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叶摇摇头:没怎么,我也不知还有何人, 不过以你我的功夫,足能胜任书院武先生了。
也对,阿叶说得有道理。赵秋容随口问道:阿叶为何答应做这武先生?
当然是因为大将军啊!
纵是密友, 有些话也无法坦然直言。连叶沉吟浅笑:爹有心教我去书院历练一番,在家呆着无聊,出去开开眼界也好。
若无爹苦心婆心嘱咐的那番话,说不得今日她就照实说了,但有王知礼前车之鉴,她巴不得离姜槐远远的,怎会教人晓得她对姜槐有心?
此次虽说因姜槐而来,但命要紧,美男子,远观便是,她可不打算做棋圣的眼中钉肉中刺。
赵秋容闻言心底松口气:那就好。好歹为将门女,历练历练有利无害。
阿容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你呢?这段时日忙什么呢?
两人闲聊着,走路亦不觉累,半个时辰后来到书院门口的白玉牌坊前。
万名学子赴文考,声势浩大,学子拿着小木牌依次入场。
赵秋容望着茫茫人海道:还真是热闹啊,文考如此,武考想必不会太简单。
文考针对万千学子,想进书院做武先生,除了有邀约帖,还得进行一场武考,如此,定下规矩次序也不至于诸人心有不服。
文考者入南院,武考者入北院。
北院,梅林。
见到站在梅树下白袍红边金腰带的清俊儿郎,连三小姐心里忍不住一阵欢呼,没注意身边密友眼底一闪而过的隐秘情愫。
赵秋容温柔笑道:咱们过去吧。
书院开出的条件优渥,起先有意竞争武先生的不过二十人,以至于后来姜槐位居武先生之首的消息传出去,将门女蜂拥而至。不仅将门女,仗剑江湖行的侠客也来了不少。
考核场上,骑射剑戟一样样走过,姜槐目色微凉地稳坐藤椅,轮到连三小姐时,连叶的超常发挥总算使得她面容稍缓,赞道:还不错。
一句不错,赵秋容掩在袖口的手慢慢握紧,如此又过去一刻钟,轮到她出场她有心教姜槐看到她的能耐,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青敖守在看得认真:早知赵家嫡女弓马娴熟,一身武艺更是教男儿都自叹弗如,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的空当,赵秋容干脆利落地挑落对手兵器,姜槐点点头:甚好。
赵秋容面上淡定,心里乐开了花。
她看着姜槐,心思已然越过千里,他完美无瑕的侧脸,如玉修长的身段以及玉带束着的瘦腰,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眼。
在那股不舍弥漫心田前,赵秋容果断收回视线,温温柔柔地立在一旁,静如处子。
有姜槐在,武考结果很快公布。趁着众人散开,她抱着怀里的白猫往梅花树下小憩。
彼时风雪渐起,赵秋容路过时心痒难耐,问道:将军不去暖室安歇吗?
姜槐面无表情,手搭在猫头,淡声道:无碍。
如此,赵秋容也不好多言,来日方长,按捺着不可说的心思,她定定地看了姜槐一眼,而后,迈着优雅的步子从容离开。
南院,文试。
百人考场,坐在正中央身穿儒服的小姑娘下笔如飞。
云瓷巡查考场时第一眼便注意到她,小姑娘看起来眉眼干净,无辜又单纯。待走到她身边,见了她几乎无错的试卷,眼里笑意更深。
书院负责监考的先生朝她俯首行礼,云瓷没再久留,抬腿拐出门。
古树下,景阳看着从考场走出来的云瓷,问道:怎么样,是个好苗子吧?
云瓷含笑点头:极好,若无意外,以她的成绩该当是头名。
得到她的认可,景阳一脸兴奋:首届学子就能有如此水准,考核结束,咱们可得痛饮三杯以示庆祝!
痛饮三杯?云瓷沉吟道:近日我不可饮酒,便以茶代酒吧。
不可饮酒?景阳关心道:可是身子出了问题?
还好。只是竞道艰难身子多有亏损,如今终有闲暇,总能用心调养一二。
景阳在棋道山亲眼见过她连番吐血,当即正色:是该好好调养,要请御医吗?
不用。云瓷莫名地耳尖微红,调养好身子,她便可为阿兄绵延子嗣,说起来,她与姜槐成婚半月,还未
她急忙收回心神,与景阳闲聊几句便往武院走去。
风雪寒梅,空气里浸着冷香。走到院门口不经意与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擦肩而过,她一心想着姜槐,没在意那人相貌。
赵秋容走出几步回头望她,眸光隐晦带着挑衅,想着方才那人抱猫而眠的景致,一时心痒,匆匆回房继续作画。
风雪里,梅树下,姜槐抱着猫睡得正熟。
云瓷踮着脚尖绕到她身前,下意识去摸她的手,感觉到掌心温暖,心弦微松,笑着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兄?
