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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竞枫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方才心神激荡之下喊了一声,现下渐趋冷静,头脑运转,寻思道:“不对,现在不能回去元桑叛变,定是遵从了姐姐的意思,将郁柳头颅送我示威,必然是想激怒于我,我现下回去,岂不是着了他们的道”随即深吸口气,道:“不得退走,按原路前行。”
那小将领命,提着木箱而去,紧接着山林一处又传来飞鸟惊林之声,隐于黑夜中的妖族小将有的发出啊的一声嘶鸣惨叫,有的大呼小叫道:“什么人”
妖王竞枫循声望去,见前方黑黢黢的山林簌簌抖动,暗夜中迤迤然走出一人,身姿挺拔,面容俊逸,正是商离行。
商离行信步走近,神色淡淡道:“妖王殿下,久仰大名了。”自他身后再走出四五十名散修,散修们一一散开,手下押着一人,妖王看清那人面目,脱口道:“寒竹,你还好吧”
那名被押着之人正是寒竹,他前几日率领一万妖族精兵围攻秋水门,却不料遭到商离行布下法阵擒拿,不但不能攻下秋水门,反倒受制于人,成为秋水门阶下囚。寒竹神色委顿,见了竞枫在此,自知大势已去,有气无力叫了一声:“王”
妖王竞枫怒道:“奸诈的人族修士本王的一万大军在哪”
商离行道:“已悉数经由其他路途,回了西涯山。”
“这一万人也没了”妖王竞枫惶然失声,见寒竹仍被散修们紧紧挟持着,不由生出妖王威严,严声喝道:“放了他”
商离行缓缓摇头:“要我放了他也行,拿一人下落来换。”妖王道:“谁的下落”商离行道:“那名被你带往西涯山的少年。”
妖王竞枫眉峰蹙动,拂动衣袖道:“什么少年,本王不知你在说些什么”那日将雪山上那名少年带回西涯山,借他假扮大妖王得以向族中长老出兵之事,唯有寒竹几人知晓,眼下跟随身边的三百小将俱是不明内情之人,妖王竞枫自然不可能当场承认此事。
商离行朗声道:“日前你在双刀峰峡谷拾获一名身受重伤的少年,将其带回西涯山,又当场杀了妖族五十族民,究竟是为了掩饰什么”
他刻意提高声量,声音一时郎朗传遍整座山林,藏于山林各处的妖族小将听闻此言,虽已被秋水门散修制住,却仍交头接耳,发出嗡嗡议论之声:“那五十族民竟然是二妖王杀的怪不得那日允棠长老大为恼火。”“二妖王到底为何要杀自己人他怎么连自己人都下得了手啊”“他到底瞒着我们做了什么事”
妖王竞枫听众口喧嚣,心中惊惶,断然矢口道:“狡诈人族,休得污蔑本王清白”他知晓元桑与人族里应外合,算计于他,今日断是末路已至,再难逃脱的了,但他一番功业未竟,怎甘心轻易认败慌张之际,蓦地想到他如今身边随从唯有寒竹一人,寒竹传袭妖火本事,实为助他突围出去的最好人选。他定一定神,正色道:“你不是要那个人的下落吗先放了寒竹,我再告诉你”
商离行思忖片刻,料想如今妖王势弱,当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便微微点头,朝众散修微抬下颌,道:“放开他吧。”
寒竹一经松开,立时奔至妖王竞枫身旁,轻声询问竞枫状况,妖王竞枫见他担忧之色不似作伪,心中一暖。他的这两名心腹随从,几百年来伴他身边,对他皆是忠心耿耿,念及惨死的郁柳其人,心中又悲又怒。
商离行在一旁问道:“已经放开你的属下了。他的下落呢”
妖王竞枫见他神色忧切,陡然生出恶毒心思,得意洋洋说道:“他死啦。”
商离行微微一震:“你说什么”
妖王竞枫露出得意一笑:“我离开西涯山前,叫我属下处理了他,尸体扔到海里喂海兽啦,说不定已经尸骨无存,连收尸都收不了啦”
商离行吼了一声:“不可能”先前审问寒竹时,他也道谢留尘已经死了,那时商离行不信,只当他信口胡诌,而眼下妖王竞枫也道谢师弟已经死了,寒竹被困法阵,无法向外传递消息,两人无从有过对峙之机,说辞却全然一致,难不成真是商离行想到这里,只觉铺天盖地的悲怆席卷而来,寒风袭至,砭人肌骨。他咬咬牙,痛声道:“既然如此,留你们不得”说着长袖一动,召出袖中秋水剑。
妖王竞枫看他神色激动,显是那少年的死对他打击甚重,哈哈笑道:“听闻商门主号称符阵双修,不仅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法阵,符箓修为也是不差,本王今日倒是想指教一番”
