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摇头道:“做不了主的事,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在我又能多陪阿娘几天。”
她看着好似不在意,眼里却不见神采,明姨娘将她拉在床边坐下,“阿言,你若能做正妻,千万别去做妾。娘这辈子已经吃了够多的苦,连着你也没人疼,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你看我这两条腿,若不是我低贱到去给人做妾,怎会连路都走不得。”
“迟早你要离开我,女子的命便是如此,左右都是出去受苦。娘想着,侯府既然肯来提亲,将来总不至于亏待你。”
姜沁言默然,盯着母亲的腿,想起那年的可怕记忆。
那日阿娘在夫人房里伺候,不慎打翻了茶杯,热水烫到夫人的手。夫人只道她故意为之,不仅将阿娘的脸打肿,还罚她跪在雪里,跪了两个时辰父亲才回来。
从那以后,阿娘便再下不了床,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她跪在爹爹面前哭求,父亲心软之下顾念情分,这几年才未断过药。
夫人见爹爹不大在意她们了,不过是花些药材,再没为难她们。
如今阿娘虽有所康复,到底落下病根,冬天愈发严重。
阿娘家境原本不错,是读过书学过礼的,谁知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后,她便做了姜府的侍女。后来被父亲看上,提心吊胆被抬成姨娘。
姜沁言想,若有一日,她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哪怕赔上一切也不后悔。
既然翟家显贵,父亲想巴结,那她嫁过去就是。姜府若想倚仗她,自然会对母亲好,这就够了。
姜沁言心意已定,只闷声道:“我怕去了宴京再见不到阿娘。”
“娘会照顾好自己,你跟素儿在侯府要谨言慎行,凡事当心。若有机会,三年五载的让人传个信,我听听音讯就成。”
“好。”姜沁言低着头应下。
翟家那边着急,亲事定在月底,聘礼两日后便上了门。
侯府的人边念,边将聘礼一架一架抬进姜府,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数不胜数,另有平常百姓家有钱也买不到的物什。
礼单念了足足两刻钟,整个烟云镇都沸腾起来,都道姜家这是发达了。
姜继兴乐得合不拢嘴,走路都不自觉昂首挺胸起来,跟夫人道:“阿言给咱们争了气,日后举儿翼儿不怕结不到好亲事,咱们家的药铺也可办大了。”
“我想着阿言月底就要出嫁,素儿那丫头肯定要跟去,明姨娘屋里没人伺候,吃药什么的虽说她没什么要紧,可到底阿言嫁进侯府,咱们还指望着她呢。”
“安排两个下人过去就是,我难道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那些聘礼,姜夫人这一辈子也没见过,早就高兴的昏头转向,眼下没有不答应的事。
“好好好,夫人果然明理。”
出嫁前几日,程管家将人送了来。
一位是府里的吴妈妈,明姨娘进府做丫头时就是她带的。还有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是吴妈妈的孙女柳儿。
“五小姐尽管放心,吴妈妈老实本分,她那小孙女伶俐可人,日后两个人伺候明姨娘,不会有别的心思。”怕姜沁言不放心,程管家耐心道。
“有劳程管家,吴妈妈心肠好,私下常帮我们,我晓得的,只是委屈了她们。”
“五小姐哪里的话,您要嫁进侯府,日后荣华富贵享不尽,下人们都赶着来伺候姨娘呢。”
姜沁言苦涩地笑笑,心里感激,程管家自幼时起,便对她与母亲格外关怀。
“多亏您能照看,阿言来日必定报答。”姜沁言给他福了福身。
“这可使不得。”程管家连忙扶住她。
程管家前脚离开,程沣后脚踏进小院。
怕姜沁言不高兴,又解释一遍:“别嫌她们一老一少,心肠是极好的,万万不会苛待姨娘。”
“程管家的一番苦心,我明白。”姜沁言淡笑:“选她们来,既不会惹主母不快,又能好好照顾阿娘。”
她总是聪慧的,最能识人善意。程沣点点头,低声开口:“我托人去宴京城打听了。”
