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侧的沙发那里,倚着窗户,出神地看着夜色笼罩的洛江市,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暖意。
其实没什么看头。
附近是老城区,黑黝黝的,树影就像一个个蛰伏的鬼影子,在张牙舞爪地舞动。
只有将视线放到极远处,才能看到洛江市夜里的喧嚣。
但那极遥远的灯红酒绿,在跨越时空到达视网膜时,已经不剩多少热闹,更显出几分孤寂清冷。
她坐在那里,似乎在看城市,又似乎只是发呆。
然而这又跟抱着太空被的陆宇有什么关系呢
陆宇没想太多,他几乎忘记了睡眠的感觉。
但是在这里,并不宽敞的沙发上,陆宇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境并不安静。
梦中的世界,有一方巨大的轮盘在旋转着。
轮盘中心是一个大大的“0”,周围有许多刻画,陆宇不知道这些刻画代表着什么。
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一副刻画上。
画面和声音一起涌入。
黑云压城。
大阵闪烁着光芒,许多怪物嘶吼着,拍打着双翼对大阵进行自杀性攻击。
地面上的怪物涌动,如同潮水般冲击着。
它们每一次的冲击,都会造成几名维持阵法的人类爆体而亡。
但更多的人接手了防御。
他们无法再退。
身后便是家人。
在大阵黯淡的时刻,一名老道走了出来。
他左手握着拂尘,右手拿着一把大砍刀,看起来不伦不类。
仙风道骨的气质,被愤怒的表情破坏。
“魔崽子,滚出来决一死战”
老道大喝一声,气浪震碎了大片的黑潮怪物。
他一出来,怪物群里,立刻飞出四名体型巨大,气息强大的异界大君。
“蒲悦,何必如此你天赋卓绝,完全可以加入我们魔界,不必在人族这里吊死。”
有大君劝说。
但老道一刀就劈了过去:“砍死你个魔崽子”
双方早已积下不死不休的血仇,劝说的大君叹息退后,其余大君立刻怒吼着冲了上来。
大战。
血战。
死战。
老道的砍刀断成两截,右臂齐肘消失,无法复原,胸膛出现大洞,道袍被血染红。
四位异界大君却消耗不大,游刃有余。
但是老道却笑了。
“我这一生,通晓万法,偏偏看不明人心,推演万道,可惜留不住徒弟。大厦倾,狂澜至,老道做不了那救世之人,却也教出了几个可造之才。如此,不亏”
老道哈哈大笑,笑得血洒长空,笑得气冲山河。
四名异界大君对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加大了攻势。
老道艰难抵挡着,脸上却露出安然的笑容:“去也去也,诸位,与老道同归”
语落,老道丢出完好无损的拂尘。
拂尘突然化作遮天大网,将几位异界大君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
能够破碎虚空的存在,却对这轻飘飘的拂尘毫无办法。
最后,老道笑着往大阵看了一眼,又叹息了一声。
彩色的虹光,自老道脚底亮起。
一点点,将他抹去。
那几位被困住的大君,恐慌地看向虹光,却无法说出一个字。
同样的虹光,也从他们的身躯上亮起。
片刻后,一柄残破的拂尘从天空落下。
落到了一个有些沉默的圆脸男人手中。
男人坚毅的面容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他提起长枪,看向无穷无尽的魔潮。
“你们,该死啊”
陆宇愣愣地旁观着这一切。
直觉告诉他,这些对自己非常重要。
一些记忆片段不断涌现,想要苏醒。
但是,从不知名的黑暗角落传来声音。
带着窃喜,带着恶意。
“多么痛苦而悲伤的回忆满身疮痍的旅者哟,炽热的感情并不总会带来感动,坚守的东西也会灼伤你自己。不如闭上眼,大梦一场”
即将苏醒的记忆再次封闭。
陆宇耳边不断响起那个声音的呢喃。
“睡吧,睡吧,停留一会儿再启程,也许你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嘻嘻嘻嘻”
躺在沙发上的青年,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也无法舒展。
江若兰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了陆宇一眼,脸上有些讶异。
不知为何,睡着了的陆宇,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泪水。
