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云瓷轻嗤:大骗子。
第018章
大骗子?
姜槐哭笑不得,未说的话从那双眼睛里自然流露。
哪怕没有一句辩驳,哪怕云瓷正在吃干醋,在这样虔诚专注的目光下,也止不住小脸微红。端起茶杯,借故饮了小口,心海处那股被挑动的波澜趋于平稳。平静过后,云瓷别过脸,不想理会某人。
姜槐默默将兔子交给念儿。
念儿揪着兔耳朵快速出门,心道:公子完了。
四下寂静,此处只余二人,姜槐揉揉笑得发僵的脸,挨着她坐下:别不开心了,瞧瞧,生得这么好看,作何皱眉呢?
云瓷瞪她一眼:还不是因为阿兄?
她眉目泛着股子冷意,偏偏尾音处不自觉带了三分嗔三分软,完完全全熨帖着人心,温温柔柔的发脾气,教人只想捧在手心细细疼。
因为我?我怎么了?
见她不再冷冰冰拒人千里,姜槐一味赔笑,然而赔笑也换不回阿瓷妹妹的关注。心思辗转,一不做二不休,直将小姑娘手里的茶杯夺过来,睁着眼睛说瞎话: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云瓷羞恼:大骗子!
茶温正好,怎么就凉了?这人,谎话张嘴就来!
靠着耍赖博取了强烈存在感,姜槐不介意被妹妹凶,趁机凑近她,声音低回婉转:茶没凉,可阿瓷再不理我,我心怕是要凉了。
略带委屈的音调,伴随着清冽香气将人包围。云瓷耳根耐不住一阵燥热,手绞着帕子,暗道阿兄果然学坏了。
可是,学坏了的阿兄,她又能怎样呢?
她舍得让他心凉吗?
恼他、怨他、气他、晾着他,到头来受折磨的还不是自己?
她有心无力的将身子转过来,放胆抬眸,恰好撞上姜槐那双纯粹没有邪念的眸。
若没见过阿兄,她绝不会相信男子的眼睛能生得如此漂亮。阿兄纯如稚子,怎也避不开做急色的事呢?她迂回轻叹,眉心蹙起,想到之前看到那幕,整个人神思恍惚:阿兄,我问你。
问。
云瓷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面色绯红,迟疑开口:你你和苏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嗯?姜槐支楞着耳朵去听。
罢了。云瓷捏着白玉小茶杯,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开始泛白。到底是脸皮薄的女儿家,那些话,终究问不出。
是问不出,还是不敢问?
她气息微沉,如水的眸子荡开波澜,轻声道:你既认准了苏姐姐,便不要辜负她吧。女儿家在世上本就不易,你可不要负她她并不希望阿兄做那薄情寡义的儿郎。
阿瓷要说的便是这些?
姜槐宠溺地伸手摸她的长发:放宽心。
阿瓷不知她与簌簌的关系,她与簌簌,何来辜负?簌簌甘做她身前盾牌,姜槐能给的不多,但只要簌簌想要的,她都会努力去给。
是,我要说的便是这些。
云瓷逼着自己不去心软,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淡然:阿兄且去忙吧,我想静静。
还没哄好吗?
姜槐担忧的看着她:阿瓷,你怎么了?
我无事。云瓷松开咬紧的唇瓣,略显苍白的唇留下浅浅的牙印子,她哀求道:阿兄,你让我静静,成吗?
姜槐心猛地一沉,她从未见过云瓷这般模样。向来都是阿瓷围着她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赶她走。
这是被嫌弃了吗?
成。她心里闷闷的,发出的声音也没了素日清亮。踏过那道门,烦躁涌上心头,惊觉阿瓷长大了。
她竟猜不透小姑娘此刻在想什么。
唉。叹息在风中散开。
本以为看不到阿兄心里会平静些,可阿兄当真走开,云瓷心里又憋屈地厉害。
做那种事好吗?阿兄想要孩子了?那些事不是只有成亲后才能做吗?
阿兄和苏姐姐,他们是忍不住了吗?
她一想到温柔禁欲的阿兄,会因为苏姐姐而破了惯有的矜持,心仿佛要被撕裂。她何止是看不透阿兄的心啊,她连自己的心都看不透。
若说情分,难道还有人比得过她与阿兄之间的情分?
