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奕接过看了看,忽然想起,他曾见寻聿明刷过这卡,我记得你大四过生日的时候,不是用这卡结过账吗?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前一天,寻聿明邀请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去洛杉矶的一家高档餐厅庆生,其中有个朋友是年满二十一的成年人,帮他们要了两瓶酒。
寻聿明借酒壮胆,说了许多平时不敢说的话,他喝醉了出来,踉踉跄跄缠着庄奕,跟他说你有多好多好,我有多么多么感谢你,唠唠叨叨来回说车轱辘话。
庄奕怕他醉得太厉害,开车带他去圣莫尼卡海滩兜风。傍晚的天空五颜六色,西边泛着瑰丽的粉红,路边有不少乐队在唱歌,吸引着三三两两驻足的游客。
寻聿明酒被风吹,清醒了几分,亮闪闪的眼眸子盯着庄奕,千言万语几欲喷薄而出,只是张不开口。庄奕对他爱慕之心也已按捺不住,面上却温温柔柔,透着股无所谓的潇洒。
两个人揣着两颗忐忑的心,并肩走在圣莫尼卡的街头,脚步都透着迟疑。经过一支乐队,庄奕迎着华灯初上的万点霓虹,忽然拽住他的衣裳:在这儿等我。
他跑到乐队跟前,和一个扎脏辫的黑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在寻聿明惊诧的目光中,拿起一把木吉他,走到主唱位,给他唱了一首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只是把歌词里的woman 全部换成了boy.
庄奕低音醇厚,高音清越,天生一把好嗓子,唱起歌来感情充沛,有种娓娓道来的故事感。乐队帮他伴奏,歌声伴着晚风,徐徐吹进寻聿明心坎。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他一声告白,两个人正式成了恋人。
那晚发生的事镌在脑海,庄奕一生都难以忘怀,寻聿明也铭心刻骨,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唇角的弧度、眉梢的弯度,甚至穿的衣服,用的手帕,天空的颜色,云层的薄厚,都历历在目。
庄奕清楚地记得,寻聿明当时结账的卡,就是这张黑色的美国运通。
寻聿明没想到些微小事,他还没忘,就用过那一次,后来我赚了钱,就连本带利都存进去了。
那时他想请庄奕和庄奕的朋友吃一顿像样的晚餐,却苦于手头没有那么多钱。如果是为别人,他自然不会碰这张卡,但庄奕不是别人。
谢谢。庄奕握握他的手,收下了那张卡,你要是愿意去一趟,就没必要让乔冉转交了,当面还给她多好。
我还没想好。寻聿明犹豫不决,而且我爸也不知道在哪儿。
我庄奕看看他,不好意思地说:他我也找着了。
寻聿明皱起眉头,你是私家侦探吗?
庄奕笑笑,同他解释:你上次撒娇失败,跟我说你要亲娘,我以为你是想父母,就托人去打听了。
他母亲很好找,乔冉家有亲戚是当地警察,在警方系统里一查,就知道赵婧的具体地址和车牌号。他父亲寻未东找起来倒是有些费劲,但现在信息发达,只要肯花钱、有耐心,总归找得到。
他现在在东南亚,我们可以把他约出来,吃顿饭聊聊。庄奕耸耸肩,当然了,你不肯咱们就不见。
寻聿明想了想,道:再说吧。
二人吃过饭,一起去前厅办公室找任雪原,后者却不在。他的男助理笑说:任总有事先走了,恐怕得下午才回来。他叫我跟你们说,结果明天再给你们发过去,请你们不用等了。
好吧,谢谢。庄奕皱了皱眉,答应一声,带着寻聿明告辞而去。
路上他给任雪原编辑条信息,避着寻聿明发了过去。以他对任雪原的了解,既然他腾出时间陪他们体检,就不会先走一步,多半是结果有什么问题,他怕寻聿明知道,才假装离开。
庄奕斟酌半晌,回头道:明明
我有话寻聿明恰好也想给他做做心理铺垫。
两个人刚巧想到一起去。
你先说。庄奕道。
寻聿明咬咬嘴唇,还是你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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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互相安慰
庄奕想了想,道:体检只是为求个心安, 你别太有心理压力, 就算有什么不好, 也别害怕, 治疗就是了。
我不怕。这句话是对庄奕说, 也是安慰自己,寻聿明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也想跟你说这个,我现在有一点怀疑,但不能确定。我怕你担心,所以之前不想告诉你。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寻聿明只求他少担心一点,不管怎样,我绝不会被打倒, 你放心。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庄奕腾出右手握了握他的,朝他微微一笑:能听你这么说, 我真的很欣慰, 你变得更熟了,也更会爱了。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你一起面对。
