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寻聿明实在待腻了,他想回家,想陪外公,想检查薛珈言的情况,想看看自己的研究进展得怎么样,想做的事那么多唯独不想住院。
庄奕放下鲜花,就着走廊里的灯光倒杯热水,低头啜了一口:只要你复健好了,咱们就出院。这你该比我懂。
别人都是回家复健!
你是别人吗?
寻聿明悄悄哼了一声,闭着眼睛不理他。
庄奕笑了笑,拽住他胳膊扶他起来,这样吧,你下地走两步,我看看你下午有没有进步。
我没进步。寻聿明气馁道,烦死了,每天锻炼,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已经忍无可忍了,纵然自己是个大夫,也没能逃脱病人们都有的烦躁期。几乎所有受过伤,经历过漫长恢复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问题。
恰巧,这是庄奕的领域:你先起来,我扶你走几步。
寻聿明还算听话,尽管发脾气,也不会得寸进尺,再不情愿也挪动着屁股慢慢坐起来,由庄奕扶着下了地。他两条腿如同水泥浇筑,动一动都僵硬困难,还没抬起脚,心先灰却三分。
庄奕也不在意,双手托住他两条胳膊,搀着他一步三缓地走到床尾,将他收进了怀里。寻聿明浑身乏力,软绵绵地趴到他肩上,双手搂着他的腰,委屈得无以复加:我走不动了哥哥。
没关系,我带着你走。庄奕抱住他愈见削薄的腰身,另一只手穿过他腋窝,托着他脑袋,用自己的力量带着他,在原地小幅度地来回晃动,看上去倒像在跳舞。
寻聿明随着他的节奏努力抬脚,大半个身体都靠他承重,双腿负担减轻,动起来便轻松许多。
此刻病房里寂静如水,窗外细雪纷纷,漫天鹅毛密密匝匝覆住满地枯叶,发出沙沙声响。
庄奕按着寻聿明小小的脑袋,彼此呼吸相闻,薄唇贴着他耳畔,轻轻哼唱一首英文歌: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室内没有伴奏,他哼得很慢很慢,每一个词都浸透了情绪。歌声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流淌,犹如老式唱片机放出的黑胶爵士,温柔得让人沉溺。
这歌词也写得文采飞扬:你美好得恍若虚幻,简直让我无法移开注视你的目光;你如同梦境难以触碰,而我是如此渴望拥你入怀
他咬字暧昧,音色低醇,仿佛不是在唱歌,而是真情流露在表白。寻聿明弯起嘴角,满心烦躁渐渐散去,窝在他怀里合上了眼睛,我爱你哥哥。
庄奕唇齿噙笑,一段唱完,低头吻他的眼睛,我也爱你,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被庄奕抱着听几天歌就恢复啦。
收尾比我预想得慢了一点,不过就快了。
歌曲名: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andy willi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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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原来如此
唱歌奏效之后,寻聿明每天复健回来, 庄奕都带着他再绕走廊转一圈。几天过去, 颇有成效, 他已经不用人扶, 可以自己慢慢行走。
在医院待了这么久, 元旦都没回家,寻聿明早憋得浑身长毛,想念外面的新鲜空气,想念冬天的凛凛寒风,当然最想念的还是手术室里的消毒水味。
他每天烦躁不安,不是发脾气就是要撇嘴,每每发泄过后又愧疚,抓着庄奕袖子想道歉, 却放不下面子,往往庄奕还没说什么, 他倒委屈得要命。
李大夫看他天天这样实在难受, 索性给他签了字,让他赶紧出院,你的病早好了,复健回家也能做, 不用在这儿熬着了。
可是寻聿明看看庄奕, 我现在还没完全好,回去肯定会被外公看出来的。
不要紧。庄奕摸摸他的脑袋,那上面最近像块野地, 疯狂冒出大丛黑漆漆的杂草,一撮撮头发就像中世纪卖辫子的女性,被小贩贴着头皮剪下来,剩下一片荒芜。
寻聿明嫌丑,睡觉都戴着帽子,尤其是在庄奕面前,别人一动他脑袋,他立刻生气:别弄!
我怎么感觉你手术后脾气见长了呢?庄奕笑着调侃,看向李医生,这是不是所谓性格变化的后遗症?