姜沁言晾着衣服,闻言默了会,“其实都一样。”
“不,你做个准备也好。”
程沣神情悲戚:“那翟三郎是家中嫡子,名唤翟栩,自小在军营长大。三月间在外游历,不知怎么染上重病,此后卧床再不起。宫里太医看过都说不好治,京里传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嗯,我知道了。”姜沁言忙着手上的事,毫不意外,淡淡回答。
程沣哑口无言,不敢再说带她走,姜家聘礼都收了,她只有嫁过去。
“保重。”他喃喃了一句,怕看见她的笑,转身快步离开了小院。
体谅他们小门小户,不会给女儿准备许多嫁妆,侯府便说一概免了。本就是冲喜,不必按着规矩来。
出嫁前一日,翟家派人来,教姜沁言侯府规矩,伺候她打扮上妆。
说来可笑,府里上下张灯结彩,喜帖都发出去了,人人皆知姜家五小姐要嫁到宴京城的侯府。
唯独姜沁言这小院落冷冷清清,翟家送来的喜服喜冠显得格外突兀。
姜沁言被扶上花轿时,身后是吹锣打鼓的迎亲队伍,鞭炮喧嚣震耳欲聋。她只觉得那热闹与她无关,与被困在充满药味屋子里的阿娘也无关。
当下在盖头里,讽刺笑了声。
宴京城离烟云镇有大半日的路程,姜沁言却从未来过。自进城后,便觉得路稳了许多,街道上喧哗热闹。
茶楼上的人,只见花轿不见接亲的新郎,纷纷好奇起来。
“今天哪家娶亲啊”
“长信侯府的三公子翟栩娶媳妇,你们都不知道吧。”
“翟栩病了大半年,宫里来的太医都说治不了,宴京城人人皆知,他怎么娶上亲了”
“既然大夫救不了,只能信江湖之术。据算命先生说,为三公子娶个夫人冲冲喜,他的病就好了。这事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翟家就不办酒席也不铺张了。”
“长信侯府也是功勋世家,怎么能听信那些话,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翟小侯爷就这一个亲兄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只要说有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是哪家的父母趋炎附势,把好端端的一个女儿送去守寡”
“城中的人家自然都不愿意,都是有头有脸的,生怕被人说糟践女儿。这娶的是城外镇上的商户之女,商人见钱眼开,把姑娘卖了过来。”
“可怜啊可怜,越是小门户,越不把女儿当回事,这辈子算是毁了。”
“你不用替她可惜,长信侯府虽不如老侯爷在时得势,可毕竟是有爵位的人家。况又不是强取豪夺,八抬大轿迎娶进门,还不够嘛。翟三郎一死,她下半辈子吃喝不用愁,守守寡又何妨。”
姜沁言不知看客们的议论,只知道进城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外面喊侯府到了。她虽浑身酸痛,却仍坐得端正起来。
初见
侯府只在三公子的院子里简单布置,其余地方一切照旧,连宾客都未请,拜堂等程序更是一概没有。
花轿从偏门进了长信侯府,姜沁言下了花轿被左右扶着,不多时就听喜婆说到了。
此时折腾了足足一天,西边晚霞渐敛,泼上彩一般的天幕暗淡起来,几颗星子急急挂上去,一闪一闪。
屋里点了喜烛,一室通明,香炉中点着清雅的香,姜沁言闻了觉得很是宁神。方才还紧张地心扑通跳,真在床边坐下后,反倒放松下来。
因新郎身体虚弱,禁不住热闹,撒帐、喝合卺酒、闹洞房皆免去了。
姜沁言累得想直接躺下,反倒庆幸繁琐的章程尽数取消。她不知那翟栩病成什么样,能不能掀得起盖头。
若不能,她自己来就是。
在她走神时,只听喜娘朝着床边,恭恭敬敬地弯腰道:“三公子,奴婢先退下了。”
姜沁言闻言身子一僵,一双好看的眸子在盖头下眨了眨,她倏然意识到,自己身后还躺着一个人。
是了,翟三郎病得都活不过这个冬天,此刻不在床上会在哪里。
冷淡低沉的男声响起,“去吧。”
那声音从背后袭来,好像带来阵大风似的,姜沁言只觉坐如针毡,几乎想站起来。她忍了忍,咬着唇让自己平静下来。
喜婆轻声离开内室,紧接着听见外屋的关门声。那声音轻且脆,好像一个庄重的仪式,将他们俩留在一处。
