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他才能勉强躺下。
苏阮闭上双眸,恍惚想起与陆朝宗在茅草屋里头的日子。
“奶娘,朕想听奶娘唱曲儿。”小皇帝在苏阮怀里蹬了蹬腿,声音奶气,“宫娥说奶娘都会给人唱曲儿。”
苏阮静了静,片刻后才道:“臣女不会唱曲。”
“那,那奶娘哼哼。”小皇帝有些急了。
“好好,皇上别动。”安抚的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背,苏阮清了清喉咙,然后开始胡乱哼了起来。
苏阮嗓音柔美,即便是随意哼哼也好听的紧。小皇帝听着苏阮那不着调的曲儿,开心的闭上了眼。
小皇帝想着,她的母亲肯定也是像奶娘一样又好看,又会唱曲儿的人。
内室里的曲调声渐渐歇停,苏阮抱着怀里的小皇帝入睡,平梅轻手轻脚的推开主屋大门,探头往内室里头瞧了一眼。
只见苏阮抱着小皇帝,在架子床上睡得正香。
平梅顿了顿步子,上前将琉璃灯盏熄灭,然后转身撩开珠帘出了主屋。
夜色渐深,屋外又落起了雨,噼里啪啦的打在芭蕉阔叶上,吵得人不得安生。
苏阮微翻了翻身,觉得身上有些凉,她闭着眼睛往旁边探了探,厚实的被褥被她扯过来盖在身上。
睡了一夜,一觉清醒,苏阮就瞧见小皇帝缩在她的脚边,正抱着她的脚睡得香甜,半个白胖身子蜷缩在被褥一觉,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紧。
苏阮赶紧伸手把人抱到身边,然后细细的给她盖好被褥。
小皇帝迷迷瞪瞪的睁眼,噘着小嘴喃喃道:“奶娘,不能再抢了,朕都给你了……”
苏阮面色微红,觉得有些羞赧。她竟跟小皇帝抢了一夜的被褥,怪不得这小东西都缩到她脚底下去了。
“皇上再睡会吧。”苏阮将小皇帝哄睡着,然后穿好绣鞋下了架子床,走到平梅的绣床前脱鞋上床。
绣床一夜都没有人睡,躺上去有些冷,苏阮缩了缩身子,把被褥撑开盖在身上。
天色还早,苏阮睡了一个回笼觉,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胸前暖乎乎的紧,她低头一看,只见小皇帝正缩在她的怀里睡得酣熟,小呼噜一个接一个的就没停过。
真是的,什么时候爬过来的。
苏阮无奈,只得帮小皇帝盖好了被褥自个儿起床。
门外守着婆子,苏阮伸手推开主屋大门,让婆子打水进来洗漱。
婆子应了,赶紧去隔壁唤了平梅。
平梅领着小丫鬟们捧着洗漱用具进到主屋,不着痕迹的轻看了一眼那躺在绣床上睡得正香的小皇帝。
注意到平梅的目光,苏阮轻笑,“偏生欢喜那张床,怎么拦都拦不住。”
平梅垂眸,低低应了一声,没有让小丫鬟们进到内室,只亲自伺候苏阮洗漱。
小皇帝睡醒,瞧见苏阮正在抹脸,赶紧小跑过去也要涂。
“皇上先洗脸,洗完了脸再涂面膏。”苏阮声音轻柔的道。
“哦。”小皇帝愣愣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在平梅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坐到了苏阮身边。
“来。”给小皇帝抹了一点面膏在脸上,苏阮一点一点的帮她晕开。
小皇帝享受的踮起脚,双手撑在苏阮的双腿上,小脖子仰的高高的。
平梅站在一旁,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酝酿片刻,平梅终于是开了口道:“二姐儿。”
“嗯?”苏阮抬眸,看了一眼平梅,“怎么了?”
平梅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道:“禄香做了奶酥和清蒸肉丸,您瞧瞧要不要再多添些?”
苏梅细想了想,“再添几样小食吧。”
“哎。”平梅应了,面色犹豫的出了主屋,顺便将那些个小丫鬟也一道带了出去。
苏阮帮小皇帝涂好脸,突然想起软枕下的玉盒,便去将它取了出去,准备再多添些珍珠粉进去,却是不想当她将那玉盒打开的时候,只见里头空空如也,甚至连一丁点的珍珠粉末都没瞧见。
小皇帝心虚的放下手里正把玩的珠钗,小胖手放在梳妆台上小心翼翼的点了点,然后又点了点。
若是陆朝宗在,定然已经拿出戒尺要责罚她的,因为这是小皇帝做错事后的习惯性小动作。
苏阮不知小皇帝的小动作,但却能猜到这珍珠粉是谁吃的,她转头看向小皇帝,面色温柔道:“皇上您瞧,这架子床上都生了老鼠了,将珍珠粉都给吃完了。”
“唔唔……老鼠真不好,但可能它是饿了,所以,所以才吃了的。”小皇帝结结巴巴的说话。
苏阮笑着不搭话,只用湿绣帕擦拭玉盒。
小皇帝心虚的转着一双眼珠子,继续道:“奶娘,老鼠偷东西,不好。”
“嗯,偷东西,不好。”苏阮点头,重复了小皇帝的话。
小皇帝抱着一双手,小脑袋垂得低低的,“这个珍珠粉其实是朕吃的,朕觉得有些饿,就吃了,奶娘,你别生朕的气好不好?朕让皇叔给你好多好多的珍珠粉。”
“臣女没有生气。”苏阮放下手里的玉盒,轻抚了抚小皇帝的脑袋道:“臣女只是觉得,皇上如果饿了可以跟臣女说,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吃珍珠粉的。”
“可是奶娘在睡觉,朕不想叫醒奶娘。”小皇帝摇头。
“为什么不想叫醒我呢?”苏阮面露疑色。
“因为邢太太总是说皇叔每天都看奏折很累,睡不着,所以让朕不要叫醒皇叔。朕觉得,能够睡着的奶娘肯定也不想醒的。”
苏阮不知道自己想不想醒,但她却发现,自己好像从小皇帝的口中知道了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陆朝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奶娘给朕涂香香了~(*^▽^*)
小宗宗:哼╭(╯^╰)╮
小皇帝:奶娘给朕唱小曲儿了~(*^▽^*)
小宗宗:哼╭(╯^╰)╮
抱着小宗宗涂香香唱小曲儿的苏二二:o(╯□╰)o
☆、91晋江文学城独发
今日天色依旧不大好, 只院子里头那满盆满栽的菊花开的肆意旺盛。
苏阮帮小皇帝穿好小袍子,给她梳好两个小髻, 就牵着人去用早膳。
禄香做的清蒸肉丸晶莹剔透, 白糯可口,小皇帝十分欢喜, 一口气一个的吃的欢畅。
“不能一个直接吞, 要小口小口的咬。”苏阮伸手按住小皇帝捏着调羹的小胖手,细细的叮嘱。
小皇帝还小, 这种肉丸表皮沾汤,做的十分弹糯, 如若不注意直接滑进了喉咙, 那可会出大事。
“唔唔……”小皇帝嚼着嘴里的清蒸肉丸点头, 小嘴上油乎乎的。
苏阮见状,伸手给她擦了擦嘴。
主屋大门被推开,半蓉提着裙裾急匆匆的进来, “二姐儿,大少爷让奴婢来请您去花厅。”
“去花厅做甚?”苏阮奇怪道。
“大少爷说是有大事。”半蓉特意强调那“大事”二字。
“知道了, 就去。”说完,苏阮囫囵吃了一些早食,让平梅在这处陪着小皇帝, 便与半蓉一道去了花厅。
走了一路,苏阮抬脚跨进花厅大门,就听到里头隐隐绰绰的传来一阵哀怨的哭啼声。
“这是怎么了?”看到哭的跟个泪人似得王姚玉,苏阮蹙眉, 眸色担忧道:“母亲,哀多伤身,您再如此下去,不待父亲回来身子就会先受不了的。”
一听苏阮提到苏钦顺,王姚玉的眼泪却是落得更凶了一些,而且伏在圆桌上哀痛异常,几乎哭厥过去。
“大哥,这是怎么了?”苏阮转头,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苏致雅。
苏致雅的面色极其难看,他单手撑在圆桌上,声音艰难的道:“阿阮,我收到消息,父亲三日后,就会被问斩。”
“什么?”苏阮大惊,身子往后一跌差点摔倒,幸亏被站在身后的半蓉给扶住了。
“二姐儿,您没事吧?”半蓉用绣帕给苏阮擦拭额角,面色担忧。
苏阮的喉咙里头梗的厉害,她朝着半蓉挥了挥手,脚步虚浮的靠坐到了实木圆凳上。
伸手端过面前的一碗凉茶,苏阮哆哆嗦嗦的饮了一口,然后红着一双眼抬眸看向苏致雅,“大哥,此事当真?”
