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除了等,难道还有其他法子?
四海棋手等着棋圣归来坐而论道,世代效忠棋道山的众人等着新棋圣接管圣山。
一朝竞道,功成,身退。柳云瓷想一出是一出,逼得许多人没了主张。
护道长老恭敬地看向发丝雪白的元洗:要发闻道帖吗?
先有竞道,竞道功成,始有闻道,介时九州之人都可来棋道山一观棋圣风采,闻道帖上详细列明今朝竞道名次,帖出,便是新一代棋圣四海咸闻名列史书之时。
元洗没再犹豫:广发闻道帖,最迟一月,棋圣必归。
寻人而已,一个月,不论是生是死,足够了。
云瓷跟着景阳一路策马驰骋来到西山,下马之时,一口血喷出来面色再次衰颓三分。
景阳看着念儿,念儿慌张道:公子说了,那药他只来得及炼制一颗,多得没有了,若吃药后仍有呕血之兆就要就要
就要如何?云瓷轻声问道。
念儿扑通跪倒在地:公子说,若再有呕血之兆,小姐断不能劳心伤神,否则必有后患!
而这后患具体是什么,景阳没问,她也不敢问。
如今她还得仰仗云瓷替她寻人,将新任四海棋圣从棋道山抢来,若棋圣在她这里有个好歹,棋道山必与皇室交恶,甚至四海棋道联盟都得和大禹国闹翻。
可她还有其他法子吗?
如今局势,已是退无可退!
云瓷冷眼看着早成废墟的西山:无碍。
西山雾薄,此处极冷,她闭眼站在那,想象着漫天火光汹涌而起时的壮烈,想象着姜槐被困其中的煎熬,腥甜梗在喉咙,她不动声色地咽下,道:把人都喊过来,我有话要问。
景阳巴不得有人来作主,急急忙忙召将领汇聚于此。
云瓷问了许多,事无巨细,问了将近半个时辰,她脑海闪过一道亮光:阿兄救人前可持兵刃?
副将当即道:有!大将军兵刃断折,冲进西山前夺了属下的七星剑。
可找到剑痕?
剑痕?副将以为这姑娘在开玩笑,西山都被烧成废墟了,哪还找得到剑痕?
连日寻人他们火气都很大,便想讽刺两句,却在看清她一身星辰袍时白了脸。
四海九州,唯一有资格穿星辰袍的
他心口一颤,话到嘴边温声解释道:剑痕难寻,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云瓷眸光锐利,自然没放过他眼睛一闪而过的轻蔑,前倨后恭,她没心思理会。
阿兄内功强悍能于万丈深渊来去自如,我不信她闯不出火海,她所习武功精妙繁杂,我记得其中有套冰寒剑法,引到极致可驱烈火。剑痕难寻,用心找便是。剑气呼啸,纵有火海焚毁,不至于一道痕迹都难留下。
她淡然抬眸,寒声道:找。
景阳应声道:听到没有?速寻剑痕!
大批人马被放出去,苦等三日,终于在黎明破晓前副将兴冲冲跑过来:大人!殿下!找到了!我们顺着剑痕去寻,在西山找到一处隐秘寒潭!
那人呢?
人副将落寞道:只找到纵横交错的冰寒剑痕,并未并未找到人
似是早有预料,趁着景阳与诸将问话之际,云瓷轻轻喘息:念儿,阿兄还留有其他药吗?
念儿眼泪止不住流出来,哽咽道:有
给我。她摊开掌心,眼里掀起不容置疑的坚决。
可是公子说了这药
给我!
是
红色小药丸被喂进嘴里,云瓷闭目凝神,过了半晌,血气被压制,她扬声道:烦请带我去寒潭之地,我有办法找到人!
西山寒潭,至为隐蔽,若非掘地三尺,根本无从窥见。
阴寒之气从水面冒上来,此处荒芜寒凉,竟是一处死地。
云瓷视线紧盯着石壁,直到她从石壁寻到用剑刃划出的星星,她的眼里终于有了笑。
星星右边有一道垂直朝下的箭头,不用心看很容易错过。
云瓷笃定道:寒潭之下必有生门,阿兄在下面。
她这话来得太快,也太匪夷所思。众人漫山遍野寻不到人影,她只看了几眼就能断定,委实教人欣喜又挫败。
景阳不辞辛苦不畏艰难地把人从棋道山带到这,不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吗?如今等到了,她登时狂喜:来人!去寒潭下面找!
