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他身边如果有一个亲近的人陪伴,是庄奕也好,是外公也罢,他都不会轻易被安格斯所压制。
可惜他都没有。
太渴望一样东西,往往会被这样东西所诅咒。他那样渴望爱,缺少爱,一旦遇见一个肯给他一点点看似爱的东西,便上瘾成魔再难放手了。
庄奕真是后悔,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同意和他分手,不该让他遭受这一切,他的心理问题之所以如此严重,和他过往的经历密切相关。
你能活到现在,不是他手下留情,是你命大。庄奕语气忿忿,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两道俊逸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你还没崩溃,也不是你幸运,而是他。
若是寻聿明崩溃轻生,安格斯又岂能逍遥自在到如今,就算这事儿法律管不了,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明天晚上,你跟我去见王昆仑,我跟他谈起诉的事。
你要因为这个起诉老安格斯吗?寻聿明仰起头看着他,这没用的。
精神折磨无法作为审判依据,他即便告也赢不了,还有可能被对方反诉诽谤。
当然不是以这个为理由。庄奕拉着他站起身,带他走出书房,回到二楼卧室。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激动。
他将寻聿明按坐在床上,一粒粒给他解开衬衫扣子,帮他换上柔软的小熊睡衣,王昆仑找了个美国那边的律师,他们去调查了那家给你做基因筛查的a.n.g.实验室。
他发现了什么?寻聿明隐隐猜到什么。
a.n.g. 是三个缩写。庄奕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说:a 代表angus,n 代表 north,g 代表 gene,其实后面还应该有个 l,代表lab,连在一起就是安格斯与诺斯基因实验室。
你是说寻聿明腾一下站起身,耳边嗡嗡响,声音出口不由颤抖:那家实验室是老安格斯的?
他摇摇欲坠站在床边,满眼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庄奕怕他情绪过激受不了,扶着他说:不是他的。
真的?寻聿明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完全相信他这句话。
是真的。庄奕顿了顿,但他儿子凯文·安格斯是控股人之一,a就是指他。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惊雷,寻聿明脑中浑浑噩噩,血压急剧飙升,眼前事物逐渐开始重影,晃悠两下,跌坐在床上,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这件事安格斯知不知情,但他的天使实验室也持有a.n.g. 的股份,他作为法人难辞其咎。事情已说到这个份上,庄奕干脆和盘托出。
何况他在出事后没有及时补救,口口声声说给你问行业监督协会的意见,却没有下文,这是故意包庇。我已经让律师搜集证据,准备起诉他了。
是他。寻聿明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低着头喃喃自语,居然是他。
别想了明明。庄奕怕的就是他这样,不敢告诉他,又不忍心瞒着他,当真进退两难。这是好事啊,如果你不看清他的真面目,还要被他欺骗多久?错误报告与他有关也是好事,至少我们在法理上有找他对峙的理由了,是不是?
寻聿明仰起脸,与半蹲着的他目光齐平,点了点头:是,你说得对。
他下巴微一抽搐,表情险些绷不住,似乎又要落泪,却生生忍了回去,我不会再为他哭了,不值得。
是啊,除了我,谁还值得你的眼泪?庄奕故意逗他,连我都舍不得让你哭,他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们小耳朵!
花言巧语。寻聿明闻言,嗤地笑了出来,你放心吧,我没事,不会消沉的。
他眼圈鼻尖都泛着红,嘴唇紧抿,神色憔悴,看上去精致易碎又坚韧不拔。庄奕忍不住刮刮他脸颊,调侃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寻聿明懵然不解。
像庄奕故意咬着字音,古装电视剧里那种,丈夫新丧,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嗷嗷待哺,不得不咬牙生活下去的年轻小寡妇。
就知道你捉弄我!寻聿明恼羞成怒,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你别睡觉了,你不是新丧么。
庄奕忍俊不禁:谁说我是你丈夫了?
那寻聿明愣住,谁是我丈夫?