你别乱说。寻聿明一只手藏在他背后,悄悄捏他胳膊里侧的嫩肉。
庄奕最会撒娇,嘶了一声,朝他眨眨眼睛。李大夫没眼看这两人打情骂俏,忙道:恢复期长的病人一般都很烦躁,不用过度担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寻聿明朝他道谢,李大夫摆摆手,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回来说:对了,忘了恭喜你,又入围了!
只是提名罢了。寻聿明心里美滋滋的,面上还得保持冷静,着实困难。
李大夫笑笑,正色说:我看了你的论文,大开眼界,真的让人嫉妒你的才华。他摇摇头,也难怪连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导师都受不了了。
你怎么知道?寻聿明一怔,没明白他的话。
庄奕也不解,安格斯对寻聿明做的事外人并不知晓,他们上次仅仅放出了安格斯的负面|新闻,以及他和刘洪祥之间的密谋,并暗示他对寻聿明明着提携暗里做对。
至于他多年的精神压制,还有他劝说菲尔德评委与他一起改票,试图让寻聿明落选的事,他们无法证明也就没有公布,李大夫更不可能知道。
我和上届评委托马是老熟人,我考执照那年,他就是我的考官。李大夫道,他跟我说,当初你的票数其实是第一名,是安格斯临时改分,才造成了平局,启动了第二轮投票。
菲尔德每年评奖分两个阶段,前期由一百名终身评委,在规定时间内,就所有参赛的医学研究,从上百种利弊角度进行精细化评分,最终选出入围的六项,送到常驻波士顿的终审评委小组。
终审小组一共有固定的十二张评委席位,他们都是菲尔德组委会,每年从世界各地高薪聘请的业内知名专家。
接受聘请后,评委们提前半个多月,便要前往波士顿的菲尔德大楼,隔绝外界联系,白天在会议室开会讨论,晚上就当天的会议主题,给六项研究打分,如此反复折腾将近两个月,才能得出结果。
正因为它的过程极其复杂严苛,耗费人力资源庞大,所以通常不会,也没人吃饱撑的没事做,愿意触发第二轮投票,这项规定只适用于极其特殊的情况。
上次安格斯临时改分,强行启动第二轮加选,其实是同行极其鄙夷的行为。但根据选拔规定,他作为十二评委之一,的确有权这样做。
也就是说,一开始明明就会得奖的?庄奕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事情远没有安格斯在机场说的那样简单。
安格斯说,寻聿明和霍普金斯的大夫平局,评委会才不得不启动第二轮投票。而他只是拉走了原本倾向寻聿明的评委托马,言下之意,是寻聿明自己的研究不够好,无法让评委们坚定地投他,才会落选。
但李大夫却说,寻聿明本就是第一,本就该得奖,是安格斯强行改分,触发加选,然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拉走托马手里的关键一票,最终导致寻聿明落选。
前一种失败多少还有实力不足的缘故,后一种却根本与实力无关,其中有本质的区别。安格斯即使在坦白真相时,都没忘记打压寻聿明一下。
庄奕重重一拍桌子:我一定要让他进监狱。
你别生气。寻聿明非但没有激动,反而去揉他拍红的掌心,他已经输了官司,现在声名狼藉了。
哪儿那么简单?庄奕瞥他一眼,那是他自作自受,活该,与你得奖的事无关,这个我们还得另算账。
他回过头,问李大夫:这位托马医生怎么把事情告诉了你,他难道不想隐瞒吗?被人拉拢改票,这违反了菲尔德的规则,也涉嫌受贿,正常人怎会轻易说出去。
为什么要隐瞒?李大夫耸耸肩,托马医生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呀,他可是最有正义感的人。
没做不道德的事?庄奕与寻聿明对视一眼,皱眉问:他到底怎么说的,你可以原话告诉我吗?
