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一生追随殿下。
两人相视一笑,既有君臣之礼,又有知交之情。想到竞争四海棋圣的云瓷,景阳释怀地执了茶杯:阿瓷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青敖垂眸感叹:是啊,身为她的朋友,我们也不能懈怠。在她回来之前,将书院的事办好,阿瓷若能在竞道中拿下好名次,主掌书院招生一事,再合适不过。
青敖没想过她会竞道成功吗?
女状元仰头看向外面的天空:她不比殿下,她太年轻。
年轻难道不是好事?
青敖道: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我只盼她平安归来。竞道而已,再是四海盛名,也没必要竞生死。
景阳沉默半晌,忽然道:姜槐去凤倾山了。
她又道:凤倾山距离棋道山相隔百里,阿敖,这些日子我冥思苦想,思来想去,能让阿瓷倾心不悔的人,除了姜槐,还有谁呢?她二人冷清,却将全部热情无怨无悔给了对方,阿敖,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也好嫉妒。
人间孤冷,谁不想有人暖我一生?
得之,何其幸?
出了红妆社,天边残阳如血,景阳孤身走在长街,却在最黯然神伤时,跌入最柔软的怀抱。
苏簌簌醉眼看她,笑:你又是谁啊?来我怀里作甚?
那句抱歉卡在喉咙,在看清那人眉目时,连同惊叹被完全咽了下去。景阳天生喜欢美人,而眼前的美人,醉色三分,艳色三分,她下意识搀扶,免得她跌倒。
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那些灰暗的心情被她的容颜照亮,景阳贴心道:你醉了。
你想死吗?
什么?
苏簌簌挣脱她的禁锢,醉意上涌,她重复道:你敢那样看着我,想好怎么死了吗?
想好了。景阳一手扣下她藏在袖间的匕首:美人藏锋,不知我可有幸死在你怀里?
苏簌簌痴痴笑了起来:我心有所爱求之不得,凭什么要成全你?你要我杀你,我偏要放过你,走开!
小心。景阳急着将她捞进怀,不放心道:像你这样的美人,喝醉酒往街上行,不怕被歹人欺负吗?
我为什么要怕?
为什么不怕?
因为她会护着我啊不管我受了什么欺负,她都会护着我
景阳眉心忽动,问:她是谁?
她啊苏簌簌眼前满了姜槐的影,满了她们那些充斥欢笑的过往,她意乱神迷,笑着揽紧那人,倾心献吻。
淡香钻入鼻尖,及至牙关被撬开,景阳呆愣着任她将自己席卷。
没等她从那股奇妙的感受里回过神,大美人抱着她二话不说痛哭起来:可她走了,她一声不吭走了
滚烫的热泪砸进景阳衣领,砸在她柔软的肌肤,她怔怔地抱着怀里的绝色美人,不知为何,明明痛是不同的,她却能在这热泪中感同身受。
她道:她走了,不是还有别人吗?
苏簌簌猛地推开她,嘶声怒喊:可我不要别人!你到底懂不懂?我不要别人,我不爱别人!我就要她!
那一刻,看着决绝冷艳痛哭流涕的女子,景阳摸着心口,忘记了如何呼吸。
她艰难地喘口气:要我要我帮你吗?
第077章
殿下?您怎么来了?
景阳抱着怀里的美人一脚踏进别院, 婢女惊诧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小声点,她睡着了。
婢女压低声音道:殿下今晚要在这里住下吗?
不了。景阳不舍地将目光从苏簌簌脸上收回:照顾好她。
她犹不放心地嘱咐道:待她,如待我。
婢女顿时肃容:是,殿下。
景阳拦腰将人抱进主院,呆呆在榻前看了好一会,直到回宫时脑海里仍在想着唇瓣相贴时温软的触感, 很微妙, 很喜欢。
苏簌簌在别院睡得沉,回到深宫, 还未走到殿门口, 便看到迎面走来的太子。
太子一身明黄, 胸前绣有五爪金龙,白珠九旒,威风的很。
见了他,景阳心底嗤笑一声, 监国而已, 父皇不坐镇深宫,皇弟这一身嚣张气焰真是藏都藏不住。眼看要入夜还大摇大摆穿着朝服,生恐旁人不晓得他位高权重?
压下那些轻蔑,她开口道:太子作何来此?
太子轻笑:皇姐大半日都在红妆社操劳, 孤想皇姐了, 不知可否与皇姐共进晚餐?