我怎么知道?庄奕脱下西装外套,去衣帽间换家居服,再出来时寻聿明正抱着手机打字。
他过去探头一瞧,寻聿明忙躲开,不该你看的,别乱看。
小气。庄奕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寻聿明见他关上门,继续问群里:「有办法了吗?」
岑寂:「庄医生就是想让你多追求追求他嘛,他翻身农奴把歌唱,还没享受够呢。我这招反其道而行之,你就偏不追他了,可劲儿晾着他,明天你就说你想搬出去,不和他好了。他要是不急,我名字倒着写!」
蘑菇头:「主意是馊了点,但还挺有道理的。」
周吴郑王:「还是师哥实战经验丰富!」
陈霖霖:「哎我说,你们也太缺德了吧?我老师多苦啊!」
寻聿明:「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岑寂:「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信我的,包你马上获得甜甜爱情。」
与此同时,庄奕一边刷着牙,一边在另外一个没有寻聿明的群里真诚发问:「我真的抻过了?」
岑寂:「嗯,是有点太过了,我看寻老师好像有点想放弃了。你也知道,他贼抢手。」
蘑菇头:「万一寻老师不追了,爸爸你就抓瞎了。」
周吴郑王:「过了过了,真的过了。」
陈霖霖:「你们怎么两头」
陈霖霖已被移出群聊。
寻聿明喝口水,屏幕上又多一条消息。
陈霖霖:「谁踢的我?干嘛踢我?」
寻聿明:「谁踢你了?在哪里踢的?」
陈霖霖:「就在庄老师那个群里。」
陈霖霖已被移出群聊。
庄奕洗漱完出来,见寻聿明躺在床里侧,被子压在他身下,空气微觉凉意。他冷冷淡淡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挑了挑眉,自去洗漱。
似乎是抻过了。
庄奕忽然有点心慌。
寻聿明匆匆刷完牙,洗洗脸,搽上庄奕的高级面霜,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走出门,默默躺进了被窝。庄奕关上吊灯,只留一盏壁灯,凑到他身边聒噪:明明,小耳朵?
有事吗?寻聿明背对着他,头也不回。
倒也没什么事。气氛稍稍尴尬,庄奕没话找话,咱们明天跟王昆仑吃饭,我顺便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好不好?
不用了。寻聿明心里紧张得怦怦乱跳,口吻却愈发冷若冰霜,我没兴趣。
他居然没兴趣认识自己的朋友,庄奕想起群里人都说他这段时间抻着寻聿明,抻过了,顿时紧张起来:怎么没兴趣呢?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你正好多交际。
太麻烦了。寻聿明按照计划好的语言说给他听,等我搬出去,以后也没机会再和他们见面,何必多此一举。
搬出去?庄奕一怔,你搬哪去?
寻聿明暗暗得意,捏着云淡风轻的口吻道:回家啊,总不能一直住你家。以前不是说好了,等那个坏人落网,我就搬走。
可他们之间误会早已消解,庄奕没想到他还惦记这事,你不是说要追求我吗?
既然追求,为何不多赖一天是一天,怎么还时时刻刻想走,分明这几天他一直把这里称为家的,此刻却又瞬间变脸。
累了。寻聿明懒懒道,不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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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和好(一)
庄奕忐忑不安一整夜,次日天不亮便早早起床, 跑到山脚下的小超市买了一斤芋头, 顺便给寻聿明带奶黄包回来当早点。
昨晚逛超市时, 寻聿明说想吃小时候外公给他煮的芋头蘸白糖, 可惜三门町那边没得卖, 只得作罢。
恰巧家附近有,庄奕买了两斤,用刷子刷干净,再用白水煮熟放进加热饭盒,悄悄塞到了寻聿明的挎包里。
寻聿明上午有台延髓池分流术,一直到两点多才从手术室出来,接着又奔实验室去跟进度。
岑寂一早收到庄奕的短信,等他进门, 笑道:寻老师,你包里什么东西那么香?都给我闻饿了。
有吗?寻聿明不记得自己包里有吃的, 他那只挎包颇大, 里面常年装着折叠伞、札记本、保温杯、小饭盒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都用分装包理得整整齐齐。
有啊,我也闻见了。蘑菇头笑笑,与岑寂对视一眼。
寻聿明拉开拉链, 掏出饭盒, 只见左边格子里盛着四颗白白胖胖的小芋头,右边格子里盛着一层晶莹糖浆,嘴巴不由得咧到耳朵根, 慢慢红了脸。
呀!小周一见之下,双眼放光,芋头蘸糖,我也想吃!
