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九层宝塔还亮着灯,两人看了一会儿,许观尘伸手勾勾他的手指:回去吧,说好的一起守岁的。
从摘星台的台阶上下去,沿着来时的路回去,经行煦春殿前殿的时候,萧贽忽然抱起他,把他拖进殿中。
许观尘拍拍他的手:做什么?
不管他们了。萧贽将殿门关上,殿中没有人,但是点着蜡烛,灯火熠熠,我与你守岁。
好啊。许观尘爬上榻,盘腿坐好,拿剪子剪了烛芯,又摘下发上的铜簪子,拨亮烛花。
隔着烛光,许观尘撑着头看他。
还没看几眼,萧贽便用手指将蜡烛捻灭,俯身靠近,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
宽袍大袖,拂动的时候带落案上米糖与蜜饯。
许观尘才明白萧贽忽然把他抱进来是几个意思,抬手推他:守岁呢
萧贽随手捻了一块米糖喂给他吃,堵住他的嘴:守岁守岁,不睡着就算是守岁了。这样守岁特别有纪念意义。
信你的鬼话。许观尘用推云手打他,被萧贽捉住了手,又给他喂了一个又一个蜜饯。双手撑在他身边,把人哪哪儿堵得死死的。
小榻太小,米糖与蜜饯又散得到处都是,甜腻腻的。
年节时候,前几日织造府又给许观尘送来几件新的道袍,还换了一柄新的拂尘,白马尾的,尾巴尖儿带一点黑颜色,黑木长柄。
小年夜那日,许观尘被萧贽哄着,手脚扣着香草环结,给他跳了道观里的祈福舞。
萧贽低头亲亲他:兄长舅舅他们还在后殿,你小声一点。
许观尘咬破了唇角,萧贽一抬手,就推开小榻边的格窗。
小道长,下雪了。
早春料峭的东风吹进来,许观尘往他怀里躲了躲:冷。
萧贽关上窗子,舔了舔后槽牙,满眼都是笑意:要不是你怕冷,真想把你按在雪地里。
雪地那边,传来行宫宫人打更敲钟的声音。
守岁。萧贽抱起他,往床榻那边走,守完了。
榻前有些许观尘的小玩意儿,他随手一捞,拿起来一个白玉的阴阳环。
一整块白玉雕的,两个玉环扣在一起。
许观尘随手一扣,将玉环扣在萧贽手上:萧遇之,新年好哇。
萧贽握住他的指尖,低声道:新年好。
煦春殿后殿里,飞扬后知后觉地发现许观尘不见了。
他跑进后殿,问道:观尘哥哥呢?
众人偷笑:应该是镇压恶龙去了。
除夕夜里闹到很晚,后半夜的时候,后殿守岁的众人散了。许观尘被萧贽从热水里捞出来,擦干净丢到榻上,让他趴着睡觉。
萧贽搂着他,闭上眼睛,还没入睡,忽然觉得许观尘有点不对。
许观尘趴在榻上,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用手指点了点他:五殿下?
萧贽坐起来:你
我许观尘抽了抽鼻子,他在脑子里排了五百出强取豪夺的大戏。
第80章 蛊惑龙心
煦春殿里,大半夜的,萧贽正努力向突然失忆的许观尘解释,他二人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
婚书,还有圣旨。萧贽把这两件东西摆在榻前给他看。
许观尘小心翼翼地展开两卷帛书,萧贽还特意将烛台端得近一些,好让他看得清楚。
看过了婚书,许观尘还是不大敢相信,抬眼看他:这是真的?
真的。萧贽放下烛台,解下腰带。
许观尘抱紧被子,往床榻里缩,慌道:你要做什么?
