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宜伦郡君扭身,直接就出了成衣铺子。
苏阮和苏惠苒相视一笑,皆捂着肚子笑的有些疼。
那老板上前,笑眯眯的道:“姑娘莫笑,宜伦郡君是个好主子,手里头没甚银钱,这银钱呀,都被她分发给宋陵城内的乞丐老媪了。”
“那倒难得是个心肠好的。”苏阮敛住面色笑意,纤媚眼角轻动。
瞧见这副模样的苏阮,那老板老脸也禁不住的一红,“是呀,宜伦郡君是个好的,只是这双十年华都过了,还没出嫁,也不知是要便宜了哪家的贵公子哟。”
“竟都双十了,我也没瞧出来。”苏阮说这话不是在恭维这宜伦郡君,实在是这宜伦郡君养的太好,圆滚滚的瞧着还以为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阿阮,我瞧着那宜伦郡君的臀部滚圆,比我带出来的那些丫鬟婆子可好多了。”话罢,苏惠苒却是突然摇头叹息道:“可惜了,若是这宜伦郡君心性坏些,我还能将她推给那厉蕴贺。”
让他们两人相杀去,可没曾想,这么一个镇国公府袁家出来的郡君,竟然还是个好心肠的傻郡君。
“喂!”突然,那原本早就走了的宜伦郡君又转了回来。
她提着裙裾疾步走到苏阮面前,然后伸出白胖胖的手指道:“那摄政王鹰环狼顾之相,你现下退婚还来得及,不然到时候可有你哭的。”
说完,那宜伦郡君转身,赶紧又出了成衣铺子,似乎是生恐被身后的苏阮给活抓了一样。
苏惠苒瞪眼瞧着那宜伦郡君的腰臀,暗点了点头,果真很符合她的想象。
“大姐,看来这宜伦郡君和摄政王真是有什么过节了。”不过这宜伦郡君也是心性太大,竟然还特意过来提醒她陆朝宗是那狠戾之人。
不过其实陆朝宗的狠戾,整个宋陵城都知晓,但陆朝宗的温柔,只有苏阮一人知道。
“傻阿阮,就算是有什么过节,她一个郡君能翻出什么浪来?要是想翻,不应该早翻了吗?”说完,苏惠苒手指向那条罗裙道:“咱们先把这罗裙买了,然后再去春风十里。”
苏阮点了点头,伸手取下那罗裙捏在手里。
罗裙色艳,缎面极好,内里还有一层,就算是在冷秋之际穿也不嫌冷。
付完了账,苏惠苒和苏阮坐上马车离开,那躲在一旁的宜伦郡君第三次回到成衣铺子,将那件豆青色的妆花缎面裙给买了回来。
“还差五两,老板,本郡君是不会赊账的,你且记着,过会子我就让人送来给你。”
“哎呦,就差五两,郡君不必如此,当是小人孝敬郡君的。”
“不行,说给你就给你。”宜伦郡君一瞪眼,将头上的一支珠钗取下来拍给老板,“过会子丫鬟会拿银钱来换的。”
说完,这宜伦郡君欢天喜地的抱着妆花缎裙上了镇国公府袁家的马车。
那老板站在成衣铺子里头举着那支珠钗,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头,苏阮在马车内换好了那条艳色罗裙,然后与苏惠苒一道去了春风十里。
春风十里内多姿媚者,但相比于苏阮,却是相形见绌了。
一身血色罗裙的苏阮唇施朱丹,一进春风十里,便是艳压群芳。
春风十里已不是之前的青楼妓馆,但里头的女子却依旧是那些女子,她们身怀技艺,以此谋生。
“姑娘有事?”原先的老鸨迎上来,一眼瞧见苏阮,当即就面色大变,“姑,姑娘……”
“妈妈坐吧。”苏阮轻笑,眼尾散开,纤细的腰肢款动,缓缓落座。
老鸨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哪里敢坐。
“今日我来瞧瞧你们这处的姑娘,想问问可有与那厉大将军相熟的?”苏惠苒开门见山,直接就说出了自个儿今日来的目的。
听到苏惠苒的话,那老鸨双眸轻动,然后一副谄媚模样的点了点头道:“厉大将军是咱们春风十里的常客。”
“既然是常客,那肯定有常陪的姑娘,妈妈帮我唤出来吧。”苏惠苒从宽袖暗袋之中拿出银两递给那老鸨。
老鸨应了,赶紧让姑娘们出来了。
苏惠苒皱眉看着面前这一个个瘦的干巴巴的女子,面色有些难看:“妈妈,你不是在哄我吧?”
这一个个的,平的都能当板凳子坐了。
看出苏惠苒脸上的不愉,老鸨不敢得罪苏阮,赶紧上前压着声音道:“确实,确实还有一个,但那姑娘正在陪厉大将军呢……”
“呵。那是正好,妈妈带路,今日我就瞧瞧去。”苏惠苒冷哼一声,攥紧了手里的绣帕。
但当苏阮与苏惠苒一道见到那所谓正在陪客的“姑娘”时,皆是面色一怔。
因为那“姑娘”不是别人,而是有鹰环狼顾之相的陆朝宗。
身穿驼色常服宽袍的陆朝宗正盘腿坐在茶案边饮茶,抬眸瞧见傻愣愣站在主屋门口的苏惠苒和苏阮,低低的轻笑出声道:“本王就觉着今日的茶怎的如此好吃,原来是掺了甜杏的味儿。”
苏阮听不懂陆朝宗在说什么,但她却是不自觉的红了脸。
昨日至今日,苏阮也不知自个儿想起了这陆朝宗多少回,苏阮深觉,自个儿是中了这陆朝宗的毒了。
一旁身穿青莲大袖宽袍的厉蕴贺捏着手里的茶碗,在对上苏惠苒那双饱满怒意的眼时,挑衅的勾了勾眉尾。
苏惠苒气急,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被她捏烂。
这厉蕴贺就是个囫囵的混不吝,流氓痞子般的缠着她不放,果真不愧是野田子里头爬出来的,改不了骨子里的浑性。
☆、97晋江文学城独发
主屋内沉静片刻, 苏阮提着裙裾上前给陆朝宗盈盈施上一礼。苏惠苒随在苏阮身后,也与陆朝宗行了一礼。
陆朝宗漫不经心的抬手, 牵住苏阮的手将人拉到自己的身边就坐。苏阮拢着大袖坐在陆朝宗身旁, 面前是新沏好的一盏新茶,清香扑鼻, 嫩叶舒卷。
厉蕴贺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原处的苏惠苒, 眸色轻动道:“苏大姑娘请坐。”
苏惠苒看了一眼厉蕴贺身旁的位置,轻垂下眉目, “臣女寻厉大将军有要事相谈。”
“哦?是何要事?”厉蕴贺不动如山的坐在那处,还在品着手里的香茗, 那氤氲茶香弥散, 模糊了他那张敷着白.粉的脸。
“劳烦厉大将军随臣女来。”苏惠苒微挺直背脊, 看向厉蕴贺的脸上满是不悦。
对于一个毛手毛脚吃了自己许多次豆腐的人,苏惠苒自觉现在自个儿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与其说话,已然是大度了。
厉蕴贺轻笑一声, 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然后朝着陆朝宗和苏阮拱手, “下官告退。”
陆朝宗掀了掀眼帘,喉咙里面吐出半个低音。
厉蕴贺躬身退去,走到苏惠苒身旁时朝着她伸手作揖道:“苏大姑娘请。”
苏惠苒率先走出主屋, 姿态端庄温婉。
厉蕴贺低笑,甩着大袖抬脚跨过门槛,颇有几分风流浪子之意。
候在主屋门口的仆从伸手关紧主屋大门,苏阮收回视线, 小心翼翼的捧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
清茶过口,混着草木气,先苦后甘,齿颊留香。
“这好茶是好茶,只是哪里有什么娇杏味。”苏阮转头,看向陆朝宗,沾着茶水的指尖抚在茶盏边缘,声音细软道:“今儿个我在成衣铺子瞧见了那宜伦郡君。”
“嗯?”陆朝宗单手撑在茶案上,一双漆黑暗眸轻动,白皙的指尖轻挑起苏阮身上的这条血色罗裙。
罗裙极艳,却还是比不过面前之人的那抹勾人艳色,能将如此血艳的罗裙压下来的,这世上怕是只他面前的这一人了。
“我听闻那宜伦郡君与你有过节?”抽回自己被陆朝宗捏在指尖的罗裙一角,苏阮细细的抚着上头的褶皱道:“这罗裙可金贵的很,你别给我弄坏了。”
陆朝宗捻了捻指尖,身子往后一靠,大袖宽摆,慵慵懒懒的半阖上了眼。
看到陆朝宗的动作,苏阮半跪着身子探上前去,系着黛色丝绦的腰肢被拉长,身形纤细窈窕。
陆朝宗垂眸,瞧见苏阮的衣襟处,若隐若现的露出绯白色的主腰系带。
“那成衣铺子店的老板说,你小时曾将宜伦郡君溺过水?”
