先生安静地坐在地库里的劳斯莱斯后座等待,宽大的车厢里极其安静,司机的前板被严密地拉上。
当在自己徒弟面前,德勤山人终于褪掉了只有在吴燕夏面前才展现出的和蔼淡然,他阴沉着脸打开车门, 举起拐杖, 劈头盖脸地开始凶猛抽打女侏儒。
对方除了最开始的一颤, 立刻忍耐任他发泄, 把原本如孩童的小身体再缩到真皮后座里,用手臂遮住面孔。
老人劲头到底不大,打了几下就喘着粗气住手, 把一个东西扔到二徒弟身上。他沉声问:“这蛇皮上是不是有眼睛。”
吴燕夏之前整他的蛇蜕,德勤山人临走居然偷偷地顺下来。
二先生展开干瘪的蛇蜕看了很久, 找到他说的“眼睛”花纹。
德勤山人听她再次确认后, 便微闭了双目, 放松身体。
他嘿然说:“小畜生确实没骗我。”
二先生仔细地收起蛇蜕, 她根本没有上楼,却仿佛又把刚刚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您和这条蛇有什么契约?”
德勤山人沉默了好一会,缓慢又极低地说:“我当时答应过这条灵蛇, 我保吴燕夏和他公寓的安危,不透露它的存在。它也愿意在五年后,把自己的一只眼睛送与我。”
这,就是他唯一关心的那样东西。
女侏儒极度震惊地睁大眼睛, 在车内自有灯光下,迎向师父那呆滞却又诡异的盲目。
德勤山人的双目其实最初还是能捕捉一点光线,然而当时医疗条件恶劣,他的职业漂泊不定,总是出入气场混杂场所,眼珠是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器官,如此保养不当,神经彻底坏死,现有医药早已无法改善。
但,人和蛇居然能交换眼睛?
德勤山人不无苦涩地说:“常人是不可行。唯有一种人例外,那就是常年见过死魂的人。蛇目为半阴半阳之物,仅仅能看到2米以内的物事。但我,我已经甚满足。”
二先生冷汗淋漓,她也知道师父有几分通天本领,但没想到,他居然能耐到能找到条罕见灵蛇,和它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契约。
“可您如果做,自身免不了沾染阴气,万一损伤自己阳寿……”
德勤山人皱起眉打断:“我这样的岁数,活多久并不是问题。整日听小畜生说他去哪儿玩荡,这天大地大……唉,我已经瞎了将近六十年,早忘记世界的真实样子。”他从怀中摸出那一面青铜古镜,阴森森地说,“每次,我也只能透过它去’看’,然而那些妖魔鬼怪,令人作呕,实在令人作呕。我只想临死前,亲眼去看看这个世界……”
话到最后,居然带有几分沧桑。
二先生也沉默片刻,她换了个话题:“小师弟最近遇到那么多怪事……”
德勤山人一提到吴燕夏,他的嘴在白胡子下面嘿嘿笑了:“呵呵,小子防我厉害得很。我去他家一次,他锁门锁窗还故意洒瓜子壳,等我走后,估计什么都洗一遍。但小畜生不知道,他上次送洗沙发,我嘱人在沙发下面塞了张金蟾蜍皮。我怕那个灵蛇和狗交换身体后会违背誓约,没想到……”
女侏儒倒也陪着他咕咕咕地阴笑了:“没想到,您稍微压制了灵蛇,原先快消亡的降头怨魂居然又被放了出……”
“啪!”德勤山人又是一巴掌,抽得女侏儒偏过脸去,他冷声说:“住嘴!吴燕夏不乐意入我门下,我传人之位便空着。二儿,你让我说多少次,吾衣钵传男不传女。女人不可吃风水这碗饭,这也是古训!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要气死我!”
