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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与娇养妻(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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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来人进门便喊姜小郎,无需多问,想也知道来人为何登门。举凡衣锦还乡者,或多或少都会碰到这种事。

赵五是来借银子的。

他说得很委婉,把陈年交情丢出来,在姜槐跟前哭得没了成年人的尊严:家父近年染了怪病,医资甚重,卿临巷再没人敢借钱与我,姜小郎,你今儿做了高官,帮我一把好不好?赵五感恩戴德,以后就跟着你卖命了!

一纸卖身契被他抖着手送上门,拜托

姜槐迟迟不肯接,薄薄的一张纸在那双手上抖得不成样。

云瓷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在外人前,阿兄是一家之主,她不能干涉阿兄的决定。不过赵五是她在卿临巷难得有印象的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一面见得很尴尬。

大雪天她无意撞见此人在雪地里痛哭,成年人的悲痛淋漓尽致地混在哭哑了的喉咙里,她见人冻得浑身发抖,让念儿予了他一杯热茶。

赵家家境不好,卿临巷好多人见了赵五都绕道走。赵五生得还算白净,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文弱秀气,曾几何时也是有希望中秀才的。但没办法,赵家穷得叮当响,他的求学路只能中断。

赵五在一声声哀求声里崩溃:我实在没路走了,爹还等着我喂药呢,家里没钱买药

他双膝跪地,拿脸去擦姜槐染了微尘的鞋面。什么自尊,什么脸面,他都不要了。

普通人为了生存,在现实磋磨下被打断一根根傲骨,骨头断折的一瞬间,浸出来的卑微是自幼被保护得极好的云瓷想象不到的。

这些年云瓷一心扑在攒钱大业,亦没忘了姜槐的叮嘱。她活得很精致,入口一块糕点寻常人努力一年都买不起,抿过的茶水,泡开前仿佛带着银子化开的细响。

在亲眼见到人为五斗米折腰时的窘境,她恍惚明白一件事阿兄拼死拼活地赚银子、挣军功,就是为了让她在云端好好当个仙子吧!

随着年岁渐长,觊觎她美色的人很多,能一次次撕开缠上来的狗皮膏药,不是云瓷多么智计无双,是有阿兄一次次从边关传来的军功压着。

积年累月,军功赫赫,无人敢动她分毫。动她就是动姜槐,一个前程锦绣光明璀璨的年轻将军,谁会想不开轻易得罪?

姜槐赶在赵五的脸贴过来时,率先挪动脚。成年人的崩溃,她也有过,甚至更悲壮。

她知道赵五,源于赵五是卿临巷有名的孝子。世上真正的孝子已然不多了,她喜欢孝子。

接过卖身契,从头看到尾,姜槐道:字写得差强人意,起来吧。

她打量着赵五,轻轻一笑,从今天起,你卖身我兄妹二人,你家的债我替你还,你爹的病我替你治,赵五这名字俗气,赵修,字纯,你觉得如何?

赵五二话不说匍匐跪地:赵修见过公子,见过小姐!

大男人,哭什么。姜槐微微蹙眉,她不喜欢看男子哭哭啼啼,伸手把人搀扶起来,声色稍缓:阿修,收拾行囊往敬儒书院去吧。我供你读书,你考个进士回来,让给我瞅瞅?

她笑:家里还没出过进士呢。

公子

同意的话即刻启程,你爹的命我给你吊着,保你回来父子团聚。阿修,既遇到我,拜在我门下,你这一生,得换个活法了。

姜槐负手而立,眸光凛然:纯孝固然可嘉,若你发奋图强光宗耀祖好生送白发人含笑而终,岂非最大的孝?

赵修眼神晃动,眼泪不停在眼眶打转:我、我可以吗?

姜槐扬唇,神情肆意散漫无端透出股嚣张:事在人为。

片刻,赵修一甩衣摆,朝姜槐磕了三个响头:公子再造之恩,赵修铭记五内!今日一别,望公子小姐,珍重!

姜槐了然,随手将腰间玉佩取下,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见了玉佩,院长自会收你为徒,你去吧。每月月末,我派人给你送银子,赵修,我能为你照亮眼前的路,长路漫漫,还得你自己走。

奴知晓。

去吧。

三言两语收人入门墙,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云瓷看得好笑:阿兄蛊惑人心的本事,都把我看傻了。

姜槐眉眼间的桀骜倏尔消散,敦敦教诲:用人得用在刀刃上,有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看人,先看品性,根坏了,人就毁了,扶起来也是祸害。

云瓷表示受教,等姜槐没话说了,她巴巴凑过去,声音软绵透着依赖,挽着他的胳膊道:阿兄,我好喜欢你刚才那样子。

运筹帷幄计算人心,以小见大,可想阿兄在战场何等风姿,威风凛然,少年将军,当之无愧的大禹国最优秀儿郎。

姜槐瞥她,鼻音发出淡淡嗯声,眉梢泄出两分得意:我什么样子你不喜欢。

小姑娘被说得心虚,笑颜明媚,打趣道:竟不想,阿兄这般爱给人赐名呀。

这说的自是十几年前风雪天的那幕。

忆及往事,姜槐失笑:在我心里,阿瓷与那些人不同,你是最独特那个。

唔,阿兄就知道哄我。

姜槐俯身凑近她,笑吟吟道:那你喜欢吗?