苏阮不自觉的勾着眼尾看向面前的陆朝宗,纤长睫毛轻颤,脸上的藏不住的情绪。
陆朝宗靠在那处,伸手抚上苏阮的手。
苏阮抽了抽手,没有抽开,便任由这厮去了。
“陆朝宗,你是不是心虚了?”苏阮凑过脑袋,一本正经的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陆朝宗。
“嗯?”陆朝宗捏着苏阮的手缓慢发出一个单音,似乎是根本就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瞧那宜伦郡君圆滚滚的甚是可爱,就连性子都是极好的,家世与你也相配。”每说一句,苏阮便逼近陆朝宗几分,这副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像是个在逼问昨夜离家未归的相公的妒妇。
陆朝宗勾着苏阮的小手,缓慢启唇道:“还没嫁过来,便管的这么宽?”
苏阮面色一红,知晓自己是有些奇怪,但她就是抑制不住的想要知道陆朝宗与那宜伦郡君的关系。
“那你,是想要我管,还是不想要我管?”苏阮的声音细软,透着几分试探意味。
“只要是阿阮想知道的,我都告诉阿阮。”陆朝宗反手把苏阮揽进怀里,那只手大刺刺的压在她的腰肢处。
苏阮的腰如她的人一般,纤细到一臂拥揽还余出一截空当。
将脑袋靠在苏阮的肩窝处,陆朝宗侧头,轻吻了吻她的脖颈,濡湿的唇瓣带着茶水的甘甜。
苏阮缩了缩脖子,抬手按住陆朝宗的脸,“你还没说那宜伦郡君的事呢。”
“阿阮是在吃醋?”陆朝宗亲了亲苏阮的耳垂,“嗯,待我尝尝看,是酸的,还是甜的。”
带着茶香气的细薄唇瓣压在苏阮的唇上,就像是倒了滚烫茶水之后舒卷开的细嫩茶尖,苏阮蜷身,血色的罗裙随着她的动作卷起无数褶皱,缓慢一点一点的收拢,露出那一截穿着素白罗袜的小脚。
“看来是甜的。”抵着苏阮的唇瓣,陆朝宗的声音带着一抹暗哑意味。
苏阮眼角发红的看向面前的陆朝宗,一双柳媚眼中浸着一汪春水,身子有些发软,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晕的。
“嗯?”伸手帮苏阮擦去唇角处的湿润水渍,陆朝宗俯身,那一股混杂着茶香的檀香味顺势扑入苏阮的鼻息间,就如面前之人一样的强势蛮横。
“那宜伦郡君……”苏阮一缓过气,直接就脱口而出了这话。
陆朝宗低笑,轻啄了啄苏阮的唇瓣道:“真是傻阿阮。”
“你不能因为我傻,就欺负我。”苏阮翻身从陆朝宗的怀里起身,掩住自己被他解开的衣襟暗扣。
陆朝宗撑着身子起身,眸色深谙,一脸无辜的道:“我可不敢欺负你。”
苏阮瞪眼,媚眼如丝,“那这暗扣难不成还是自个儿掉的?”
陆朝宗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收拾好自己衣襟处的暗扣,苏阮面颊臊红。这厮都不知留一些劲。
“那宜伦郡君,是镇国公府袁家南平县主的女儿。”端起面前的凉茶轻抿一口,陆朝宗压下心口处的暗火。
“然后呢?”苏阮抬眸,等陆朝宗继续说下去。
“阿阮想听什么?”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苏阮,陆朝宗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要听那溺水的事。”苏阮抬手推开面前的茶盏,重新沏了一碗新茶。
“那溺水之事啊。”陆朝宗感叹似得吐出一口气,然后突然抬眸朝着一旁看了一眼道:“这事不是本王亲历,不若由那光头和尚来说吧。”
光头和尚?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下意识的朝那处看去,只见一方珐琅翡翠玉屏后缓步转出一人,正是那先前在二房念经驱邪的俊美和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瞧见这和尚,苏阮便无端的不喜。她摆过脑袋,不受这和尚的礼。
和尚也不恼,只踩着脚上的僧鞋坐到陆朝宗的对面,然后拢起僧袖,自顾自的倒了一碗茶水。
“这是伊家后人。”陆朝宗抬手帮苏阮拢了拢散乱的碎发,语气缓慢道:“与我陆家乃世交。”
“伊家?”现今宋陵城内可没有一户姓伊的大户,便是小门小户也不多见。
“苏二姑娘年幼不知,我伊家早就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哪里能有什么余根。”端起面前的清茶轻嗅,和尚感叹道:“还是你这处的茶撩人呀。”
“没有余根,那你是什么东西?”苏阮斜睨了一眼那和尚,眼尾上挑,犹如展翅凤蝶。
自跟了陆朝宗之后,苏阮觉得自个儿说话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和尚低笑,放下手里的茶碗拢袖道:“在下伊白。”
苏阮年纪尚小,没听过伊白的名号,再加上那伊家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宋陵城内更是没一人敢提上一嘴,所以这伊家自然而然的便在宋陵城内消失隐匿了踪迹。
十年前,陆家败落,伊家受到牵连,伊白是伊家仅剩的一根独苗,被秘密送进了寺庙内当做一名普通僧侣,直至现今。
十年前的伊白虽只是个半大少年,但才名在外,又生得一副好相貌,与陆朝宗齐名并称双流,不知引得多少闺阁女子芳心暗许,只此人虽才名在外,风流之名亦在外,最喜美艳女子,是个正儿八经的风流才子。
“我不管你什么一白二白的,反正我不喜你,你趁早从苏府内搬出去。”
苏府的后山处特意腾出了一块地给这伊白和尚住,就是上次苏阮误闯的那处,苏阮不喜这伊白,便想赶人去,她深觉这人是个祸端,若是留在苏府内会招惹来祸事,他们苏府刚刚死里逃生,可再禁不得一点折腾。
“苏二姑娘怎的如此无情?”伊白倾倒茶水,往里添了一点蜂蜜慢搅道:“苏府死里逃生,可还是有和尚我一份功劳的。”
“有你什么功劳?”苏阮瞪眼,只觉这和尚是个风流和尚,说话做事哪里有一点僧人的佛心。
“若不是和尚我搅乱了那衍圣公府,阴家也不会被他釜底抽薪,扒拉了个干净。”伊白抬眸,将手里的茶盏往陆朝宗的面前推了推道:“给和尚我添些干花瓣。”
陆朝宗低笑,捻起两片干花瓣扔到那茶碗里,“你敢吃?”