“是那摄政王亲口所言。”苏致雅叹息,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紧握成拳。
“不会的。”苏阮慢吞吞的摇了摇头,想起那厮与自个儿说的话。
苏阮知道,那个人是不会骗她的,所以他为什么要跟大哥说父亲三日后要被处斩的消息?
“大夫人?大夫人?大公子,大夫人晕过去了……”
“母亲……”
几人手忙脚乱的给王姚玉添茶擦脸,掐人中,终于是将那哭厥过去的人给弄醒了。
“呜呜呜……儿啊,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姚玉一醒,扯着嗓子就哭开了,声音哀切异常。
“母亲,儿定会想法子的。”抱住王姚玉,苏致雅轻抚慰着她。
苏阮站在一旁,面色惨白,她想着要不要去寻一趟陆朝宗,明明说好不会让父亲有大碍的,为什么大哥会从他那处得到三日后处斩的消息?
“大哥,你今日去探狱,见着父亲了吗?”苏阮伸手,轻扯住苏致雅的胳膊。
“未曾见到。”苏致雅摇头,一脸颓丧。
苏阮抿唇,正欲再说话时,却是突然听到花厅门口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哀嚎声。
“哎呦,大姐啊,大哥真是要去了?”李淑慎哭哭啼啼的进来,一身盛衣华服的惹眼非常,正在装腔作势的抹眼泪珠子,但细看之下,那脸上涂抹着一层厚厚脂粉,哪里有半点眼泪星子落下来。
“李淑慎,你给我滚!”王姚玉一瞧见李淑慎,就气不打一处来,用力的朝着她扔出了一个茶碗。
李淑慎看着那砸开在自己脚边的茶碗,惊得往后一跳,“大姐,你这是做甚?大哥要去了,我只是过来问上一嘴罢了!”
“滚!”王姚玉嘶哑的怒吼。
李淑慎气急,猛地一下拿过一旁的茶碗也砸在地上,“王姚玉我告诉你,苏钦顺去了,咱们苏府就没什么好盼头了,你们大房更是没什么好盼头!”
“婶婶这话说的颇有意思。”苏阮冷笑一声,用力的端正身子道:“咱们大房没甚好盼头,你们二房就有好盼头?一群吃穿全赖咱们大房的蛆虫,也敢说出此等话来,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苏阮,你别以为你有那摄政王撑腰就能有恃无恐,你瞧瞧你那副狐媚子模样,爬了床又怎么样,那摄政王现下还不是要拿咱们苏府开刀?我告诉你,我二房还就真是有地去,反正比你大房去给人充妓当奴的好!”
“是啊,我就是爬了床又怎么样?可惜人家摄政王就欢喜我这样的,人家还死乞白赖的贴上来呢!你呢?你老皮老脸的想爬人家给吗?你爬的上去吗?”
“你,你这个恶心的破鞋,呸!不要脸的东西!”李淑慎气急,朝着苏阮怒骂。
“李淑慎,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苏惠苒提着裙裾跨过花厅,直接上手就朝着李淑慎砸过去一个实木花架。
实木花架不重,但砸在身上还是“哐哐”作响的。
李淑慎身子一斜就倒在了地上,跟苏惠苒厮打起来。
后头冲出苏惠蓁和苏致重来,将发疯打人的苏惠苒给强硬扯开。苏阮眼见苏惠苒吃亏,挽起宽袖也上去了。
去他妈的端庄温婉!
主子打架,丫鬟婆子哪里敢拦,一瞬时,花厅里头乱成一团。
突然,花厅外冲进来两三锦衣卫,一手一个的将二房的人都给制住了。
苏阮趁机猛踹了苏惠蓁几脚,然后看着她蓬头垢面的模样心中舒畅万分。
打嘴仗有什么意思啊,她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人怎么就早没发现打人这般爽快呢?
干劲十足觉得自己还能再打一双苏惠蓁的苏阮还没站直身子,突然就闻到了身后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扭头看去,只见陆朝宗正穿着一身花衣蟒袍站在她的身后,手里端着一碗凉茶,似乎是看了一场好戏。
“你,你……”苏阮结结巴巴的张着小嘴,眼角处还带着被苏惠蓁抓出来的血痕。
陆朝宗拿白帕给苏阮按在眼角,眉目轻皱道:“破皮了。”
“我,我没事。”苏阮手忙脚乱的伸手抚了抚自己蓬乱的鬓发,面色一瞬燥红。
陆朝宗挑眉,帮苏阮把衣襟拉好,语气低缓道:“身为摄政王妃,此等小事何故自己动手?有失颜面。”
说完,陆朝宗突然抬脚,猛地一下就碾住了苏致重那条瘸腿。
苏致重大叫一声,却因为被锦衣卫抓着身子,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陆朝宗逐渐施力。
苏阮离得近,似乎都能听见那腿骨一点一点被踩裂的声音。她往陆朝宗那处挪了挪,手里攥着一块白帕,上头隐显出一点血渍,眼角处的伤口被拉扯的有些疼。
“啊……不要踩了,不要踩了!”李淑慎哭天喊地的叫,挣脱开锦衣卫的手扑抱住陆朝宗的腿。
陆朝宗抬脚一踢,就将那李淑慎给踹开了。
“娘。”苏惠蓁上前,将李淑慎扶起,面色惨白。
由于陆朝宗的突然出现,花厅内瞬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仰头,入眼的是那布料精致的花衣蟒袍,水脚处海潮江牙,气势澎湃,让人不自觉的显出臣服之意。
陆朝宗收脚,抬手牵住苏阮的手,然后慢条斯理的道:“苏大人,您的家务事,本王就管不着了。”
苏钦顺从一旁的屏风后走出,身上还穿着白色的破旧囚服,面色极其难看。
李淑慎瞪大了一双眼,张嘴想要解释,却是被苏钦顺给一顿呵斥。
“我念二弟早逝,遵他临终遗言照料你等,却不想你等恩将仇报,欺我大房,视我如无物。”
话罢,苏钦顺仰头深吸一口气,面容一瞬似乎苍老了十多岁,“明日我将聚集氏族长老,将你等从族谱除名,日后水路不相干。”
“大哥,大哥……”李淑慎顿知这是一场计谋,想争辩,却是被那锦衣卫给捂住了嘴,“唔唔……”
苏钦顺转身,不想再瞧见二房的人,只上前给王姚玉作揖道:“夫人,是我老糊涂了。”
瞬时开了窍的苏钦顺悔不当初,只恨自己被二房的人蒙了眼,负了对他最好的人。
王姚玉站在那处抹眼泪,上手一把抱住苏钦顺,嘴里喃喃着道:“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苏钦顺低头,看着王姚玉那生了些许白发的鬓角,突感心酸。
想当年,他的妻子初嫁来时,姿貌尤美,性情温顺,他与妻子琴瑟和鸣,红袖添香。
但自二弟去世后,他便将心思都放在了二房的身上,忽略了大房里头的人,现下想来,事事种种,哪里不蹊跷。
是他被蒙了双眼,将在朝中的不顺之气撒在了家里头,皆是他的错啊。
苏阮攥着白帕,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致雅。
苏致雅面色尴尬的朝着苏阮微微点头。
苏阮瞪了他一眼,扭过了身子。
敢情他们这就是做了一场猴子戏?
