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槐笑着饮尽,一身喜服入眼皆风流:多谢殿下。
青敖端起酒杯沉声道:还望大将军珍惜阿瓷妹妹, 我敬将军三杯。
好说。
但凡敬酒,姜槐来者不拒。今日宾客如云,环顾四周却没见到她想见的人。姜槐招了亲兵过来询问:喜帖可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 春樱姑娘和簌簌姑娘的,一早就送过去了!
姜槐执杯而立,簌簌不来还情有可原,春樱那般爱热闹的性子怎么还没来?莫非她已经出航了?航路凶险,可有做好准备?
正想着,春田铉束和行云岛孟璃笑容古怪地走过来:大将军,大喜啊。
姜槐展颜:四海棋手难不成要一人敬我一杯么?
那倒不至于,我等与棋圣竞道,皆被棋圣风采倾倒,大将军娶了棋圣,若敢有二心孟璃摇晃着小酒杯,笑道:行云岛最擅用毒。
姜槐面色不改,认真道:我自会疼惜阿瓷,诸位无需忧心。
春田铉束啧啧两声,同情道:在下从未见过棋圣如此强势厉害的女子,大将军,在下敬你。
他话里话外颇有种说不清的怜悯,姜槐没去多想,举杯便饮。待一盏酒喝尽,她恍然大悟,笑吟吟道:阁下误会了,我家阿瓷,实为世间最温柔貌美的姑娘。
春田铉束嘴角一抽,觉得这位大将军八成脑子有毛病。
温柔?可别闹了。
棋圣一路战至山巅,竞道之中逼得多少人吐血,温柔个鬼啊!
不消片刻,四海棋道联盟的八位副盟主以及十八位护道长老执杯而来,姜槐笑意不减:看样子,诸位是存心不教在下心想事成了。
八位副盟主和十八位护道长老亲切道:哪能呢?棋圣大喜,大将军身为儿郎,岂有不饮酒之理?棋圣乃四海棋圣,更是我棋道山山主,大将军往后可得从一而终。
护道长老幽幽道:男儿生得太过俊美总易招花引蝶,还望将军珍重,莫要做那负心之人,否则
否则四海棋道联盟与棋道山都不会饶我。姜槐替他说完,再次斟满酒:谨以此酒,教诸位宽心,我待阿瓷之心,可鉴日月。
如此甚好。
酒宴之上,柳如岸忙着为妹婿挡酒,错眼的功夫,抬头便见前代棋圣带着弟子悠哉而来。
再次见到故人,元洗感慨道:不知有空可否与将军手谈一局?当年棋道山脚将军运棋如神,老夫至今刻骨铭心。他又道:老夫实有一事不明,有此等棋力,将军为何不亲自授与山主?
姜槐眸光微闪,没再隐瞒,她道:我的棋道不适合阿瓷学。
这样么?元洗若有所思,举杯敬道:余生,便有劳将军伴山主左右了。
乐意之至。
轮到元璧上前一步,他没说话,温柔浅笑地与姜槐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喝到最后,姜槐揉着眉心叹息一声,想要早点回房去见阿瓷,当真难啊。重新打起精神,看着那些朝她走来的棋手,她笑着迎上去。
人群里,凤城小霸王扯着女山贼的袖子往前走,边走边道:咱们不日也要成婚,不该谢谢将军么?若非他,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不趁他开心抬一抬你的出身,嫁进家门,我家那些不省心的,保不齐要给你脸色看。
女山贼一脸不悦:他们敢?信不信我拿刀伺候他们?
凤城小霸王一个头两个大,哄劝道:自家人,提刀做什么?快点啦,将军眼看要醉了。
姜槐没想到他二人会来,她记性极好,观此二人眉眼含情,不由笑道:何时成亲?本将军届时去喝杯喜酒。
凤城小霸王求之不得,一番寒暄后,他道:如今我与棉棉也算将军手下的兵,棉棉早前经历为家父不喜,我不愿棉棉嫁我之后受爹娘磋磨,我
姜槐心思通透,问道:你想求我为她抬出身?
若可,我二人必感念将军大恩,永世不忘!
姜槐举杯慢饮,片刻,唤了宋计过来:送你一个义妹如何?
义妹?宋计傻嘿嘿笑了起来:娇软吗?
姜槐轻抬下巴:呐,熟人。
宋计看了眼一旁的女山贼,揉揉鼻子也算认了:成!我们本来就是兄弟!
兄弟二字冒出来,凤城小霸王给了他一脚:乱说什么呢?