女侏儒无声以对,眼中浮起和楼上吴燕夏相同的怨恨神情。
“开车。”德勤山人用拐杖戳了前面的门板三下,恨恨说,“灵蛇换了身体,有点压不住降头。那玩意再不除也是祸害。无论如何,我要先保那小畜生不死。”
吴燕夏以前读书选外国文学史,《浮士德》里有一句话:占星师或巫师,为了获取奥秘而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玄学、风水是需要阅历和涵养的学问,稍微的定力不够,容易陷入一种宇宙阴谋论的泥潭。
比如,占星师一直知道他的公寓是类·凶宅的存在,现在,吴燕夏不仅知道了他的公寓是字面意思上的凶宅,而且还缠绕着咒怨。他养的那条黄金蟒虽然能保护自己,据说是自己的“新娘”。如果他想知道更多奥秘,必须拜这个说话喜欢留一半的德勤山人为师……
吴燕夏觉得,他的人生就是和魔鬼打交道。
德勤山人刚刚坐在他旁边,沉声说:“那降头已经尝了血,必须速速除去,否则进入七月阴气重,会形成大患。”
梁凉缩着脖子,已经全身僵直。
她不仅仅是因为极度害怕,还因为吴燕夏正在后面紧搂着她。铺天盖地的男人淡香,他却又开始无意识地用嘴啃她后颈的软肉,旁若无人的亲密。
吴燕夏得靠shǔn xīlo娘的细腻皮肤,在她的现实温度里,才能克制住想继续追问的好奇。他仿佛感觉这公寓和德勤山人之间有种阴谋,但又感觉捕捉不到其中存在的恶意。
算了,好奇心害死猫,他现在只需要迅速解决公寓这件事,不需要更多无用知识。
“那师父,这公寓里的鬼就拜托你了。我今晚去酒店睡,”吴燕夏立马对德勤山人改口,他说完后又凑到梁凉耳边,奇怪地问,“乱扭什么?给我坐好。”
他一只手就把梁凉大腿握住,还不移开。
梁凉窘迫的发现吴燕夏有点纵欲恶趣味,她真的要再和他严肃地谈谈,别人面前不准动手动脚。
嗯,盲人面前也不行。
她耳朵滚烫,更使劲地掰他的手
德勤山人一句话,也把吴燕夏的耍流氓再打断。
“小子不可离去,今晚同样需在这公寓里守夜,小姑娘也得留下来。你们放心,我便在外面客厅坐镇。”
吴燕夏立刻就把紧箍着梁凉的手松开,皱眉问:“让她留下干什么?”
梁凉差点摔在地上,这时候,她看到趴着的神灯站起来,正凝视着德勤山人摇尾巴。
“小姑娘今晚大抵会受点惊。但她必须在,否则只要她还活着,那物还会主动缠她。而且,这降头会发动其他东西去找她。”德勤山人还在嗑瓜子,他转过头来,终于把五年前就该严厉警告吴燕夏的话说出来,“要彻底解决这公寓里的事情,其实很麻烦。”
德勤山人说要趁着日落前准备些物品,拄着拐杖就先离开,剩下梁凉和吴燕夏在他家面面相觑。
吴燕夏在夕阳下的客厅里走了好几圈,有点兴奋,也有点解脱,说不好什么感觉,仿佛终于是从漫长的枷锁里脱身,又仿佛是有点期待什么。
也好,见鬼总比整天担心被鬼害了好。
吴燕夏隔着窗户看满城的车龙,倒是长舒一口气,过了会,回头看到梁凉依旧缩在沙发里。
“凉凉?”
“你,你把它俩都关回蛇室吧。”她虚弱地说,“它俩在这里,我都不敢动。”
梁凉是很敏感的人,她现在对这两个动物都没有办法再看。
吴燕夏也把坦克和神灯再装回去,他虽然没梁凉这么在意,内心却确实有点犯嘀咕。就好像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出轨似的。
“你是条蛇,对吧?”他对神灯干笑几声,“不要给自己加戏。”
神灯依旧朝着他摆尾巴。
大概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德勤山人就拄着拐杖,负着个包裹独自回来。他带来些金刚砂,铜风铃,火折子,还带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碧眼小猫。
梁凉以往肯定忍不住觉得好可爱,再摸一摸,但她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敢动,就站着。
这猫自从拎进吴燕夏家,浑身竖着毛,暴躁地用头撞着笼子。德勤山人让他们把笼子直接拿到卧室,才把猫放出来。
小白猫这时终于平静下来,它绕了整个屋子一圈,轻捷地踩过各种家具和大床,最后,停到了床前的地毯前开始细细地舔毛,憨态可掬。
”你们今夜同此猫待在卧室。不管外面有何动静,不要走动,等凌晨五点,我把门打开。”德勤山人说。
吴燕夏冷言说:“如果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呵呵,即使闯进来的,恐怕不是人。”
吴燕夏居然也笑了,他直勾勾地看着德勤山人说:“我需要你一个保证。”
“保证什么?”
