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峻仰着头看着跟前这位穿着打扮就很精英式的神父, 扯开嘴角露出一道无悔的笑容,“不后悔。”
被赶出家门他很伤心难过,被父母指着脑门辱骂他也会感到绝望。
可是如果不开口, 不鼓足勇气一把。
他永远都要活在担心受怕当中。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顾星问他。
严峻低头看向自己的书包,“先回学校吧, 学费是半年交一次至少在这半年前我还能上学, 到时候我再出去找一份兼职的工作,等赚到五百块钱我就可以先去学校申请住校。”
他们高中住校生每个月宿舍的费用就是五百块。
学校附近有文具店奶茶店烧烤店面包店,他可以上门自荐做兼职。
“在你赚到钱之前呢, 你打算赖在这里每天睡在凳子上?”
严峻被他说的红了脸, 他抱着书包整个人局促的缩成一团。
顾星没开口之前,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暂时先住在这里, 到时候再跟同学借俩件厚衣服。
“拿上东西跟我走。”
严峻紧张的跟着那道离去的身影从教堂内出来。
他上了顾星的车, 跟着对方来到一处热闹的大街上。
随后对方带着他穿过马路去了一家英文名字的画廊, 严峻看着对方打开门等他进来后。
指着画室内唯一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我平日工作时用来存放颜料的, 在你赚到钱之前你可以住在这里。”
房间不到, 只有七个平方大小靠墙的一侧还放着很多没拆封的颜料, 瓶瓶罐罐堆满了一面墙。
严峻看着眼前的小房间, 虽然没有窗户也没有床,可是在这个时候能够有一个睡觉的地方严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十几岁的少年一把冲了上来抱住顾星, 然后又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睛里全是激动跟喜悦, “神父!你真的是一个大好人!!!等我赚到后#j时g 我会付房租的!”
顾星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手掌拿回来, 推开还要靠近的少年, “站好, 不准再靠近我。”
“好好好, 我不靠!”严峻举双手发誓,那双常年带着害怕跟恐惧的眼眸,此刻弯成了月牙。
顾星从钱包内拿出了几百块钱零钱递给他,“自己去买打地铺的东西,住在这里期间不准吵到我,不准乱动我的东西,现在拿着东西去学校上学放学后再过来。”
“我不用钱,我睡在地上也可以的。”严峻看到他递过来的那些钱,连连摇头。
“现在是十一月份,穿着一件毛衣打地铺,你想冻死在我画室里?”
顾星嘲讽味十足的话语成功让严峻收下那些钱。
从画室里再出去的人,一直到上了公交车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还穿着对方的大衣。
“啊!这个衣服忘记还给他了。”
严峻看着身上做工高端的衣服,又想起自己跟他说了半天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他只好将这件事情先压在心底,琢磨着等放学后再去询问对方。
坐在公交车后排的人想到顾星,他将放在口袋里的手掌拿出来,掌心超上的摊开来。
一把画室的钥匙就那样安静的躺在他掌心中。
虽然他失去了一个家,但是今天他好像又得到了一个新的家。
严峻抱着这样的想法到达学校,一整天下来他面对上一次的考试成绩单发放的情况时,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那种紧张跟害怕。
望着试卷上的五十七分,他很坦然的接受着自己的成绩。
中午放学时间里,严峻没有回家的打算,他拿着好心神父借给他的几百块钱去跟同学打听了附近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市场。
在市场里头他给自己买了俩床被子,一个脸盆牙刷牙膏毛巾,还有三件换洗的内衣。
为了节省钱,从来没有砍过价格的严峻全程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跟店主砍着价格。
“老板,这个被子多少钱。”
“一百二。”
“便宜一点点可以吗?”
“不能再便宜啦,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便宜了。”
严峻握着口袋里的几百块钱,鼓足勇气继续砍下去,“一百块钱卖不卖。”
“最少一百一。”
一百一比原价一百二还能便宜十块钱,他竟然做到了让老板主动降价十块!