☆、92晋江文学城独发
解决完了二房的人, 苏阮一阵神清气爽,午膳时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抚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 苏阮瘫在美人榻上消食, 神思放空,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二姐儿, 不好了!”平梅急匆匆的撩开珠帘进到内室, 脚步踉跄的绕过彩绘纱屏。
“怎么了?”苏阮瞪眼,撑着身子从美人榻上起身。
这刚刚舒坦下来一会子, 又出什么事了?
“您,您与奴婢过来瞧。”平梅有些难以启齿, 只好请了苏阮出来。
苏阮蹙眉, 疑惑的翻身下榻。
那陆朝宗在花厅跟父亲说话, 大哥在旁作陪,三人一时半会怕是说不完。母亲由大姐看顾着,在院子里头修养, 苏府内外由锦衣卫包的跟铁桶似得无人敢犯,还有什么事能如此火急火燎的?
心存疑惑的跟着平梅出了主屋往侧院走去, 苏阮看着平梅越走越快,绣花鞋快速交叠,似是要飞起来一样。
“二姐儿, 你瞧。”小心翼翼的伸手推开侧院内的主屋大门,平梅面色焦灼。
苏阮探身往主屋内看去,就看到那两个嵌在太师椅上面的圆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苏阮瞪圆了一双眼,疾步走到那两张太师椅前。
太师椅上面有两个雕花的镂空圆洞, 小皇帝和苏惠德不知怎的玩到了一处,两个人一人钻了一个圆洞,现下脑袋卡在里头抽不出来了。
“奴婢也不知,奴婢瞧见的时候就已然是这样了。”平梅摇头,神色慌张道:“二姐儿,这可如何是好啊?”
若是苏惠德一人便罢,现下还有个小皇帝,也不怪乎平梅急成这副模样。
苏阮面露难色,伸手解开两人的衣襟瞧了瞧。
只见脖子处卡的厉害,贴着皮肉,能稍微晃动,但却肯定是出不来的,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卡进去的。
相比于苏阮和平梅的焦灼心绪,小皇帝和苏惠德则十分悠闲的酣睡着,即便姿势难受,也依旧睡得昏天黑地。
“不行,这不能硬来,会伤了人的。”苏阮攥着手里的绣帕,细长眉目紧蹙。
平梅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急的连身上的裙衫都湿了大半。
“没事的,别怕。”安抚的拍了拍平梅的手背,苏阮突然想起那时候在陆朝宗的南阳殿,自个儿的手指也曾卡在木照壁上拔不出来,是被陆朝宗用手一点一点掰碎了弄出来的。
想到这里,苏阮一咬牙,叮嘱平梅看好两人,扭身就往主屋外去了。
花厅里,陆朝宗正在与苏致雅说话,一旁的苏钦顺似乎是还没顺过气来,长吁短叹的满面愁容。
想他与这陆朝宗作对多年,没曾想最后竟是这人一手将自己拉出了泥沼,苏钦顺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下不来,所以也不主动搭话,只靠着苏致雅在两人之间搭线。
苏阮提着裙裾跨进花厅,先是与苏钦顺行了一礼,然后才将目光转向陆朝宗。
苏钦顺转头,看了一眼苏阮,张口欲言,却是不知能说什么。
对于苏阮,苏钦顺是亏欠的,他觉得愧疚,但不知如何弥补。
现在的他心中混乱不堪,就像是以往几十年的经历全都颠覆了一样,那种冲击不是一时半刻能应付的过来的。
“苏大人看着面色不适,还是回院歇息吧。”陆朝宗放下手里的茶碗,狭长眼尾轻挑,显出一股天生的傲慢之意。
苏致雅也劝道:“儿在此作陪便好,父亲还是回去歇息吧。”
苏钦顺点了点头,面露难堪的由管家扶着走远了。
苏阮看着苏钦顺走远,上前与陆朝宗行礼道:“给王爷请安。”
陆朝宗抬眸,朝着苏阮伸手道:“过来坐。”
苏阮低着脑袋往陆朝宗的面前挪了几步,看着他朝着自己伸出的那只修长手掌,面露怔愣。
陆朝宗的手很好看,指骨分明,恍白如玉,就是比起女子也不遑多让。
“阿阮。”苏致雅起身,声音轻柔的朝着苏阮轻唤。
苏阮回神,一把拽住陆朝宗的手就用力的把他从实木圆凳上拽了起来道:“皇上被卡住了,你快些随我来。”
陆朝宗顺势被苏阮拉着起身,轻皱眉拦住她火急火燎的动作。
“什么卡住了?”
“就是,就是脑袋卡住了,哎呦,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苏阮急的跳脚,生恐卡的时间长了喘不过气来耽误了人。
陆朝宗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苏阮的脑袋,然后拢着宽袖道:“带路吧。”
苏阮听罢,赶紧拽着陆朝宗往外去。
陆朝宗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苏阮握着的手掌,不自禁的轻扯了扯嘴角。
苏致雅跟在两人身后,暗隔出三步远的距离。
芊兰苑的侧院主屋内,小皇帝和苏惠德正在扯着嗓子哀嚎,两人睡醒了发现不能从太师椅的雕花圆洞里出来,哭的双眼都要成烂核桃了。
平梅站在一旁急的不行,根本就哄不住这两人。
“平梅,人来了。”苏阮带着人冲进主屋,语气兴冲冲的。
平梅转头,瞧见那随在苏阮身后的陆朝宗,赶紧伏跪请安。
陆朝宗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一双漆黑暗眸微动,定定的落到那两个哭嚎的正厉害的圆脑袋上。
“你看,你能不能用手把那太师椅碾碎了将人弄出来?”
话刚刚说完,苏阮突觉自己还攥着陆朝宗的手,赶紧面红耳赤的将人给放开了。
温香软玉一去,陆朝宗便恍觉掌心一空,他下意识的攥了攥手,然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两颗花中花来。
“皇叔,唔唔……皇叔……”小皇帝艰难的昂起自己的小脑袋,小嘴瘪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陆朝宗上前,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小皇帝呜呜咽咽的蹬腿,脸上涕泗横流,一张白嫩小脸涨的通红。而在小皇帝身旁的苏惠德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抱着太师椅半曲着身子,小腿哆哆嗦嗦的显然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蠢货。”陆朝宗启唇,慢吞吞的吐出这两个字。
苏阮站在一旁,面色涨红,却不敢反驳。
苏致雅扭头,清俊的面容上隐现笑意。
只平梅一脸的焦灼,显然是吓得不轻。
“拿湿巾帕和短匕首来。”陆朝宗开口。
“是。”平梅急急应了,赶紧让人去准备。
两个圆脑袋哀嚎的厉害,陆朝宗直接横眼道:“闭嘴。”
说完,他把手里的花中花递给苏阮,然后伸手往那两个圆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
小皇帝是知道陆朝宗脾性的,所以当即就止住了嚎哭。苏惠德见小皇帝不哭了,也立刻止了眼泪珠子。
平梅捧着东西过来了,陆朝宗伸手拿过那湿毛巾搭在两人的脑袋上,然后让苏阮把毛巾塞到圆洞里贴上肌肤。
苏阮小心翼翼的照做完,就看到陆朝宗手起刀落,直接把那两张太师椅给劈开了。
有湿巾帕垫着,小皇帝和苏惠德没有什么事,就是脖子被勒的久了,留了半圈红印子。
“呜呜呜……皇叔……”小皇帝迈着两条小短腿扑过去就要找陆朝宗,被他嫌恶的点着脑袋给推开了。
苏阮见小皇帝哭的可怜,赶紧把人给抱到了怀里。
苏惠德也凑过来,两个脑袋钻在苏阮怀里,哭的惊天动地。
苏阮手忙脚乱的安抚着,一会子给这个擦眼泪,一会子又要哄哄那个。
陆朝宗随手拿过桌子上头的一盘奶酥端到小皇帝面前,语气散漫道:“吃不吃?”