自然可以,皇家骨肉,合该多亲近亲近。
景阳请他入门, 吩咐一声摆下宴席,姐弟两说了不过三句话,宫人回禀:十二殿下来了。
十二皇子还未登门,笑声就先随风飘进来:皇姐这儿当真热闹的很啊。
他嗓音悦耳,因着前段时间身染恶疾伤了精神气,如今好生将养,那些少年意气慢慢养回来。
他乃贵妃之子,宣贵妃乃人间倾城艳色,哪怕他继承其母三分相貌,也足够在一众男儿里显得出挑。
诸多子女里,十二皇子最得圣心。而诸多骨肉同胞里,和太子比起来,景阳更愿意亲近文文弱弱的十二弟。
就不知,他今晚赶来为何故。
珍馐佳肴依次被摆满,十二皇子以翠玉长筷指着鼎内正冒热乎气的鹿肉道:腿肉先给皇姐,太子哥哥没意见吧?
太子与他素来不合,两人生在皇家,一人占长,一人居宠,天生死对头。寻常时候,十二皇子若说柑橘是甜的,太子必会指着那柑橘说是苦的。
很早之前太子为笼络姜槐特意备好异域美人,中途被十二截胡,为此气得在东宫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两人针尖对麦芒,不合久矣。
此时十二皇子提议鹿肉先分给景阳,依着景阳对太子的了解,太子怕是要当场掀桌子。
哪知太子恨虽恨,却未理会十二,直接教人用刀割下十二方才所指的鼎内腿肉。鹿肉鲜美,他笑着用筷子在鹿肉戳了戳,不好意思道:皇姐不介意吧?
景阳被他恶心的饭都不想用,面上笑意愈深:自然。同胞骨肉,合该亲近才是。
一顿饭,吃得各怀鬼胎,太子酒足饭饱满意地从长极殿离开,景阳暗松一口气的同时眉眼温情渐渐冷却:十二弟可试探出什么了?
文文弱弱的十二皇子斯斯文文地坐好,清声道:太子不在深宫,那人是假的。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需知道传扬出去会惹来多大风雨。
他看了景阳一眼,解释道:太子瞧不起女子,若真是他,知我将鹿肉先给皇姐,少不得要闹上一闹,他气量狭窄,今晚却换了种迂回的方式恶心人,真正的太子不会如此行事,他会第一时间踢翻这桌子,然后痛骂臣弟目无尊卑。
这道理,景阳何尝不明白?
深宫之中,有个重男轻女的储君,也无怪她未雨绸缪。景阳重重吐出一口气:父皇教我护你,此事,十二弟大可安枕无忧,翻不出多大风浪。
十二皇子笑得无辜纯良:我信皇姐,只是还得劳烦皇姐在此事上多加费心。
十二弟放心。
夜深人静,景阳在寝宫窗前吹了半个时辰的凉风,她反复沉吟,终是一声令下:三日之内,我要知道太子下落。
影卫来无影去无踪。
景阳愁上眉头,有那么一瞬不知该喜还是悲。
父皇爱重十二,舍不得他手掌兵刃坏了单纯。影卫交给她暂管,看似重视,不外乎是放心不下与宣贵妃唯一的儿子。
父皇连为万民祈福都要带着宣贵妃,可知其情深意重,但宣贵妃那样冷情的女人,又怎会对父皇死心塌地?父皇一世英名不会看不破,这情之一字难。
关上窗子,景阳蓦然想起黄昏时碰见的那女子。
她会是谁呢?
翌日,她早早离宫前往别院,婢女急急迎出来,躬身道:殿下,那姑娘酒醒后已经走了。
走了?景阳心里一阵失落:可告知她我的名姓?
婢女摇头:殿下未曾吩咐,那姑娘也未曾相问。
问都不问吗?
那股失落感更重了。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两日很快过去。
长极殿,深夜,景阳自噩梦惊醒,冷汗浸湿后背,想到梦里的血与火,她颤着手起身。
影卫首领应声而来,俯身道:太子去了凤倾山。
凤倾山?景阳倒吸一口凉气:几日了?
五日。
五日之前,禹州城兵防营可有异动?
有。五日之前周将军领八千兵马前往西南剿匪
剿匪?景阳怒道:速速传信延西大将军不行,容不得万一她话音一转:速调五千兵马与本宫连夜出城!
天寒,时近十二月,凤倾山已经有些天寒地冻的意味。
苍穹零零散散挂着为数不多的星子,姜槐入夜难眠,想到远在棋道山竞道的小姑娘,一颗心怎么也放心不下。
今夜星辰未满,她观不出所以然,心尖浮着一缕忧虑,如何也无法驱散。
宣陵一身素衣从不远处走来,暗夜里打量她再三,讶异道:你还真对那柳家小姐动情了?