李大夫想了想,道:托马只告诉了我评奖时发生的事,他说安格斯当时在会议间隙,大家去餐厅喝咖啡的时候告诉他
他说,寻大夫上次获奖的研究中,有两项试验并未通过安全批准,而且创意与瑞士的一个项目类似,不能断定剽窃,但是有这个风险。
你们应该也知道,菲尔德奖最讨厌这种纠纷,一旦牵扯上这个,道德评分会非常低。托马斟酌再三,给你的安全性和道德风险系数两项,选择了放弃打分。
因为他无法判断安格斯所说的真假,也不愿盲目打分,所以选择了放弃。而根据评奖规则,一旦评委选择放弃该项打分,系统将取标准分录入成绩。
所谓的标准分,就是用历年选手的得分,算出一个平均值。
如此一来,就比对方低了许多,而高手角逐往往争的就是一两分的区别。
你可能不知道,评委其实没法自己投票。他们只能给每个选手打分,系统来算总成绩。哪个人的得分最高,就自动算评委投了哪个人一票。
李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菲尔德奖非常客观,公平性第一,所以没法改票,只能改分。托马给你打的分并不低,就是那两项拖了后腿。
寻聿明闻言,默默片刻,嗤一声笑了:原来如此。
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在他彻底释然之后,居然才从远在德国的李大夫口中,得知当初得奖的真正真相,他甚至连讽刺都懒得。
自从薛珈言的移植风波后,他被庄奕点醒,重新规正了自己的目标和初心,对得奖其实没那么在意了。并非他现在不想得奖,他还是很想,得到也会开心,但这已不再是他生活的解药,或者说必需品。
庄奕反倒愈发在意,听完来龙去脉气得眼睛直冒火:不知道这个托马医生愿不愿意给我们作证,我想揭露安格斯的丑行。所谓的安全批准,剽窃创意,纯属污蔑!
这个李大夫面色犹豫,我今天告诉你们的都是内部消息,泄露出去应该是违反保密协议的,我不好帮你们问他。
他掏出手机,发给寻聿明一串地址,这是他的邮箱,你联系他吧。
多谢。庄奕点点头,送他出去,回来打开寻聿明手机,立刻给托马发邮件约见面。
寻聿明却按住他的手,如果他给我们作证,对他的职业影响非常大,我们不能要求他这样做。
那对你呢?庄奕反问,一个人一生能得几次奖?万一那就是唯一的一次呢?凭什么要你永远承担顺位得奖的名声?
我寻聿明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怜惜烫得人心口生疼,他垂下头,捂住了脸:我不知道。
庄奕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想让你背上心理包袱。他将寻聿明拉进怀里,抱着他承诺:总会有证据的,我答应过你,一定把属于你的拿回来,你别怕。
我不怕。寻聿明扯了扯唇边,表情弥漫着淡淡的忧郁,他发自内心感慨:只要你像这样抱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那我就抱一辈子。庄奕低头吻他额角。
寻聿明笑着躲避: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如果是,你答应吗?庄奕挑挑眉,神色似乎不正经,眼神里的慌乱却遮掩不住。
可惜寻聿明是个大近视,就这么把我打发了?一点都不重视我。
那你想怎样?庄奕故意逗他,世纪求婚?还是全球直播?
寻聿明一推他,扶着桌子往床下溜,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出院,马上回家!
庄奕怕自己准备的惊喜暴露,也不接他的话,帮他打包好行李,换上衣服,带他去办出院。
两个人在庄曼的小公寓里待了几天,庄奕学做番茄鸡蛋面给他吃,顺便带他做完这一疗程的复健,看他恢复得差不多,便带他回了国。
寻聿明归心似箭,飞机一落地,立刻解开安全带向外跑。庄曼半月前已回来,刚好接他们。她将车开到庄奕的小楼跟前,没有进屋又走了。
庄奕打开门,外公收到消息一早等在厅里,高兴得满面红光,拉着寻聿明的手嘘寒问暖。他如今走路已看不出痕迹,跑步却会露馅,所以尽量控制着步速,倒也没有穿帮。
他们在一楼聊天,庄奕去二楼放行李,取出电脑时,想起李大夫的话,没忍住又找出托马的联系方式,以自己的名义编辑一封邮件,给对方发了过去。
按照承诺,他不打算逼托马作证,也不愿让寻聿明因此负疚,但他可以鼓励托马主动作证。
庄奕又给梁烁打电话,请他代理这件案子。根据他管理咨询室以及多年投资的经验来看,一般保密协议中都有免责条款,安格斯的行为涉嫌违规违法,披露他或许不必承担责任。
至于泄密对职业生涯的影响,菲尔德奖既然如此注重公平性,托马披露坏人也是维护秩序,到时候庄奕再请人帮他公关一下,应该可以降到最低。
他把想法告诉梁烁,梁烁说需要看保密协议的具体内容,只能先等托马回复。他合上电脑,寻聿明刚好扶着扶手爬上来,你做什么呢?
收拾东西。庄奕心虚一笑,收起电脑,拉过他问:累不累?爬楼吃力吗?
还可以。寻聿明坐到他膝上,搂着他脖子微笑:我得抓紧时间锻炼,菲尔德颁奖礼没几天了,到时我得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