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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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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说什么气话。外公一拍他屁股,不许这么任性,伤人的心。我叫你通知他们,又不叫你跟他们和好,你着什么急?

寻聿明不肯松口,咬咬嘴巴嗫嚅:谁找得着他们。

二十多年几乎没来往,即便他想通知,也不知去哪找人。何况他根本不想和他们来往,他有外公和庄奕,现在还有许多朋友,不知道有多幸福,才不缺两个不爱他的人。

你去吧。外公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寻聿明知道,外公这是不高兴了,却不肯妥协,给他拉开被子,关上顶灯,走了出去。

他回到卧室,庄奕正在床上睡着。寻聿明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关上门,刚一迈步,庄奕忽然问:做什么呢半天不上来?

没什么。寻聿明匆匆躲进衣帽间,揉揉眼睛,抽出一套换洗衣服去浴室。

庄奕开了大灯,他一出来,脸上表情掩藏不及,红润润的眼圈一览无余,分明有鬼,怎么了?外公骂你了?

没有啊。寻聿明脱下衣服扔进洗衣篮。

庄奕两步跨下床,走到他跟前,扮过他平直的肩膀,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真没什么,就是外公说,让我去找父母。寻聿明扯扯嘴角,颇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我不想找,他生气了。

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庄奕抱住他,大手在他不算多么宽阔的背上来回摩挲,可能外公有他的想法,但你如果不愿意,就别勉强自己。

其实他也希望寻聿明能和父母见一面,这件事在他心里如同一根逆鳞,一碰就怒,正说明他放不下,否则他根本不在乎。若他永远不原谅,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但还不是时候,庄奕不想逼他。

我也找不着他们。寻聿明肩膀和手臂连接的地方有两块形状清晰,棱角分明的肌肉,显得他线条硬朗却又不失瘦削之美。他脱开庄奕的怀抱,坐在洗手池边,面对面看起来很是俊美。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我妈就只在我高中时和我见过,还给过我一张卡。他们跟我就是陌生人,世界这么大,我哪儿找去?

庄奕被他迷得移不开目光,眼神从上到下来回盘桓,这倒不难,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我不愿意。寻聿明跳下地,推他出去,洗澡了,再说吧。

别啊,我和你一起。庄奕拒不离开,拽着他手腕,将他扯进了淋浴间。花洒一开,漫天水流落下,寻聿明落汤鸡似的捂着眼睛大叫:我又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那就别控制。庄奕紧紧抱着他,低头堵住了他支支吾吾的嘴唇。你越大声,我越喜欢。

次日一早,寻聿明穿戴好,没吃饭也没喝水,与庄奕一道去了林海集团的体检中心。

他名义上虽是林海制药研发团队的客座教授,却从没干过什么实事,只偶尔给他们的研究人员回回邮件,解答一些他们遇到的问题,办公室也几乎没去过。

体检中心在城东,距离庄奕父母家不远,周围环境很好,面朝大海,背依群山,一看就符合他们打出的高端路线。庄奕将车停在种满小叶女贞的院子里,牵起寻聿明的手,走进了玻璃门后的一楼大厅。

任雪原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特地等着他们,一照面,便看见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诶,戒指没了呢?怎么,感情破裂了?

寻聿明与他在酒吧初见面时,为了拒绝他,曾将庄奕买的素戒戴在无名指上。后来任雪原和他多有来往,发现他原来并不戴戒指,眼下这样说,不过是气一气庄奕。

果然,庄奕立刻沉了脸,眉梢眼角写满烦躁,他皮笑肉不笑地回击:麻烦任叔了,这么忙还抽时间过来。不是听说去拓展国外业务了么?怎么,铩羽而归了?

提前谈成合作,就回来了。任雪原勾勾嘴角,眼里火花飞溅。

庄奕点点头,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恭喜了。情场失意,事业自然得意。

寻聿明夹在中间好生尴尬,清清嗓子,笑道:那个我们快去体检吧,我饿了,还空着腹呢。

跟我来吧。任雪原笑笑,右手一摆,指引他们穿过走廊,去后面的体检处。

庄奕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攥着寻聿明的手越发使劲儿,细细听仿佛能听见骨节咯咯作响。寻聿明不敢喊疼,绷着脸用力抽手。

他越抽,庄奕越不高兴,低头在他耳畔说:一比零了明明,别乱动。

那你轻点抓我。寻聿明瞪他一眼,我的手值好几千万呢。

我又不是赔不起!庄奕气鼓鼓道。

三人来到后楼,早有穿护士服的向导等在那里,她朝任雪原一点头,领着他们走进一间屋,咱们先抽血,测完你就能吃饭了。

寻聿明脱下外套交给庄奕,撸起毛衣袖子,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穿紫色衣服的护士给他消过毒,绑上束缚带,抽了一管血。