“万一有东西闯进来的时候,我不会坐以待毙。”吴燕夏沉声说,“还有,我要她好好的。”
德勤山人古怪地笑了下,他说起别的话题:“你以前虽怕事胆小,好在不啰嗦……现在真的挺迷这个小姑娘。”
吴燕夏面无表情地说:“普通程度上的迷吧。”
“说也奇怪,她的命格里确实没有你。”
吴燕夏冷笑:“我的命格里八成也没有你,结果我还是被你缠上了。算命只是算一个范围,不可能事事都算准。而降头这种鬼东西,哼哼,我至今只是半信半疑。否则古代两军交战,互相跳大神诅咒就可以,谁还流血牺牲呢?”
德勤山人沉默了几秒钟,他摸着白胡子,把吴燕夏拉了出去。
☆、第 8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
梁凉在下午灌输太多消息, 整个人迷迷糊糊。
从太阳逐渐落山后,心也就一直飞快的跳。疑惑有,恐惧有,不安也有,但她奇怪的感觉自己也不是单纯的害怕,就是一直在拼命回忆那天深夜独自来吴燕夏家的情景, 当时自己胆子真够大的。
也不怪她啊, 之前平平安安活了那么多年, 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等吴燕夏重新走回房间, 梁凉傻乎乎地问:“老爷爷之前说不能随便把女人带回家,可你以前天天逼我到你家铲屎。你当时就喜欢我吗?”
吴燕夏刚刚和德勤山人交谈几句话,他走回来, 脸色不郁,听到她这么问简直苦笑:“怎么这时候还问这种问题呀?”
梁凉便低头, 不敢多讲。
她心想, 因为这个问题对自己很重要。晚上如果要见鬼的话, 就会让自己提前想点美好的、粉红色的东西撑住精神。
吴燕夏现在无暇多管她, 德勤山人正在外面拿着一个罗盘走来走去的布阵。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头的手势哆嗦得厉害,步履非常蹒跚, 看的人胆战心惊。算命风水不分家,但德勤山人自从成名后,很少去做降魔除怪的事情。
布阵的时间很长,吴燕夏看着年迈的盲目老人拄着拐杖做这种体力活, 多少有些感触,然而也不能前来帮忙,德勤山人多疑得很,只相信自己亲手布的阵。
他在吴燕夏的客厅里,用铜盆烧起一把接近白色的篝火。
那把火细而高,直舔到天花板上。奇怪的是,火苗升起时却也降低了周遭温度。此时整个客厅里的灯全开着,但随着火一升,弥漫一股静谧荒凉的感觉,德勤山人再抠摸地用一个制成的白色尖头帽扣在上面,房间就像被来自幽冥里的灯柱笼罩似的,幽笼笼的,有点瘆得慌。
梁凉吓得根本就不敢走出来,坐在他床边,宁愿和那只白猫单独待着。
吴燕夏则是个奇人,他顺手点了根烟,在旁边看着德勤山人布阵。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德勤山人停住脚步,忽地说:“小子太不识抬举,你若投我门下,荣华富贵平安都有了。”
吴燕夏懒洋洋地回答:“您这话没诱惑力。我老爸以前整天跟我发短信,说只要考上公务员,后半辈子就有国家管我饭吃。”
“那个小丫头……”
吴燕夏双指仍夹着香烟,竖起耳朵。
德勤山人阴森森地问:“若是那小丫头变成降头诅咒之物,此刻让你陪着她一起死,你死不死?”
沉默了会,吴燕夏在烟气中微微一挑眉,红痣隐现,那目光居然有点倾倒众生的意思:“这可说不好,但我八成会继续活着,就让她一次次来穿山越岭的主动来找我。不过,我到时候可能得拜您为师了,总不能允许她被其他鬼欺负了。”
德勤山人沉默片刻:“多情种子。”
“一般一般。”吴燕夏揉了揉眉心,他始终想知道德勤山人是对这公寓有什么居心,因此试探地问,“听说,有些鬼有大冤大恨的话,没法离开自己死的地方……”
德勤山人没说话,他转过身用那顶黄莺羽毛做成的掸子,继续擦着玻璃。
吴燕夏也突然止住声,。
他家的客厅里是好整片的贵价落地窗,防水防噪防潮,但此刻剔透的玻璃外部,没被那黄莺羽毛擦拭过的地方开始慢慢地爬上一层浅灰色的东西,那灰色就像冬日森林里阴湿凝结的冰霜,又像有人在外面用一层稀水泥糊住窗户。
逐渐的,玻璃上就照不出室内的人影。
而整间房子就像个纸灯笼般开始灯影摇曳起来。
吴燕夏毛骨悚然,自己以前住在这里半夜写稿,可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
他内心实在有句脏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讲: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买房子前看到这事?