第三十六章 病名遗忘
“你哭了,是想家了吗”
洛灵趴在桌子另一边,看向不断流泪的陆宇。
陆宇摇了摇头,只是又撕下纸巾,擦拭着眼泪。
“我并不悲伤啊,为什么会流泪呢”
语气满是困惑,似乎在问自己。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吧,我想出去转一转,陪我看看外面好吗”
经过一整晚的休息,洛灵看起来恢复了精神,想要出去逛街。
陆宇点了点头,流着眼泪就跟了上去。
江若兰脸上有些黯然,她不能看到阳光。
“妹妹怎么这么慢啊走啦走啦”
但是洛灵不由分说地牵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出去。
行走在旧城区的老街上,道路两侧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大片的梧桐叶打着旋落下,眷恋地离开了故乡。
江若兰出神地望着那片叶子,嘴里喃喃着:“当年还都是小树呢”
陆宇知道她在说自己死前,这里的模样。
但这又跟流泪的陆宇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不去理会,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跟在洛灵身后。
“洛江市呀,一直都是个很好很好的地方呢。”
洛灵的形容词很匮乏,在最前面走着,白裙不知觉间变成了时下的穿着,多了一些青春活力。
“好久之前,大家都很善良的,纷争也很少,日子就像水一样慢慢流淌。”
“但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都变了。他们忙忙碌碌,不知道在慌些什么。”
“太忙了啊,他们不肯停下来看一看,洛江的秋天很美呢,天也很蓝,可是没人去看,也没空去想。”
“就像有一条看不见的大河,在裹着他们往前冲。”
“冲着冲着,好多人都忘记了许多东西。”
“有人忘记了家人”
“有人忘记了故乡”
“有人忘记了自己”
洛灵走走停停,不时捡起地上的梧桐叶,在路过一个小巷巷口时,突然拉住陆宇的手,往小巷里走去。
她推开了一扇虚掩着的木门,迎面看到了一个呆呆愣愣,坐在院子里看向门口的老人。
老人眼瞳里的光,在看到一群陌生人后熄灭。
木门关闭。
“你看,等待着,却等不到要等的人。”
洛灵摇了摇头,继续拉着陆宇的手向前。
逐渐地,街道上人多了起来。
从老城区,到了繁荣的新城区。
忙碌,繁荣。
人流不息,摩肩接踵。
就像密密麻麻的工蚁,不知疲倦,也不知休止。
“可是,他们没办法回头呢。”
洛灵看着忙碌的人群,叹了一口气。
陆宇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是背影,没有一个正面。
他加快脚步,想要追上一个人,却始终无法拉近哪怕一步的距离。
“没用的,没有什么能够追上他们,爱情也是,亲情也是。他们没有了绳子牵着,所以他们走得飞快,却也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洛灵缓缓摇了摇头,看向这些人的眼中,多了一丝哀伤。
她又看向陆宇:“那么你呢你忘记了回家的路,是因为绳子断了吗”
陆宇摸向胸膛,那里一颗心脏在跳动着,缓慢,有力。
但他感觉空荡荡的,很失落。
“我不知道,也许吧。”
陆宇兴致低落了下来。
洛灵很认真地帮他想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容:“有的呢,也有的人找到了牵绊呢”
这么说着,洛灵抓住陆宇的手,继续前进。
没多久,她带着陆宇走进了一家装修精美的公司。
扣扣
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
没人回应。
洛灵想了想,轻轻推了推门。
门没锁。
门后是一个伏案沉睡的中年人,看起来神色疲惫,脸上还有泪痕。
他的手边,放着一张纸。
陆宇凑近看了看。
医院的检查单。
女性,未有孕史,癌晚期。
“你看,他的绳子又接起来了。”
洛灵指向男人的身后,一条虚幻的丝线缓缓浮现,穿过窗户,不知道通往何方。
陆宇尝试摸了摸这丝线,脑海里浮现一个消瘦、蜡黄的女人,在医院的白床单上躺着,脸上满是坦然。
陆宇连忙将手挪开。
他看向那沉睡的男人,发现男人手掌下还压着一张纸。
股份转让协议