可一想到阿兄和苏姐姐抱在一起的画面,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夫妻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乃世上所有关系里最亲密的,阿兄和苏姐姐尚未成亲就这样,可见苏姐姐在阿兄心中到底不同。
阿兄厌烦与外人亲近,却能和苏姐姐肌肤相亲,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阿兄爱苏姐姐,爱到能为她克制不住,云瓷意识到的时候,泪已经吧嗒砸在手背,心里珍之重之的彩色琉璃自此碎去一块。
她深切地意识到,阿兄有朝一日会和别的女子成亲生子,做尽一切羞人的事。
阿兄,会和苏姐姐厮守一生,生同时,死同穴。
中间没有云瓷的立足之地。
她会永远永远,永远的,失去她的阿兄
太残忍了。
云瓷将眼泪逼回,喉咙里竟卷起淡淡腥甜,她克制着不再多想,无力挣扎之后,恍然醒悟原来,在她青春或者青涩的年岁,早就将阿兄安排进余生。没了阿兄陪伴,后面的路,她都懒得走。
不能这样啊。
她轻轻扶额,云瓷,你不能这样。
起身,执笔,神情肃穆端庄。
出了小院门,姜槐碰见苏簌簌指挥着亲兵押人进来。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不见惊惶,反有人雀跃地抬起头:嗨!你还认识我吗?
凤城小霸王热情地打着招呼。
姜槐没理他,看向簌簌。
簌簌笑道:这些人我查清楚了,是风凉山上的山贼,来咱们这打秋风,呵,也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
竟真有人傻到送死?
女山贼不满地努努嘴,懒洋洋道:喂,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瞧不起人啊,山贼怎么了?我们手上从没沾过人命,就连劫来的银子大半都做了好事。
哦?苏簌簌轻轻抬起眸子,好整以暇的嘲讽她:这就是你占山为王的理由?没出息。
你你才没出息呢!女山贼连同一众兄弟激动起来。
凤城小霸王烦躁的跺跺脚:说什么呢?先听我说!将军大人!我们是途径风凉山被他们劫来的,不是故意跑来打秋风的!你看,本公子腹有诗书,家财万贯,哪能脑子发昏想不开做乞丐呢?
我记得你。姜槐如是说道。
对对对!咱们见过!小霸王刚要迈步发现身子被禁锢住,拿眼睛怒瞪亲兵:自家人,瞎折腾什么?还不把本公子放开?
还有我们!凤城一众世家子梗着脖子道。
亲兵看向姜槐,姜槐轻抬下巴。
人被松开,小霸王活动着被捏疼的手腕,四下环顾,不见那小美人,却见将军身边多了位大美人,他啧啧两声,不怕死的问道:你家妹妹呢?
姜槐眸光轻转,不声不响落在他身上。
女山贼敏锐的感到头皮发麻,这股气势好强!
偏偏那傻小子浑然不觉,挤眉弄眼道:那个妹妹其实是将军养在身边的小娇妻吧?我怎么看你们也不像兄妹你们嘶!疼!你你你你疯了啊!
姜槐一脚踩在他脚面,用力一碾,便见书生疼得脸色煞白喘不过气。
苏簌簌脸色也跟着不好娇妻?她才是阿槐的妻!这人八成瞎了。
书生活像被刀剐了一样,扯着喉咙嘶喊,听得女山贼眼角直颤,人好歹是她带来的,她赶紧道:他再怎么浑,也罪不至死吧!
姜槐唇角勾起冰冷弧度,淡淡一笑:你又知道?
女山贼脖子一缩,噤若寒蝉。这哪里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分明是颗煞星啊。瞧这一身气势,绝对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杀猪般的吼叫声直冲云霄,书房内,屏气凝神执笔作画的云瓷敛眉搁笔:去问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念儿大气不敢喘,老老实实退出去。
小霸王疼得眼泪汪汪,豆大的泪珠不客气地往下砸,看得苏簌簌啧啧称奇这什么人啊,看着像女人其实是男人,这年头,男子流出的眼泪也能浇花了?
世家子帮着求情:将军脚下留情,他可是凤城书家的公子,他
嗷!又是一声惨叫。小霸王悔不当初:我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呜呜呜,别踩了!
姜槐冰凉的眸光在他身上转了圈,嗤了声,大发慈悲的收回那条要人命的大长腿。
惨叫声呜呜咽咽。
念儿巴巴跑过去:公子,小姐在书房作画被扰了,遣我来问问出了什么事?
姜槐脸色由阴转晴,语调温柔:没事,让她继续画吧。
姜小将军瞥了眼惨兮兮的小霸王,眼神直看得人毛骨悚然。小霸王顿时耷拉着脑袋,眼睫毛轻轻眨动,泪珠子再次滚落:不不嚎了。
他捂着嘴,怂得旁人没眼看。
不等姜槐询问,念儿惊诧道:呀!是你?你不就是那个劫了我家小姐的女山贼吗!
