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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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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二人扒着栅栏门,像两个放学后等家长来接的幼儿园小朋友,一齐向那辆别克车张望。庄奕过去敲敲窗户, 弯着腰不知和里面的人说些什么, 很快走了回来。

怎么样?寻聿明当先问。

没事,我们有点小问题要解决,你俩进屋去。庄奕的语气格外严肃, 目光却温温柔柔蓄着光,靥边酒窝若隐若现。

我寻聿明略一踌躇,忽见别克车上下来五六个人,正向这边走来。他们是谁?我报警了,你快进来!

别怕,他们是来找杨璐的,不是威胁你的人。摸摸寻聿明发心,庄奕转过身,冲来人道:杨璐不在我这儿,你们不用等了。

别拿警察吓唬我们。对面人清一色圆寸,都拿脑袋当石碑,刻着乱七八糟的字符装饰。

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的,生得一双断眉,似乎是头儿。他向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老板交待,把璐璐姐交给兄弟几个带走,咱们的账一笔勾销。要不然

他扯扯嘴角,乜斜着眼一扫,看了看那扇被砸破的玻璃,意思很明白。

寻聿明悟到七八分,皱眉道:杨璐已经走了,你们讲不讲理?!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蠢,这几个人摆明是来耍横的,怎么会讲理呢?

哥几个不是不讲理的人,谁知断眉却摆摆他的大花臂,笑说:但璐璐姐是你们弄丢的,就是警察叔叔来了,你们也得给个交待吧?

你我们寻聿明气得面红耳赤,有心辩驳口齿却跟不上,凭什么!

杨璐和她父母在一起,庄奕拍拍寻聿明肩膀,淡淡道,你们老板把她打跑了,怎么问我要人?她要来找我,我也挡不住。

断眉笑笑,歪着头道:这么说,你今天是打定主意,就不交人了?

庄奕点点头,目光逐渐冷却,看得人不由打个寒噤。断眉敛起神色,道: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话音刚落,身后几个面无表情的同伴拥上前来,立刻将庄奕包围。

等等。庄奕举起右掌,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他脱了西服外套,慢条斯理地解着袖口,道:提前讲好,我那窗户不能白砸,我家这两个小朋友也不能白被你们吓一回。

庄奕将东西都交给寻聿明,微笑说:来吧。

言毕,挥手一拳,砰地砸上了对面人的鼻骨。

寻聿明和方不渝同时吓了一跳,倒退两步,只见挨打那人身形一晃,捂着鼻子被两个同伴架住,他羞怒之下用尽全力,抬手还了一拳。

小心!寻聿明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庄奕侧头避开,右脚前勾,抓着砸过来的胳膊一扭,断眉登时跪倒在地,庄奕手肘又顺势一杵,废了他半条胳膊。

断眉痛呼一声,抱着手臂滚在地上,满脸五官皱成一团。余下的几个人见状,都不禁发怵,纷纷望着断眉的脸色,不知该不该继续。

庄奕懒得跟他们浪费时间,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人一一撂翻,扯扯领带,冲断眉道:回去给你们老板带个话,就说我等着他来赔偿。

你断眉被人扶起来,眼神带着血,狠狠剜了他一眼,你等着!

庄奕不觉好笑,见寻聿明红着脸,正和方不渝咬耳朵,过去问:说什么呢?

方才他在门外和人打架,寻聿明在门里看着,嘴角抽搐几下,还是没忍住笑了笑。方不渝吓得手足无措,奇道:你笑什么?

怎么还有心思笑。

没什么。寻聿明板起脸,望着庄奕潇洒的身影,骄傲道:我睡过他。

此刻听见庄奕问,寻聿明忙扯谎,我说他们真差劲。眼神一扫方不渝,示意他保密。

方不渝笑笑,手指在嘴边一划,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庄奕半信半疑,打开栅栏门,刚想回去,远处忽然红灯闪烁,一辆警车开了过来。老徐拉开车门,下来问:怎么样了,人还在吗?