严峻差点欢呼出声,他强忍着激动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接下来他在市场里走了一路,每一家被他进入的店铺都传来了他砍价的声音。
十块,五块,两块。
购买好所有东西后,严峻心算了一下自己竟然整整节省了五十块钱。
“好想告诉好心神父啊。”
抱着满怀东西的人,决定晚上回到那里就告诉对方这间好事。
这些东西不能放进教室内,严峻只好先放在学校门口的保安亭内,“叔叔这些东西我放学就拿走,请你一定不要帮我丢掉,这个请叔叔吃。”
严峻将自己刚才买来的饮料递给保安叔叔。
“这么多的东西你快点#j时g 哦,我们保安亭是不能放东西的。”
每日出入在校园内的学生,来来回回都是这些面孔,保安认识眼前的少年,语气虽凶却还是让他将东西放进去。
等严峻走了之后保安还将东西放桌子下面挪了挪,担心被其他同事碰到弄脏了。
那被子都是雪白的棉花,干干净净的装在袋子里,拆了就能用。
严峻在教室内度过了第一个完全没有压力的一天,课间同学休息的时候他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玩耍的学生们。
甚至自己都想要下去玩玩。
以前他从来不敢做这种事情,在学校内就拼命的学习写作业,上课学习下课也学习,一直学到放学后回到家再继续学习。
除了学习之外,他从来没有关注过同学在做什么,学校里的花开了有多漂亮,门口的保安叔叔有多好说话。
放学铃声响起,严峻提上书包跟上人流从学校里头出来,他去了保安亭将自己购买的那些东西都拿出来,抱在怀中踏着轻快的步伐准备去画室。
“严峻。”
一道低沉的呼唤从侧方传来,抱着满怀物品的少年好像被人当场打了一拳似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他转过身,睁着眼睛看着那道急匆匆向他走来的身影。
老严跟严母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那些生活用品。
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怒火重新被点燃。
“跟我回家去!”老严从来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孩子,他紧抿着唇死死盯着严峻,“说你俩句你就离家出走,今天我们不来找你的话,你还不想回家了是吧!”
“严峻快听你爸爸的话,将这些东西都扔了,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在哪买的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严母更是直接动手,想要将他手里抱着的东西全部扔掉。
“钱是别人借给我的,东西也是我自己选的很干净。”严峻抱着那些东西,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他白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父母,试着跟他们沟通,“我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我会去兼职赚钱养活自己,你们以后都不用为我生气了。”
他在外面遇到了好心的神父,对方借钱给他还给他住所。
今天是严峻前所未有的轻松日子。
“啪!”
老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响亮的动静让两侧那些放学正在往外走的学生,不约而同的全部都看了过来。
“快跟你爸道歉,你知道昨天晚上你没有回家他跟着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吗?”
严母拉着严峻的胳膊,语气大的正好让不远处围观的学生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说你俩句,你成绩考不好我们当父母的也着急,结果你就要闹离家出走现在还不知道跟什么人借了钱不回家,我们养你这么多年对你哪里不好了,你要让我们这么担惊受怕。”
严母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刚才门口保安看到那边的行为直接打了学校班主任的电话。
等严峻的班主任过来时,严母已经抱着#j时g 严峻站在学校门口哭了一会。
“你们是严峻的爸妈吧,你们好我是严峻的班主任。”
“老师对不起啊,我们只是太担心儿子了,这孩子昨天离家出走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今天中午我们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他也没有等到,这才实在忍不住的赶到这里来。”
老严上前为严峻的事情跟老师道歉。
“他昨天在家不想学习,还直接提着书包跑了,我们当父母的怎么能不担心呢。”
严峻站在众人中间,听着左一句右一句的指责,那些他今天才努力记住的同学都站在远处打量着这里。
每一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着他成绩不好还跟父母吵架,还闹离家出走。
“严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爸妈工作那么辛苦还给你请辅导班,每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够闹离家出走呢?快跟你爸妈回家跟他们好好道歉知道吗?”