姜槐不想理她,事实上,那日开炉炼丹后,她与宣陵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十二皇子的命被救了回来,而她的心,也彻底沉入湖底一片冰凉。
你到底在气什么?宣陵无奈的在她身旁坐下:姜槐,你这脾气未免太大了。
微臣不敢。姜槐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眉眼淬了冰冷:臣与贵妃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还请娘娘允臣离去。
宣陵再次被她气得没了言语,脚步声响起,她扭头看去,昏沉的月色下,姜槐孑然融入暗夜,莫名的令人心疼。
于是这气到了嗓子眼,再次被她镇压下去。这些时日,关于姜槐,她已经查出些眉目。可姜槐的态度,让她根本不敢有进一步举动。
别想了。不知何时禹皇出现在她身后:阿陵,诸事都急不得。
宣陵冷淡地瞥开视线,一声不吭抛下他走了。
禹皇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眉间痛苦一闪而过。
姜槐换了个地方观星。
起初星稀她看不出头绪,及至到了后半夜,天幕星辰点缀,她凝神举目,在漫天星辰中轻而易举寻觅到属于阿瓷的那颗星。
那星闪亮,熠熠生辉,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阿瓷无事。
得到这结论,她满腹相思在心底酝酿开来。
目光偏移,漫无目的地从苍穹划过,姜槐身子一震,猛地踏出两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喃喃自语:怎会?
与此同时,云瓷站在棋道山望着漫天繁星失神。
她不懂观星,却知星辰满天阿兄肯定忍不住往她的星上多看两眼。想到白日那七场竞道,她唇边噙了笑,一切,似乎比她想得要容易。
然而,东瀛浪人、西海剑客,行云岛天才少女,九州各大棋道高手齐聚棋道山,真正的较量还未开始,战火未燃,她战意早起。
沉心闭目,脑海闪现过白日见过的精妙棋局,种种破解之法从心湖跃出。山风很冷,她浑然不觉,就此站了一夜。待意识从棋道里清醒,始觉肩头蒙了层层冷霜。
云瓷振袖而行,从山脚一步步踏上星罗道,一粒圆润的棋子从她指间掷出,落在竞道金钟,发出清越的声响。
而后,左右道童默契地敲响金钟,钟声广闻,夜色未散,四海棋手敛衣而至,都想看看是哪方高手赶在此时掀起战局。
云瓷拂袖,音色朗朗:不知在座群雄,何人与我竞道?
所谓竞道,共分四重关。
一重大浪淘沙,早在昨日宣告结束,二重为破局之道,己方摆出棋局,被旁人所破,则失去竞道资格,止步星罗道。
以一道棋局连胜十人,便有资格进入第三重对博之道。她的精力有限,与其费心去破对方棋局,不如引他人来破。
战局掀起,竞道钟声声震云霄,来往棋手见她年轻气盛,免不得下场破局,最后失败而返。更甚者,有人被困棋局,心神损耗至昏厥。
竞道之争,战至酣畅淋漓,棋逢对手,一如剑客相遇必定要分出高下,一旦分出高下,难免会有误伤,棋圣之位,谁不想坐上去?
想坐上去的人很多,能坐上去的人极少。
棋圣元洗身披星辰袍,淡然坐在棋道山巅,听着身边小童回禀,音色缥缈:从星罗道一路战至山巅,今年与老夫竞道之人,会有几人呢?
童子俯首:依小童所见,四海棋客无一人是山主对手。
狂妄。元洗轻抚长须:老夫倒希望江山代有才人出,大禹国棋道后继有人独领风骚数百年,岂不快哉?
到了他如今这地步,高处不胜寒,独孤而求败。
若真有人能不辞辛苦一路从山脚绵延而上,过星罗道,战四海群雄,一步步踏着血印来到他面前,就凭这股韧性,这股智冠天下的桀骜,便足够当他对手。
元洗搓了搓微烫的掌心,目光灼灼,望眼欲穿。
一日之内胜十人,云瓷精神抖擞地往星罗道迈出十道台阶。
径直走到行云岛天才少女面前,一粒棋子自指间掷出,她音色清冷,柔弱优美的身姿自有股所向披靡的傲人气势:大禹国柳云瓷,邀行云岛孟璃对战!
第078章
行云岛孟璃, 年仅十三,素有棋道天才少女之称。
四岁学棋,六岁入观棋院,八岁挑战观棋院院士,九岁从行云岛扬帆远赴至大禹,曾战至山巅与棋圣对弈, 坚持不过半柱香, 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