德勤山人则用枯瘦的手敲了敲玻璃:“将那两个动物的笼门打开,你便进卧室陪那丫头。 ”
吴燕夏依言把两个笼子拎出来,不过进卧室前,迟疑地停住脚步,说:“师父,今晚就您一人在我家守夜?”
他那三个艺高胆大更年轻力壮的徒弟呢?
德勤山人也知道他的意思,淡然说:“我尚未老到连此般雕虫小事都出动他人。”
吴燕夏讨了个没趣,不过他不在意:“您自己会不会有危险?不然定一个暗号,您有事的话,我出来救您?”
德勤山人的手始终虚扶着那块落地玻璃,白须微抖,手上青筋暴露。他张了几次嘴,稳定气息,沉声说:“可记得刚刚跟你说的话?”
德勤山人方才提出一个奇怪要求,让吴燕夏今晚坐在卧室里的时候,全程必须闭上眼睛。
“若真的有东西破门而入,你便先睁眼。那它就会先取你的性命,从而放过那丫头。”
吴燕夏听了这理由,倒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他也没问“它”是什么。
他说:“您保重。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放过那鬼……它到底是鬼还是什么之类的。”
客厅中央白色的火苗,突然间像冻住般,跳跃几下,直接在铜盆里熄灭。
德勤山人平静地说:“进去吧。”
吴燕夏心一狠,关上卧室门。
德勤山人把羽毛掸子扔在脚下。
原本柔软嫩黄的羽毛变得干涩分叉而湿漉漉的,他呸了声,随即摸出怀中的铜镜,用指腹来回摸着镜面,准确无误地走到房间东南角,撩起袍子坐定。
一瞬间,房间里传来股非常浓烈的气味。那气味无法形容为是香或者是丑,但就像极阴地表里刮来的脏风。
德勤山人摸着他的白胡子,从容地打坐等待,顺便把古镜放到脚边。
神灯这时慢慢地从蛇室里跑出来,好像是在乱溜达,但灵巧的脚掌完全没有碰乱地面的朱砂粉。
最后,它也趴在老人旁边,小而圆的狗头昂养着,就如曾经当蛇一般。
德勤山人察觉到神灯的存在,皱了皱眉:“那只犬居然压不住你的身体?怎么都把眼睛也露出来。你就不怕吴燕夏怀疑?”
德勤山人当初和灵蛇订的契约,签订在蛇皮之上,并用老人的血在上面画了一只眼睛,以示内容。
只不过,神灯原本的身躯细而长,契约显露不出来。换了坦克上身,狂吃猛塞之下,随着过速增长,居然把最初的图案暴露出来。
老人的话说的极轻,也不知道神灯有没有听见。
在他脚边的铜镜,模糊地映照着泰迪的脸。
只不过,那里不是毛茸茸的宠物犬,居然是一个面若冰霜的女孩,正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吴燕夏高大的身躯正全趴在门上,用一个杯子紧贴着门板,像国民党特务般仔细地监听外面的动静。
梁凉默默地看着他。
即使知道今晚凶险,可能遇到鬼什么,她也可能有危险,梁凉还是真诚觉得,自己男友这动作太不体面。
不过,她也不敢说话,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早上被吴燕夏一吓,每隔一会就仔细检查自己的头发,看有没有再诡异地变长。
过了会,吴燕夏颓然走回来。他用脚把小猫赶走,摇头说:“什么也听不见,外面没声音。这老头估计还活着。”
梁凉紧张地点头:“好的。”
他们在卧室里也感觉到一股瘆人的凉意,吴燕夏并不陌生,曾经在那晚上彻骨地感受过。
他粗健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轻声问:“冷吗,凉凉?”
“嗯,还好啊。”
梁凉今天穿了很隆重的重工lo装,她全身都是蝴蝶结装饰物什么的,又穿着裙撑。目前暂时感受不到那股寒意,还挺舒服的。
灯光下,梁凉看到吴燕夏居然正闭着眼睛跟她说话,吴燕夏自然没有告诉她全部缘由,只说自己今晚得闭眼。
梁凉自幼胆小,她缩着肩膀,忙问:“那我也需要闭着眼睛陪你吗?”