小皇帝瘪嘴,伸手抓了一个塞进嘴里。苏惠德见状,赶紧也抓了一个塞进嘴里。
陆朝宗把那奶酥往不远处的茶案上一放,两个小东西便颠颠的跟过去了。
苏阮得了清净,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看着自己被糟蹋的裙衫,小心翼翼的用手里的绣帕擦了擦。
“阿阮,回去换件裙衫吧。”苏致雅上前道:“这处有我照料着呢。”
“嗯。”苏阮原本就对于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有些难堪,听到苏致雅的话后赶紧点了点头。
陆朝宗端坐在首位上,瞧见苏阮那头也不回出了主屋大门的纤细身影,手里的那对花中花盘的“嘎吱”作响。
苏致雅上前,与陆朝宗拱手道:“王爷,臣……”
陆朝宗抬手,打断苏致雅的话,“本王瞧那院中的香杏不错,去看看。”
说罢话,陆朝宗径直便出了侧院,往主院走去。
苏致雅挺身,转头看了一眼那还抱着奶酥在啃食的小皇帝和苏惠德,不自禁的轻笑了笑。
这三月的香杏都过了许久,只剩下一些秃叶子,那摄政王也不知是要去看哪朵香杏。
主院主屋内,苏阮这朵香杏正在换衣裳,她站在彩绘纱屏后,轻手轻脚的解下自己身上的裙衫,换上一套软夹袍。
天色渐冷,这是平梅早就给苏阮晒好挂在木施上的,她今日刚巧瞧见便换上了。
只是这软夹袍是去年的旧衣,今年的苏阮身量拔高了一些,身型也略微丰满,穿上便有些显小了,特别是衣襟胸前处,紧绷绷的很。
苏阮站在梳妆台前照了又照,总是觉得有些怪异。
“瞧什么?”陆朝宗伸手撩开珠帘,缓步走到苏阮身后。
身型高大的陆朝宗与苏阮只差半寸的距离,苏阮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处的暖意。
透过面前的花棱镜看到陆朝宗那张俊美面容,苏阮下意识的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发髻。
刚才她走的急了,发髻都有些散落,这会子软绵绵的搭在耳后,无端的透出一股慵懒温顺之感。
苏阮动了动眉眼,那双柳媚眼轻勾,与花棱镜中的陆朝宗对上视线。
模糊的花棱镜并不能照出陆朝宗的全貌,但苏阮只瞧着他这副模糊模样,便觉有些面燥。
苏阮觉得,自从那茅草屋回来之后,她这病日渐加重,怕是好不了了。
心口处暖融融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苏阮伸手捂住心口,白嫩的手指搭在嫩绿色的缎面软夹袄上,更显莹玉。
陆朝宗低头,看了一眼苏阮的手,眸色渐深。
他的这朵娇杏真是长势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宗宗:这是本王养的娇杏,你们嫉妒也没用
☆、93晋江文学城独发
“王爷怎么进了臣女的闺房?”苏阮抬眸, 咬重“闺房”二字。
陆朝宗轻笑,语气慵懒散漫, “因为这里, 风景独好。”
顺着陆朝宗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手捂之处,苏阮瞬时便睁大了一双眼, 面色臊红的转身躲进了彩绘纱屏后。
从圆角柜内拉扯出一件披帛穿在身上, 苏阮气恼的朝着陆朝宗的方向瞪了一眼。
透过那细薄的彩绘纱屏,陆朝宗似乎能瞧见那小东西气得面颊圆鼓鼓的模样, 他低笑一声,撩起蟒袍后裾坐在了一旁的梳妆台前, 然后慢条斯理的掀开了那妆奁。
苏阮从彩绘纱屏后探头, 瞧见那陆朝宗正捏着自己的一支珠钗细看。
“王爷, 不问自取便是偷。”苏阮踩着绣花鞋,站在陆朝宗三步远的地方道。
陆朝宗透过面前的花棱镜瞧向苏阮,细薄唇角轻勾, “自己人的东西,怎么能算是偷呢?”
苏阮咬牙。这厮真是不要脸, 谁跟他是自己人!
“粗制滥造的东西。”扔下手里的珠钗,陆朝宗拿出白帕擦了擦手,“明日本王让宫里头的银作局给你送些好物来, 这种东西就别戴了。”
“是王爷亲自给我画吗?”苏阮顺着陆朝宗的话,直接就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瞧见陆朝宗又对着她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苏阮抿唇,原本就红的面颊更是多添了几分绯晕, 顺着那白嫩肌肤蔓延,红了双耳。
“那小胖子与你说的?”陆朝宗从梳妆台前起身,手里不知何时拿了那对玉兔耳坠。
苏阮站在原处,看着陆朝宗伸手,将那对玉兔耳坠给自己戴在耳垂上。
小小巧巧的耳垂泛着红晕,配上在白玉莹润的玉兔,显出几分娇俏可爱。
苏阮转头,下意识的伸手触了触自己的耳朵,然后声音软软的应了一声,“嗯。”
陆朝宗低笑,“那小胖子蠢是蠢了点,办事却还不错。”
苏阮垂眸,捏着自己的绣帕没接话。
这厮若是知晓小皇帝说了他多少坏话,他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阿阮哪,本王与你算算。”突然,陆朝宗沉哑开口,“那苏钦顺是本王救的,你也是本王救的,整个苏府里头的人都是本王救得,你到底欠了本王多少情,嗯?”
苏阮攥帕,抿唇不答,陆朝宗继续道:“阿阮,立冬是个好日子。所谓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终了始也,万象之端,小阳春际,岂不好哉?”
“王爷是何意思?”其实苏阮明白陆朝宗的意思,但她心中存着不确信,大概自小养成的习惯,总是不能感觉到足够的安全。
“立冬出嫁,是不是个好日子?”俯身凑到苏阮的耳畔处,陆朝宗轻触了触那只玉兔耳坠,然后缓慢直起身子,看着苏阮那张渐臊红的脸,犹如春日含苞待放之红杏,活色生香第一流。
“这种事,王爷不该与我商量。”苏阮嗫嚅着唇瓣,面色涨红,手里的绣帕几乎要被她扯烂。
陆朝宗低笑,伸手点了点苏阮眼角处的伤口,那里已然不再渗血,但却依旧能清晰的看出上面泛粉的皮肉。
指尖触在伤口上有些疼,苏阮往后缩了缩身子,却是被陆朝宗箍住了腰肢。
细薄的唇瓣带着微冷的檀香气覆在伤口处轻动,濡湿的触感轻缓细腻,犹如今日晨间刚刚吃过的清蒸肉丸,香软咸糯,带着汤汁。
“疼吗?”陆朝宗声音沙哑的开口,低缓的嗓音流进苏阮耳中,像桃花树下的陈酿,闻了便能醉人。
苏阮神色一怔,伸手拽住陆朝宗的大水袖。
大缎面的水袖袍长及足,苏阮曾经披过一次,她托在地上,几乎寸步难行。
苏阮知道,这件蟒袍不适合自己,可是它太好看了,穿着也暖和,即便不适合自己又如何呢,她放不开了。
陆朝宗垂眸,瞧见苏阮怔怔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蟒袍的模样,单手环住她纤瘦的腰身,“日后阿阮也会有这么一件蟒袍,咱们要赤红色的,阿阮生得好,唯有你才能压得住这红。”
与这厮,穿一样的蟒袍吗?