班主任认真听完了家长的诉求后,二话不说就让严峻跟父母道歉。
严峻张了张口,他想说不是的。
真相不是这样的,他没有离家出走他是被人赶出来的。
可对上父母那伤心欲绝的模样,严峻没有任何勇气当着众人的面去反驳父母,去说出真相。
三分钟后,他怀里那些他砍价节省五十块钱买下的物品,都被严母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内,严峻也在老师跟学生的注视下,跟着父母上了车离开了这里。
红波巷十一楼,木头人一样的严峻被人拉进屋中。
他看着严母用全新的钥匙去开门,看着对方将客厅的灯打开将他一把推进屋内。
严峻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客厅玄关的位置。
“脸上疼吧?你说你一个小孩子还记仇了!你这种性格去了社会上都会被人打死的,我跟你讲。”
严母看着他脸上刚才被打的痕迹,一边说他一边去厨房拿冰块。
严峻看着对方的背影,再看看另外一道坐在沙发上正在拖鞋的身影,他握紧拳头将憋了一路的话语终于讲出口,“那就让我被人打死吧,你们不是一直都想看到这一幕吗?”
每一天都说他是个废物,说他是社会的垃圾杂碎,出了门就会被人打死。
那就让他被打死吧。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今天一天都为了你什么事情都没做?你就是这么跟养育你的爸妈说话的?”
严母本来要拿冰块的,听到严峻这句火药味十足的话语,当场气的东西也不拿了。
冲出来指着严峻的鼻梁,“你看看我这手指,今天为了你的事情我切菜的时候差点都要切断手指了,说你俩句你就记仇,给你一把刀你是不是还要杀我们啊,养你还养出仇恨了,我们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种报应?”
“你别跟他讲这些,他这个智商根本听不懂,滚回你房间去别站在这里恶心人。”老严穿着拖鞋过来,将跟木头似的站在玄关的人拖到次卧内。
“滚去写你的作业,再惹劳资生#j时g 气我就真的打死你,省的你出去也是丢我的脸。”
严峻被人赶回了房间,坐在往日的书桌跟前明明只是相隔一天时间。
甚至连24小时都没有到,他却对这张书桌再也没有怀念。
房间的窗户开着,严峻看着眼前十一楼的高度,眼神恍惚的想着明天去跟好心神父道别吧。
自己白白辜负了对方的好意,那个画室他可能再也用不上了。
第二天一早,严峻被老严送到学校门口,对方亲眼看着他走进校园后才离开。
严峻走到班级门口就听到了教室内讨论的声音,他推开门后那些讨论的声音一下子减小了很多。
很多同学看到他坐下来后,都默默用余光打量着他。
“真的被打了啊。”
“脸上还有点红呢,肯定啊。”
“没想到他平日不说话还有胆量离家出走。”
“我也想离家出走,不过我爸妈知道估计第一个打死我。”
远处的窃窃私语让严峻的脑袋一而再的往下坠。
“你这样都要贴到书本上去了,那些人就是说着玩的,我们谁没被爸妈打过啊。”坐在他侧面的同桌瞥见他的样子,拍了拍他肩膀,“我们这种成绩差的人,就这个待遇。”
“谢谢你。”已经做好决定的人,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脑袋抬了起来。
中午放学后,严峻直接书包都没带。
他捧着昨天那件好心神父的大衣,走进了那家无人的教堂,敲响了那扇黑色的小窗户。
“对不起,请问你在吗?”
顾星回答,“不在。”
“你的衣服我没时间洗,但是我保护的很好它没有脏,我还给你。还有你借给我的钱,我用掉了一半剩余都在这里了,对不起那些钱我没有办法还给你了。”
严峻将大衣小心整齐的放在椅子上,又将口袋里的零钱都掏出来整齐的放在黑色大衣上。
“画室那边我也没机会再住了,这个钥匙我也放在这里你记得拿走。”
顾星听着他的交代,直接合上手中的书籍从小黑屋内走出来,走到他跟前抬起他那张脸,瞧见他脸上还没消肿的红色,嗤笑一声,“挨打了?”
“嗯。”严峻诚实点头。
顾星看着他眼底的决绝,扯了扯嘴角走到那张凳子跟前,将上面的零钱拿走,大衣也重新穿上,“东西都还给我了,房子也不住了,接下来是不是打算去死?”