徐警官,进来坐。庄奕将他们请进门,简单说了方才的事情,之前他陪杨璐报过警,解释起来倒也容易。

老徐带着人四下检查一遍,道:你家的摄像头我们已经联上了,这几天会多派点人来看着,不用害怕。

庄奕和寻聿明道过谢,将他们一行人礼送出门,回来时,顺便拉下了电闸。

那电网最开始是一些养猫养狗的家庭防止宠物走丢,安装在院子周围的拦截措施,后来因为不人道遭到抵制,厂商便加大电伏改为了防盗系统,虽然电不死人,却也能让闯入者暂时麻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住那个人。寻聿明不确定这电网能拦他多久。

庄奕瞥他一眼,自嘲地笑笑,我倒希望晚点抓住他。一旦那人落网,他也该回外公家去了,好容易取得的进展全部作废,又要重新开始。

你尽胡说,哪有一直防贼的。寻聿明没猜到他的心思,径自上了二楼洗漱。

关上玻璃门,打湿头发,洗发露搓起绵密的泡泡,顺着鬓角直灌进耳廓,他忙拿毛巾去擦,水珠却顺着耳道蜿蜒流淌,越发痒起来。

寻聿明忽然想起今天中午,迟归给抱着海湾湾给他挖耳朵的那一幕。同样是耳朵痒,境遇却是千差万别。他叹了口气,扶着大理石墙壁,单腿蹦了两下控水。

方才庄奕打架时,有一个人试图从背后偷袭,被他一脚踹到胫骨,疼得那人也是单腿蹦跶,他只微微一笑,动作利落,神态从容。

一丛丛身影闪过,心里愈发浮躁,热水喷洒而下,淋浴间里雾气氤氲,温度悄然攀升。寻聿明靠着墙壁喘息片刻,踩着一滩白转过身,脚下突然一滑,仰面向后跌去。

他脑袋磕上玻璃板,发出咚的一声,花洒脱手飞出,银蛇般扭动着,噼里啪啦甩到墙壁,溅得到处是水,眼前顿时模糊。

嘶寻聿明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头动动胳膊,还好,手没事。

他攀着墙壁的掏空处,奋力向上一撑,左脚踝立时窜起一阵酸痛,低头看时才发现身上已泛起大团淤青。

关上兀自喷水的花洒,寻聿明推开玻璃门,还是先爬出去再说。手刚一动,只听门板三响,庄奕的声音传来:明明,怎么了?

寻聿明一惊,慌张地道:没事没事,我你别进来!赶紧按开水流,冲洗地下的痕迹。

庄奕听里面传来水声,怕他嘴硬害羞,又敲了敲门,我进来了?说着,缓缓拧开门把手,进去一看,寻聿明正瘫在地上冲水,身上还盖着半块浴巾,他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眼神却躲躲闪闪。

我摔倒了。寻聿明讪讪道,不是故意的。

谁还故意摔倒?庄奕简直不知该心疼,还是该笑他,拿起浴袍往他身上一披,将他打横抱到了床上。别动,我看看摔哪儿了。

寻聿明按着浴袍,死活不给他看:没没摔着,就是扭了脚。

是这儿吗?庄奕抓起他脚踝,小心翼翼地转了转,疼不疼?

疼别碰。寻聿明瑟缩一下,想收回脚,但一动便钻心似的疼。

庄奕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去书房拿来药箱,问他:你处理,还是我来?

寻聿明挣扎着坐起身,股骨附近依然隐隐酸痛。他无力地摇摇头,庄奕会意,拿出跌打喷雾给他上药,摔得不轻,都肿了。

没事儿。寻聿明说,普通扭伤,不要紧的。

庄奕沉默不语,扭动着手里的脚踝,汗珠自额上滑落,竟比受伤的人还紧张些。

寻聿明抽出被子里的浴袍,给他擦擦汗,道:要不我自己来。

不行,还是去医院吧。庄奕放下他的脚,去衣帽间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又到浴室取来吹风机,快收拾,咱们去拍片子,好像骨折了。

哪有那么厉害,就是韧带扭伤,冰敷一下就好了。半夜三更,寻聿明不愿折腾。

庄奕不由分说,打开吹风机帮他烘头发,寻聿明的刘海还没来得及剪,被他一搓在眼前来回摆动,发尾刺得人睁不开眼。

好容易吹干,庄奕又抖开他的小熊内裤,道:快穿上,乖。

寻聿明脸更红,攥着被子不肯掀,我我自己来吧。

自己怎么来?庄奕扶着他的脚伸进去,将松紧带推到膝盖,笑道:掀开吧,我闭着眼睛,不看。

你别乱动。寻聿明只好忸忸怩怩地掀开被子,引着他将自己稍稍抬起,迅速穿上衣服,好好了。

庄奕睁开眼睛,顾不上心猿意马,忙忙地给寻聿明穿戴好,将他抱下楼去。

车库后门连着客房,电动折叠门哗啦啦卷起,方不渝听见动静,出来问:怎么了?你们出去吗?