苏阮颤了颤眼睫,愈发攥紧了手里的大水袖。
自己穿这蟒袍,也会像这人一样有气势吗?
“我的阿阮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似乎能听到苏阮心里头细碎碎的话,陆朝宗总是能第一时间抚慰到她心内的不安。
苏阮时常想,这厮不会是有什么读心术一般的通天本领吧?不然怎的一直都能知晓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本王可没有读心术。”伸手替苏阮拨开鬓角处的碎发,陆朝宗拢着宽袖往后稍退一步,一双漆黑暗眸之中清晰的印出苏阮那张略带惊惶的脸,“是阿阮太干净了。”
从小到大,因为苏阮的这张脸,所以从没有人用过“干净”这个词来说过她。
苏阮听得最多的是艳俗,狐媚之类不好听的词,就算是有好词,也不过就是些平日里的敷衍词。
陆朝宗伸手擦了擦苏阮的眼角,那里轻翘起,犹如狐眼般的勾着尾。
“我的阿阮最是干净。眼睛干净,鼻子干净,嘴巴也干净。”陆朝宗俯身,细薄唇瓣轻略过苏阮的双眸,咬住鼻尖,最后轻含住那唇。
苏阮站在那处,就感觉鼻息间能闻到那股醉人的桃花酒香,明明两人无一人吃酒,可是她却感觉自己有些微醺。
“不仅干净,而且吃起来比之山珍海味尤甚。”贴着苏阮的唇瓣,陆朝宗轻蹭,动作缓慢,带着一股旖旎暧昧之意。
绮窗未关,苏阮能清晰的看到那庭院内缀着白露的秋菊流霞。
略微迷蒙的双眸之中装着远岫烟霞,脑中空空荡荡的只能感觉到唇瓣上的湿润触感,苏阮想,那绮霞尝起来的味道,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
“阿阮?阿阮!”苏惠苒清晰的声音从庭院内传来,苏阮眼中的流霞退散,显出陆朝宗那张餍足的俊美面容。
面红耳赤的扭身提着裙裾出了主屋,苏阮脚步匆忙,闷头跟正准备进屋的苏惠苒撞了个正着。
“哎呦,阿阮,你没事吧?”稳住身子,苏惠苒伸手扶住苏阮。
苏阮摇头,面颊红的似乎都能滴出血来,尤其是那唇瓣,就像被涂了最艳色的花汁似得,手一按,就能流出湿润润的花香凝水来。
“大姐,你怎么来了?”苏阮的嗓音软绵绵的带着细喘。
苏惠苒未察觉到她的不对,只道:“那些二房的人去了衍圣公府,苏惠蓁被接进衍圣公府里头去了。”
“二房的人都要被氏族长老除名了,那衍圣公府的人还敢收?”苏阮抬手掩住刺痛的唇瓣,声音轻缓。
“我听那从衍圣公府里头出来的大夫说,苏惠蓁有孕了。”
“有孕了?”怪不得会被接进衍圣公府里头。
“不过即便是有孕了,也只能当个妾室。这都是她自个儿自作自受的命,好端端的苏府三姐儿不当,偏生要搞出这些事来败坏自个儿的名声,弄得现下只能给人当个妾室。”
苏惠苒对于苏惠蓁一直是不喜的,若不是苏钦顺这个糊涂老爹护着,她早就撕烂那苏惠蓁的臭嘴了。
“大姐,二房的人与我们早就无瓜葛了,日后是生是死也与咱们无关。”苏阮伸手挽住苏惠苒的动作,拦住她往里屋去的动作道:“四妹妹和皇上在侧院里头,咱们一道去瞧瞧吧?”
“四妹妹也在?”
“是啊,正跟皇上吃着奶酥呢。”苏阮轻点头,不着痕迹的往主屋内看了看,双眸中略微心虚。
苏惠苒点了点头,“那就去瞧瞧吧,我正巧寻四妹妹有些事呢。”
“大姐寻四妹妹有何事?”苏阮奇怪道。
“还不是那厉蕴贺!”自南风馆那次后,苏惠苒在内彻底抛弃了那所谓的端庄敦厚姿态,说话做事利落不少,苏阮有时与苏惠苒在一处,每次都能被她的话给惊讶到。
苏阮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性情能改的如此之快,但在她细想来,兴许大姐本就是这份模样罢了,只因为氏族规矩,所以藏得深。
就如她,她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花厅内与二房的人大打出手,那种爽利的感觉尝过一次,便能让人食髓知味。
抿唇轻笑了笑,苏阮道:“厉大将军怎么了?”
“那烂东西给我写的鬼画符!”从宽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苏惠苒咬牙,“什么yín词滥调,我定要给他骂回去。”
“所以大姐寻四妹妹是要写……”苏阮伸手指了指那纸,面露难色道:“大姐,四妹妹还不懂事,这种东西就别给她看了吧。”
听罢苏阮的话,苏惠苒瞬时回神。
“也是,是我气昏头了。”将那纸重新塞回宽袖内,苏惠苒绞着手里的绣帕自个儿生闷气。
那厉蕴贺写的是yín词滥调不假,但以她肚子里头的墨水,竟然怼不过他去,不然苏惠苒也不会想到要找苏惠德帮忙,看来那涂脂抹粉的白脸东西还是有点底子的,是她将人小瞧了。
“大姐,其实那日在中秋宴上,你到底是与厉大将军出了什么事?”苏阮抬眸,小心翼翼的开口。
苏惠苒对厉蕴贺的敌意,是从那日的中秋宴上开始的。苏阮知道,对外人,她的大姐还是端着架子的,除却这厉蕴贺,每次瞧见,大姐都能瞪出朵花来。
听到苏阮提及那中秋宴,苏惠苒咬牙,面色又红又白,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
“草莽就是草莽,永远等不了大雅之堂。”咬牙挤出这句话,苏惠苒的脑中回响起那油头粉面之人拍着自己的屁.股说“好生养”时候的模样,就恨不能把他的手给一根根掰断了。
“大姐?”
“阿阮。”苏惠苒突然扭头,一本正经的看向苏阮。
“嗯?”看到苏惠苒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苏阮立刻也挺直了身板。
“你觉得我的屁.股大吗?”
“……”苏阮看着面前的苏惠苒,咽了咽口水,有些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算了,我先回去了。”苏惠苒转身,面色臊红。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苏阮盯着苏惠苒消失在垂花门处的身影,目光不自觉的往下沉了沉。
挺,挺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二:我的房里……藏了个男人……
小宗宗:对,是本王。
☆、94晋江文学城独发
翌日, 刑修炜带聘礼前来苏府,那绵延的几百口大箱子堵住了苏府门前的一条街, 惹得众人争相观望。
苏钦顺站在苏府门口相迎, 身旁是面带喜色的王姚玉。
“劳烦刑大人了,请进来吃杯茶再走吧。”苏钦顺面子上依旧有些过不去, 王姚玉便上前道。
“多谢。”刑修炜大方拱手, 拢着大袖往苏府内去。
前厅早已摆好了瓜果吃食,刑修炜先与苏钦顺客气了一番, 然后才拢袖落座。
王姚玉亲自给刑修炜端了一碗热茶,面容温和道:“上次刑大人已然带了聘礼过来, 此次怎么又带过来了?”