“有何不敢?”和尚收回那茶碗,却是没动,仿似刚才大义凛然说出那四字的人不是他一般。
苏阮眸色怪异的盯着伊白瞧,伊白抬眸,朝着苏阮轻眨了眨眼,“苏二姑娘要听那溺水之事?”
听到伊白的话,苏阮这才霍然想起刚才这和尚就躲在屏风后,那刚才她与陆朝宗……不就都被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二:qaq说话越来越像……
小宗宗:夫妻相?(????w????)?
和尚:我们穿过一条裤子,睡过一张床,掏过鸟蛋,打过狼狗,抵足而眠,彻夜长谈,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兄弟呢?
小宗宗:扯淡!老婆,该吃樱桃肉了
☆、98晋江文学城独发
伊白和尚端着手里的茶碗, 正准备说那溺水之事,抬眸之际却是瞧见苏阮那张涨红粉脸, 当即就忍不住的嗤笑出声道:“苏二姑娘莫不是现下才反应过来?”
苏阮抿唇, 转头狠瞪了陆朝宗一眼。
这厮肯定知道那和尚躲在屏风后头,也不提醒她, 就这样腆着脸亲了上来, 真是恬不知耻!
“叩叩”主屋门口传来一阵轻叩声,有女婢端着漆盘进来, 一阵浓郁的肉香味弥散,苏阮眼尖的瞧见那色泽樱红的樱桃肉圆滚滚的落在白玉盘里。
替三人摆好碗筷, 女婢躬身退去。苏阮盯着那樱桃肉, 暗吞了吞口水。
前几日, 苏钦顺在苏阮的芊兰苑内隔出了一间小厨房,苏阮头一道让人做的就是樱桃肉,但苏府的厨子哪里比得上宫里头的御厨, 苏阮的舌头被陆朝宗养刁了,除了那御厨精心烹制的樱桃肉, 其余的她皆看不上眼。
“吃吧。”夹起一块樱桃肉放在苏阮的碗碟里,陆朝宗的眼底漫上笑意。
苏阮伸手执起玉箸,一口就将那樱桃肉给放进了嘴里。
樱桃肉小小巧巧一颗, 正巧被苏阮含进嘴里,汁多味香,酥烂肥美。
陆朝宗瞧见苏阮这副贪食的小模样,目光禁不住的往下挪了挪。
看来这肉吃下去, 倒是长对了地儿。
“你这和尚,怎的还吃肉?”苏阮瞪眼看着那夹了一块樱桃肉入碗的伊白和尚,脸上满是不舍。
就这么一小碟子樱桃肉,她一个人吃还嫌不够呢。
慢条斯理的将那樱桃肉放入口中,伊白和尚笑道:“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唔,滋味甚美,果然不愧是宫中御膳。”
苏阮小气的把那樱桃肉往自己的面前挪了挪,然后拨了一半在自己碗里,又拨了一半在陆朝宗的碗里,最后将那空荡荡的碗碟往伊白和尚面前一推。
“啧,堂堂摄政王妃,良田万亩,私库万贯,竟如此抠门。”伊白和尚摇了摇头,用手里的玉箸沾着那碗碟上的汤汁入口。
苏阮嚼着嘴里的樱桃肉,见这和尚连汤汁都不放过,一双眼瞪得更大。
这和尚不仅是个浑身脂粉味的花和尚,还是个贪食的酒肉和尚,简直是有辱佛门。
抬手拿过陆朝宗手旁的一碗干花瓣,伊白和尚用茶水将干花瓣浸泡片刻,然后沾了汤汁细嚼。
苏阮未曾瞧见如此新奇的吃法,一个干涩素物,一个浑甜厚汁,混在一处哪里会好吃。
伸手扯了扯陆朝宗的宽袖,苏阮朝着他挤眼道:“快吃。”不然待会给这酒肉和尚抢了去,那可就糟糕了。
陆朝宗的眼中溢出笑意,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块樱桃肉入口。
苏阮吃的急,一口一个樱桃肉的早就吃完了,这会子她垂涎的看着陆朝宗碗碟里的樱桃肉,一双眼亮的出奇,就似那寻食的猫儿,特别是眼尾,挑细轻翘,张嘴的一刹那恍觉能吐出两口猫叫。
陆朝宗看的好笑,夹了块樱桃肉放到苏阮的唇瓣沾了沾。苏阮张口要咬,那厮却又收回了筷子,慢吞吞的将那块樱桃肉放进了嘴里。
苏阮气恼的鼓起了面颊,恶狠狠的瞧了陆朝宗一眼,然后也不客气,执起玉箸就把他碗碟里的樱桃肉一扫而空。
吃完了樱桃肉,苏阮慢条斯理的押了一口茶,用巾帕擦了擦嘴,一副餍足的小模样。
陆朝宗低头,瞧了一眼苏阮的小腹,丝绦处被绷得紧紧的,果然已经有些凸起,是涨食了。
“真是贪食的小东西。”替苏阮揉着腹部,陆朝宗帮她要了一碗山楂茶。
女婢刚刚端着山楂茶上来,就被伊白和尚分了一碗。苏阮赶紧搂好自己的山楂茶吃了一口,茶香酸甜,入口美味,通体舒畅。
“其实和尚我跟宜伦郡君,并无甚瓜葛。”吃饱喝足了的伊白和尚终于是说到了正点子上。
苏阮抬眸,也算终于是正眼瞧了面前的伊白和尚。
“小时和尚曾救过那宜伦郡君的小命,只那宜伦郡君将和尚我认成了陆兄,因此这才阴差阳错了。”
“可是我听到的不是救命,是害命。”苏阮疑狐的看着伊白和尚。
伊白和尚微微颔首,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和尚我记得那宜伦郡君被和尚我救出来以后,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苏阮好奇道。
伊白和尚轻抿一口山楂茶,字正腔圆的道:“有人在水里勒着我的脖子不让我出来。”
苏阮歪了歪头,将脑袋转向陆朝宗求证。
陆朝宗给苏阮嘴里塞了一块山楂糖,然后才开口道:“宜伦郡君是会泅水的,这和尚硬要下去救人,宜伦郡君拖了半日,才将这不会泅水的东西给拖上来。这东西觉得丢了颜面,扔下我就跑了。”
说话时的陆朝宗一副风轻云淡之相,苏阮却听得捧腹大笑。
“哈哈哈,你这和尚,也是太蠢了一些。”苏阮捂着肚子笑的厉害,身子歪歪斜斜的靠倒在陆朝宗的身上。
陆朝宗将人扶正,然后又帮苏阮多添了一碗山楂茶。
气味清香的山楂茶微甜微酸,氤氲热气翻滚,将苏阮那张脸半掩在一层朦胧雾质之中。伊白和尚看到苏阮,禁不住的低叹出一口气。
“美人朱颜易逝,佛曰这人呐,肚子里头还是要有点墨水的。”
听出伊白和尚的话外之意,苏阮敛了面上笑意,“我肚子里头都是樱桃肉,没有墨水。而且我这朱颜一张,皮囊一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若是以往,苏阮定然不会说出如此大言不惭之话,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苏阮知道,她虽没有像那孔君平一样的才情,但她有一张好看的脸。她也没有那些所谓书香女子家的弯弯绕绕,她脑子不聪明,转不过弯,不过又如何呢,她现下依旧活得好好的。
当然,这些都要归功于她身旁的人。
苏阮扭头,转头看向一旁的陆朝宗,一本正经的问道:“如若我没有这张脸,你还会瞧中我吗?”
陆朝宗勾唇,“阿阮觉得呢?”