“应该不用,你睁着眼睛好了,有什么情况可以告诉我。不过,那老头也让我告诉你一句,今晚不要用手去摸头发,也不要看镜子。”
梁凉暗自记下来:“好的。”
吴燕夏闭眼的样子居然乖得很,越发显得眉睫整齐。她很害羞地凑上去,轻轻亲了下吴燕夏的唇,再赶紧红脸移开。
吴燕夏也笑了笑,刚才那点想拜师而观大千猎奇的动摇已经不见了。
“等这件事解决,我们就去迪士尼。”他承诺。
梁凉张嘴没有回应,她和正在不远地方舔毛的小白猫,齐齐地看向紧锁的门。
门把手在动。
☆、第 82 章
德勤山人带来的那只猫, 翘着尾巴,首先走过去望着门。
梁凉紧盯着那个方向,门齿轮旋转到开锁的时候,又无声地缓慢转回原位仿佛外面的人正犹豫要不要走进来。
吴燕夏感觉梁凉的颤抖,他皱眉问:“你看到什么了?”
梁凉心跳极度加速,她咬着舌尖不敢回答, 仿佛怕贸然开口, 就会让外面的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不远处的门把手再轻轻旋转一次, 下沉, 悬空,又停止,重复方才的犹豫。
再接着, 看j在梁凉的眼皮子底下,厚重的香槟色把手以极诡异骇人的姿势, 像拧麻花样无声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再绝无声息停住。
吴燕夏闭着眼睛, 只有梁凉清清楚楚看得见。
在至少五分钟, 已经彻底调转方向的门把手, 都没有继续转动。
门虽然没有打开,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安静,极度的安静。整个房间的气氛就像一块待抚平的动物皮毛, 充满令人战栗的凝固感,因为门外有什么在等候。
梁凉感到那股不寻常的冷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如掉冰窟, 全身发抖。
梁凉颤抖着把这件事小声告诉吴燕夏,吴燕夏恨不得能睁眼亲自查看,他只能说:“你不要轻易开门。”
梁凉觉得他太高估自己:“我……不敢……开门。”
吴燕夏便不再出声,远处那只凤眼小白猫也再盯了会门口,无聊地趴下,继续舔自己身上尾巴上的绒毛。
梁凉牙齿依旧打颤,她看了会小猫,又害怕的盯着静静的门。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了,她终于忍不住可怜地看着吴燕夏。
男人依旧坐在她身边,闷声想事情,气息安定,下颚利索,手臂也有力地揽着她。除了吴燕夏正紧闭着眼,和往常没有区别。
但梁凉望着他,却没有感到以往总能寻求到的安定和沉稳,反而在内心,一股很奇怪却很真实的感觉升起。那就是,他虽然此刻紧紧抱着她,两人肌肤相贴,体温却根本透不过来似的。
吴燕夏体温向来偏低,梁凉是知道的,但现在,她感觉他整个人就像铁俑,抱着许久都没有丝毫温度,反而,是她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单向温暖着他。
梁凉摇了摇头,赶紧把怪想法驱逐,更颤抖地缩在他怀里。
吴燕夏任梁凉来回乱蹭着胸膛。
他目不视物,什么都是干着急,也只能拍着梁凉的脊背,轻声说:“今晚你全程握着我手,记住,不要碰自己头发——为了保险起见,我把你手绑上?”
梁凉连忙摇头,如果双手绑上,禁锢反而容易让她产生更重大的危机意识。
幸好,他也只是随口说了句。
吴燕夏同样在此刻隐约觉得不对劲。
他是资深夜猫子,作息搅得很乱,但大部分时间在夜间反而是极清醒的。可此刻眼皮逐渐发沉,一股极其不寻常的浓烈困意像黑雾般从脑海里升腾起来,席卷着神经。
德勤山人嘱咐今晚全程闭着双眼,但这闭目姿势,除了对四周的不安定,也真的……很容易直接睡过去。
抽根烟提神好了。
吴燕夏一手揽着梁凉,他微抬起另一侧臀部,从兜里摸出根烟叼在嘴上。但刚点起打火机,lo娘传来惊呼,疯狂挣扎地要逃脱怀抱。
吴燕夏的睡意在一瞬间消失,以极大的毅力控制着表情,继续闭着眼睛。
他本可以轻松捉住梁凉,但清楚刻意挽留只会让她更恐慌,只是等她逃到安全距离,才轻声问:“怎么了?”
