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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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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许观尘恍恍惚惚,随他所指转头去看,还是看不清楚,只看见那人一身黑衣,脸上像是戴着面具。

萧启朝那人扬了扬下巴,吩咐道:摘掉面具,给小公爷看看模样。

那人仿佛没有其他的知觉与感受,只听得见萧启的话,摘下面具的动作没有半点赘余,摘下之后,仍旧站在离得很远的另一边。

萧启还是捏着许观尘的脸,要他看。

看清那人的面容,许观尘怔怔的,顾不得别的什么,竟往前扑了两步,还没出去两步,一低头,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污血。

他眼角含泪,满口鲜血,口中喃喃不清地唤了两个字。

第67章 梅花豺狼

许观尘双手扶地,勉强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没走出两步,又扑倒在地上。

眼前那人站得很远,又仿佛站得很近,他试着伸手去够那人,却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他以为是梦是幻,那人是鬼是魂,所以他的手才会从那人的衣摆下穿过。

但是萧启一手揽着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冷声问道:他是谁?

许观尘像被捉上岸的小鱼,连呼吸都困难,眼泪糊着眼睛,还是伸手想要摸摸那人。

萧启再问了他一遍:他是谁?

许观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没听见他说话。萧启问他第三遍的时候,他才断断续续地喊道:兄长兄长

站在他对面那人,十多年来,面容不曾有太多的变化,眉眼之间不减锐利之气,薄唇微抿,只是不见当年的少年意气。

许观尘原本以为自己那时年纪小,不记得兄长许问的模样了,直到兄长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原来不是忘记。

萧启把他带到许问面前,捉着他的手,要他碰一碰许问的脸。

而许问双手背在身后,站着不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珠也不曾转一转,盯着他,仿佛盯着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许观尘仍旧不知是梦是醒,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是假。

萧启把他的手收回来,低声问道:我现在问你,国公府的丹书在哪里?那里边的东西,你能不能画下来?

过了半晌。

鲜血将唇角都染红,许观尘笑了两声,声音轻得听不见:我看见兄长了,再等会儿我就能看见爹、阿娘还有爷爷了。

萧启缓过神来,低头看他已经昏死过去,便把他抱到榻上,转身去喊小道童:去,叫他们把西边院子里的老道士提过来。

玉清子的手脚上也挂着铁链子,被两个人押进来。

萧启不大耐烦,站在榻边,看着许观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玉清子进来之后,他摆了摆手,便让那两个人退下去,又对小道童道:去打盆水来给观尘洗脸。

小道童应了一声,也退下去,可玉清子,认真地盯着从头至尾都站在原地的许问。

他往后退了两步,揉揉眼睛,不大敢相信,试探着喊了一声:许大公子?

许问没有应他,玉清子还没来得及再唤他一声,萧启便冷声道:他听不懂。过来看看许观尘。

小道童晃晃悠悠地捧着铜盆走进来,放在榻边,挽起衣袖,洗了洗巾子,然后趴在榻边给许观尘擦擦脸。

半旧的白颜色巾子,他洗得很干净,只是一抹许观尘的唇,就红了一片。

小道童小心翼翼地把他唇角血迹擦净,玉清子拧着眉头给他诊脉,面色不好。

良久,玉清子终于收回手,把许观尘的手用被子盖好,小道童耐不住性子,问他:老道长

玉清子抿着唇,手握着衣袖,紧了紧。最后手脚镣铐一响,给萧启跪下了,仍旧攥着衣袖:算是我老道士厚着脸皮求求你,这药一开始他是为你吃的,你同观尘,到底是君臣一场,你不能看着他

你劝劝他,让他把丹书里的东西画出来给我,我给他解药。萧启却道,这样,我们从前做君臣,以后也做君臣。

许观尘平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没有知觉的模样。乌发散在枕上,面色苍白,了无生气。

萧启扫了他一眼,又对玉清子道:道长医术好,开个方子帮他吊着命,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了,我什么时候给他解药。

他朝小道童扬了扬下巴:去吧,带老道长下去开药方。

玉清子不肯动,萧启不为所动,再不肯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僵持了有一会儿,玉清子又转头去看许问。