想到咬唇会留下痕迹,她轻轻地张了嘴,抿了一口让胭脂匀称些。两手却紧紧抓住大红的裙摆,不敢动作,指甲因用力泛着白。
等了许久,再不见身后人有任何动静,连呼吸声都不大听得见。
在姜沁言怀疑他睡过去时,翟栩未置一词,缓缓坐了起来。
姜沁言想了想便有些愧疚,他沉默半天,或许是没力气坐起来,自己该过去扶他。
毕竟她不是来做新娘,她是嫁来伺候他的。
正在姜沁言自责之时,他猛然靠了过来,像无力般倚在她的背上。
姜沁言一瞬间屏住呼吸,她还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过,不由自主地就想躲开。可想到他是她的夫君,况且身体不好,只好绷直了背任由他靠。
翟栩沉默地看她攥紧衣裙的手,拿起床边小桌上的玉如意,缓缓挑开她头上的红绸。
他速度极慢,慢到姜沁言怀疑他快要拿不动,那玉如意下一刻就会砸到她的脚。
盖头被翟栩收去,烛光一片暖黄照在她的脸上。姜沁言头上盖了一天,现在露出整张脸来,只觉舒快许多。
翟栩将红绸与玉如意一并放在桌上,像是恢复了力气,不再靠在她背上。而是换了个角度,仔细打量自己的夫人。
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姜沁言羞得低下头去,漫无目的地盯着手瞧。
翟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许久,才随她的视线低下去:她的手合礼规矩地放在腿上,修长纤细,指甲剪的干净圆润,让人舒服。不像京中的小姐们喜欢留起长指甲,看着好像随时要抓破人脸一样。
喜服和烛光衬得她肌肤白皙细嫩,眉目如画,只见小山眉如黛,密长的睫毛轻颤,微露主人心绪。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些许青涩,胭脂红唇又平添几分艳丽。
再往下看,颈脖细长白净翟栩陡然移开目光,眼里闪过一丝冲动。
翟栩看了她多久,姜沁言就低了多久的头,脸上不受控制地泛红。心里却慢慢淡然起来,他愿意看,索性任他看个够。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哪怕他活不过这个冬天,也是侯府嫡公子,娶了个身份低下的商户女子,定然是不快活的。
也不知看过一遍后,满不满意。
以后她是要伺候他的,若他看过不讨厌那就最好。若他厌恶,那也没办法,横竖已经成了亲。
翟栩见她垂眸走神,并无抬头的意思,目光一淡,动了动似乎打算躺下。
姜沁言舒了口气,就在将要放松之时,却见他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晃,往自己肩上撞过来后,就要往床榻下倒去。
“三公子”
姜沁言一惊,顾不得旁的,慌忙伸手抱住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稳住。
翟栩被她抱在怀里,手撑在床边,垂着头咳起来。越咳呼吸越急促,她身上的淡香,就一缕缕钻进他的鼻腔里。
姜沁言左臂拦在他胸膛下,右臂放在他背上,右手抓着他的右肩,将他环在怀里。
这是情急之下才有的动作,见他已经撑住,姜沁言觉得不妥便有些害羞,毫不犹豫地收回手。
翟栩忽而咳得更厉害。
姜沁言又弯下腰,看他咳得耳朵都红了,心里不忍,在他背上轻拍帮他顺气。
他咳得这样厉害,一定不好受,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
不会传染吧也许是会传染的,不然侯府怎么会甘愿娶她来姜沁言胡思乱想。
等翟栩平复下来,姜沁言扶他躺好,细心地替他盖好被褥。
他想必咳累了,躺下后虚弱地闭上眼睛养神。姜沁言终于忍不住,佯装镇定地去看他。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模样,是好看的。
翟栩眉浓眸深,自幼在军营长大,脸部轮廓分明,样貌端的是英气俊朗。只是因染病许久,那张脸微显消瘦苍白,唇色却不淡,反像染了胭脂般红润。
他穿着精绣的大红喜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