“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脸上写着呢,是个人都会看出来。”
严峻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什么都没摸的出来又将手放下,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被高高挂在十字架上的人。
“虽然我不懂他为什么被挂在上面,也不知道他疼不疼为什么没有人救他。可是我现在好像懂了。”
有些事情当人做好决定的时候,从那一刻起就没有再悔改的打算。
“死了之后呢?你觉得你的家人会抱着你的尸体痛哭流涕吗?还是站在你的墓前说他们后悔曾经那样对待过你#j时g ?又或者他们终于接受了你的平庸?谅解了你的无能。”
顾星每说一个字,严峻眼底聚集的泪水就越多。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倔强的用袖子擦了一把眼角滑落的泪痕,扬着下巴道,“不重要了,反正他们都想着让我去死,我死了大家都会很开心。”
顾星转过身去,跟他一起看向教堂上空的雕像,语气依然平静,“鼓足勇气了吗?”
“…………”没有。
在来之前严峻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可是在这个好心的神父面前,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一只手掌放在他肩膀上,稳住他不断颤抖的身体,“做好决定的话我可以帮你,帮你的父母认知到自己的错误,让他们永远都记住自己失去了什么,让他们后悔曾经那样对待你,让他们在你的墓前痛哭流涕,但是你愿意吗?”
严峻眼神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我愿意。”
当天晚上严峻又正常回到了红波巷,回到家后老严跟严母还是将他的书包打开,翻开他的课本书籍努力寻找着他不认真的时刻。
吃下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饭,严峻提着已经被人全部检查过的书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书桌跟前整整三个小时,然后一个字都没写。
墙上的时针划过凌晨一点时,严峻从次卧里走出来,幽灵一样的穿过客厅无声无息打开玄关门走了出去。
红波巷门口的保安看到他半夜一个人出门,在路边骑了一辆没有锁的单车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空无一人的家用屠宰场内,严峻躺在冰冷的不锈钢台面上。
机器开启时,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男人随后闭上双目。
乐园街七号,金执明将客房内新买的大床安装好,又铺上全新干净的被褥想着等明天路过景明路时,就去画室告诉顾星这件事情。
他忙完将地上的纸壳还有绳子都收集起来放在门外,关门前金执明看了一眼孤儿院的方向。
“周觅的案子最近好像一直没动静?”
也不知道公安支队那边案子进行到了哪一部。
金执明洗漱后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些困的想着明天也要去菜市场买菜了,冰箱里的菜已经不多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一支新蜘蛛网,左眼突然出现其他的画面。
正当他仔细看向左眼画面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左眼中。
“顾星。”
金执明刚喊出这个名字就看到那人从口袋内拿出香烟,目光冷清的注视着他。
他?
金执明这才转移注意力看向画面中的另一端,一道躺在不锈钢桌子上的身影闭着眼睛安静无声的平躺着。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情况。
但是左上方那个带着无数锯齿的机器缓慢靠近的画面,却让金执明整个人全身汗毛当场竖立起来。
他想要喊着顾星的名字,让他去将躺在那里的人拉开,可是他的身体现在被#j时g 困在自己的床上根本无法动弹。
金执明看着那道距离对方只剩下不到半米的机器,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试图让自己附身到对方身上。
当他附身到那躺在桌面上的身体时,机器距离他的腹部只剩下一手掌宽。
整个机器将他挡的严严实实,金执明睁着眼睛想要翻身下地已经再也来不及,他看向远处那道抽烟的身影,求救似的冲着那人伸出了手,“哥哥帮帮我,我不小心附身了过来,我是金执明。”
站在五米外的顾星抽着烟看着那切割台上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并且企图从机器的包围中逃出生天。
“没用的。”顾星看着那满头大汗缩着身体想要逃离的人,将右手放在桌面上的按钮上直接按了下去。
锋利的机器直接切断了那道无处可躲的身躯。
也将金执明喊出口的那一句话成为这间屋子内的最后一道声音。
工作台上的机器一触即发,切完就自动收回原位等待第二次的开启。
台上被断成俩段的人脸上挂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远处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面孔的人。
下一秒金执明眼前一黑,意识重新回到了乐园街七号。
作者有话说:
沃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