梁凉已经手忙脚乱地爬到角落,独自缩起来,紧抱膝盖。
她哆嗦地着看吴燕夏。
就在刚刚打火机点燃的瞬间,红色火光映照到占星师脸上,他眉宇间的红痣……消失了。
那一瞬,简直无法呼吸。
吴燕夏的五官未变,但火苗一跳,他的神情微妙,瘦削的脸似笑非笑,骤然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
一个无比凶狠恶毒的,女人。
她哪里敢让他继续抱着自己。
吴燕夏听梁凉颤抖描述后,不由也炸了:“女人?什么女人?”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颊、下巴和头发,而人都有模仿本能,梁凉看吴燕夏那动作,居然忍不住也想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和头发。
吴燕夏却急电般地反应过来,他依旧闭着眼,却厉声说:“别摸头!”
这声暴喊让白猫迅速躲在床底,梁凉脑子一跳,凛然缩回手,眼泪汪汪的不知如何是好。
吴燕夏竭力平静下来,梁凉离着他远,到底还是担心。于是他冷着脸:“小女仆赶紧回来!”
梁凉犹豫几秒,灰头土脸准备再朝着他爬回去。
她没爬了几下,卧室头顶的灯突然闪了闪,一下子熄灭。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彻底的漆黑当中,什么都看不见,梁凉立刻回想到自己困在蛇室、以及瑰丽酒店的奇葩经历,她恍惚间居然又想摸头发,却克制住自己。
梁凉忙朝着他加快爬过来。吴燕夏却大喝:“不要动,我去找你!”
接着,同时听到房间外的客厅里有什么重重地坠地,震得地板发震。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鬼来了吗?
梁凉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听从吴燕夏的话。她把脸掩盖在裙子里,趴在原地,瑟瑟发抖。
幸好就在这时候,头顶的灯闪了闪,居然又重新顽强地亮起来。
光明给人无限的安全感,梁凉暂时松了口气,她胆怯地想直起身体,同时,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极凉的爪子,紧紧地捏住她的脖子。
逼疯人的寒冷。
梁凉的眼泪夺眶而出:“不能碰我!”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一直偷藏在自己羊角袖里的夹眉小镊子掏出来,狠狠扎上去。
吴燕夏疼得差点又睁开眼睛,他另一只手利索地把小镊子夺下来,咬牙继续压着梁凉。
“是我,你不要抬头!”
梁凉这才颤抖的放松身体,继续趴在地面。他的手怎么那么冷……
吴燕夏让她继续趴着,随后绕开颤抖的lo娘,凭着记忆而摸索着,向窗户方向走。
吴燕夏闭着眼睛,双手向前伸维持平衡,此刻不仅手腕锐疼,头也简直就有两个那么大,最想做的事情是冲出去把外面的德勤山人先用钝刀阉了。
不阉,不足以平心头之恨。
德勤山人说话喜欢留一半的习惯太愁人,他嘱咐梁凉今晚不能看镜子——吴燕夏此时突然想起来,老头瞎了多年,现代词汇掌握的有限,说的“镜子”应该不单纯是指镜子,而是指所有能反射出她倒影的物品。
比如,玻璃。
吴燕夏卧室正朝南,和客厅有相同的巨大落地窗。到了夜晚,玻璃隔绝外部采光,对内反射光线,也相当于形成一面镜子。
“老头能再坑我一点吗?能吗,能吗?”吴燕夏无奈地念叨着,摸索走到窗户的位置,先把窗帘都严密地拉上。
梁凉惊魂未定,吴燕夏走回来把她拉起来:“刚才你看窗外位置了吗?”