要命了。女山贼怎么也没想到,她都快躲进地缝了这小丫鬟怎么还能把她从人堆里揪出来?
嗯?姜槐问:怎么一回事?
念儿指着女山贼道:就是他们,在我们进镇子前拦路抢劫,一个人头五两银子呢。
一个人头五两?姜槐神色冷漠:他们还对你们做了什么?这些人可有吓到阿瓷?
这倒没有。念儿乖巧道。
风凉山众人极有默契地齐齐舒出一口长气吓死人了。
姜槐轻呵一声,仔仔细细打量瑟瑟发抖的女山贼,看了半晌,掌心摊开,幽幽道:还钱。
女山贼眼泪都吓出来了:没、没钱。银子都给山下的百姓买衣裳了
没钱?姜槐勾唇,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狼崽:忽悠谁呢?快还钱!
唔。女山贼颤颤巍巍从贴身布兜里捏出一张价值二十两的银票。
哇!老大,你藏私啊!
女山贼欲哭无泪,这可是她攒了好久的嫁妆钱啊。
姜槐看得眉开颜笑,爽快接过银票,犹不忘这些人耍过的小把戏,吩咐道:带这些人去三里外的寨子参加集训,练不出一身铜皮铁骨,别回来。
练兵?你还是不是人了!
女山贼目瞪口呆!
风凉山山匪和凤城来的世家子吓得腿直哆嗦,天真地想:练兵,也没什么吧?比没命强。
不知世事艰难,于是天真可爱。
姜槐冷笑:带下去。敢吓唬她的人,没点代价哪行?
姜槐捏着银票直直盯着念儿,直盯得念儿腿软脚软:公公子?
苏簌簌察言观色极有一套,看出她意动,无奈道:阿槐有事忙,便先去吧。
嗯。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姜槐伸手为她拂落左肩两朵花瓣,揣着银票往云瓷住的小院走去阿瓷生闷气不理她,虽然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不是喜欢钱吗?给她钱!
第019章
外面喧嚣总算止了。
一室寂静,有淡淡的香从精致的紫金炉挥发出来,白烟袅袅升起,被窗外飘来的风吹散。书房氤氲着墨香味,两种气息混在一起,无端衬出股清冷。
八月份的天,偶尔能使人感觉到凉。
云瓷望着平摊在书桌的画作,陷入沉思。
她轻咬着唇,眉眼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痴缠眷恋,眷恋过后,眼尾浮出一缕愁索。提笔为静心,可现在画好之后,她的心再也静不下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画像之上,俊逸明媚的少年,白衣翩飞,胸前绣着一枝桃花。桃花灼灼,比不过那人掀唇浅笑。
发丝飞扬,骨架伶俐,眉目间流淌的风采比女子还要柔美。笑时春暖花开,怒时漫天风雪,谁能想到,纯真无邪的少年是镇守边关教敌军闻风丧胆的忠武将军呢?
生得真好,还有些可爱。云瓷不自觉弯唇。
笔画我心,画来画去,跃然纸上的却是容色羡煞一众女儿家的姜槐。
逃不开了么?
反复看了一阵,云瓷将画像卷起,妥善放进画筒,不予人看。
做好一切,她怔然的盯着虚空,心空荡荡的,自她说出那番话后,心像被谁剜去一块儿,鲜血淋漓,奈何世事不允她开口喊声疼从来不是阿兄的错,阿兄喜欢苏姐姐,苏姐姐恋慕阿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谁能说错?
她若当真任性而为,不顾旁人死活,那才是错。
云瓷捏着眉心苦恼地将胳膊支在书桌,没留意衣袖从端砚扫过,袖口染了墨痕。
白衣,浓墨,似在嘲笑她自欺欺人。
刹那,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欲破土而出,她意识到什么,惶恐地闭上眼。
风吹桂花香,片刻,缓缓睁开已是目色纷杂,心乱如麻。
何至于如此?
压下那些混乱叫嚣着的念头,云瓷扯出一个寡淡至极的微笑: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她总不会令阿兄为难便是。
阿兄喜欢的,她也愿意接纳。阿兄若不喜阿兄怎可能不喜?
云瓷摇摇头。
阿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眸,看清姜槐扬起的唇角,她也跟着笑阿兄这是不放心,又跑来哄她了?那她要不要装作很难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