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砰砰跳得很急,很久没有过这种紧张的,想要在谁面前表现一点儿什么的感觉。
沈瑜没转头,他现在不敢去看何渡的脸,手指拂过琴键,带起一串清脆的滑音,恰到好处掩饰住他此刻突然加速的心跳。
这首曲子叫《summer》,送给我们这个夏天。
第40章 一发不可收拾
轻快的旋律响起来时,何渡有短暂的失神。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沈瑜很了解了,沈瑜喜欢英雄联盟,他就开始打,沈瑜喜欢打篮球,他就跟着练可沈瑜竟然还会弹钢琴,他从来没见过,什么时候学的?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瑜说的话。
这是送给他的曲子,送给他们这个夏天。
何渡稍稍低了下头,把脸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即使他知道这个时候沈瑜不会回头,但他还是不敢让沈瑜看到自己脸上完全无法掩饰的惊喜。
因为沈瑜看到一定会慌了神。
何渡坐在第一排靠近门的那边,这个视角来看,沈瑜端正地坐在钢琴前,角度是45度,刚好能看到沈瑜温润如玉的侧脸。
天鹅绒的帘子半掩,午后的阳光从音乐教室的落地窗洒进来,一半阴影,一半灿烂,沈瑜的人沐浴在阳光里,木地板上映出一条光路,沈瑜的影子在上面拉得很长。空气中仿佛能看到细碎的尘埃漂浮着,像是阳光下跳跃的音符。
何渡在阴影里,看着沈瑜,他的目光像是被磁铁牢牢吸住,一刻也不能离开。
沈瑜的身体微微前倾,后背弯出一道细微的弧度,今天他穿了件质地很柔软的白衬衫,显得整个人格外干净,纤尘不染。
沈瑜的手指细长,有时候何渡会觉得它们太过瘦弱了,但此刻跳跃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之间,他就觉得刚刚好。
summer是一首很有名的曲子,何渡也不是第一次听,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轻快的音符像在空气中跳跃,落在何渡的肩上手上,拉着他一起沉入名为沈瑜的河流。
沈瑜弹琴时表情很专注,他垂眸看着谱子,微微偏着头,白净的脸庞透着晶莹水光,鼻梁窄挺,眼睫浓密,清秀温润的眉眼在轻快的旋律下仿佛变得更加柔和。
沈瑜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很浅,也许他自己都没发觉。
这么多年来何渡都以一个佛修的身份要求自己保持冷静与克制,即使是对沈瑜的喜欢,对何渡情绪的影响也基本把握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如果不是这样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暗恋的七年。
但这一刻何渡毫无防备地跌进了沈瑜的琴键之间,跌进这个突如其来的夏天里。
他的克制被沈瑜指尖轻盈跳动的旋律冲撞得一塌糊涂,心中横冲直撞的爱意随着阳光和音符融化,如同金色的河水在教室里肆意奔流,一发不可收拾。
何渡情不自禁地抬手,在空气中细细描摹沈瑜的轮廓,从精巧的脸庞到修长的脖颈再到纤白的手指,像要这幅画面长久镌刻在心头,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忘记这个午后,不会忘记沈瑜此刻的模样。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沈瑜长长出了口气。
刚刚他完全沉浸在乐曲的旋律中,从开始学钢琴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弹得这么忘我,也许是因为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怀着想要将这首曲子送给一个人的心情。
刚刚他的心随着旋律轻快地跳跃,在火车上,在东山的山路间,在蝴蝶纷飞的潭水边,在白水寺里,在操场上在这个夏天他和何渡留下足迹的每一个地方。
沈瑜的余光能看到何渡,何渡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雕像,他不敢分太多的注意力过去,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演奏有任何瑕疵。心里却像放电影似的,不住闪回着跟何渡有关的记忆,这些记忆让他觉得很甜,却又很惶恐。
我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了。沈瑜想。
这几天偶尔鼓起勇气思考自己跟何渡关系的时候,沈瑜最终把自己现在的感觉定性为crush,也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猛烈的迷恋。
其他的词都不重要,沈瑜只想要这句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也许是现在他能给到自己的全部安慰。
可以放肆,也可以收场。
但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沈瑜忽然就在想,crush吗?