你吃什么吃?岑寂忙拽住他,使个眼色。
小周愣了愣,手机叮咚一声响,打开一看,是他们六个的群消息。
蘑菇头:「那是庄医生给寻老师带的,你住口!」
吴郑王:「住口+1」
岑寂:「庄医生说帮他把寻老师哄好,就给我们发个大红包,寻老师又说追到他也发奖金。我寻思着,要是让寻老师追到庄医生,就得让寻老师继续晾着庄医生。可要是让庄医生哄好寻老师,就得让寻老师别再晾着庄医生。这怎么办?」
小周:「我都绕晕了,你还差个线人。」
小吴:「谁?」
小郑:「庄医生身边的线人?」
小王将陈霖霖拉入群聊。
陈霖霖:「哟呵,怎么又请我回来了?少了我生活失去色彩了吧!」
蘑菇头:「你想多了,我们是给你个赚钱的机会。师兄,再跟他说一遍。」
三秒后。
陈霖霖:「你们也太贪了,还想拿两份钱?」
蘑菇头:「早知道他不行。」
周吴郑王:「不行+1」
陈霖霖:「男人什么都能说,就是不能说不行!」
岑寂:「这样吧,先哄寻老师,把庄医生的红包拿到手再说。然后再让寻老师继续晾着他,逼他着急,等他俩和好咱再分奖金。」
蘑菇头:「寻老师岂能由你摆布?」
陈霖霖:「那还有我什么事?」
岑寂:「寻老师那个情敌,你是不是认识?」
陈霖霖:「乔冉?我现在给他做咨询呢,他喜欢庄老师的姐姐,每天都来咨询室跟小舅子套近乎。」
小周:「那你跟寻老师说,乔冉天天来找庄医生。」
陈霖霖:「然后呢?」
岑寂:「直男,然后寻老师肯定绷不住了,主动求和。你再哄庄医生赶紧发红包,红包一到手,我们马上透露给寻老师真相,说乔冉接近庄医生是为了追求庄医生的姐姐,他就不会再吃醋,能接着晾庄医生了。估摸着,晾两天也就和好了。」
蘑菇头:「师哥英明!」
周吴郑王:「臣等拜服!」
陈霖霖:「同宿舍八年我居然没发现,你好阴。」
岑寂:「助人为乐,中华美德。」
寻聿明吃完一颗小芋头,又去剥第二颗,浑然不知自己已落入彀中。他蘸蘸糖浆,见其余六个人都低着头看手机,好奇问:你们在做什么?
哦,我们在讨论什么时候给小鼠做实验啊?岑寂收起手机,摆摆手,其余五个人看着他行事,也纷纷收起手机。
明天做。寻聿明嘴巴里含着一口芋头,支支吾吾道:我想了想,咱们先看看神经细胞的分化效果,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吧。我还打算申请几只实验用的猴子来。
我去办!我去办!小周立刻举手,交给我办吧老师,我耍猴可有一套了。
寻聿明看看众人,也没谁跟他争,颔首说:那行,批下资金来,你去采购。不过我们是做实验用的猴子,不是宠物,要备案的。
物似主人型,我看他得领俩大猩猩回来。岑寂一语说得几个人都笑起来。
晚上寻聿明下班,庄奕还有一个客户没聊完,他便在一楼客厅稍候。方不渝早听说今天去见律师,跟陈霖霖借了套灰西装,打扮得精精神神,原本形销骨立的一个人瞬间挺拔起来。
他坐在沙发里,两腿不住发抖,寻聿明拍拍他肩膀安慰:别紧张,见过律师就知道怎么办了。
我就怕告不成。方不渝捂着脸,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我又不是珈言的监护人,法律上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告他父母。
这些自然有律师帮你。寻聿明不懂法,只能尽力劝说,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帮薛珈言撑住,他爸妈都靠不住,只有你了。对了,最近你去看过他吗?
昨天去了。方不渝笑笑,他爸不在,他妈没拦我,我俩说了好一会儿话。他居然挺清醒的,也认识我了。
寻聿明点点头:病情反复也很正常。
陈霖霖远远看着二人聊天,踌躇良久,换上一副阳光灿烂的笑脸出去:寻大夫来了啊,小方,给寻大夫拿瓶奶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