女山贼哼哼两声,俯身道:见过义兄。
免礼免礼。宋计挠挠头:义妹莫怪,刚才心直口快,往后义兄会多加注意。
姜槐忍笑道:宋计为我亲兵,有四品功勋,他做你义兄,在凤城,天大的事,提我名号,你可横着走。只一点你要记住,不可骄纵。
女山贼点头应是。
人走后,姜槐立在原地不动,内功运转到极致,酒意散去大半,景阳见她顾自发愣,问道:将军在做什么?
等人。
苏簌簌一脚迈进将军府,被管家殷勤地领进门。见她肯来,姜槐笑着走过去:簌簌,你终于来了!姜槐递给她一盏酒:来,请你喝我的喜酒。
苏簌簌眉眼弯弯,她今日打扮极美,纵是在人海里也是极为亮眼的颜色。她故意穿了一身红,与姜槐并肩站在一处,嘴里说着恭喜的话,情意藏在眸底,看得景阳杯盏落地。
若非青敖反应及时为她托住酒杯,堂堂殿下,在如此场合怕是要引人注目。
怎么了?青敖关心道。
景阳眼圈微红,喃喃道:她来了。
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青敖看到身穿红衣的绝色女子,恍然:那就是景阳的梦中人吗?
待她再看,心里不免微惊,这
她喜欢的人,是姜槐。
景阳唇色微白,心底的答案破土而出:本宫晓得她是谁了。
前四景楼花魁,一曲流离动天下的苏簌簌。
青敖暗叹世事弄人,问道:你要如何?
不如何。景阳深呼一口气,取了酒盏抬腿走过去,脸上挂着最为得体的笑:这位姑娘貌美倾城,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苏簌簌正与姜槐相谈甚欢,没料到会有人主动搭讪,她看了姜槐一眼,为让她放心,便与景阳随意交谈。
短短两句,景阳便知她忘了自己,忘了长街之上那个猝不及防又教人心动的吻。
景阳将满腹相思压得沉,笑道:听闻簌簌姑娘琴曲乃天下第一,红妆社不日要改社为院,正好,书院缺少授课夫子,不知姑娘可愿意?
苏簌簌被她引着往人少的地方行,姜槐心底叹了声,继续与众人饮酒。
酒宴散前,荆玄鱼有心让爱子早点脱身,遂拉着四海诸皇往皇宫去玩投壶。负责翻译的官员也跟着走,皇帝有心成人之美,谁还敢赖在此处?
慢慢的无人再来敬酒,姜槐稍微振作,前往浴室洗去一身酒气,晚风很冷,走在通往主院的青石路,她唇角扬起,推门而进。
听到响动,云瓷芳心跟着一颤。
姜槐笑道:都下去吧,勿扰。
是。念儿领着人退下,贴心地将门掩好。
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酒香气,云瓷莞尔:被刁难了?
姜槐笑着坐过去,轻轻嗯了声:他们怕我负你,千叮咛万嘱咐连威胁的话都敢说。我没和他们一般见识,来者不拒,故饮了不少。
那你现在酒可醒了?
醒了,不耽误正事~说着,她执了喜秤,颤着手挑开红盖头。
烛光下,美人艳极美极,温柔似水。云瓷慢慢抬起头与她对视,问:喜欢吗?
喜欢~
姜槐喉咙微痒,倾身为她取下凤冠,两人呼吸禁不住微乱,待指搭在喜服扣子,云瓷颤声道:我我来。
姜槐舍不得移开眼,且爱极了她这样子,难得任性道:我来。
她执了小姑娘的手一点点灵活的将衣扣解开,指尖划过那副娇躯时,引得心上人娇嗔连连。
从最初的羞怯到心里满了甜蜜,云瓷身上厚重大气的红嫁衣被姜槐小心除去,露出里面花纹繁美的柔软里衣。细看之下,锁骨处,还坠着姜槐送的纯金细链。
姜槐很开心,执了酒樽与她同饮合卺酒。
酒气入喉,云瓷懒洋洋地挂在她身上:累吗?
不累。姜槐揽着她肩膀,调笑道:良辰美景,阿瓷未累,我岂敢累?
云瓷脸皮薄,嗔道:又在胡言。
姜槐定定地看着她:饿了吗?
不饿。
渴吗?
小姑娘轻笑:刚饮过酒,不渴。
她手指勾着姜槐下颌:怎么?忍不住想做坏事了?
姜槐喉咙微动,从怀里取了图册出来,理其气壮道:那哪能叫做坏事?那明明叫做正事!