果然,这厮刚开始就是瞧中了她的脸,什么因果都是这厮后头胡编出来的。哼,还说什么不近女色,洁身自好,明明就是个肤浅的人。
不过幸好,她有这张脸,勾了这个人。
若说以往的苏阮有多厌恶自己这张脸和这副身子,现下就有多庆幸自己有这张脸和这副身子。
福祸相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含着嘴里的山楂糖,苏阮鼓着一边面颊朝着陆朝宗吐出半截粉舌,然后拢着宽袖起身道:“我去瞧瞧大姐。”
“跟门口的女婢一道去。”陆朝宗头也不抬的道。
“唔。”苏阮含糊的应了一声,留陆朝宗与伊白和尚两人。
屋子门口候着两个女婢,一听苏阮要寻苏惠苒,其中一个女婢便道:“奴婢给王妃带路。”
听到女婢的称呼,苏阮面颊微有些羞红。
现今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一个个的都开始唤上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她的脸可往哪搁。不对不对,她早就不在意自个儿的脸面了,随他们怎么唤去,旁人的事是旁人的事,流言蜚语之所以伤人,只是因为唾沫星子砸在了心尖尖上罢了。
如果自己不在意,任凭那流言蜚语将她给淹了,她也能当是没事人似得从里面游出来。
“王妃,到了。”女婢候在一处厢房外,毕恭毕敬的道。
苏阮轻点头,有些犹豫的叩了叩厢房门,就听到里头传出苏惠苒熟悉的声音,“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我与厉大将军若是在了一处,只能各自厌弃直到老死,何必强求?”
苏阮是不知大姐与这厉大将军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能让平日里还端着几分架子的大姐气急败坏成这副模样。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人从里打开,苏惠苒从苏府内带出来的几个丫鬟婆子灰溜溜的垂着脑袋出来,身后还有几个春风十里的姑娘。
苏阮趁机探头朝里瞧了瞧,就看到苏惠苒涨红着一张脸在使劲推搡厉蕴贺。
厉蕴贺身形纤瘦,但却是个武将,就苏惠苒那点子力气哪里够他看的,他只一只手就把人给压住了。
苏阮见状,赶紧提着裙裾跨进了包厢。
“厉大将军,你……”正欲怒斥厉蕴贺的苏阮在瞧见厉蕴贺脸上的模样时,却是暗暗的咽下了嘴里的话。
只见刚才还以白.粉敷面的厉蕴贺这时候满面抓痕,虽未渗血,但一条红一条白的甚是明显。
苏惠苒用力的抽出自己被厉蕴贺箍住的手,累的气喘吁吁。
厉蕴贺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突然笑出声道:“本将军驰骋沙场多年,倒是没见过这等招式。”
苏惠苒瞪眼,只感觉自己臀部火辣辣的疼,“你这浑物没见过的招式多了去了!”
苏阮站在苏惠苒的身后,面色怔愣。
“阿阮,走。”苏惠苒转身,牵过苏阮的手往外去,脚上的绣花鞋踩得木制地板“咚咚咚”的一阵闷响。
厉蕴贺擦着嘴角的血,突然伸手捏了捏干瘪的宽袖暗袋,“真是不可小觑的女人。”
☆、99晋江文学城独发
包厢外, 苏惠苒勾着手里的绣帕,抬手按住苏阮的胳膊道:“等会子。”
“怎么了大姐?”苏阮停步。
“没事, 站会儿。”苏惠苒轻龇一声, 走路时扯到腰臀处,疼的厉害。
“哦。”苏阮不知苏惠苒的痛处, 只神色疑惑的站在原处未动, 让苏惠苒搭着自个儿。
苏惠苒缓了一会,然后神秘兮兮的从宽袖里掏出个绣囊道:“阿阮, 我刚才偷摸着把那厉蕴贺藏在宽袖暗袋里头的东西给拿出来了。”说完,苏惠苒解开这绣囊, 把里头细细碎碎的东西都给倒了出来。
“没有帕子。”看着这摊开一地的东西, 苏惠苒蹙眉, 面色有些难看。果然还是差人把那厉蕴贺给套个麻袋打一顿的好。
“大姐,只有些碎银和这块烂布角。”苏阮伸手指了指那块松花色的布角道:“好像是块女子的布角。”
“呵。”苏惠苒轻哼一声,“那个草莽浑子指不定家里头还有个糟糠之妻等着他呢。”
“不是糟糠之妻。”厉蕴贺顶着一脸的抓痕, 伸手将苏惠苒手里的绣囊取过来,把那块松花色的布角塞进绣囊内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厉蕴贺话罢, 原本积着一肚子怨气的苏惠苒瞬时将那些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已逝之人,她还是不好多言的,而且她无意拿了人家母亲的遗物, 若是弄丢了,那也是大罪过。
想罢,苏惠苒从地上起身,心中一阵唏嘘。幸亏这厉蕴贺出现的及时, 不然这些东西怕是早就被她扔到哪个阴沟暗地里头去了。
收拾好绣囊,厉蕴贺掏出一瓷瓶递给苏惠苒,“此乃金创药。”
苏惠苒瞪眼,“你给我金疮药做甚?”
厉蕴贺笑道:“苏大姑娘自然知晓本将给你金疮药做甚。”话罢,厉蕴贺垂眸,一双眼不着痕迹的在苏惠苒的腰臀处滑过。
苏惠苒面色涨红,一气之下就把那金疮药抢过来砸在了地上,细碎的粉末带着药香味“砰”的一下炸开,“我看还是你自个儿拿回去治治你这张烂脸吧。”
说完,苏惠苒牵过苏阮的手扭身便走,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的一下皱起了脸。
若不是为了躲那厉蕴贺,她怎么会摔倒,又怎么会磕到桌角!
“大姐?”苏阮看着苏惠苒一副痛苦模样,面色关切道:“可是伤到了哪里?”