萧贽解了中衣,把他堵在自己与帷帐之间。
许观尘别开目光,不敢看他,一边念道: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萧贽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仔细看看自己肩上一个牙印。
你许观尘转头看他,试图猜想他自己能不能在自己的肩上咬一口。
结果很明显。
萧贽道:你咬的。
我许观尘撩起衣袖,往自己胳膊上也咬了一口。他抬头看看萧贽肩上的牙印,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牙印,两个牙印,似乎是有点相似。
我许观尘一愣,我好狂野啊。
萧贽笑了一声,只听许观尘又道:五五殿下你不喜欢我吧?不喜欢吧?
萧贽揉揉他的脑袋,吻了吻他眉心朱砂,正色道:我喜欢。
啊
特别喜欢,很早之前就喜欢。萧贽道,其实你也喜欢,有一年的中秋,你也有点喜欢。
许观尘咕哝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萧贽低声道,自然是你告诉我的。
许观尘将信将疑,盯着他思索了一会儿。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萧贽把被子拉过来,把他裹好: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许观尘平躺在榻上,半晌也没有睡着,反倒打了个嗝儿。
萧贽为了哄他睡觉,便道: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又不喜欢和我一起,那我们就先分开一阵子。
许观尘扭头看他:真的吗?
嗯。萧贽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句,明早起来再说。
不作数的,不作数的,为了哄他睡觉才这么说的。
许观尘想了想:你要是不愿意,先不写和离书也行。
他倒觉得这是个很大的让步。
萧贽哭笑不得:好,都依你,睡吧睡吧。
好容易熬到早晨,外边宫人敲钟,元月初一。
许观尘睁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五殿下,五殿下,该和离了。
你就这么想和离?萧贽起身,反手将他按住。
说好的,先分开一阵子。
反悔了。
你这人怎么
萧贽捏着他的后颈,把他按到榻边,掀开榻前帷帐,要他看地上。
地上破布烂衫,是许观尘的道袍,还有白马尾带点儿黑尾尖儿的拂尘。
这许观尘一愣,你怎么能
反正是哄不好他了,萧贽便骗他道:强取豪夺,你懂得吗?
萧贽拍拍他错愕的脸:你要是不肯,国公府的爵位就没了,不单爵位没了,国公府上下人等就都没命了。
你兄长还活着,你都忍辱负重这么久了,你舍得与我和离,让你兄长没命?萧贽掐了一把他的腰,况且你同我一起,你也算不上是吃亏。
许观尘一夜没睡好,肿着眼睛,勉强地点了点头。
换好衣裳,哄他吃了点东西,萧贽带着他去找玉清子。
许观尘跪坐在玉清子面前,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师父。
萧贽叹气,抓起他的左手,递给玉清子:不记得事情了,麻烦道长看看。
我就说他这病要反复的。玉清子捋着胡子,给他把脉,又看看他的瞳仁,不要紧,不要紧,开几服药,过几天就想起来了。
许观尘再唤了一声:师父
玉清子笑了笑:其实这还挺有意思的不是?
许观尘试图挣扎:那我能不能先和师父一起住?
玉清子悠哉悠哉地收起手枕:你问陛下。
不行。萧贽捏着他的后颈,又把他带回了煦春殿。
路上遇见许问他们,许观尘原本想跑向兄长的,却被萧贽捏得死死的。萧贽又在他耳朵旁边低声提醒道:国公府。
许观尘便站好了。
许问见他模样不对,便问道:大过年的,你做什么苦着脸?陛下欺负你了?
哥哥许观尘抽了抽鼻子,我
他不敢说,他怕说了萧贽回头就把国公府给抄了。
萧贽直接道:失忆,不记得事情了。
这样。许问道,老道长怎么说?