云瓷被她逗得忍不住亲吻她唇角:贫嘴~
偏偏姜槐还不肯放过她,图册被摊在软榻,她柔声哄道:阿瓷选一种嘛~
小姑娘别开脸:不选~
当真不选?
见惯了正经稳重的姜槐,云瓷哪受得了她这般轻佻?
她背脊笔直地坐在榻沿,柔柔浅笑,眸光里揉碎的光芒,认真而美好,悉数倒映着姜槐的影。
她一时没忍住握住姜槐的手,轻声道:阿兄,我嫁给你了。
是啊,阿瓷嫁给我了。看着她,姜槐脑海浮现过她们跌跌撞撞走过的那些年。
稚嫩的阿瓷,耍赖的阿瓷,哭起来惹人怜惜的阿瓷,她曾牵手与她行过漫漫长路,也曾背着她日复一日地走过冗长的街道,她们笑,她们不笑,眼中都有对方,心里都惦记着那暖。
亲手养大的孩子今朝做了她的妻,从今往后,便是真正的白首不离。
那些掺杂了小坏的冲动被她压下去,姜槐执了她的手,满腔的喜悦自然流露出来:他们灌了我许多酒,但我见了阿瓷,神思清明,却也恍惚。
这话如何说?云瓷宠溺地与她十指紧扣,周身漫着一股优雅风情,她端坐在那,好似仙子从云端一步步走下来,心甘情愿地献出一生。
姜槐道:我知道我娶的是谁,知道心底对阿瓷的爱,可阿瓷太美了,你看我一眼,我禁不住目眩神迷,恍恍惚惚觉得,这幸福来得太快。
阿兄觉得快吗?云瓷明眸皓齿,轻轻挣脱她的手,而后掌心摊开,她问:暖吗?
自然是暖的。
喜欢吗?
当然。
小姑娘笑容天真纯粹:那你还恍惚什么?你已经牵住我的手了,你还恍惚什么?
她顿了顿,红唇微张,自有一股笃定从她唇齿蔓延,直入人心尖三寸。
柔软,刚烈,是能献上全部忠贞的决绝。
姜槐,我已经嫁给你了。你还不懂这句话的深意吗?
嫁给你了,这一辈子都是你的。所以没必要觉得恍惚,这幸福从来都是争取来的。而我为了你,已经前行多年。
灯光映照下,云瓷轻轻莞尔:我对你,蓄谋已久,情意早生。姜槐这不是梦,这是再真实不过的相处。
不是梦吗?姜槐喉咙微动,美人在前,她艰难地移开视线,再次问道:阿瓷,会爱我多久?
你想要多久?
我
云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想要多久,我就给你多久。生生世世,我都赖着你,可好?
她满含眷恋地摇晃姜槐的手,连带着衣袖间的暗香随着她的动作升腾而起。
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藏着伤,而有故事的人,从来都少不了酒。
姜槐今晚已经喝过太多的酒,但真正教人迷醉的,从来都不是酒。
是眼前人。
感受到她的放松,云瓷顺着她的手起身,模样甚是娇羞:阿兄,你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你说过的话吗?
十二岁,稚嫩地教人只想呵护的年纪。
姜槐点头:记得。
关乎阿瓷的,她从来都没忘记过。
云瓷轻忽一笑:真记得?
姜槐眨眨眼,凑近她,眼看着小姑娘脸颊羞红面若桃花,她才小声道:嗯。
时光待她的女孩,从来是温柔的。
十二岁的阿瓷,站在桃花树下仰头含笑的画面,早就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
她们有很多可以随便拿出来惦念的回忆。
而那年,桃花树下,一身白衣的小女孩,第一次大胆无畏地牵住姜槐的手,眼神坚定,看起来有些任性,望向她的眼神,却比任性,多了一分说不明的炽热。
不准走,姜槐,我不准你走。
她从来都是喊她阿兄。
阿兄阿兄,从唇齿溢出,仿佛是世间最动听的乐曲。
但这一次,她直呼其名,态度强硬。
少年时的姜槐无奈地摸摸小女孩柔软的发:又怎么了?阿瓷就这么舍不得我?
清纯明媚的女孩子固执地咬了唇瓣,手却没松开,她强调道:反正,我不准你走。不准去钱家陪钱家小姐赏花,我要你陪我,姜槐,我不喜欢金银富贵,不喜欢锦衣玉食,我只我只喜欢你!
真是个小孩子。姜槐唇角上扬,俯身哄劝她: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钱员外,要陪他家姑娘赏花,不需要多久,就半个时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