刑修炜起身, 毕恭毕敬的伸手接过王姚玉手里的白玉茶碗, 然后缓慢开口道:“此次这些聘礼只是其次,最关键的还是这良田万亩。”
说完,刑修炜一挥手, 那锦衣卫便抬着几大口箱子进了前厅。
箱内满满当当的都是账本,叠的整整齐齐一本不落。
“此乃那万亩良田的税收账本, 奴才先替摄政王妃带了过来。”
顺着刑修炜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箱中的账本,王姚玉暗暗吃惊。
这万亩良田是侯爵藩王级的人才有的户邑,二姐儿这还未嫁人竟然就有了这般身家, 简直是他们十几个苏府都比不得的。
话罢,刑修炜转头看向苏钦顺,面带笑意道:“苏大人,摄政王说了, 摄政王妃出嫁时要设十里红妆,清宋陵城,日子就定在年初冬至,您瞧着如何?”
苏钦顺端着手里的茶碗沉吟一声,片刻后才道:“此事由二姐儿做主,本官做不得主。”
“是呀,这种大事,要找二姐儿商量一下。”王姚玉也道。
刑修炜低笑,朝着苏钦顺和王姚玉拱手作揖,“那奴才恭候佳讯。”
“是,我送刑大人。”王姚玉从座椅上起身。
“不必,苏夫人请留步。”刑修炜说完,领着一众锦衣卫悉数离开苏府。
锦衣卫一去,苏府内一下清空不少,整日提心吊胆于那冷冽绣春刀的家仆婆子松乏下一口气,说话做事连嗓门都提高了不少。
苏府内的锦衣卫撤了,芊兰苑外的锦衣卫却没撤。
芊兰苑内的婆子丫鬟日日进进出出,都要被那面容冷峻的锦衣卫搜查一遍,以至于这些丫鬟婆子能不出院门便不出院门,生恐惹来祸事。
王姚玉领着婆子去了苏阮的芊兰苑,苏阮得到消息,正在主屋内等候。
“二姐儿。”
“母亲。”苏阮迎上前,扶着王姚玉坐到绣墩上。
王姚玉伸手拍了拍苏阮的手背,经历了这几番波折之后,她脸上久存的怯意松快不少。
二房一去,王姚玉与苏钦顺的关系也渐好,两人时不时的吟诗作对,做些红袖添香之事,也算琴瑟和鸣,所以王姚玉的面色愈发好看了起来。
“二姐儿呀,那刑大人带话过来,说摄政王想在冬至那日迎娶你进门,你瞧着如何呀?”
苏阮面色臊红,声音细软道:“这等事,母亲做主便好。”
听到苏阮的话,王姚玉笑道:“这样那就是同意了?”
苏阮垂眸,轻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王姚玉欢喜的舒出一口气,“我的二姐儿长大了,这一眨眼竟然就要出嫁了。”
“母亲……”苏阮声音羞赧。
“也好也好,我瞧着那摄政王是个好的,虽脾性差了点,但对你却是独好的,容貌才情在宋陵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还是个摄政王,日后你的日子定然会过的顺风顺水的。”
王姚玉一边说着话,一边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母亲,这是高兴事。”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给王姚玉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是啊是啊,这是高兴事,你瞧我。”王姚玉叹出一口气,握着苏阮的手不放,“二姐儿,你因容貌吃了亏,母亲帮不得你,你父亲又是个固执的,即便现今算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看开了,但终归是去不得骨子里头的那点迂腐气的。”
夫妻相处数十载,王姚玉是最了解苏钦顺不过的人。
苏阮轻颔首,“女儿省得。”
“所以你嫁出去了也好,时不时的回来瞧瞧我,我就开心了。”说完,王姚玉像是想起什么,面露忧色,“二姐儿呀,德儿的事你怕是早就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
“母亲,女儿觉得德儿的事还是要告知一下父亲的。”苏阮犹豫片刻后开口。
听到苏阮的话,王姚玉面露难色,“我也知是瞒不下去了,可是二房刚刚去,你父亲心绪不佳,此事还是暂缓几日吧。”
“嗯。”苏阮点头,想起苏惠德那副小模样,不自禁的轻蹙了蹙眉。
四妹妹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端看父亲如何了。
“对了,你大姐的婚事你有空去寻她说说,我瞧着那厉大将军真是不错,她怎的就看不上眼呢?”
因为陆朝宗此次帮了苏府,王姚玉连对那厉蕴贺都另眼相看,一直在劝说苏惠苒,可苏惠苒就是死咬着牙关,怎么都不肯松口。
“你说那大姐儿怎么就这么犟呢?厉大将军位高权重的她哪里看不上眼?若是算起来,那还是咱们高攀了。”
“这,女儿过会子去问问大姐,母亲莫急。”苏阮抿唇轻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王姚玉的手背,
“是要去问的,你也帮着劝劝,大姐儿若是未嫁,你就先嫁了,这传出去呀名声不好听。你们看看,你们一个要当摄政王妃,一个要当将军夫人,先后出嫁,多有福气。”
“嗯。”苏阮点头,知晓王姚玉这是在为她们姐妹的名声担忧,怕她们被夫家嫌弃。
“二姐儿呀,你是最有福气的,但为娘的却也最是担忧你。”话罢,王姚玉突然起身,探头探脑的在主屋门口看了一圈,然后关紧主屋大门。
看到王姚玉的动作,苏阮上前道:“母亲。”
“二姐儿呀,那摄政王是个有雄心的,你嫁过去若是安好那还好,若是不安好,那就是杀生的罪孽呀。”
说到痛处,王姚玉忍不住的又红了眼眶。
王姚玉虽是个妇人,但却十分明白事理,她知道,陆朝宗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的眼界肯定不会只止于现在的。
他想要的,不会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想要的,是那帝位。
苏阮知道王姚玉是在暗指些什么,对于陆朝宗的雄心壮志,苏阮早就明白,但她更明白,这天下无论交给谁,都没有交给陆朝宗来得好。
因为现今大宋的富庶,皆出自他手。
“二姐儿呀,如若你不想嫁,不必勉强,为娘的替你另寻一门,咱先把生米煮成熟饭,这样那陆朝宗便是有心,也莫可奈何。”
王姚玉思虑良久,怕苏阮真受委屈,便出了这么一个歪主意。
苏阮听罢,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她真的去生米煮成了熟饭,那陆朝宗不得疯了。
“母亲,女儿是自愿出嫁的,未受什么委屈。”苏阮已然明白,她根本就没得什么病,若是有病,那也是相思病。
兴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那日里她给陆朝宗做的,偏偏就是红豆馅的月团子。
“那便好,那便好。”身为母亲,儿女安康富足,便是最大的福分。
“母亲还是早些去歇息吧,我去大姐那处瞧瞧。”
“好。”王姚玉应了,伸手推开主屋大门,由婆子扶了出去。
苏阮走到彩绘纱屏后换过一件裙衫,坐在梳妆台前挑选珠钗首饰。
妆奁里都是今日刑修炜从银作局内送过来的新饰物,精巧异常,一看便非凡品。
苏阮随意的挑了一支红宝石雕凤头钗,垂眸之际瞧见上头艳色的红宝石,不自禁的轻笑了笑。
若是以往,苏阮定不会用这般鲜艳的颜色,但现今却是不一样了。
小心翼翼的钗好那支红宝石雕凤头钗,苏阮难得耐心的坐在梳妆台前看了半响,才提着裙裾起身。
配了一支红宝石雕凤头钗,苏阮突觉身上的裙衫颜色太过黯淡素净,便从圆角柜内取出了那条石榴裙。
换上石榴裙,苏阮站在花棱镜前甩了甩水袖,发髻上的红宝石雕凤头钗熠熠生辉,身上的石榴裙烈色如火,抓人眼球,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张媚艳的面容。
苏阮伸手抚了抚脸,眼角的伤口已然愈合,隐见一条粉痕,苏阮用脂粉遮了,然后才笑着在原处转了个圈。
女为悦己者容,苏阮突然觉得,她有点想见陆朝宗了,明明昨日里才见过不久的。
“二姐儿?”平梅伸手叩了叩主屋大门,声音闷闷的从外头传进来。
苏阮看了一眼花棱镜中的自己,面色含春,一派喜色。
“进来吧。”拢了拢披散在肩头的碎发,苏阮有些羞赧于自己突如其来的装扮心思。
平梅进门,一眼瞧见坐在梳妆台前的苏阮,微愣了愣神,然后才垂着脑袋开口道:“大姐儿差人来问二姐儿,院子里头可有屁.股大的女人,抑或是失了夫婿的妇人寡妇。”
☆、95晋江文学城独发
屁.股大的女人和失了夫婿的妇人?