商离行泠然持剑,寒声道:“对付你还用不着符阵,一把剑足以。”随他话语落下,真气运化,剑身上秋水明光乍然惊亮,粼粼水光照亮凄然暗夜。妖王竞枫遭那剑意晃花了眼,心生惧意,猛然向后退了几步,却觉一阵凉风拂面,眼前身影交错之间,原是商离行竟在短短一瞬之间,错步来到他身前
妖王竞枫心中骇道:“好恐怖的身法”匆匆忙出了几掌,对上商离行决然剑势,只见一道剑光迅疾挥斩,刺将过来,瞬间肩胛一痛,血如泉涌,妖王竞枫大声喊道:“寒竹,救我”
寒竹也没料到商离行竟是说出手就出手,根本没来得及作何反应。他跳至二人身前,挺身出掌,以自身血肉之躯挡下这一剑。
商离行见他出手,目光一偏,秋水剑剑势陡转,斜刺狂击,剑尖铮然作响,专挑他胸口旧患下手;另一边旁生剑风,将妖王竞枫紧紧锁在自身剑网之中,竟是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身后众散修见商离行陡然之间催生出无匹杀意,皆是自觉后退一步,留出对战空间。商离行练剑多年来旁通触类,目光老辣,最能觑得对手空门所在,适才听闻谢留尘已死,内心悲愤交加,出手之间再无半分留情。
寒竹既要维护妖王安危,亦要护好自身,他顾此失彼,全力全力护持妖王,自己却多次不慎,教商离行刺了几道剑伤。
商离行剑光游走二人之间,杀意昭绝。寒竹低呼一声,双掌托出,欲运化妖火,商离行冷冷哼了一声,觑准时机,秋水剑剑光迸射成一道凌空白虹。
寒竹不及避让,教那剑光贯胸而过,他噗噗吐了几口血,身躯摇晃几下,旋即砰然一声倒在地上。
妖王竞枫悲吼一声:“寒竹”
寒竹修为比之妖王高深许多,商离行处理掉一个,剩下的这个便不足为惧。商离行眸光一闪,有如猎鹰捕食一般,威势赫赫,双目泛红,将困于剑网中的妖王狠狠掼在地上,摧天劈地的一剑紧随而来,顷刻间便要将他斩于剑下
眼见这一剑便要斩落面门,妖王竞枫大骇张口,在这生死关头之间,急中生智,脱口说道:“他没死,他没死”
这短短的“他没死”三字在此刻的商离行听来,真有如醴泉甘霖一般,由天灵盖直至脚底,浇透他的满腔悲怒怨恨。商离行霎时回归冷静,收回威猛无匹的剑势,哑声问道:“他在哪”
妖王竞枫犹是一阵后怕,双唇微颤,磕磕碰碰讲不出话来。
商离行见他迟疑,一手挥下,扇了他一掌,又抓住他后领提了起来,森然逼问道:“他到底在哪”
妖王竞枫被这一掌扇得眼冒金星,好半晌才幽幽恢复神智。他后背冒下冷汗,寻思道:“我之前叫疏桐将那个人处理掉了,他自然是已经死了的,我哪里去给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罢了罢了,先来个缓兵之计罢。”望了一眼寒竹尸身,微微喘息,道:“你先放开本王。”
商离行冷哼一声,掌爪一松,将他放开。
妖王竞枫啪啦一声落地,又接连急喘几下,方道:“你放本王回归西涯山,本王就将那名美少年完好无缺地送还给你,如何”心中又想:“待本王回归西涯山,猛虎归山,蛟龙入海,还怕你上门讨人不成”
商离行已经不知是否该继续信任此人,但他心中确实存了几分侥幸心思,宁愿将这人推脱之辞当做真话,也不愿相信谢留尘已死之事。这般想着,心中甚至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要将此人带回秋水门,找白萱施展搜魂大法,得到谢留尘的下落。虽说妖王身份尊贵,于情于理,都不该受到如此对待,但他此刻关心则乱,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思忖之际,身旁忽来一阵微风,一旁卧着的一道身躯猛然跳将起来,将妖王竞枫卷走,身形一动,转眼已在几十丈外
突来如此意外之举,快得在场诸人几乎无一人察觉,竟是那方才被商离行一剑刺死的寒竹。商离行极快反应过来:“原是诈死之计”
寒竹声音远远传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商门主,彼此彼此”
身后散修也反应过来,都叫了一声:“门主”
商离行断然道:“追”
散修问道:“那这些人呢”话中所指,自然是留驻山林中的三百妖族小将。
“妖族这边自会有人前来接应,无须多管”商离行话语中带着深深恨意:“快追绝不能放他离开南岭”
第七十三章