她含泪说:“没……”没来得及看。
吴燕夏长出一口气,脑海里继续琢磨,还有什么能反光的东西。
应该没有了。
他习惯简洁,卧室里摆放的东西并不多。其他的家具和地板都是纯木质的,也不会形成镜面。
但,一切小心为好。
“我,我为什么今晚不能看镜子?”梁凉小声地问。
吴燕夏便把他从德勤山人那里得知的解释,囫囵说了一下:“那种连环降头的本质是根植于回忆的复杂巫术,据说人体器官里,眼睛也是能贮藏部分记忆。当人眼看到过什么,在头脑里形成印象,很难彻底忘记。老头今晚除降头,那玩意儿肯定四处逃窜。你如果贸然看到镜子,指不定看到什么。”
梁凉发抖地说:“那,那我干脆也像你一样,闭着眼睛好了。”
人真的是非常矛盾的动物,当心情陷入恐惧的时候,反而不会选择鸵鸟的闭上眼睛,一定要睁得大大。
梁凉仅仅闭了几秒钟的眼睛,就又迅速睁开。
类似于,即使死也想看清最终死在什么上面的不甘心态。以梁凉的性格,闭着眼睛才会把她逼疯。要知道她以前洗头,都不敢闭眼超过五秒,生怕睁开时会有什么冷冷的凝视自己。
宁愿清清楚楚的看到鬼,也不愿意陷入莫名其妙的危机呀。
吴燕夏伸直一条腿,一支手搭在上面,背靠在床边。
他这性格到了关键时刻,废话其实很少,吴燕夏只简单承诺:“不会让你有事的。”
梁凉也看到他手腕处被自己戳伤的地方,她脸红又内疚:“我给你擦一下伤口,我包里有湿纸巾。”
lo娘的小包,总是整整齐齐地塞着一堆女孩家的用品,里面有化妆镜,只能闭着眼睛去摸,等摸出来后小心地拆开,为他擦拭着。
那一下扎得非常深,她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往伤口吹气。
正专心处理的时候,突然间听到有人轻声喊:“凉凉?”
梁凉从尾椎开始哆嗦了下。
这是一个极细女声,非常清晰,好像是从门外传来,类似叹气又无感情的语调,重复几次,由远及近。
梁凉鸡皮疙瘩都掉了,下意识去往吴燕夏身边凑。
然而,占星师的表情纹丝不动,眼皮下垂,他满脸萎样地任她握着手,居然像是疲倦到要睡着了。
“夏夏!夏夏!”梁凉慌忙去摇吴燕夏,这才把他从瞌睡中唤醒。
吴燕夏尽力维持住精神,却又不能睁眼:“怎么了?”
“有人,有人叫我名字……”
两人屏气等了片刻,房间里除了寂静,并没有声音。
吴燕夏心中奇怪,他说:“我什么也没听到。”
“真的!就在刚才,真的有人叫我名字。”
他顿了顿:“你小心看一下,房间有异样吗?”
梁凉趴在吴燕夏怀里,她紧拽着领口,小心地环视一圈,但房间除了那倒置的门把手,一切如旧。
时间再一分一秒的过去,周遭非常安静,外面的客厅毫无声响。
慢慢的,梁凉也产生怀疑,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刚镇定心神,听到旁边传来细小的动静,梁凉心脏一阵狂跳,发现原来是白猫又从床底爬出来,走到门口乖巧地卧下。也就在这时,梁凉感觉房间里有什么些微不同,她揉揉眼睛,仰头看去,头顶的灯光好像正逐渐的变得晦暗。
房门被轻轻敲响,诡异的女声居然又出现了:“凉凉?”
梁凉神经再次绷紧,但这次她镇定下来,没有上次那么的恐惧。
“你听你听!”她推吴燕夏。
但侧头看去,吴燕夏居然头一点一点的往下掉,他在不长的时间内好像又要睡着了。
“凉凉?”呼唤的女声好像更大了一点,带着种莫名的空灵,而那被扭曲的门把手好像也要重新转动。
梁凉都快急哭了,她连忙去摇吴燕夏的胳膊:“吴燕夏!你怎么能睡呢,快醒醒啊!不要睡!”
她狠狠晃了他几下,即将陷入沉睡的吴燕夏再次被艰难摇醒。
那古怪的疲倦不知从何而来,朦朦胧胧,攥取心扉,令人无法思考。
吴燕夏站在黑灰交接的边缘,马上要走入梦魇,直到听到梁凉的呼唤,他心神一凛,喉咙动了几下,就要迅速睁眼。
睫毛却落入柔软细腻的手心。
是梁凉正用她的小手抢先帮他捂住眼睛,她急切地说:“夏夏,你醒一醒,刚刚又有怪声音叫我,还有敲门声!”