刚才她看的真真的,大姐和那厉蕴贺是真动了手的,厉蕴贺是武将,大姐是个柔弱女子,定然会吃亏。
“没事。”苏惠苒羞于说这事,只摇头道:“我就是有些累了,回去歇歇就好了。”
苏阮蹙眉点头道:“那大姐你若是有事一定要与我说。”
“恩。”苏惠苒点头应了,然后赶紧拽着苏阮要回府。
苏阮让女婢去回了陆朝宗,便准备先去苏惠苒一道回府,却是突然听到春风十里的大堂内起了争执。
“不就一个卖艺的吗?怎么老子还不能见上一面?”吃醉了酒的客人在厅内闹事,老鸨正在好声好气的劝解。
春风十里以前是做皮.肉生意的,现今改头换面做起了正经营生,新顾客不少,但老顾客也没缺,而且脾性极大。
春风十里现今的靠山是陆朝宗,按理说是没人敢闹事的,但有些人吃醉了酒,这脑子便不清醒,浑然不觉自个儿现今就是在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在闹事。
“哎呦,那位姑娘是咱春风十里刚来的新人,只卖艺,不陪酒。”老鸨拉着那膀大腰圆的客人,朝着一旁的龟公使眼色。
龟公赶紧点头应了,准备进到屏风后将人带走,却是不想那客人挣脱了老鸨的手,径直上前就把这轻垮垮的屏风给推倒了。
屏风后的女子身着素装,还带着孝,手里怀抱着一把琵琶,眉目清冷的坐在那处,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面前圆脸大耳,酒气熏天的男人。
“这不是阴香安吗?”苏惠苒突然出声惊呼。
苏阮转头,探身往外瞧了瞧,果然见那抱着琵琶的人是阴家的嫡次女,阴香安。
“她怎么会在春风十里卖艺?”苏惠苒皱眉,提着裙裾就下了楼。苏阮跟在苏惠苒的身后,也急匆匆的去了。
其实苏阮与阴香安只见过数面,一只手都能掰数的过来,但对于阴香安,苏阮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苏惠苒上前,跟老鸨攀谈。
“这可是阴家的嫡次子,当今太后的嫡亲妹妹。”苏惠苒一开口,便将阴香安的身份给露的清清楚楚,想以此震慑老鸨。
哪知这老鸨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顺着苏惠苒的话道:“苏大姑娘呀,您又不是不知道,这阴家垮了,现下哪里还有什么国舅府。这人呐,你高的时候人家捧着你,你低的时候就是个个踩着恨不得把你践踏到泥里头去。”
苏惠苒先前时不时的会去参加诗社,所以与阴香安关系甚是不错,她虽听闻阴家大伤,但没想到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那头闹得厉害,春风十里内的打手都出来拦人,阴香安依旧稳稳的坐在那里弹着琵琶,清清冷冷的拨弦声与她的人一样,就像是沾着那月色凝霜,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感。
春风十里内的人大多认识阴香安,不仅因为阴香安才名远播,更是因为此次阴家倒台,幸灾乐祸之人不在少数。
“既是出来卖艺的,多卖卖又有甚关系,老爷我又不是没有钱!”那膀大腰圆的肥脸男人涨红着一张醉脸还在说话,看向阴香安的视线蒙了一层恶心的窥觊感。
原本高高在上的阴香安,现今沦落至此,谁不想伸手沾沾那皎月的味道。
阴香安一曲弹罢,抱着琵琶从绣墩上起身道:“妈妈,今日的银两。”
“哎。”老鸨应了,上前递给阴香安二两银子。
一旁的肥脸男人看了,当即嗤笑出声道:“区区二两纹银罢了,阴姑娘你若是随我回了府,别说是二两纹银,就是二百两纹银老爷我都能给你。”
“二百两纹银,怕是连阴姑娘的一个字都买不到。”苏惠苒挺身而出,上前拉过阴香安的手掩在身后。
阴香安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惠苒,清冷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你又是什么东西?”肥脸男人酒力上涌,说话时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带着卷舌。
现今苏府在宋陵城内风头正盛,苏阮极少出门有人不知,但苏惠苒诗社宴会参加的不少,大多数人都能认出她来。瞧见是她在为阴香安打抱不平,当即就噤了声。毕竟这苏惠苒的身后不只是苏府,更有那摄政王撑腰。
“我瞧着你才不是个东西呢。”苏惠苒端着身子,唇角轻翘,脸上露出讥讽笑意。
对于这样已然从骨子里头烂出来的东西,苏惠苒深觉不必客气,他既有脸做出此等事,那她何必还要给他脸。
肥脸男人平日里大致也是个被人捧着的,听到苏惠苒区区一介女流竟然敢如此与他说话,当即大怒。
“呸,臭娘们,老子还给你脸不要脸了。”肥脸男人摇晃着身子,上前就要去抓阴香安的胳膊,却是被一只迎面而来的茶碗砸中了脑袋。
苏阮穿着一身血色罗裙,盈盈挡在苏惠苒的面前,那张未施粉黛却娇艳入骨的脸夺走了大厅内所有人的视线。
肥脸男子瞧见苏阮,伸着手,嘴大张,隐有唾液从嘴角流出,模样恶心至极。
“妈妈,这等人日后便别放进来了,差打手扔出去吧。”苏阮转头,看到一旁的老鸨,声音软绵绵的传出来,酥了人半边身子。
老鸨虽有摄政王在后撑腰,但宋陵城内达官显贵居多,没有上头的人发话她一介平民哪里敢得罪,这会子听到苏阮的话,赶紧差人把那肥脸男人架出了春风十里。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开我!”肥脸男人喘着粗气,动作笨拙的挣扎。
“管你是天王老子,给老娘我安生点。”老鸨心里头存着气,抬起绣花鞋就朝着那肥脸男人脸上踹了过去。
在这宋陵城内,摄政王是天,那这苏二姑娘就是天上天,这天上天说的话,自然是要一字一句好好遵从的。
苏阮说扔,这肥脸男人便真的被扔出了春风十里,肥胖的身子砸在青砖地上,“砰”的一声响惹得一旁的行人驻足观看。
经历了这一番事,肥脸男人的酒醒了一大半,他趴在低头,吃力的抬眸瞧见眼前“春风十里”这四个大字,当即面色大变,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跑远了,却被人逮住在暗巷里又狠揍了一顿。
春风十里内,苏惠苒转头看着面前的阴香安,犹豫半响后才拉着人进了一旁的厢房。
女婢进来上茶,被苏惠苒挥手赶了出去,苏阮坐在一旁,看着一身素衣的阴香安抿唇。
阴香安正值双十年华,原本应当待嫁闺中,抑或相夫教子享度年华,却不想家道中落,至亲逝世,沦落至此。
“香安,你怎会来春风十里卖艺的?”按理说,阴太后尚在宫内,就算不得势,接一个嫡妹进宫也是能护住的。
阴香安垂着眉眼,小心环抱着手里的琵琶,声音清清冷冷的道:“世事炎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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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家做了许多的龌蹉事, 阴香安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要还债的,所以比起旁人的唏嘘感叹, 她反倒是很坦然。
伸手给阴香安倒了一碗茶, 苏惠苒递给她道:“那你以后要如何呢?”
“不知,走一步算一步。”阴香安伸手接过苏惠苒的茶, 眉目始终清冷, 就像现在落魄至此的人不是她一般。
苏阮坐在一旁,看到苏惠苒那焦心的神色, 突然开口道:“大姐,四妹妹年纪尚幼, 缺个教书的女先生, 阴姑娘才情颇深, 不知可有意。”
“是呀。”苏惠苒眼前一亮,刚刚想扶着圆桌坐下来,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顿住了步子, 只站着跟阴香安道:“香安,你去咱们苏府教德儿念书吧。”
“你们不必如此。”阴香安放下手里的茶碗, “苏四姑娘聪慧过人,连孔君平都比不过,哪里用得着我来教。”
其实若说亲近, 那孔君平与阴香安才更为亲近些,只是阴家惹得事太大,衍圣公府这几日又是出了大事,孔君平哪里还顾得上阴香安。
苏阮料到阴香安会拒绝, 但好在她的本意也不是要阴香安去教苏惠德,毕竟苏惠德脑子有恙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阴姑娘不去苏府,那不如去外庄吧。”苏阮转头看向阴香安,声音轻软道:“外庄有些家生子,本是读书的年纪,奈何先生抱恙,学业落了许多,阴姑娘可怜见的,去教教吧。”
阴香安抱着琵琶的手一顿,她知道这苏家的两个姑娘是真为她在打算,这两次三番的也不好拂了人家的意,最重要的是她现下确实需要一个落脚地。
想到这里,阴香安也未推脱,“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苏惠苒面露喜色,朝着苏阮点了点头。
苏阮抿唇轻笑,领着阴香安出了春风十里,另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将人送去了外庄。
“哎,好好一个才情佳人。”苏惠苒瞧着那辆渐渐驶远的青绸小马车,无奈叹息。
苏阮抬手挽住苏惠苒的胳膊,头顶是难得的艳阳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天还阴晴不定呢,更别说是人了。”
“是呀,是这个理儿。”苏惠苒点头,慢吞吞的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驶回苏府,苏惠苒坐立难安的靠躺在马车内,直到了苏府才算是松下一口气。
撑着身子到了苒香阁内,苏惠苒趴在绣床上,小心翼翼的让苏阮给她掀开裙裾看看腰臀处的伤口。
“怎么样了?”苏惠苒扭身向后看去,但因为身子骨丰腴,转不过弯,眼睛都看歪也没瞧见伤口。
苏阮用帕子轻按了按那块青紫色的撞痕,就听到苏惠苒忍痛惊呼一声,“哎呦,轻点,好疼。”
“大姐,我看还是让朱大夫来给你瞧瞧吧,这指不定伤到了骨头可如何是好?”