寒夜中,寒竹背着妖王竞枫,如无头青蝇一般横冲直撞,毫无方向地在山林中仓惶逃命。方才对战之时,他见商离行剑意凶狠,心知以二人如今境遇,绝难逃出生天,便审时度势,伏地诈死,以待伺机而动。他行事向来老练,为了摆脱商离行的追踪,他几乎是在跳起的那一刹那,便已做好所有准备,甚至不惜耗损精力,故布疑阵,只为将身后之人远远甩开。
两人都受了伤,尤以寒竹那贯胸一伤最为严重。妖王竞枫被寒竹背在身上,浑身发烫,陷入半昏半醒中,忽然梦呓般叫了一声:“寒竹”
寒竹强忍伤痛,应道:“属下在”
妖王竞枫小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好想吃包子”
寒竹脚下步伐殊无半分迟疑,以温柔语调回道:“属下会做,属下回去就给您做。”
妖王竞枫似是自言自语一般:“我活了三百多年,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寒竹连声慰道:“属下什么都会做,王想吃什么,属下都会帮你做。”
妖王竞枫忽而低低笑了一声:“这辈子活得好糟糕啊好想重新活一次,我不是妖王,该多好”
寒竹闻言心口一涩:“王切不可如此丧气,待回到西涯山,整军重发,我们还能东山再起”
“不可能了”妖王竞枫低喃细语道:“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郁柳死了,本王失去一只手了”
寒竹嘶声道:“您还有我这只手”他伤口深重,鲜血不住流往地上,连成一道逶迤血痕。他不敢停留半刻包扎伤口,只得死撑着亡命前行。
背上的竞枫没再接话,又开始陷入半睡半醒间。
寒竹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景物都宛若死物,天地之间寂静无声,只听得到自身胸膛里微弱的跳动。这一生之中,他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求生之心。一颗星辰在眼前掉落,深邃的夜色暗藏不为人知的危险,寒竹心知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的,不是光明大道,便是永生之夜。
倏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道破空之声,寒竹险险转了个身,腰腹气力使不上来,眼前一黑,连带着两人一齐摔在地上。妖王竞枫跌跌撞撞滚落于地,披头跣足,憔悴殊甚。
妖王竞枫迷迷糊糊睁开眼,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在二人耳边响起:“两万人马便想吞下整片南岭,我可怜的弟弟啊,你可真是好大的气魄。”
妖王竞枫身形一僵,茫茫然抬起头,双唇上下翕动:“姐姐您怎么来了”
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鬼魅一般出现在二人面前,面缠帛巾,妖气缭绕,俨然正是妖族真正的王。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名女随从。
大妖王透过一双不含感情的双眸,冷眼看着身前二人。一者优雅高贵,仙姿佚貌;一者狼狈委顿,伤痕累累。任谁都想不到,他们曾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亲人。
妖王竞枫像是彻底清醒过来,不住在地上磕头,哑着嗓子哭喊:“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不敢再争夺兵权了以后我都听您的,孝敬您”
大妖王轻轻一笑,道:“先前西涯山开启屏障时,我便说过,你若安安分分呆在山上,将来我定不会亏待你,可是你看你,老是这么不听话,真叫姐姐伤心呐。”
妖王竞枫磕头动作仍自不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姐姐,我们回西涯山去吧,我以后不会再离开西涯山一步了”
大妖王慢条斯理道:“我确实没料到,我一不在家,你就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出来,枫弟啊枫弟,你连族中长老都能骗过,可真是天大的本事啊。”
妖王竞枫为求逃生,自是不敢再隐瞒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