他脚扭了,你在家话说到一半,庄奕想起今晚的有惊无险,怕他自己在家万一有个好歹,道:你跟我们一起去医院吧,晚上薛珈言那边应该没什么人了。

方不渝眼睛一亮,迭声答应着跑回屋,不一时便换好衣服出来。

三人连夜赶去医院,恰巧今天急诊值班的就有骨科大夫,医生让他们拍了片子,结果显示是轻微骨裂,外加韧带拉伤和炎症,给他用踝关节带固定后,开了点药让他去病房冰敷。

庄奕趁机给寻聿明办了住院手续,就安排在秦雪岩住过的1612病房,刚好带着方不渝一起过去。

此刻夜深人静,残月如钩,连护工都在打盹儿。寻聿明坐在轮椅上,庄奕推着他,走到薛珈言病房外,向里看了一眼,护工在外间,里面好像没人。

小方,你先去1612等着。寻聿明朝庄奕道,推我进去,我是主治大夫,没关系。

方不渝依言躲进屋,扒着门玻璃直向外窥。庄奕带寻聿明进去之后,似乎与里面人聊了几句,不多时又回来道:他妈在,说是一会儿就走,咱们再等等

好好的。方不渝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反复几次,才逐渐安静下来。

庄奕将寻聿明抱到床上,给他按着脚踝上的冰袋,雪白的皮肤上淤青分外扎眼,不禁叹了口气:摔得这么重,得休养好久。你怎么弄的?

好好洗个澡,居然会摔到骨裂。

我寻聿明一愣,红着脸道:地太、太滑了,我不小心踩着

踩着泡沫,踩着香皂,踩着护发素一万种借口摆在眼前,他偏想不起来。

踩着什么?庄奕见他脸愈发红,怕他发烧,忙去摸他额头。

寻聿明偏开脑袋,急得语无伦次:踩着踩着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道:我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庄奕:到底踩着什么?

第50章 乔装

夜里又下雨了,千千万万点密密匝匝地落下来, 带起凉风阵阵。

寻聿明脚疼睡不着, 抱着被子无聊地按遥控器, 天气预报里的女主持穿着一身枣红色修身裙, 她右手轻轻一摆, 地图上便现出一片蓝白色水光。

今年雨水多,这次又得下几天。庄奕隐隐犯愁,下雨天不适合开电网,寻聿明在家难免危险。

听说邻市的雨才大。寻聿明倚着两只白枕头,同身边人道:对了,前两天陈院长说,给我申请了多点执业资格,以后可以常去邻市坐诊了。

去赚外快吗?庄奕还穿着鞋, 他大半个身子凑在寻聿明旁边,两只修长的腿却搭在外面。

寻聿明笑说:我也需要钱啊, 我外公那边费用很贵的。

诸如亨廷顿舞蹈症之类的疾病, 带给一个家庭的影响,绝非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以尽陈其情。病人患病后大多失去自理能力,遑论劳动赚钱,其间产生的医药费、生活费、护理费, 对普通人而言是无比沉重的负担, 因病致贫的情况屡见不鲜。

很多人都陷入辞职照顾病人则无法维持生活,上班赚钱则请不起护工的困境。如外公这般,自己有不菲的退休金, 外孙收入又不错,而且发病时间晚尚能控制病症的,实属幸运。

然而寻聿明再能干,拿的也不过是国内医生的普遍薪资,他倒有国家发放的高级科研人才津贴,福利待遇也不错,但零零总总加起来始终是普通中产水平,难以和富商大贾甚至是小明星相较。

似南山疗养院这等私人高级护理机构,收费标准奇高,它的大门本就不是为普罗大众而开。寻聿明平时没什么花销,还负担得起,换作旁人根本不敢想。

那我们把外公接回家来照顾吧?庄奕知道,如果直接提出给钱,他自尊心那么强,肯定不会接受。

但即便是这样的提议,寻聿明还是摇摇头,道:那怎么行,我住你家就算了,怎么还能把外公接来,太麻烦你了。

其实我也不放心让护工自己陪着外公,但那疗养院条件不错,还能定期体检,有专人随时调整饮食,带着他们做运动,比家里要细致。只是

只是疗养院再好,外公依然会孤单想家。

寻聿明叹了口气,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庄奕不禁后悔,刚才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又害得他陷入自责愧疚之中。疾病带给人的影响,并非只是时间金钱等消耗,最残忍的还是精神折磨。

那样深深爱着一个人,恨不能将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全部送到他面前,让他活成红尘浊浪里最亮眼的一颗星,又怎么舍得日日看着他生不如死地活受罪,却束手无策挽救不了。

其中的煎熬苦痛,如同钝刀剜心,绝非只言片语可以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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