过几日便好了。萧贽淡淡道,但是现在要跟我和离。
这个许问调转阵线,对许观尘道,不要胡闹。
许观尘试图辩解:我只是
许问道:当初是你非要嗯,你现在惹了人家了,哥哥也帮不了你。
那我能不能许观尘抬眼觑他,甩了甩衣袖,先回国公府去住,我不和五殿下陛下一起住。
陛下把他带回去,好好解释一下。许问摆摆手,对萧贽道,不要吓唬他。
萧贽倒是想,可惜前期好感度不足,许观尘怕他,他说什么也不信。
萧贽看了看他,干脆把人扛在肩上,带回去了。
许观尘向兄长伸出求救的手,许问却朝他行了个礼:无量天尊。
一路回了煦春殿,萧贽把他丢到榻上。
这就是许观尘不愿意和他一起住的原因。
许观尘指了指窗外,道:现在还是白天。
萧贽放下帷帐,天黑了。
许观尘正色道:兄长让你跟我好好解释,不要吓唬我。
你能听话吗?
能能能。许观尘小鸡啄米式点头,你讲吧。
于是他二人面对着面坐着,萧贽很简单地把他忘记的事情给补上。
许观尘若有所思:原来之前就失忆过,那你上回是怎么办的?
上回萧贽面色一变,上回不知道他失忆,只道是要和离,就把他扛回去,按在榻上狠狠地亲了两下。
诶?许观尘见他模样不对,还有动作,忙道,我还有问题,你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萧贽俯身靠近,低声道:上回就是这样。
许观尘语无伦次:白日里白日里不能
萧贽的手覆上他的眼睛,将白日遮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犯戒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许观尘脑子一懵,想要推开他:我还有问题,我还有问题你好好说话。
萧贽道:就这么问吧。
其实许观尘根本没有什么问题,脑子混混沌沌的,也想不起来什么问题。
那个我、我的拂尘许观尘原本要问他,能不能给自己找一柄新的拂尘。
萧贽明显会错了意:你每回都哭着说不要拂尘,怎么又要了?
许观尘一愣:嗯?他反应过来,反手推了一把萧贽:混、混账!怎么能、怎么能用拂尘
萧贽还是装作会错了意,把他捉回来:可以的,想来你是不记得了。
春草覆车辙。
这日晚些时候,许观尘拖着病弱残躯,爬下床榻,去做晚课。
他盘腿坐在草蒲团上,萧贽坐在他身边。
他静不下心,一睁眼睛,萧贽就知道他要什么,把香草枝子结成环,戴在他的手腕脚腕上,系在他的发上,安定五处元神。
只可惜,许观尘一看见他,身上皮肉骨头,都隐隐的发疼。
萧贽见他模样,没忍住笑了,帮他揉揉手腕:要是不想念经,就别念了。
许观尘放下手中念珠。
萧贽继续道:反正你也好久都没做晚课了。
我竟然是这种人吗?许观尘想了想,我记着,我从前每日都认真做晚课的。
不是。萧贽继续哄他,是我总缠着你,不让你做晚课。
许观尘心下一惊,脸色都变了,身上隐隐作痛,眉心也开始乱跳:我们之间,每一回都是这样的?
是啊。萧贽笑了笑,从案上拿起符纸,你还画了符,想要镇压一下。
你怎么这么许观尘看了看符纸,分明就是大道赐福的朱砂图,便问,那镇压住了没有?
萧贽双手合十,递到他面前。许观尘想了想,拿起案上念珠,把他的手给圈住了:这样?
萧贽点头:这样。
许观尘怀疑地扯了扯并不怎么牢靠的念珠:就这样?
就这样。制住他的双手,任许观尘摆布。
许观尘亦是双手合十,后来反应过来,认真道:这个是佛家的手势,我们道士不用这个的。
其实许观尘自己也常说,都是一家人,借用一下也无妨。
镇压恶龙。
道士腰别拂尘,在外云游,遇上盘踞一方的凶狠恶龙。
恶龙不能感化,只能镇压。
要用大道赐福的符纸贴在他背后,要用并不结实的念珠圈起他的双手,要身披道袍、发系香草,给他跳道观里的祈福舞。
其实符纸贴得不牢,念珠也不结实,动一动手腕就能挣开,小道士的祈福舞,跳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儿太好看了。
所以蛊惑龙心,恶龙便以为符纸与念珠,都是小道士送他的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