寻聿明笑了笑,你不是说这句话是鸡汤吗?怎么自己也说了。
嘿, 生活有时候也需要点鸡汤。尤其是在还没确定真相之前, 庄奕耸耸肩,主要是不管怎么样,我想都是短痛, 问题不是无解的,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能渡过困难。
其实对他而言就是长痛,假如寻聿明得的是不治之症,他的生命也许会在几年或几个月中逝去,可对庄奕而言,那将是一生的痛苦。
世上若没有小耳朵,他也会好好活着的,毕竟生活不是动辄殉情的肥皂剧,可他再也不会爱了,再也不会开心了,生命宛若一棵枯树,无论春夏秋冬,永远不再生发。
但对寻聿明来说,却是短痛,一切只终结在他离开的那一刻。
庄奕将车开回家,寻聿明上楼换了衣服,抱着电脑给他看自己做的病情分析,上次我们在这里闹腾,你挠我痒痒肉,我不是摔下床去,磕了一下脑袋么。其实我怀疑,就是那次的一撞,诱发了我现在的症状。
你是说,我上次我害你庄奕眉宇间迅速漫上一层愧疚,一眨不眨的眼睛看着他,甚至问不出口。
寻聿明就怕他自责,忙抓住他的手解释:不是的,如果我真的生病了,早晚会发作。早比晚好,早期还有治疗的时间,晚了就没救了。那次误打误撞反倒是好事,要不然我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你千万别多想。
那你认为是什么问题?庄奕急于知道一切,你有治疗方案了么?
没有。寻聿明摇摇头,没看见检查结果,我没法出方案。但我猜测,可能是垂体瘤,或者是异位脑膜瘤之类,又或者两者都有。垂体瘤多发于工作压力大的人,男性多于女性,这也能解释包括视力下降的一些症状。如果是异位脑膜瘤,我猜它大约长在这里。
寻聿明指指自己左耳后,靠近后脑勺中央的位置,距离枕叶很近,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压迫,引起视力模糊。但没看到片子,我也说不准。这倒不难解决,不过手术都是有风险、有概率的
没关系,我们找最好的大夫。庄奕打断他的话,搂住他肩膀,向他保证:舅舅认识很多从业者,我回去求外公,让他们帮你找大夫。要不然我去找祖母,她关系多,一定能帮你预约到好医生!
其实我最希望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寻聿明生怕他忧虑,刻意摆出一个放松的表情,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我心里有人选了,你看。
他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张简历,他也得过菲尔德奖,以前是霍普金斯的大夫,后来受聘去了德国带研究团队,最近听说又进修了血液科。他还在瑞士待过,很有国际视野。我实习的时候跟过他,算是我的启蒙导师之一,手特别稳。客观地说,比起大胆创新,可能我和他不分伯仲,但比起沉稳老练,我还是逊他一筹。
寻聿明是个多么骄傲的人,他更有资本骄傲,能让他心悦诚服地说一句我不如他,庄奕绝对相信这人的本事,他叫杰森李,中国人还是韩国人?
名字那一栏写的不是常见的美国姓氏lee,而是中国的li。
混血,他爸是华侨,他妈是三分之一德裔美国人。寻聿明道,我实习的时候看他长得有点东方味,所以跟他挺亲,走得很近。他特别聪明,可惜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
相处时间不长?庄奕知道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可这描述,他实在忍不住。
寻聿明一笑,拍了他胳膊一下:人家都快五十的人了啊。
年龄算什么。庄奕松了一口气,朝他挤挤眼睛,丛烨喜欢的那个小孩儿比他小七岁,海湾也比迟归小七八岁,我不也比你大四岁吗?
你就瞎说吧。寻聿明懒得理他,我已经跟他说了,他还没回我消息,可能太忙了。
先等结果吧。庄奕合上电脑,正色道:要是你猜准了,我一定请到他。我保证!
他目光灼灼,严肃的表情让人不容置疑,寻聿明望着他,眼泪几乎被他烫出来,扑上前抱紧他,我相信,你说什么我都信。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还要陪你一辈子呢。
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一生的承诺,他如此轻易便许下了么?