“没伤到骨头,我心中有数。”朱大夫毕竟是男子,苏惠苒不便让他瞧自个儿的伤口,而且就她觉得,这应该只是撞伤,并未伤到筋骨。
“没事了,我自个儿歇歇就好了。”苏惠苒抬手盖上薄被,摊开双手瘫在绣床上。
苏阮无奈摇头,想起陆朝宗给自己的药,赶紧让婆子去寻平梅取了来。
“大姐,这药膏涂在伤口上,用力揉开了以后可以化淤青。”
苏阮力气不够,喊了婆子来给苏惠苒化淤青。婆子力气足,一下又一下,又狠劲又足,惹得苏惠苒咬着绣帕“嗷嗷”叫。
“大姐,你忍着点,等这淤青揉散了就好了。”苏阮站在一旁柔声安慰着苏惠苒。
苏惠苒说不出话来,只感觉疼的厉害,越发咬紧了嘴里的绣帕。
苏阮瞧着这副模样的苏惠苒,赶紧端起桌边的一碗凉茶压了压惊。她这大姐到底是怎么弄得这么大块淤青啊?
陪着苏惠苒在苒香阁内修养了数日,苏阮却是突然听到半蓉说了个消息。
“二姐儿,奴婢都听外头在传,宜春郡主要招婿了。”
“招婿?”苏阮夹着水晶糕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面前的半蓉道:“怎么突然要招婿了?”
“二姐儿,宜春郡主这等过年都要二十有一了。”半蓉笑着道。
确实,女子十五及笄待嫁闺中,等到过了双十年华若是还未嫁,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那你可知这宜春郡主准备要如何招婿?”女子招婿,还是个郡主,苏阮头一次听说,显然十分感兴趣。
“奴婢听说这宜春郡主列了三条规矩。”
“哪三条?”
“一是说婿者年岁要弱冠以上。”半蓉伸出一根手指头。
苏阮轻点了点头,这倒是,宜春郡主已然双十,这男子年岁也要弱冠朝上才好。
“二是说要家世清白,房中无人,家中有侯爵位或官品。”半蓉伸出第二根手指。
苏阮继续点头,单这第二点,就不知要刷下多少人来,毕竟这到了弱冠年岁房中无人,家中又要有侯爵位或官品的,整个宋陵城内都挑不出几个。
“三是说这婿者要与宜春郡主比试骑射和诗词,胜了才算赢。”
宜春郡主是陈郡人,陈郡人好骑射,听说宜春郡主又是其中翘楚,宋陵城内多文人墨客,比试骑射怕是会吃亏,不过谁让这是人家招婿呢。
“什么时候开始招婿?”前两条是刷人,这最后一条就是挑人了,苏阮觉得,按照这宜春郡主的性子,若是不欢喜,强按头也没用。
“听说是三日后。”说到这里,半蓉凑到苏阮耳畔,压着声音道:“二姐儿,大公子正在院子里头练骑射呢。”
苏阮微惊的瞪圆了一双眼,实在是想象不到他大哥练骑射是何模样。
苏致雅是个弱质文人,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个只适合花前月下,清风霁月的人。
但是最让苏阮吃惊的还是他的大哥竟然对宜春郡主有意,想要去参加那招婿。
“走,咱们去瞧瞧。”缩在苏惠苒的苒香阁好几日,苏阮正懒怠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松乏松乏筋骨。
“哎。”半蓉伸手扶了苏阮,往苏致雅的院子里去。
苏致雅的院子原本叫大雅园,后来苏致雅觉得自个儿配不上那个“大”字,便换成了“小”字,因此大雅园就变成了小雅园,乍听之下还有几分精致雅意。
“大哥。”苏阮一踏进庭院,就瞧见苏致雅在那拉弓射箭,姿势虽好看,但那射出的箭却软弱无力,就似沾了水的纸,“噗溜”一下从半空中软了下来。
“阿阮来了。”瞧见苏阮,苏致雅轻笑,俊雅面容之上覆着一层热汗。
“大哥,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练骑射了?”苏阮站到苏致雅身边,踮脚瞧了瞧那不远处的箭靶子。
“多一技傍身,日后更多一条路。”苏致雅接过兴文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执笔舞墨的手上都是被划开的伤口。
苏阮瞧了有些心疼,但在看到苏致雅满身热汗的模样时,只抿了抿唇并未言语。
“我来试试。”苏阮伸手拿起一旁的弓箭,挽起宽袖,拉开架势,朝着箭靶子射了一箭。
羽箭飞射而出,虽未射中靶心,但比起苏致雅那箭箭落空的情况,实在是要好上太多。
苏致雅转头,略微惊讶的看了一眼苏阮,“阿阮,你什么时候还会射箭了?”
苏阮抱着手里的弓箭面色微红,她总不能说是那陆朝宗手贴手,腰贴腰的教她的吧?
“就是胡乱射的。”将手里的弓箭扔到地上,苏阮伸手放下自己挽起的宽袖。
瞧见苏阮那副羞赧模样,苏致雅也不再追问,只道:“阿阮,你院子里头的锦衣卫可否借我一个?”
“大哥是要去寻那锦衣卫学骑射?”苏阮抬眸。
苏致雅点头,“嗯,锦衣卫武功高强,一点骑射功夫应当是不放在心上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与那些锦衣卫也不熟,我去给大哥问问。”
“劳烦阿阮了。”苏致雅拱手。
“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苏阮弯唇轻笑了笑,那张桃夭柳媚的脸在日光下尤显白瓷耀眼。
苏阮原本便美,褪去了怯弱外皮的她更是美的发光,就像抽条的柳芽,从厚重的树皮内拔.出,冒着尖尖,汇聚着所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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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宜春郡主刚刚丧父, 是不应该急着成婚的,但陈郡王一去, 陈郡无首, 陈郡王府内暗涌滔天。她一边要辅佐幼弟,一边要撑起整个陈郡王府, 实在是力不从心, 所以是一定要寻个能稳得住的人依靠的。
三日后的招婿会,苏阮是与苏惠苒一道去看热闹的。
苏致雅十分符合前两条规矩, 但最后那一条规矩却是差离的十万八千里。因为即使他跟着锦衣卫学了三天,也斗不过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宜春郡主, 所以落拜是正常的。
苏阮端着手里的凉茶轻抿, 看着苏致雅坐在自己身旁涂药。
“大哥, 你怎么会突然想来参加宜春郡主的招婿会的?”按照苏阮的看法来说,她倒是不认为她的大哥将这次招婿会放在了心上,因为即便输给了宜春郡主, 他也并未露出半点哀态。
苏致雅扬唇轻笑了笑,“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苏阮凑过头去, 眼中显出一抹好奇神色。
苏致雅摇头不答,只伸手指了指那立于不远处的青衣宽袍男子。
那男子不是别人,就是近日里被宋陵城内的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鹊翎徒。
按照半蓉的说法, 这个鹊翎徒听说是个惊艳才绝的才子,师承鹊翎人,所以被称为鹊翎徒。而这鹊翎人为何会被唤为鹊翎人呢,只是因为这鹊翎人喜山野, 是位隐居高士,所以世人便称其为鹊翎人。
作为鹊翎人的徒弟,这位鹊翎徒诗词歌赋,骑射打马皆不差,只不过却不知是何身份,毕竟能到第三关的都是宋陵城内鼎鼎有名的大家才俊。
“大哥,这个鹊翎徒到底是哪家的呀?”苏阮搜刮了一下宋陵城内的大家,却发现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苏致雅转头,笑看着苏阮道:“傻阿阮,自家人也认不出来了?”