任雪原立刻递上一只原木托盘,里面一个吞拿鱼三明治,一大杯草莓奶昔,喏,吃点饭吧。

寻聿明每天工作繁重,也得早起,补充能量很重要。他习惯了吃早饭,猛一顿不吃,饿得前心贴后背,想吃又怕庄奕不高兴,直拿眼睛觑他。

庄奕纵然不悦,也舍不得他饿肚子,打开包装纸,亲手递给他:快吃吧。

谢谢。寻聿明朝任雪原笑笑,咬了一口三明治,接着往心电图室走。

庄奕落在最后面,抱着他的衣服咬牙切齿地嘀咕:一比一!

寻聿明走到屋里,喝口酸甜的草莓奶昔,交给庄奕杯子,躺到了病床上。他今天特意穿的领口带几颗金属扣的毛衣,做检测便用不着脱衣服。

庄奕和任雪原站在一旁,小护士过来给他放吸盘,拉开领口,雪白的胸脯上赫然几点红痕,顿时红了脸。

寻聿明见她犹豫,弯下脖子一瞧,捂住领子咳了一声:你们两个出去,请保护我的隐私。

任雪原没说什么,微一点头,神色淡淡地走了出去。

二比一。庄奕朝他眨眨眼,满面春风地退出了心电图室。

他走到窗前,举起寻聿明喝剩的草莓奶昔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任叔很会讨小孩儿欢心,草莓奶昔做得真好。

过奖了。任雪原笑笑,眼里看不出情绪,比不上你会种。

第106章 等待

庄奕在门口小厅里稍等片刻,寻聿明拢好衣服出来, 瞪了他一眼。

他昨晚没安什么好心, 非在浴室里胡来, 又说什么淋浴间的灯光暖, 衬得人皮肤特别晶莹细腻, 亲一口就像吃奶酪。

原来是暗藏玄机,等着今天发作。

庄奕朝他一笑,还给他奶昔,又陪他去做核磁共振。他毛衣上的金属扣子太多,没法穿着进去,任雪原现让人拿一件病号服,让他替换。

寻聿明躺到共振仪的外床上,庄奕抱走他的衣服, 护士给他卡上头部固定装置,然后关上了门。

任雪原走到外面, 走廊角落里刚好有个开着的小门, 他掏出烟盒,指指门外,无声地询问他,是否一起抽烟。

庄奕勾着嘴角一早晨, 脸都快笑酸了。此刻寻聿明不在, 表情再也绷不住,终于严肃下来。他心里隐隐担忧,有点烦躁, 正想抽支烟排遣,可惜这周的配额早超了。

任雪原的邀请正中下怀,他走出门,从烟盒里抽出一颗,就着任雪原手里的打火机点燃,道了声:谢谢。

戒烟了?任雪原自己点一支,和他面对面地吞云吐雾。

庄奕左手插在裤兜里,胳膊上还搭着寻聿明的衣服,右手捏着烟吸了一口,被迫的。

任雪原看一眼磁共振室,一副了然的神色,也是,什么都比不上健康重要。

他的结果什么时候出?庄奕心有戚戚,也很担心寻聿明的情况。

这段时间他悄悄查了一些资料,据寻聿明之前所描述的,譬如情绪失控、性格变化、视力减退、不自主流泪,这些症状来看,他若真有问题,也是出在脑袋里。

通常这些情况会发生在孕妇身上,因为孕期内分泌改变,受荷尔蒙影响,身体机能会发生一些奇异的变化。但普通人并不会,除非有什么病灶导致了失常。

如果真是颅脑问题,寻聿明是专家,他心里应该有谱,只是没有判断依据,无法下结论。庄奕担心的是,他虽救人无数,一双手治愈过不少疑难杂症,自己也是最好的大夫之一,但他再能干,也无法给自己开刀。

庄奕害怕,怕这来之不易的相聚又成泡影,怕憧憬向往的未来终归梦幻,更怕时间匆匆流逝不能和他多温存片刻,他们现在越幸福,他便怕得越厉害。

任雪原不能完全体会他的感受,但也想象得出来,要得急今天就能出结果,我们这里不像公立医院人多,可以加急,不过有些检测保险起见,还是多复核一次好。

如果情况不好,你能不能先不跟他说?庄奕指间烟雾缭绕,隔着渺渺冥冥一层纱,他眼底的光亮愈发幽深,波澜壮阔的情绪深藏其中,不露一丝端倪。

任雪原看着他,心下竟有些佩服,你要瞒着他吗?似乎没必要,他早晚得知道,你总不能不让他接受治疗。

不,我没那个打算。庄奕摇摇头,胳膊向外一伸,掸了掸烟灰,我只是不想他太激动,真有什么问题,我也先给他做好思想准备,慢慢告诉他。

任雪原点点头,将烟蒂揿进不锈钢垃圾桶顶上的烟灰盒里,率先走进了长廊。

庄奕独自在门外待了片刻,今天天气很好,冬天的太阳不像夏天毒,也不像春秋常被风雨所困,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一冷,天显得格外蓝。