云瓷含笑垂眸,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不论何时阿兄都不会教她绝望。阿兄不会抛下她,但遇生死危机,总会给她留一处希望。
她们自幼便是如此,融入骨子的了解和情分。一滴泪迅速从眼角流下,没等人发现就被她悄然抹去。
深入寒潭的士兵冒出头,惊喜道:大人说得对!下面确有生路!
第082章
雪谷, 篝火燃得正旺。
姜槐从睡梦惊醒,急忙去看躺在狼皮的女人。
宣陵两日前醒过一次,而后合上眼昏睡至今,此时她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浑身发抖,甚为怜人地蜷缩在石床, 嘴里嘟囔着姜槐听不懂的话。
怎么又烧起来了?姜槐解了衣衫搭在她腹部, 绕着山洞反复踱步,片刻, 终于下定决心取了长剑往外走。
雪谷的风凛冽刺骨, 踏出山洞, 姜槐没防备重咳一声,她一身单薄里衣,身姿笔挺,足尖轻点, 瞬息之间人已飞到极远处。
斩泽草、长芦根茎、三色雪莲雪谷深处, 姜槐拄剑而立,拧眉道:还差一味药。
她再次遁出很远,扑面而来的寒风激得她再次重咳,唇边隐隐漫过一道血痕, 顾不得调息, 她提起一口气纵身运剑削去长在陡峭山崖的一截冬笋,及至笋芽到手,她开心地露出笑:有救了。
踏出两步, 丹田忽的刺痛,姜槐眉眼霎时显出一抹不耐烦,握剑的手越发用力:忍着!
雪谷空荡,亦不知她这话是在对谁说。
内力不停运转,等她身如鬼魅地飞回去,雪地之上骇然遍布群狼爪印。
雪狼成群,洞内篝火眼看要燃尽,头狼呲牙朝山洞唯一的活物靠近。
下一刻,剑光纵横而来,姜槐神情阴郁,剑花轻挽将战火引至洞外,开启另一场血屠。
狼嚎不断,宣陵艰难地睁开眼少年狠厉,斩狼头于剑下,朝她大步走来。
血腥味飘入鼻尖,她猛地呕出胆汁,只觉眼前的姜槐杀气狂涌到了骇人地步。
醒了?姜槐音色冷淡。
醒了。宣陵不放心道:怎么穿这么少?
她的指尖眼看要碰到姜槐衣领,被无情避开。姜槐倒退两步,神情肃然:别碰我。
那些冷寒齐齐从她齿缝迸出,宣陵微怔,脑子一片混乱。
石桌上有烧好的水,自己去拿。我要制药,不准扰我。
姜槐头也不回寻了偏僻角落,不过半刻钟,四种药材在她手里神奇地化为一管药剂,她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宣陵身边:喝了它。
宣陵撑着发烫的身子,依言而行。喝过药后,再次陷入昏睡。
西山大火,姜槐拼了性命才带她逃离生天,此刻对着宣陵,态度竟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盘腿坐下,横剑在膝,内力运行三个周天后,快速起身往洞口筹谋。
雪色薄衣,锐利轻狂,与此间天地尽显格格不入。
西山寒潭,听到士兵回禀,众人颇有种峰回路转的轻松感有生路就好。
兵将们看着云瓷的目光充满敬畏,副将主动请缨:属下愿往寒潭救人!
不必了。云瓷折身看向念儿。
念儿被她看得倒退两步:这次真没药了!
云瓷不言不语望着她。
念儿抵不住压力再次败下阵来,咬咬牙将药递过去:最后一粒了,公子料定棋道山风冷,此药可缓寒气侵体,小姐这真的是最后一粒了!再这样下去,神仙都难救!
云瓷取出药丸,漫声笑道:阿兄当真心细如发,未雨绸缪。
吞下药,她拒了众人好意,看了眼景阳,歉疚道:非我胡闹,不亲眼见一见阿兄,我心难安。
景阳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殿下!副将郑重道:潭水冰寒,哪能让殿下涉险?
景阳轻忽笑了起来:寻不回宣贵妃,你与我都难逃圣怒,还有什么好说的?救人要紧。
一行人潜入寒潭。
一刻钟后,景阳率先从水里冒出头,望着眼前的冰天雪地,讶然道:雪谷?
念儿搀扶着云瓷从水里出来,寒风一吹,众人皆打了个寒颤。
大人,殿下,前方有一处雪林,料想大将军和贵妃娘娘就在雪林后了!
跟来的太医和兵将在这一刻脸上都忍不住露出笑,总算能看到一点希望了。
哪知这笑意并没持续多久,恍然发现他们被困在此处。这哪里是普普通通的雪林,分明是一座手笔极大的迷林!