最终沈瑜没有任由突如其来的迷惑打乱他的节奏,他闭上眼睛再次跳进回忆里,将这首summer完整地弹完,他想要这么一个铭记,不论结果会如何。
不论结果会如何
沈瑜坐在琴凳上,转过脸,目光便刚好与何渡相对。
视线交汇的刹那,何渡冲他笑了笑。
大概有半分钟的沉默,之后何渡如梦方醒般鼓起掌来,掌声把这一片混杂着些许忧伤的暧/昧气氛打碎,沈瑜笑着站起身,冲着何渡的方向行了个礼。
还行礼。何渡勾勾嘴角,很专业啊瑜哥。
那必须的。沈瑜也笑笑,不要吝啬你的掌声。
于是何渡又鼓了一波掌,接着他问:你是学过钢琴吗?特专业的那种。
倒也没多专业,就小时候做过几次汇报演出。沈瑜说,好多年没碰了,还没忘也是不容易。
何止是没忘,非常好听。何渡说,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一版summer。
滚啊。沈瑜笑起来,你这个滤镜太厚了。
何渡笑笑换了个话题:饿了没,吃饭去吧。刚那首凤尾竹吹的我整个人都有点空虚。
好。沈瑜说,我也饿了其实。
吃什么?何渡又问。
那肯定空虚的人决定吃什么啊。沈瑜说。
何渡笑起来,想了一会儿他说:吃砂锅去吧,想吃粉丝了。
暑期学校旁边是条小吃街,何渡说的砂锅店就在这条街上,出来的时候刚好是饭点,店里头人很多,多到整个屋子里一眼望去全是人头,而且只有角落里有个连座的地步。
要是平时,看到这种人山人海,沈瑜估计拉着何渡就走了,但现在他老觉得有一点对不起何渡,而且砂锅的味道被风扇送着飘满了整个饭馆,闻起来也确实是过于香了,所以他就像趟地/雷阵似的,越过各种各样的书包和人腿,钻进了角落里。
我去点吧。何渡说,你想吃什么?
牛杂的吧。沈瑜想了想说,加点辣。
那咱俩点个大份的得了。何渡说,我也想吃牛杂的。
行。沈瑜说。
于是他看着何渡也跟趟地/雷阵似的越过各种各样的书包和人腿到了前台,这种小馆子人力很少忙不过来,除了点单做饭之外基本上全自助,何渡在前头点完了菜,就没再费劲进来,拿着单子靠在前台边上等。
沈瑜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何渡那边瞄,又赶紧收回眼光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手机,生怕跟何渡眼光对上,不过差不多在他第八次偷看何渡的时候,何渡的目光刚好转过来,两个人非常突然地四目相对。
妈诶!沈瑜在心里大叫了一声,顿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搁了,好在何渡一如既往地没有太大反应,冲他笑了笑目光又转回后厨,满脸期待地等着他们那个大份砂锅。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砂锅总算做好了,何渡端着个托盘再次趟着地/雷阵回来,沈瑜站起身就手帮他把盘子接过来,然后何渡很轻盈地跳进来,坐在沈瑜边上,掰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递给沈瑜一双。
那个瞬间沈瑜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外面人声鼎沸,脑袋挨着脑袋,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这些客人们反而形成了一堵人墙,把他们两个关在砂锅店的小角落里,与世隔绝。
在这方小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关注着彼此,就像那天在夜行的客车上一样,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吃饭啊。何渡拿筷子敲了下他手背,相面呢?
沈瑜猛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个砂锅发起了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拿过自己面前那碗米饭扒了两口,接着伸筷子去夹锅里的牛杂。
何渡皱了下眉:小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瑜已经叫了一声卧槽好烫,筷子啪一声从他手里掉到地上,沈瑜伸出半截舌头使劲哈着气。
何渡叹了口气,拧开刚拿的豆奶递过去,沈瑜含糊不清的谢了一句,赶紧灌了两口。
冰凉醇厚的豆奶总算是稍微中和了烫到发痛的感觉,沈瑜觉得自己刚才都意识模糊了,刚做好的砂锅啊!怎么想的夹了块牛肚就往嘴里放啊!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现在舌头上肯定起泡了。
你说你是不是饿得失了智。何渡又叹了口气,小猫舌头还吃这么着急。
谁小猫舌头了!沈瑜不服气,你吃一口试试,谁吃谁烫好吧!
所以我不吃啊。何渡乐起来,知道烫还吃那不是傻么。
靠。沈瑜瞪着他,虽然舌头很疼但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现在有一个挺严肃的问题是筷子掉了。按理来说只要去前台再拿一双就行了,但是比城墙还厚的排队人群让沈瑜实在是没有再去拿双筷子的闲情逸致,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何渡把自己的筷子递过来:用这个吃吧,别再给扔地上了。
沈瑜接过筷子,有点发愣:那你呢?