“我们走吧,有绳子,就不怕迷路了。他会找到该去的地方的。”
洛灵又拉着陆宇的手,离开了这个公司。
她带着陆宇走了很多地方。
有缩在天桥下攥着车票的落魄青年,有在出租屋里为妻子准备生日面的男人,有提着背包敲响老宅大门的疲惫旅者,也有跪在墓前痛哭流涕的体面中年
他们身上都有一根丝线,紧紧地缠绕着,告诉他们家的方向。
“你想到了什么”
洛灵突然将脸凑近,清澈的目光直达陆宇心底。
陆宇沉思了片刻。
“社会转型的阵痛,生活节奏加快,导致幸福感偏低,越来越多的人陷入迷茫,盲目追求物质的愉悦而忽视了精神的满足。不过新时代,我们的物质生活已经逐渐富足,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成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陆宇话说到一半,发现洛灵愣住了。
小嘴微张,眼睛滚圆,像一只看到怪兽的松鼠。
“呃我说的有问题吗”
陆宇觉得自己的回答应该是很中肯的,至少也能得到基础分吧。
“不,也许是我问的有问题。看了这些,你仍然不知道你的绳子去哪了吗”
洛灵指向陆宇身后,那里空无一物。
陆宇又沉思了好久,才认真地回道:“我能感觉到,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绳子,还在。只是我感觉不到它了。”
洛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露出笑容:“今天外面很温和呢,多转一会儿再回去吧。到了明天,世界又会不一样了。”
陆宇听不懂洛灵的话,但他不会拒绝洛灵。
于是点了点头,跟着洛灵继续前进。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泪已经停止了流淌。
他忘记流泪了。
遗忘,遗忘是最好的毒酒。
遗忘,遗忘是最苦的良药。
第三十七章 江若兰的选择
逛了一天街,洛灵却没有买任何东西。
她只是浅笑着,牵着陆宇的手,在人潮来往的大街上走来走去。
似乎只是看到这些人,心里就会得到满足。
一直跟在二人身后,宛若背景的江若兰,只是艳羡地看着如今的世界。
种种繁华,不属于她。
夜晚,孤月高悬。
洛灵很严肃地告诉陆宇。
“夜里很危险,不要出去。”
陆宇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洛灵。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洛灵微笑着走进了里屋打算睡觉。
突然想起什么,拉住江若兰的手:“和我一起睡吧”
江若兰思索了很久,就连陆宇都觉得时间太长了,洛灵甚至打起了呵欠。
江若兰才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不了,姐姐。姐姐做个好梦”
咔嗒
卧室门关上。
江若兰再次坐到昨夜的位置,呆呆地看向窗外。
目光却没有丝毫焦距。
然而这又跟裹着被单的陆宇有什么关系呢
陆宇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子,打算睡觉。
江若兰突然转头,双眼焦距集中在陆宇身上。
“真好啊,遗忘了一切的旅人。”
陆宇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她。
“你遗忘了全部,我却记得清楚。”
“这个世界,有问题。”
“她很脆弱,她需要保护。”
“我希望你,代替我守护好她。”
陆宇一脸懵逼,但还是拒绝了江若兰。
听起来似乎很麻烦,为什么不拒绝呢
“果然,你是有自己思想的。”
“听好,我只说这一次,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她和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这是属于我的故事,我和姐姐的故事。”
江若兰记不清自己来自哪里了。
反正不会是洛江市。
她从很远的家乡到繁华的城市,人长得漂亮,并且质朴无比,就像地里长出来的白萝卜,切开透着亮。
她很会吃苦,很努力,在当时的洛江市纺织厂当了女工。
很快,她的美貌就吸引了纺织厂的一大批年轻人。
其中包括厂长的儿子。
他对江若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