庄奕稍稍拉开他,去寻他弹软的嘴唇,如果是我可就当真了。
才不是。求婚这样大的事,寻聿明怎能容许它如此草率,如此不修边幅。
庄奕思想虽然开放,可寻聿明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求婚、订婚、结婚,整套流程缺一不可,并且要正宗牧师给他们在教堂里宣誓才甘心。
你想结婚吗?寻聿明不确定,但他猜庄奕是想的。
庄奕挑挑眉,看你。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结,我就不勉强你。
那就是你想咯?
我无所谓,看你。
什么叫看你?他明知自己有多想。寻聿明脸一拉,收起笑容,起身下了楼。
庄奕弯弯嘴角,打开手机,回复没有寻聿明的群消息:「老陈那边我会协调,只要你们不说漏嘴就好。」
岑寂:「领导放心!」
蘑菇头:「我们很乖巧的,等待红包奖励.jpg」
周吴郑王:「乖巧等红包+1」
陈霖霖:「我爸说只能给你一刻钟,而且你得给钱,趁着手术室消毒的时候进去,鲜花什么的最好别摆太多,免得来不及收拾。另外,我也要红包。」
庄奕随手发了十个红包:「最近有点事,时间可能得往后推一到两个月。」
岑寂:「这没关系,我们等得起,时间就是金钱。」
蘑菇头:「金钱。」
周吴郑王:「金钱+1」
陈霖霖:「金金钱。」
庄奕:「deal.」
他原本打算在手术室向寻聿明求婚,想来想去,无论去多么浪漫的地方,总是不如这个主意好。寻聿明以工作为生命,以手术为理想,手术室于别人是胆战心惊随时可能送命的地方,于寻聿明却是梦开始也是梦终结的地方。
庄奕跟老陈预定了手术室的空档,在以不影响病患的前提下,租下这短暂而宝贵的十五分钟。他订了一批鲜花,到时多请几个人,帮他搬进去,求婚结束再搬出来,手脚麻利的话应该来得及。
而这一切都是秘而不宣的惊喜,咨询室包括实验室的人都知道,独独瞒着寻聿明。岑寂还给他出馊主意,让他这段时间时不时勾引寻聿明想到结婚这个话题,但又若即若离不表态,让他以为自己不想结婚。
如此一来,寻聿明的心理预期势必跌入谷底,庄奕再突然给他一个惊喜,一定能将这份喜悦放大到极致。
庄奕觉得这主意稍微有点缺德,但又很想看寻聿明着急的样子,反正也没多少时间,心一横,便接受了提议。但他没想到,体检的事突然中断了计划,如果寻聿明需要做手术,治疗加恢复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一下将这个过程拖长了。
让小耳朵纠结两三天还勉强能接受,若让他忐忑一两个月,甚至连进手术室都不能安心,养病都提心吊胆,庄奕又觉得岑寂这主意实在是损,损得他想为寻聿明打抱不平。
可箭已在弦上,怎么收得回来呢。
庄奕忙追下楼去,在客厅里找到寻聿明,凑到他身边问: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寻聿明双手插在小熊睡衣的口袋里,视线透过玻璃窗,落在院子里的玉兰花上,我一点儿都不生气。
那你做什么撅着嘴?庄奕从后搂着他,宽阔的胸膛衬得他小了一号,我当然想你陪我一辈子,我以为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寻聿明微微低头,睫毛颤了颤,那你
我只是觉得,现在咱们首先要解决你的健康问题,其他都该放一放。庄奕带着他,左左右右轻轻地摇晃。
寻聿明在他怀里转过身,仍旧抄着兜问:你怕吗?
不怕。庄奕的语气无比坚定,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生病也好、健康也好,贫穷也好、富有也好,互相憎恶也好、互相爱慕也好,我都很高兴。
只要他们有交集,只要他们还存在羁绊。
与他重逢的那一刻,庄奕便知道,自己这辈子离不开他,那颗无依无傍的心也终于安定了。或许他们不会和好,或许他们形同陌路,或许寻聿明和他各自展开新生活,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在彼此身边。
两颗心挨得那么近,两个人距离那样短,在不在一起,睡不睡在一张床上,有什么关系。在他心目中,寻聿明始终是他被上帝抽走的那根肋骨,他们共享一个灵魂,每天点头打个招呼,足够他体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