姜槐自梦境里被唤醒,睡眼惺忪:阿瓷你怎么来了?
阿兄怎么睡在此处了?云瓷搀扶着她起身,牵了她的手往书院安排的独立小院走去。
推开门,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姜槐眨眨眼,长长的睫毛看得云瓷满心柔软,禁不住轻轻亲吻她唇角:阿兄,醒醒了。
姜槐嗯了一声,茫然的小样子甚为可爱。云瓷本想抱抱她,却发现她怀里已经窝了只猫,不由眯起眼,手抚过猫头:下去。
白猫额头带了一点黄,正是她送给姜槐的那只。睡懒觉被吵醒,又被主子略带威胁地看了眼,猫不情不愿地跳下去。
云瓷双手环过她的腰:阿兄,亲亲我。
一场梦将姜槐带回天真肆意的少年时代,温热的娇躯连同耳畔温柔流淌的嗓音,使她下意识垂眸盯着小姑娘的唇。唇畔相贴的刹那她指尖微颤,人总算清醒过来。
蜻蜓点水的一吻后,姜槐眉眼柔和:阿瓷怎么有时间过来?
阿兄不想见我吗?云瓷似笑非笑看着她:阿兄,你可不要见异思迁~
见异思迁?姜槐揽着她腰,紧张道:阿瓷可别冤枉我。
那你告诉我,想不想我?
三言两语姜槐这才明白她话中深意,也怪她被梦境牵引一时迟钝,姜槐唇角微弯,贴着她身子小声道:是怪我之前不够热情吗?
云瓷被她说得脸皮发烫,鼓起勇气望着她的眼睛:是。
没料到她会承认,姜槐温柔地将她抵在窗前:那阿瓷再试试?
外面风雪渐大,洋洋洒洒的雪花为书院蒙了层冷寒。
内室之中,低喘声蔓延,云瓷紧紧勾着她的手指,那些未尽的相思渐次被点燃,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解开姜槐腰间玉带,闷哼声响起,云瓷嗔恼地瘫软在她怀里顾自喘息。
阿瓷这样可不行啊。
姜槐揉捏着她的手指:还要多练练,不然
云瓷心思微动,晓得她在想什么,别开脸不去看她,轻声道:要回家吗?
可以回吗?
当然。云瓷侧身抚平衣袖:为期三日的考核,待考核结束再来也不迟。书院一切都已安排好,你我留在此处也是浪费光阴。回家为我做菜好不好?
知道能回去,姜槐眼里带了笑:好,咱们回家!
两人一路说着今日见闻,回到将军府,姜槐便往后厨忙碌,云瓷照例守在她身边,新婚夫妻,说是如胶似漆也不为过。
入夜,云瓷坐在窗前看着念儿端来的汤药,问道:阿兄呢?
公子在丹房炼药呢。
炼药?云瓷盯着那碗汤药微微蹙眉,刚要言语就见姜槐一身轻松地迈进来:那药太苦,不要喝了。
不喝了吗?云瓷松口气。
虽说这药能调养身子,但只喝了两日她就受不了,听说不用喝了,她笑道:阿兄为我炼制了更好的丹药么?
不错。姜槐从小玉瓶倒出一粒蓝色药丸:此乃培元丹,一日一粒,七日,暗伤必好。
盯着那蓝色小药丸,云瓷陡然想起一事:莫女医几次三番往我这求见阿兄,阿兄要见她吗?
莫女医?
对,正是世代养在棋道山的医者。
莫家人姜槐敛眉,笑意一点点退去:她求见我,有事吗?
该是为了回心丹而来。云瓷握住她的手:你若不愿,我直接拒了她便好。
姜槐沉吟道:她想要回心丹的方子我今夜写好你派人交给她,往后莫要再扰我。
正说着,白猫一脚踩空首饰盒,一枚圆润的棋子滚落在地。姜槐话音刚落,视线被那枚安魂棋子吸引,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她脸色有一瞬苍白:道棋
第113章
阿星, 看到了吗?这就是道棋。男人一身雪色长袍站在苍穹之下,指尖流光辗转,格外好看。
星辰满天, 少女坐在台阶慢慢仰起头:身为道子,我也要研制出属于自己的道棋吗?