苏阮蹙眉, 对于苏惠苒这奇怪的举动十分不解。
“二姐儿,大姐儿来了。”半蓉的声音远远从垂花门处传来, 苏阮提着裙裾走出主屋, 就瞧见苏惠苒领着两三妇人,急匆匆的往她这处来。
“大姐, 我听平梅说你要寻那臀大的丫鬟妇人?”
“对, 我带着人来了,你让你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都出来, 我要照着一个一个的比。”
苏惠苒挽着宽袖,一双眼四处乱转, 快速从身形干瘦的平梅身上略过, 落到身形丰腴的半蓉身上。
对上苏惠苒那双眼, 半蓉有些害怕的往苏阮身后躲了躲。
这大姐儿怎的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阿阮,你这丫鬟不错。”苏惠苒手指向半蓉,双眸一亮。
“那是大哥给我的丫鬟。”苏阮看了一眼半蓉, 朝着她挥了挥手,半蓉赶紧躬身退了下去, 躲进了茶室。
苏惠苒见状,也不强求,只抬手拉住苏阮的手道:“我寻那臀大的妇人丫鬟, 是为了解救自个儿脱离苦海的,阿阮你可要帮我。”
“脱离苦海?大姐,你有什么苦海要脱?”苏阮奇怪道。
“还不是那厉蕴贺!”苏惠苒瞪眼,气急败坏的咬牙道:“他不是欢喜屁.股大的女人吗?我这就给他送去!让他好好的享受享受!”
压不死那小白脸, 省得整日里的惹得她心烦。
“大姐……”听到苏惠苒的话,苏阮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行,光这府里头的人还不够,阿阮,咱们得去春风十里瞧瞧。”苏惠苒突然一把拽住苏阮的胳膊,双眸圆睁道:“那厉蕴贺不是最欢喜去春风十里吗?咱们去逮他的把柄去。”
“可是大姐……”
“阿阮,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你难道不为我的终身幸福着想吗?”苏惠苒一本正经的看着面前的苏阮,脸上的表情严肃非常。
“唔……”苏阮犹豫半响,终于是缓慢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我就知道阿阮你是最好的。”苏惠苒伸手环抱住苏阮,然后低头看了看她发髻上的那支红宝石雕凤头钗,眼前一亮道:“这珠钗真是极好看的,配咱们阿阮再合适不过,就是这石榴裙稍显陈旧了些。”
苏阮身上的这件石榴裙还是那沉檀姑娘送给她的,苏阮穿到现在自然是会有些陈旧了。
“阿阮,咱们先去成衣铺瞧瞧裙衫,再去春风十里。我现下想来,我可从未与你一道去买过裙衫首饰呢。”
“是啊,我也好久没与大姐一道出去逛逛了。”苏阮抿唇轻笑,心下有些迫不及待。
自戴上了头上的这支红宝石雕凤头钗,苏阮便突觉自个儿妆奁内的那些先前的珠钗首饰真是难看的紧,素雅过度,就失了味道,还不如这些艳色的东西更配自个儿。
“走,咱们现在就去。”领着那几个自己带过来的丫鬟妇人,苏惠苒唤了婆子赶车,就与苏阮一道往苏府外去。
天色渐凉,但宽阔大街上的妇人女子们却依旧多罗衫薄裙,袅袅而行之际惹得男子频频回头张望。
苏阮伸手撩开马车帘子,往车外望了一眼。
比起先前,现今女子多能自主出门,就算是做男子装扮纵马在这宋陵城的大街上,也屡见不鲜。
苏阮有些羡艳那些不用头戴帷帽,便能自由出行的女子。
“阿阮,咱们下车去。”苏惠苒看出苏阮眼中的渴望,她伸手拉住苏阮的手,声音清晰道:“你今日装扮的如此好看,若只我一人欣赏,那岂不是可惜了?”
“可是……”苏阮有些犹豫。
“阿阮,有些事,如若现在不做,日后可没有机会做了。”待苏阮嫁入那摄政王府,虽荣华加身,日日有仆从宫娥可差使,但作为有夫妇人,怎能整日里的在外抛头露面,游赏玩乐呢。
苏阮听明白了苏惠苒话中的含义,她想起那宜春郡主的肆意姿态,突然有些羡艳。
也许,她也可以如此的。
“走。”
“嗯。”苏阮点头,与苏惠苒一道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最热闹的主街上,苏阮踩着马凳,与苏惠苒先后下车。
苏惠苒长相温婉,颇具大家之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她身后的苏阮身形纤细,眉眼轻垂,一头乌发漆黑如墨,素腰款动,勾人视线。
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一双眼睛黏在苏阮的身上,任由苏阮走到哪,便黏到哪。
“阿阮,你可知现下宋陵城内的风气?”苏惠苒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盯着苏阮行过的呆滞男子,脸上笑意明显道:“现下宋陵城内女子多喜娇杏花钿,穿艳色裙衫。”
“这是为何?”苏阮久居苏府,对于这些事自然没有时时出府的苏惠苒清楚。
“自然是因为你呀。”伸手轻点了点苏阮的额际,苏惠苒脸上笑意更甚,“我的傻阿阮,你与摄政王要大婚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宋陵城,不久之后那些在外的藩王都是要前来贺喜的。”
苏阮微红了红面颊,脑子里印出起陆朝宗那张俊美面容。
“阿阮,因为你艳名在外,那摄政王又娶了你,所以这朝中上下开始盛娶艳色女子为妻,便是不为妻,娶进来做个妾,那也是极有面子的事。”
听到苏惠苒的话,苏阮微愣了愣神,她倒是从没想过这宋陵城内的风气一瞬能变的如此之快,简直犹如脱缰野马般的翻天覆地。
但细想一番后,苏阮也能理解,古时楚王爱细腰,城内朝中多细腰,现今这摄政王爱艳色美人,宋陵城内自然会多出这许多艳色美人来。
“对了阿阮,你知晓那摄政王贴了圣旨告示出来吗?”凑到苏阮耳畔处,苏惠苒神秘兮兮的道:“那告示上头写着,为大宋安康富足,人民安乐,今日自由摄政王起,奉行一夫一妻。”
“一夫一妻?”比起苏惠苒先前说的那些话,听到这些的苏阮更是惊讶。
“对,虽不是明文强求之事,但摄政王领头,那些官员哪里敢不从?多把家妾给遣回了家里,就连通房姨娘之类的都发散了出去。”
苏阮半张着一张小嘴,微露玉齿,眸色懵懂。
因为她想起了那时候自己在茅草屋内与陆朝宗说过的话,她说藩王诸侯可纳妾八人,公侯可纳妾六人,所以那陆朝宗便发了这一圣旨告示来安她的心吗?