喜欢!

话脱口而出,云瓷被自己的直白吓了一跳,羞得直想钻进地缝去。然姜槐并未留意,阿瓷,我饿了。

小姑娘抬起头,阿兄想吃什么?

阿瓷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去赵家走一趟,回来开饭。

拐了人家儿子,得去安排安排,言而有信,方合用人体统。回到禹州城,收服赵修不过是她走的第一步。

姜槐眸光微凛,眼里装着天地苍茫,她辗转笑开,挺直背脊,挥袖远去。

云瓷舍不得移开眼,顾自望着那道背影怔神,不曾想,阿兄忽然回眸朝她挥挥手,笑容明朗,无法描绘的怦然心动。

她想躲,思忖阿兄估计看不到她面上过分的羞红,大着胆子也朝姜槐挥挥手,直到那道影消失在拐角,想到阿兄饿了,云瓷揉揉发烫的脸,转身去了后厨。

亲兵宋计揣着银票踏进小院的时候,云瓷刚做好最后一道菜。

云小姐,这是从元帅那儿要回来的三万两。宋计恭恭敬敬将一沓银票递过去。

云瓷捏着盖有隆盛钱庄印鉴的银票,问:元帅说什么了?

宋计嘿嘿一笑,将军以身挡刀救他性命,元帅说,三万两是他的买命钱,让将军先花着,等朝廷赏赐下来,日子就好过了。

买命钱。

云瓷明眸泛着异样光彩,为元帅挡刀,伤重流血就换回三万两?一时,捏着银票,感觉有股血腥扑面而来。

自古人情难还,阿兄救了元帅是真,险些身死也是真,却轻描淡写让顾秋年拿银子抵债,阿兄在顾忌什么?

得顾大元帅相助,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但阿兄拒绝了。

不依附,是阿兄回城后借此递给顾元帅的态度。

阿兄,要做纯臣吗?

朝堂大致情况云瓷多少听人说过一些:顾大元帅嫡妹乃当今宠妃,宣贵妃膝下有十二皇子。元帅作为武将代表,支持的是谁不言而喻。

皇子党、帝党、东宫,三方争霸,互为桎梏。

阿兄拿人情换银子,立场分明两不牵扯。想明白后,云瓷莞尔,阿兄不为利动坚守本心的样子,真真是可爱极了。

宋副将辛苦了,且去休息吧。

是。宋计脚步轻快地走开。

将军宠爱小姐,平日在军营常把妹妹挂嘴边,如今见了真人,果然貌美如花温柔贤淑,能得云小姐说一句辛苦,跑断腿他也乐意。

金乌西沉,晚饭过后众人自去休息。主屋烛光摇曳,姜槐翻看着妹妹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想了想解开腰带,褪去外袍剥开里衣,映出贴身的云茧蝉衣。

此乃东域异宝,为遮掩女儿身她用半年时间在东域寻获,此宝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舒适透气,比之护甲不知强了多少倍。

姜槐身子单薄,每一寸肌肉却柔韧有力,还有女子很难练出的六块腹肌,身材堪称完美。穿上宝衣,掩去女儿身段,几年来着实省了不少事。

她大可服下一管自制的药剂一绝永患,可在收养阿瓷后,见识过阿瓷一日日越发娇柔的身段,她打消了服药的主意,不想有朝一日阿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况且女儿身段纤柔美好本就是上天馈赠,姜槐在这件事上放过了自己。

前后试了六套衣服,摸着柔软精细的料子,烛光下,姜槐神情愈发温柔。

阿瓷心灵手巧,旁人用手缝衣,她是用心在做。一针一线,穿在身上,柔柔讲述着主人倾注其间的心血。

说不清多少次,姜槐很想感谢十几年前失魂落魄的自己,感谢她没有见死不救,感谢她将阿瓷抱到怀里,养在膝下。

因为阿瓷,她才能在困顿挣扎里望见天光。

夜深而风寂,多年前的噩梦倏忽刺入,刺得她心血煎熬。

遇见阿瓷前,姜槐便活在地狱满目黑暗,厌世,亦自我厌弃。她厌恶这个世界,厌恶虚情假意,厌恶所有能让她发狂的字眼。

她不懂情,她根本不信世间有情。

姜槐遍体生寒,二十年了,她走不出来,她还没走出来

阿兄?阿兄?云瓷站在门外,踌躇不前。

怀里抱着崭新的锦被床单,再次敲响门:阿兄,你不说话我可进来了。阿兄?