“自家人?”苏阮惊呼,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活似那盘中的两圆小青果。
“阿阮,我瞧着像是……二哥哥?”苏惠苒犹豫半响,缓慢吐出这句话。
“二哥哥?”苏阮一双眼瞪得更大,她俯身往那校场里面看去,果然见那面容有几分熟悉。
苏家二公子是陈姨娘的儿子,也是致字辈的人,
陈姨娘原本是王姚玉的贴身大丫鬟,被苏钦顺开了脸,抬成了姨娘,但因为身子弱,所以生下苏致清之后就一直不见好,在前年刚刚去世,苏致清便被记到了王姚玉的名下。
自陈姨娘去世后,苏致清便辞别苏钦顺去外求学,这一去便是数年,乍然回来竟还变成了那什么鹊翎徒。
可是她记得二哥不是未及弱冠吗?今年好似是……十八?
校场内,宜春郡主咬牙瞪向面前的男子,只觉气血上涌,心口堵得慌。
原本她看中的是镇国侯府的小侯爷,自阴家垮台之后,纵观现今整个宋陵城,只有镇国侯府能与陆朝宗匹敌。
宜春郡主知道,那陆朝宗窥觊她陈郡的jūn_duì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她现今外患内忧,简直是焦头烂额,却是不想竟然还横冲出了个什么鹊翎徒。
“宜春郡主,可还比?”身穿青色宽袍的男子负手而立,面容俊朗,颇有一股风光霁月之感,但落在宜春郡主眼中,却是恨不得用手里的羽箭把他射烂才解气。
宜春郡主是个暴脾气,但此刻她却发不出来。
捏着手里的弓箭,宜春郡主缓步上前,一双眼因为怒火而微显赤红,“我不管你是什么鹊翎徒还是鹊翎人,我告诉你,你今日不输也得输,输也得输。”
苏致清垂眸,看向面前热艳如烈火般的宜春郡主,脸上漫上笑意,“宜春郡主此话怎讲?依我看,今日应当是宜春郡主落败吧。”
宜春郡主的身上穿着赤红色的骑马装,头戴金枝花树步摇冠,动作间金叶相触,发出清灵的声响。
“你是哪家的?若家中无爵无品,便不得与本郡主比试。”
苏致清拱手笑道:“小人乃礼部尚书府苏家之子。”
“苏家?”宜春郡主瞪眼,手里的弓箭越捏越紧。
如果是苏家,那她是决计不能输的,这苏家和陆朝宗同出一气,若是她输了,她陈郡的jūn_duì不就是拱手让人了吗?
“苏家只两位公子,本郡主怎么不知还有第三位?”
“小人乃妾出。”这苏致清也不以自己的身份为耻,“有幸被记在大房名下,搏了个嫡出的名头。”
因此也算是符合宜春郡主的那前一条规矩。
校场内除了苏致清和宜春郡主,还有那镇国侯府的小侯爷。这小侯爷长的心宽体胖的,与他那宜伦郡君的妹妹一般,瞧着白胖胖的很敦实,一看便是个好相与的和善之人。
此刻他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宜春郡主和苏致清,有些尴尬的搓了搓胖手上前道:“那个……”
“闭嘴!”宜春郡主瞪眼,一口的火气都喷在了这小侯爷的身上。
小侯爷缩了缩粗脖子,讪讪笑了笑,“大家都好说话,这天干物燥,要不要坐下来先吃碗茶水?”
宜春郡主大怒,“吃吃吃,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你看看自个儿还能吃吗?啊!”
被宜春郡主骂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小侯爷缩瘪瘪的抱着怀里的弓箭抖了抖满身肥肉。
“给小侯爷请安。”苏致清反身,拱手与那小侯爷道:“既然小人与宜春郡主分不出胜负,不若就由小人和小侯爷比试一场吧?”
现今校场内只余“侥胜”宜春郡主的小侯爷和苏致清,苏致清说这法子也是不错的,只是宜春郡主哪里不知道这小侯爷的那点菜鸡本事,若是真与这苏致清对上了,那可是一点胜算都无。
“规矩是与本郡主比。”宜春郡主上前,挡在那小侯爷的面前,下颚高扬,“还有骑射未比,请吧。”
苏致清低笑,“恭敬不如从命。”
新一轮比试即将开始,苏阮趴在圆桌上,视线落到苏致雅那满是伤口的手掌上,“大哥,你手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当时苏阮瞧见苏致雅在摆弄弓箭,满以为这伤是被弓箭所伤,但现下想来,却是觉得不大像。若是被弓箭所伤,这伤口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顺着苏阮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涂着药的手,苏致雅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眉眼柔和道:“修琵琶弄得。”
“修琵琶?大哥你还会弹琵琶?”苏阮实在是有点无法想象她的大哥弹琵琶时候的模样。
“不是我弹。”苏致清轻摇头,但却不欲多言了。
苏阮怪异的看了一眼苏致雅,慢吞吞的伸手捻了一个青果入口,但没想到那青果小小颗颗滑溜的紧,她没在心,直接便被噎在了喉咙口。
“呃呃呃……”苏阮被噎的直翻白眼,身后探出来一双手,交握之后抵在苏阮的腹部猛地一压。
“咳咳咳……”那颗青果被苏阮吐了出来,滴溜溜的滚到地上,苏阮靠在身后之人的身上,整个人发虚的厉害。
而此时一旁的苏惠苒和苏致雅这才发现苏阮的不对劲。
“阿阮?”苏致雅给苏阮端了一碗茶水,眉目紧皱道:“怎么会噎着了?”
苏阮摆手,喉咙里面疼的厉害,火辣辣的就像是被活灌了一坛子辣椒油一样,什么都不想吃。
“没事吧,阿阮?”苏惠苒用绣帕给苏阮擦了汗,看着她那张惨白面色满脸焦灼,“你呀你,真真是要吓死人了。”
苏致雅放下茶碗起身,朝着苏阮身后的人拱手道:“多谢宜伦郡君相救。”
穿着绯白色裙衫的宜伦郡君摆了摆手,身上圆滚滚的饰物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当”碰响,宜伦郡主白胖的脸上显出一抹羞色,“我,我也就是顺手的。”
“宜伦郡君请坐。”苏致雅侧身,让出了自己的圆凳。
宜伦郡主羞答答的坐了上去,圆凳发出一声明显的“吱呀”声,惹得宜伦郡君那张原本就涨红的脸更是红了几分。
“请用茶。”苏致雅给宜伦郡君新沏了一碗热茶,然后又将一碟糕食往宜伦郡君的面前推了推。
宜伦郡君看着如此心细的苏致雅,脸上绯色更甚,就像是大块晕开的胭脂似得。
苏阮还在抚着喉咙轻咳,苏惠苒替她轻拍后背,声音焦灼,“怎么样了?”
苏阮摆手,眼角发红,嗓子哑哑的开口道:“没事了。”
宜伦郡君转头看了一眼苏阮,说话时的声音嗡嗡的带着重音,“没事的,我经常这样,过会子就好了。”
说罢话,宜伦郡君这才觉得不对劲,她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致雅。苏致雅面容清俊的朝着她拱手回礼,君子之态十足。
宜伦郡君手捂心口,小心翼翼的捻了一块糕点入口。
苏阮瞧见宜伦郡主那张绯红面颊,奇怪道:“宜伦郡君可是身子不适?”