殿下,咱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这里还有属下用剑标记的记号!
殿下,大人,该如何是好?
景阳蹙眉问道:阿瓷可懂五行八卦?
云瓷目色微沉,半晌摇摇头:造诣远不如阿兄。
众人神情黯然,走不出迷林,别说救人了,时间久了他们迟早冻死在这!见识过年轻棋圣先前的能耐,很大一部分人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如今听她自叹弗如,不免失望。
云瓷环顾雪林,深呼一口气,凛然道:虽不如,却也可以一试!
立时,那些黯然的眼睛再次发出亮光!
不知何时林子生出雾气,大雾弥漫,待云瓷寻到生门时,身后早没了景阳等人的影,就连一直紧跟她的念儿也寻不到踪迹。
景阳?景阳你们在吗?她接连喊出几声,无人应。
她不敢妄动,阿兄天纵之才,她既然在此地设置阵法,必是不愿有人来扰。
云瓷等在原地半晌,眼看生门又要被转移,心一沉,只身踏了进去!
雪谷冰冷,好在她提前服药,心尖三寸始终有道暖意环绕着她,就如阿兄温暖的陪伴。见识过阿兄神奇的炼药术,再真正领略她对五行八卦精深的研究,云瓷心底的好奇越来越重。
雪林之后,走出一段路,举目遥望能看到一座气势拔起的雪.峰,她紧了紧衣衫,顺应直觉往南边走去。
姜槐凝眉守在洞口,半晌叹了口气,抬腿回到床边。
石床之上铺了厚厚的雪狼皮,宣陵身上亦遮了厚实的貂皮,篝火燃起,在明亮的火光中,姜槐容色悲伤地看向那个无情的女人:母妃
她坐在床沿,想了想伸手解开宣陵衣衫,腹部刀伤深可见骨,若非救治及时,难逃命陨。
母妃的心,当真狠啊
她痛苦地抱住宣陵,那些被压抑的陈年过往涌上心头,姜槐眸光变幻不停,终是取了药液淋在刀口处,瞧见宣陵睡梦里皱起的眉头,她动作下意识放轻,柔声道:母妃,一会就好。
许是听到她温柔呼喊,宣陵眉头渐松。姜槐细心为她束好衣带,坐在那顾自失神。
阿兄
声音从洞外传来,姜槐疾步而出,赶在陷阱罩下时揽了少女腰肢,身形忽退,待云瓷从最初惊惧里回过神,人已被她带进宽敞整洁的山洞。
洞内昏暗,寂静之中,两颗心剧烈跳动。
阿兄。感受着那人熟悉的气息,云瓷抱着她的手用力收紧:是阿兄吗?
是我,阿瓷。姜槐后背贴在冰凉的石壁,抱着她的小姑娘舍不得松手:阿瓷,我等你很久了。
我来了姜槐,你别怕,我来了她被姜槐禁锢着身子,无奈问道:伤在哪里了?我带了药!
无需药。
昏暗中姜槐抱着她,轻声喟叹:你来就好了。
在云瓷看不到的暗影处,她眉间霜色缓缓褪去,眼里杀伐之气渐渐隐没,漂亮的眸子重新恢复往日清澈明亮,她笑得开怀:阿瓷,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我很想你!那些被压制的悲伤惶恐一股脑随着眼泪冲出来,云瓷后怕道:姜槐,你这次差点要我命了。
她声音里满了委屈,姜槐伸手抚在她脊背:我的错。
云瓷慢慢松开抱住她的手,从她怀里退出来,认真道:姜槐,这就是你劫后逢生见到我的态度?
小姑娘开始兴师问罪,姜槐茫然无辜地随她从角落走出来,外面的光照过来,她清晰地看到云瓷挂在睫毛的泪,心登时柔软,哄劝道:别哭了。
姜槐,你的态度好冷淡~
姜槐偷偷与她十指紧扣:有吗?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云瓷嗔她一眼,半晌问道:你的衣服呢?
她摸着姜槐单薄的袖口,再问:我做给你的袍子呢?
她急急捉了她的手,姜槐眉目温柔:热的,不冷。
也是此时,云瓷终于看到躺在石床昏睡的贵妃娘娘,她的眸光轻转:不是说好要为我顾全己身吗?为何又要舍生忘死?
姜槐拉着她的手坐在石凳,担心石凳凉,她轻拍大腿:过来,坐这里。
云瓷脸色微红,乖乖坐过去,身子轻靠在她怀里:你的解释呢?
解释姜槐神色闪过挣扎。
不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