无人回应。

房间静悄悄,云瓷迟疑地推开门,心里惴惴。喊了这么多声都没反应,阿兄耳力上佳,听见了不可能不回应。

阿兄!

云瓷骇了一跳,快步走过去,阿兄你怎么了?

姜槐身子蜷缩在地,脸色如冰,眼睛一片血红。身上松松垮垮穿着雪白里衣,汗水径直顺着锁骨淌下,打湿衣领,美色缭乱。

她喊:阿瓷

我在这,我在这!云瓷揽着她双肩,惊觉阿兄身子单薄,极力克制着心慌颤抖阿兄怎么了?阿兄不能出事!

姜槐头疼欲裂,脑海里一道血腥杀气如剑劈开!挣脱她的怀抱,无情地将人推开,血目寒凉,直看得云瓷一哆嗦。

暴虐四起。对上小姑娘受惊担忧的眼,姜槐身子震颤,一口血毫无预兆喷出来!

阿兄!

血染白衣,姜槐眼神复杂,气息弱了一大截。

意识混乱,眼前模糊,小姑娘的泪淌进她心里,烫得她不得不挣扎着清醒过来,不要哭,阿瓷。

阿兄,你、你怎么样了?

许久,姜槐吐出口浊气,气息沉敛,灵台恢复清明,她摸着心口位置,有一晃黯然,叹道:心疾发作而已。

心疾?何时有的心疾?云瓷小脸看不出血色,显然被吓得不轻。

一缕霜色蔓延过姜槐眉间,她若无其事笑了起来:阿瓷,这不没事了嘛,你看我好好的,再说那心疾好多年不犯,我也没想到会

温软的身子扑过来!

小姑娘的泪砸在姜槐细致蜿蜒的锁骨,满肚子安慰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口,抬起手,极尽温柔地抚过她的脊背,淌出的音节藏着深深眷恋:不哭了呀。是我不对,以后再不吓你了。

阿兄。云瓷窝在她怀里轻声哽咽,眼圈红着,强行镇定道:阿兄,你别怕,咱们把最好的神医请过来,心疾又如何,也有药可医的。

姜槐宠溺地望着她,眸光深情,言语不可表述一二。她轻轻用指擦拭过小姑娘挂在眼角的泪痕,何需药呢?阿瓷不就是我的良药?阿瓷在,我就在。

真的吗?

真的。

云瓷从她怀里出来,倒退两步,认真道:那我从今天开始好好保护自己,阿兄也要为我顾全己身。我与阿兄,生死患难,荣辱与共!

不容辩驳,掷地有声。

女孩子也可以坚韧不拔,威武不屈。

姜槐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阿瓷,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嗯?云瓷睫毛轻眨,因着方才慷慨激昂这会儿小脸还余着淡淡红晕:阿兄要说什么?

姜槐拉着她的小手,温言软语。

云瓷红着脸快步从阿兄房间退出去。

念儿战战兢兢候在小姐闺房门口,待看到她从公子屋里出来的刹那,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姐衣服皱巴巴的,面色羞红,念儿脑子里万马奔腾哒哒地踩踏着她发达的神经,磕磕巴巴道:小姐,你和公子,你们

云瓷推开窗子,风吹走脸上的燥热。

我的命,早在遇见你的那刻,就拴在你身上了。

回想阿兄说话时的口吻,一颗心砰砰乱跳。阿兄不懂情,可这样的话,不该是情话吗?

简直要命。

心海搅扰翻腾,面上一派平静,云瓷淡淡道:念儿,你想多了。

自打从念儿那里翻出不少图册,云瓷对贴身婢女的认知不断被刷新,此时见她吞吞吐吐,便知她在胡思乱想,嘱咐道:不准乱传,省得坏了阿兄清名。

咦?小姐就不担心自己的清誉?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念儿惊了:小姐不打算嫁人,要让公子一直养着吗?

云瓷轻笑,迎着晚风,温温婉婉的眉眼桀骜而张扬: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谁要他养着了,就不准我养着阿兄么?

养着公子?公子可不好养啊!

不好养也得养啊。

云瓷顾自笑了起来:我养阿兄,总比阿兄养别人来得好。

还可以这样吗?

挂在眉梢的笑掩也掩不住,云瓷脚步轻快径自去了浴室。

流水划过寸寸肌肤,浴中美人有张清冷出尘的脸,那张脸笑时温柔甜美,不笑时优雅端庄。

曾几何时,她以为阿兄无所不能,今夜,阿兄蜷缩在地的无助惊醒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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