不错。男人目色流露出慈爱:道棋每十年流入人世,为父手里的, 是当年继任道子的前一晚做好, 总共十枚。道棋在手, 可助天下人窥道。阿星, 你的心静吗?
静不下来。
少女接过那枚圆润通透的道棋细细观摩:后天便是道子继任大典, 一天时间做够十枚融道棋, 太难了。
阿星不是天才吗?也会说难?
是天才不错, 可天才也会有难的时候啊。
少女整敛衣袍站起身,眸光闪亮, 望着头顶星辰倏忽道:爹爹,我去制棋室了。
去吧。男人站在原地望着她削瘦的背影,眸光越过远处此起彼伏的山峦,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直到心神融在风中。
一夜, 就此过去。
制棋室的门被推开, 少女打着哈欠从里面快步而出, 面带笑意:爹爹,你看。
极为漂亮散布流光的棋子在她掌心摊开,共有三枚。
男人眉峰微动, 棋子拈在指间他终于笑了笑:锋芒锐利,少年心性。
少女不服气道:既是助天下人窥道,大道之争本就要求果敢无畏,锐利一些又何妨?稳中求胜,我将锋芒融入棋子,道有不同,每个人心境也不同。
后世之人若有披荆斩棘百死不悔的心性,关键时刻道棋自然会助她一臂之力,若心性淡泊无争,道棋,也只是安魂凝神的棋子罢了。
阿星的小心机啊。
男人说不得好,也说不得不好:罢了,总归你为道子,听你的便是。
什么嘛,我做的道棋难道不好吗?
少女的抱怨回荡在耳边,金银玉饰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搅得姜槐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她迈开步子,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直到那枚道棋停在她脚下,姜槐俯下身子,认真地捡起来。
她的指尖在颤抖,躬着的脊背绷得紧紧的,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单薄。
棋子在掌心静静散发着光亮,姜槐五指聚拢,手背青筋分明,她叹了口气,目色汹涌,过往留在心底的阴霾险些要将她吞噬,无助道:阿瓷,怎会有道棋?
白猫吓得浑身的毛竖了起来,以最快速度冲出去,留下云瓷紧张得后背生出一层薄汗,她喉咙干哑,勉强维持着噙在唇畔的笑意,快步走过去,温柔道:道棋?那是什么?
阿瓷不知什么是道棋吗?姜槐缓缓抬头,目色纷杂地看着她。
她很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不是见过那个少年意气愚蠢至极的道子了?你知道,你见过,为何要隐瞒呢?是怕我难堪吗
她的气息低沉,有那么一瞬间念头闪过,干脆闭了眼。
望不见心上人疼惜慌张的神色,望不见云瓷苍白褪去血色的唇。
她再次堕入黑暗。
黑暗中有人在怒斥狂笑,血肉被割开的声音残忍至极,一声声的阿星喊得她心神快要崩碎,那股腥甜再次从喉咙涌上来,姜槐拳头死死攥紧,阴冷笼罩了她,看起来着实无情。
阿兄!云瓷急急将掌心覆过去:阿兄,不要再想了!
她看了眼被吓傻的念儿:出去!
念儿接连倒退几步,离开前不忘将书房的门掩的死死地。
姜槐!姜槐你醒醒,看着我!云瓷抬手解开衣带,祈求道:姜槐,你看着我好不好?
热情的吻穿过那些骇人的噩梦,姜槐颤抖的身子一寸寸被那娇躯温暖。
她眼里的惊惶与无情慢慢消退,眸光里撩起的血色淡去,凝在眉梢的寒霜快速消融,她看着怀里止不住流泪的阿瓷,眼里重新有了世间万物。
阿瓷,我好怕
不怕,不要怕,不管过往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厌恶你,不会嫌弃你,姜槐,生死我都陪你!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阿瓷,那是道棋,你知道的,对吗?姜槐与她倒在书房小榻,合身压下:你是不是,见过她了?
是,我见过阿星了,我触摸到阿兄的过去了,我心疼你,我怕你不要我
云瓷紧紧抱着她,眼泪顺着下颌滴落在锁骨:我怕你永远离开!你站在百里水泽前赴死,你把我丢在了身后,姜槐,我一直在喊你,而你听不到
姜槐盯着她良久,终是俯身亲吻滴落在她锁骨的泪,那泪滚烫,带着灼伤灵魂的热:
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阿瓷。那道伤疤这辈子都没办法抹去,哪怕隔着五百年,我依旧没办法与自己和解,我在一次次的崩溃里长成你看到的样子,阿瓷,你告诉我,心碎了,该怎么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