看到苏阮那张怔愣小脸,苏惠苒抿唇轻笑,抬手叩了叩她的额角,“傻阿阮,你那摄政王可对你真是不错。你这样嫁过去,那我也就放心了。”
听苏惠苒提到陆朝宗,苏阮面色羞红的伸手轻扯了扯她的宽袖,目光游移着往四下看了看。
只见四周之人聚在她与苏惠苒的身旁,推推搡搡的几乎连路都给堵住了。
“啧啧,阿阮你这一出来,都要万人空巷了。”苏惠苒笑着调侃苏阮。
苏阮面色臊红的扯住苏惠苒的宽袖就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从人群中挤出,晃晃悠悠的驶往苏惠苒平日里常去的一家成衣铺子。
苏阮伸手捂住自己微烫的脸,盯着面前的一碗凉茶发愣。
“阿阮,你现下可是这宋陵城里的大红人,待你出嫁那日,才真真会是万人空巷,比秋日看潮的壮观景象尤甚。”
“他说,我出嫁那日会让人清宋陵城。”所以百姓不会瞧见她。
“嗯?那倒也是,这人多了就容易乱,还是干干净净的好,毕竟这是你与摄政王两个人的婚礼。”
苏惠苒点头,抬手撩了撩马车帘子,“成衣铺子到了,走,咱们去瞧瞧。”
“嗯。”苏阮面带霞红,连耳垂都在发烫。
苏惠苒瞧见这副模样的苏阮,忍不住的伸手轻捏了捏她的面颊,“真是好颜色,我都舍不得将你嫁出去了。”
“大姐。”被苏惠苒逗弄的急了,苏阮面色羞红的跺脚。
“好好,不逗你了。”苏惠苒掩唇轻笑,看着活泼了不少的苏阮脸上满是欣慰神色。
明明有这副好相貌,却偏要龟缩缩的躲在壳子里头不出来,但其实错的不是苏阮,错的只是这世道。
只有世道正了,人心才能正。
“大姐,你瞧那件裙衫如何?”苏阮是头一次来这间成衣铺子,听苏惠苒说,这间成衣铺子颇受宋陵城内的贵女欢喜,就连那些郡主县主之类身份的人也时常来这处定制。
“你怎么又瞧这些寡淡的东西。”苏惠苒瞪了苏阮一眼,然后拉过一件胭脂色的水袖宽袍就往苏阮的身上照了照。
多年的习惯,苏阮一时之间改不了,进到成衣铺子下意识的就去寻了那些寡淡裙衫。
“这胭脂色的也太淡,咱们要那正红的。”苏惠苒挺直身板,抬手遥遥指向那挂在成衣铺子最正中的一条罗裙。
那罗裙犹如血色烈焰,浴火而生,夺人心魄。
“就要它了!”两道声音交叠在一处,苏惠苒蹙眉,转头看向成衣铺子门口。
站在铺子门口的女子身着宫装,身形丰腴,面盘圆润,乍看之下有种丰肌玉骨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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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宜伦郡君请安。”成衣铺子的老板迎上前去, 显然是早就识得了这个女子。
苏阮站在苏惠苒的身旁,轻歪了歪脑袋。
苏惠苒凑过头道:“这是镇国公府袁家的宜伦郡君, 母亲是先帝时期嫁与镇国公的南平县主。”
“哦。”苏阮点了点头, 没甚兴趣。
“听说她与摄政王极为不和。”
“嗯?不和?”一个郡君,怎么会跟摄政王不和?苏阮蹙眉, 面色微变。
“我也是听说的。”苏惠苒继续道:“这宜伦郡君小时曾差点被摄政王溺死水中, 所以与其极为不和。”
溺死水中?这陆朝宗没事溺人家水做什么?
“这条罗裙本郡君要了。”宜伦郡君拢着大袖上前,一双圆眼瞪向苏阮, 显然是认得她的。
“若是旁人,本郡君也就算了, 但你是苏府的二姑娘, 所以这罗裙本郡君就是不让。”
看面相, 这宜伦郡君是个温和敦厚的,但在对着苏阮时却口气极冲,显然是将对陆朝宗的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苏阮垂眸, 对着面前的宜伦郡君行了一礼。
宜伦郡君仰头,受了苏阮的礼。
“即便你与本郡君行礼, 本郡君也是不会将这罗裙让与你的。”宜伦郡君侧眸,面如圆盘的脸上除了一双圆眼睛,说话时连那张嘴也是圆嘟嘟的颇为可爱。
苏阮再往上, 瞧见她梳着的圆髻,上头插着的珠钗也都是圆形状的,可见这宜伦郡君十分欢喜这种圆状物。
“其实依我所见,这条豆青色的妆花缎裙更衬郡君。”苏阮伸手拿过身旁的一条妆花裙递到这宜伦郡君的面前。
这妆花缎裙上用繁簇的双绣纹层层叠叠绣制了许多环形圈, 依照苏阮来看,比起那血色罗裙,这妆花缎裙不仅更衬宜伦郡主的肤色,也更合她的喜好。
宜伦郡君斜睨了一眼苏阮手里的妆花缎裙,轻哼一声道:“这妆花缎裙本郡君要了,那罗裙本郡君也要了。”
说完话,那宜伦郡君扭头看向店铺老板道:“多少钱,结账。”
“郡君,这妆花缎裙是五十两,那罗裙便要贵些,是一百两。”
“这么贵!”宜伦郡君未说话,那站在她身后的丫鬟便直接惊呼出声。
这丫鬟与宜伦郡君很是相像,也是长了一张圆脸,看上去憨厚老实的紧。
宜伦郡君面色涨红的扭头瞪了那丫鬟一眼,丫鬟也不怕,只伸手拉住宜伦郡君的大袖,压着声音道:“郡君,咱们没有那么多银钱,就算是只买这妆花缎裙都买不起。”
“你别说话了。”宜伦郡君使劲的伸手捂住了那丫鬟的嘴。
苏阮探头,好笑的看着这宜伦郡君和丫鬟凑在一处窸窸窣窣的说话。
“阿阮,这宜伦郡君一介郡君,一个月有两百石,怎的连条裙子都买不起?”苏惠苒凑到苏阮的耳旁,眸色奇怪。
“我也不知,只是觉得这宜伦郡君瞧着还挺逗趣的。”苏阮抿笑道。
“我也觉得,你瞧她脸圆溜溜的,这身上穿的,戴的,也都是圆溜溜的玩意。”
一旁的店铺老板听到苏惠苒和苏阮的谈论,忍不住的悄悄插了句嘴,“宜伦郡君小时身子不好,有和尚登门来说穿戴圆物能保命,南平县主便试了一试,没曾想竟是真的有用。”
“哦,原是还有这典故。”苏阮轻点了点头,眸中笑意更甚。
那头,宜伦郡君与丫鬟谈论完了,抬手招那老板过去。
老板凑上前去,就听那宜伦郡君压着声音道:“我先给你一部分银钱,还有一部分等本郡君过几日给你送过来。”
“哎呦,郡君呐,小店小本生意,这,从不赊账的呀。”
成衣铺开在宋陵城,达官显贵自然是见过不少的,所以老板也是个人精,在未来的摄政王妃和宜伦郡君之间该选谁,自然是清楚的很。
“你这老板,怎么这么不通事理,咱们郡君还能欠你钱吗?”圆脸丫鬟瞪眼帮腔。
老板露出满脸的为难神色。
宜伦郡君瞧见老板这副模样,心生不忍,但现下她的面子架在这处下不去,根本就没台阶来给她跨。
“老板,这罗裙太艳,我不要了,就让给宜伦郡君吧。”苏阮声音轻软的开口。
听到苏阮的话,老板正欲接话,却是被身后突然开口的宜伦郡君给吓了一大跳。
“你说给本郡君就给本郡君?本郡君不要了,哼,这样艳俗的东西,本郡君才看不上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