任雪原这里绿化做得不错,小叶女贞像冬青树一样,修剪成一团一团的灌木球,后面是终年常青的松柏和香樟,一层层绿叶重叠掩映,由远及近刚好形成深深浅浅的渐变。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收回视线,听见磁共振室的大门咔哒一声响,忙丢掉烟蒂,过去送衣服。寻聿明在里面待了一刻钟,身上只一件薄衣,虽然屋里有暖气,也冻得瑟瑟发抖。

庄奕给他套上毛衣,听他问:任总呢?

你这么惦记他?走廊里的确没人,任雪原大概是催要检查结果去了。

寻聿明拢着衣襟,挽上他的手说:你怎么这么幼稚?尽吃飞醋。

哦,可不是你看见乔冉撅嘴的时候了。庄奕捏捏他脸蛋,跟向导去下一处做检查。

寻聿明来一趟,索性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有病治病,没病安心。他们一大早过来,整套项目做完,都过了午饭的时间。

体检中心有个小餐厅,庄奕急等着拿结果,便与他在这里勉强凑和一顿。寻聿明要了两碗粥,一张培根芝士披萨饼,中西搭配马马虎虎。

庄奕其实没什么胃口,胸口压着块石头似的,什么提不起兴致。这感觉他不陌生,之前秦雪岩检查他经历过一次,今年这已是第二回。

我可能都要迷信了。他撕下一块饼,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回去我就找人求个平安符,天天挂你身上。

那你得求多少份啊?寻聿明含着一口面饼,抱起碗喝粥,你不是让你爸妈、姥爷、外婆还有我外公他们,一起来体检吗?这么多人,你一个个求吧。

我庄奕总不能说,我带别人来是借口,带你来才是目的,我发现你现在不结巴了。

寻聿明点点头,确实,近朱者赤,我跟你待久了,都伶牙俐齿了。

谢谢夸奖。庄奕一笑,把自己那碗粥推给他,放缓语气,试探问:明明,等体检完,趁着你还没复工,咱们就出趟国吧?

为什么?寻聿明盛粥的碗极小,他的喝完了,懒得再盛,便先喝庄奕的,你是要我陪你去英国吗?

也不光去英国。庄奕昨天想了很久,不确定怎样说他才能接受,只得小心询问:我上次托乔冉他父母帮你打听了一下,他跟我说,你妈妈和你继父现在就在旧金山。你如果愿意,咱们可以去拜访一下。

他说完,目光定定望着寻聿明,注视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生怕他因此翻脸。没想到,寻聿明非但没发火,反而神色如常地舀着粥,淡淡问:他们搬去旧金山了吗?

应该是在那定居很久了,你继父的公司总部在那儿,已经成立十几年了。庄奕将乔冉帮他查到的信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他,而且你两个妹妹一直都在旧金山上学。

是么。寻聿明放下勺子,目光冷冷地盯着手里的披萨,不吃也不放下,只翻来覆去地拉扯上面的芝士,我在加州上了六年多的学,居然不知道,她跟我就隔着一小时车程的距离。

当初他出国是他母亲赵婧把他办出去的,那时他离开外公、离开家,独自一人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度,衣食住行没一样能适应,身边唯一认识的,就是他并不熟悉的母亲。

然而赵婧把他带到旧金山,在希尔顿给他开了一间房,去学校帮他注册了宿舍,留下一张卡就告辞走了,从此再没和他联系过。

寻聿明还以为她事情多、工作忙,新找的丈夫不好得罪,家又离得远,所以不方便在旧金山多待,也不能和自己多联系。今天才明白,原来她根本就住在旧金山,只是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罢了。

想想当年上学时吃的苦,每天在维持生计和进修学业之间左右平衡,疲于奔忙,如果不曾遇见庄奕,他还不知道会怎样。而他的亲生母亲,居然就住在他打工的城市里,亏他还处处找理由为赵婧开脱,安慰自己:她距离远,想照顾自己也照顾不到。

寻聿明掏出挎包里的小钱夹,抽出一张黑色运通卡,递给庄奕:你让乔冉托人还给她吧,里面的钱我一分没动过。

他一直赌着一口气,认为自己不靠父母也可以,所以尽管那时过得辛苦,他宁愿多打一份校工也不愿花卡里的钱,而且他也怕赵婧吃她老公、喝她老公,自己这个拖油瓶再花钱,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继父会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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