“不不,没有,就是有些热了,你知道的,我身子胖,怕热。”宜伦郡君口不择言的说着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胡乱看着,就是不敢与人对视。
苏阮以绣帕掩口,轻咳一声,眸色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
陈郡王府:宜春郡主(送苏二二白狐的)
镇国公府袁家:宜伦郡君(圆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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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致雅面容清雅, 做事说话也颇为得体,有女子倾心是正常的事, 但看到这副羞赧模样的宜伦郡君, 苏阮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宜伦郡君怎么就突然瞧上他大哥了呢?
一旁,苏致清刚刚比试完一把, 拎着手里的弓箭回来歇息片刻。
苏阮起身, 抬眸看向她这许久未见的二哥。大概是因为在外时间长了,手持弓箭的苏致清不同于宋陵城内日日欢喜读书习字的公子哥们, 更多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大哥。”苏致清拱手,朝着面前的苏致雅笑道:“多年未见, 可安好?”
“安好, 倒是你, 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苏致雅抬手,轻拍了拍苏致清的胳膊,然后侧身让出身后的苏阮和苏惠苒道:“这是大姐儿和二姐儿。”
苏致清拱手, “大妹妹,二妹妹。”
“二哥。”苏阮与苏惠苒齐声行礼道。
多年未见, 关系难免生疏,苏阮站在距离苏致清三步远的地方,定定瞧着苏致清的脸, 觉得她这二哥长相更像已逝的陈姨娘几分。
“二哥,这是镇国侯府的宜伦郡君。”苏惠苒笑着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宜伦郡君让出来。
宜伦郡君面色更红,她揪着手里的绣帕,嘴上还沾着糕饼屑。
看到这副模样的宜伦郡君, 苏阮突然恍悟。看来这宜伦郡君只是不习惯见男子,而不是对大哥有意,怪不得她刚还觉得奇怪呢。
“二哥,你怎么突然回来参加宜春郡主的招婿会了?”看出宜伦郡君的羞赧,苏阮赶紧插过了话。
苏致清将手里的弓箭搭在肩膀上,结实的身形杵在苏阮面前,挡住了一大片的日头。“受人恩惠,忠人之事罢了。”
“恩惠?那二哥是受了谁的恩惠?”苏阮继续追问道。
刚才大哥说受人所托,现下她的二哥又说受人恩惠,到底是谁这么大的面子,将她这两个哥哥都给拢到手掌心里头去了。
苏致清轻笑一声,眼尾有些细纹,“二妹妹知道的。”
她知道?她知道什么,她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一个两个的,到底是在与她打什么哑谜?
“来了。”突然,苏致雅正色。
苏阮转身,朝着自己身后看去,只见那熟悉的人影穿着一身赤炎色的花衣蟒袍,一步一缓的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圆滚滚的宜伦郡君瞧见陆朝宗,当即就瞪圆了一双眼,赶紧矮身躲到了圆桌下面。
通身气派的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在众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下走向苏阮,然后伸手替她拨了拨鬓角处落下来的碎发道:“日头这么大,怎么在外头?”
“瞧招婿会。”苏阮仰头看着面前的陆朝宗,呐呐的答道。
虽只几日未见,但苏阮突然看到面前的陆朝宗,却觉恍如隔世。
明明还是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让人熟悉的檀香味,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陆朝宗轻笑,那从喉咙里面滚出来的声音带着细细的沙哑感,就像风落在树叶子上的声音,沙沙沙的格外好听。
如果欢喜上了一个人,就连那个人的一根头发丝都觉得好看到心眼里,苏阮觉得,现在的她就是这样的感觉。
伸手捻住那根飘在自己面前的头发丝,苏阮把它绕在指尖上,一圈一圈的缠紧。
注意到苏阮的小动作,陆朝宗眼中笑意更深,那汪深潭之中浸出一抹流光,细碎温柔,装着苏阮。
“给摄政王请安。”众人纷纷朝陆朝宗行礼。
陆朝宗心情颇好的摆了摆手,然后拉着苏阮往自己那处去。苏阮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朝宗的身后,指尖还绕着他的头发丝,那头发丝乌黑蹭亮的卷在粉嫩色的指甲上,黑白交织,暧昧明显。
陆朝宗坐的地方自然是主位,那里甚至还搭了一个棚子,将外头的艳阳完全隔绝在外。
苏阮提着裙裾坐到他的身边,手上一用力,那根头发丝便被她给扯了过来。
“嘶……”陆朝宗微微偏头,瞧见苏阮心虚的把手指往后缩。
伸手抓住苏阮的手指,陆朝宗慢条斯理的捻住那根头发丝缠在苏阮的指尖上,一圈又一圈,直至缠到尾部。
“你做什么呀。”苏阮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抹娇羞,一双眼中蕴着媚色。
“不做什么。”牵住苏阮的手,陆朝宗突然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卷画轴摊开在面前的翘头案面上。
“这是什么?”苏阮垂眸,看到画轴上那件用彩墨勾勒出来的嫁衣,双眸一亮,脸上显出明显的欢喜神色。
“喜欢吗?”陆朝宗俯身,单手搂住苏阮的腰肢将人贴到自己的身上。
苏阮伸手推了一把陆朝宗,然后把那根头发丝一圈一圈的解下来,拉出一条缝在自己与那厮之间。
“别国边界。”伸手勾了勾那根头发丝,苏阮挪着臀部往旁边坐了坐,眼尾上挑,印出陆朝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傻阿阮,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抬手捻住那根头发丝,陆朝宗轻轻一拨,那头发丝便被他给挑断了,“国破家亡,还不束手就擒,供上美人?”
“强词夺理。”苏阮一仰下颚,将那画轴抱到怀里,鸦羽似得的长睫毛轻颤了颤道:“这是给我的嫁衣吗?”
陆朝宗慵慵懒懒的往后一靠,宽大的摆袖罩在苏阮的裙裾上,亲密贴合,“不是。”
“怎么不是了,难不成这还是你给别人的?”苏阮探头,伸手拨开陆朝宗盖在自己裙裾上的大袖,面颊微鼓。
陆朝宗抖了抖宽袖,缓慢吐出下一句话道:“这是给你的图样,不是给你的嫁衣。”
苏阮面色微红,知晓这厮是在逗弄自个儿,当即就斜掐了他一眼道:“跟着好人学好人,跟到坏人学妥神。”
“嗯?哪处学的话?”陆朝宗伸手,勾了勾苏阮噘起的嘴。
躲开陆朝宗的手,苏阮把手里的绣帕捏成团往他怀里扔过去道:“跟大姐院子里头的婆子学的。”
在苏惠苒养伤的那几日,苏阮闲着无趣便与苒香阁里头的婆子说了几句话,囫囵学了几句。
“我是好人?”陆朝宗收手,指尖滑腻腻的带着一抹凝香味。
“亏得你说得出口。”苏阮继续用眼睛掐他,抬手把绣帕拿回来,然后低头看着画轴里面的嫁衣。
这嫁衣一笔一画皆是由陆朝宗所勾勒而出,线条干净有力,却精细非常,就算是宫里头尚功局的人怕是都画不出来这样的图样。
“真好看。”苏阮软着声音,由衷的赞叹。
陆朝宗轻笑,眉眼散开,里头藏着的狠戾瞬时消失,只有在苏阮身旁时,他才会露出那副难得的戏谑温柔面色。
“这么好看,能做的出来吗?”苏阮朝着陆朝宗的方向轻靠了靠,眼尾不经意的瞧见那从棚子后头露出的一角僧袍,当即就抓起翘头案面上的一只茶碗砸了过去。
棚子后的僧袍动了动,端着一碟糕食的伊白和尚从那处走出来,僧鞋上沾了一点茶水,显出一层晕染暗色。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假和尚。”看了一眼伊白和尚手里的肉饼团子,苏阮斜睨了他一眼道:“偷偷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