你先吃呗,我等会儿再吃。何渡笑笑,反正你也懒得去拿我也懒得去拿。
那你多可怜啊。沈瑜感慨着,小心翼翼地又夹了块牛杂吃,然后把筷子递回去,你一口我一口,好吧。
何渡愣了愣,接着眼里漾出笑意,跟他刚才那种习惯性的笑容完全不一样,像是沈瑜这句话触动了他什么神经,熟悉的酒涡让他的笑容看着很甜。
别乐了,赶紧吃。沈瑜拍了他一巴掌,把筷子塞在他手里,间接接吻都成习惯了真是。
这话沈瑜就是顺嘴一说,何渡却忽然看了他一眼,往边上凑了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要不然咱俩试试直接的?
第41章 意外来客
靠!
沈瑜手一抖,还好筷子现在没在他手里,要不这饭就别吃了。但他整个人都被何渡这句话炸晕了。
试试直接的他是真没想到何渡会突然说出这么直白一句话来。
但更让沈瑜觉得恐怖的是,他的思绪竟然真就跟着这句话进行了下去。
何渡身上的檀香气,他声音里的淡淡笑意,他虽然没在视线里但脑海中印象已经很深刻的脸,薄薄的形状很好看的唇
沈瑜活生生用了吃奶的劲儿,才遏制住自己真的转过头吻上去的冲动。
这和弹首钢琴曲不一样,如果真的吻过去了,那就没法回头了。
沈瑜不知道何渡要的是什么,如果只是短暂的迷恋和冲动那还好,如果不是的话,沈瑜现在没有勇气负起这个责任,他甚至直到现在都只能接受自己对何渡的感情是鬼迷心窍式的迷恋。
所以他没办法去深究何渡的想法,因为去深究其实就像吻过去一样,一旦开口就再也回不去。
虽然沈瑜心里也知道,走到现在这步,回去说不定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但只要何渡一天不戳破,他就一天可以怀着这种鸵鸟心理继续过下去。
这些想法的发生和消失都不过在一瞬间,沈瑜若无其事笑看了何渡一眼:你过分了。
开个玩笑。何渡也笑笑,我还是再去拿双筷子吧,顺便给你拿瓶饮料。
沈瑜应了一声,没敢看何渡的眼睛,低头专心地吃砂锅。
整个夏天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粉红色泡泡,好像就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情节被打碎了,何渡拿了筷子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是聊着天,但总是感觉有些一言难尽的尴尬。
吃过饭,两个人一如既往地先一块儿走到何渡回东山的公交站。等车的时候何渡又跟沈瑜确认了一次:后天的火车回去,对吧?
对。沈瑜说完这句话,想想狠了狠心说,我这两天就在家里呆着收拾一下东西,你
我在寺里也有点事,这两天就不找你了。何渡挑了下嘴角,没看他。
嗯。何渡的表情还有他的话都让沈瑜心里一阵难受,他不是看不出何渡的委曲求全,可现在他只能装傻。
沉默了一会儿沈瑜小声说:谢谢。
这是什么话。何渡又笑笑,太生分了。
坐公交到东山脚下,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何渡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眼睛望着窗外,心里空空的没着落。
他想自己真的是飘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居然会说出那种话。
虽然是真的很想吻沈瑜。不只是吻他。想做更多,想陪伴他,想保护他,想带他走。
可这些都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东西,那天在客车上何渡已经感觉到了沈瑜的慌张,他明明应该再等等的。
何渡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这样胸口那些郁结就能随之消退,但他失败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而且沈瑜明明也何渡不觉得这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真就这么不能接受么,只因为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何渡想。
公交车停在东山站的时候何渡甚至差点坐过了站,要不是司机已经跟他认识,提醒了他一声,何渡可能就要被带到更远的东山屠宰场去了。
何渡下车的时候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有点落魄。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甚至忽然觉得师兄们修不净观是有道理的,虽然他也就是丧一下,自己肯定不会心灰意冷之下悍然皈依。
都喜欢七年了,难道被委婉地拒一次就放弃了?不可能。
何渡甚至能预想到自己以后还要被沈瑜拒很多次,嚯这flag立的,插了自个儿一身。
沿着山道拾级而上,很快看到了白水寺朱红色的院墙,往常白水寺都会让何渡感到宁静,但这次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山门外站着的人,寺里的两位师傅,还有几个明显不是来自寺里的男的,似乎在剧烈地争执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