吴燕夏挪开她的手:“我听一下。”
但梁凉此时惊讶地抬头,因为随着吴燕夏醒转,刚刚他一开口说话,头顶昏沉的灯又恢复到之前的明亮度,诡异的女声和敲门声也再次消失。
难道,这东西很忌惮吴燕夏吗?脑海里闪过这念头。
这个猜测让梁凉精神一震,连忙说:“不要睡好不好?你陪陪我。”
☆、第 83 章
吴燕夏根本不想睡, 那感觉是像打了一针麻醉剂,还有中毒般的虚弱。他不能告诉梁凉,也只能苦笑:“我必须去洗把脸。”
他费力地站直,摇摇晃晃地洗了把冷水的脸,重新坐回来的时候终于有了点精神,勉力地抽了根烟。
梁凉也摸了摸他眉角, 小红痣又回来了, 她松口气。
吴燕夏推开她的手, 低声说:“先别靠过来, 你身上太热。我很困,让我起身走一圈。”
吴燕夏让梁凉给自己找了条领带,缠在他眼睛处, 为防止不小心再睁开眼。
他像个怪模怪样的海盗,很缓慢的绕着房间, 一圈圈走动和巡逻。
随着吴燕夏这么慢吞吞地走动, 梁凉反而觉得放松下来, 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他。而小白猫也被他晃动得心烦, 静静地蹲在房间中央。
没走多长时间,吴燕夏开始极大量的出冷汗。他继续坚持走着,直到最后一声闷哼, 不禁用手扶住墙。
梁凉手忙脚乱地要去扶他,发现他全身居然微颤,体力不支。
吴燕夏顺势往墙上一靠,淡淡地说:“本大仙走不动了。”
“你, 你很难受吗?”
吴燕夏突然就笑了,尽管那熟悉的笑容依旧像平时那样有点坏有点调侃,但看得出此刻很疲倦。
“不是难受,只是有点困。唉,你跟我说一会话吧。”
“你想听什么?”
“随便说。”
梁凉今晚太害怕,居然脑子彻底不转了,她恨死了自己平时笨口拙舌,而吴燕夏安静地等着,撑着墙不动弹。
几秒种后,头顶的灯光又逐渐发暗,她搀扶男人的身体往下沉。
梁凉意识到,吴燕夏是又要疲倦地睡过去了。
而在骇人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前,她不得不再次叫醒他:“夏夏,你醒一下,醒醒……”
吴燕夏的指甲早已深陷进掌心,但,他的清醒意识和思考在困意重锤中几乎节节击退。
冷,累,头痛,就像走进黑黝黝的天井庭院,每一步都逐渐消逝力气。吴燕夏觉得胸口发闷,那股疲倦简直要令人晕眩,意识也像羽毛样飘走。
他感觉自己需要个解脱,马上,就现在,谁都无所谓了。
最终还是听到那一声声哭泣的熟悉呼喊自己:“吴燕夏,你不要睡……你陪我,你说好了要陪我……不要这样,是真的有人叫我名字……”
lo娘哭都这么有特色啊。吴燕夏深呼一口气,强逼着自己脑子恢复清明,重新扶墙站起来。
他捏捏梁凉的手:“醒了醒了,别哭了。我没睡,再帮我点根烟。”
梁凉这辈子,再也没有像今晚这么害怕过,她浑身几乎不受控制的发抖。
吴燕夏的体温始终很低,却涔涔地出汗,最后不得已把上衣脱了,□□精壮胸膛继续走。后面他实在走不动,就靠门站着,千方百计不让自己被疲倦打败。
他头脑昏沉:“我出去后,第一件事要砍死德勤山人。”
顿了顿,吴燕夏切齿地嘟囔:“还有你那小竹马,我要上了他!”
足足抽完一包烟,艰难走着,动作又慢了,吴燕夏甚至开始烦躁地拿头撞墙。梁凉头一次看到有人居然能困得像戒毒般,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累,也真的很想让他休息。
可是——鬼。
梁凉觉得她恍惚是有点懂了,为什么德勤山人坚持让吴燕夏继续住这公寓。这凶宅之所以维持安宁,是靠吴燕夏的坚强意志维持的。他不相信有鬼,就会拼命对抗、抵御着。就如同此刻,他的意志力正在无形保护她一样。
头顶的灯一次次地暗下去,梁凉含泪跑过去,唤醒他,让他再坚持一会。到最后,她不得对他大喊,骂他,呼唤吴燕夏提起精神。
吴燕夏感觉疲倦就像潮水冲刷着冬日海岸线,他低声说:“好了好了,我真没睡,我不会睡。你别哭了,唉。”
一整晚,吴燕夏都在不停地走,敲门声和那瘆人呼喊也没有出现。
也不知道多久,梁凉早已经哭得面目稀里糊涂,但靠在墙面,已经精神极度不振的吴燕夏就像打了个清脆响指般清醒过来。
他原本歪歪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