许问摘了面具,一直站在对面,玉清子还是不大相信,怔怔地问道:许大公子他

萧启仍旧不语,玉清子起身,挽起许问的手,给他诊脉。许问倒也没有别的动作,木头人似的,由他去了。

玉清子给他摸了脉,又伸手要看看他的眼睛,却被许问的另一只手给隔开了。

玉清子给同是武傀儡的飞扬诊过脉,可是许问的脉象,分明与飞扬的有所不同。

难不成

你玉清子猛地抬眼看他,许问面无表情,于是他又转头去看萧启,他

西陵的武傀儡。萧启缓步上前,拍了拍许问的肩,把他手里的梅花豺狼的面具拿下来,随手扣在许问面上,那时候你混在人群里看元策,看看我有没有来,没见过他这面具?

他这么一说,玉清子才想起来。

那时候最后一颗解药握在萧启手里,临近许观尘发病的时候,他放心不下,怕萧启不来。后来元策来时,他便混在人群里,想看看萧启来了没有。

那时候元策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文人知微,带着人皮面具的萧启;另一个就是带着梅花豺狼面具的侍卫,原来是许问。

多可笑,一个西陵皇子身边,却跟着两个梁人。

元三皇子偏爱许问武学,所以留他一条命。许问这些年,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元策政敌的鲜血。萧启又道,元策把他借给我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去了。观尘什么时候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什么时候,也向元策把人要过来给他。

玉清子怒目而视,道:你

老道长的命也拿捏在我手里。萧启冷笑道,不过是一幅图,能换观尘一个兄长、一个师父还有半颗解药,我对他,足够好了。

萧启拽起他手腕铁链:走罢,开方子罢。

玉清子踉跄了两步,稍软了语气,道:那个小孩子照顾不好他,你能不能把许大公子留给他一会儿?

萧启回头,挑了挑眉:嗯?

总归许大公子现下听不懂旁人说话,就算是留下来看着他也好。他每回病着都喊哥哥,你就把哥哥给他一会儿行不行?

萧启想了想,转头对小道童道:小五你与这个哥哥,一起待一会儿,给榻上那个喂点水。

小道童恭恭敬敬地应了,待他二人出去之后,便小跑回去,倒了一杯温水,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他的唇角。

又过了一会儿,小道童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仍旧站着一动不动的许问,便放下茶杯,朝他跑过去。

小道童站在许问面前,抬眼看了看他,再回头看了看许观尘。挠破了脑袋也不觉得这两个人像是兄弟,分明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心想着老道长方才说,这人是许观尘的兄长,许观尘病着又总喊他。萧启走时,也让自己与他一起给许观尘喂点水。

小道童便拉了拉他的手:你过来。

小道童把他按在榻前坐下,又用巾子与热水帮他洗手。

水声正响的时候,许观尘在梦里喃喃唤着兄长与娘亲,有时候唤三个字的人名儿,这是在唤萧遇之。

小道童帮许问擦干净手,又重新去倒了一杯茶水来。

许问坐在榻前,瞧着奄奄一息的许观尘,神色微动,喉结上下一动,似是有些哽塞,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待小道童转回头来,他便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小道童把茶杯递到他面前,要他给许观尘喂点水喝。

许问不动,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小道童叹了口气,抓起他的手,把茶杯塞到他手里。

就这么暗示了,武傀儡该不懂的,还是不懂。

你到底是不是他哥哥?小道童叹了口气,抓起他的手,又从被子里抓出许观尘的手,将他二人的手放在一处。

指尖才碰到指尖的时候,身后石门轰然一声响,萧启回来了。

萧启把药方交给小道童:去煎药。

那时许问已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还是木头人一般,坐在榻前,动也不动。其实他是在看许观尘,他走时,许观尘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童,手短脚短地跟在他身后,喊他兄长。

萧启上前,许问便将目光移到一边。

那时候许观尘还在喊兄长,萧启看看他,再看看许问,见许问一动不动地坐在榻前,什么反应也没有。

萧启一时出神,掀开榻上的一角被子,也在榻尾坐下了。

过了一个时辰,那小道童才捧着煎好的药进来。

萧启不愿意动手,便吩咐许问:喂他喝药。

小道童捧着药碗,许问一副按照吩咐做事的模样,双手扶着许观尘的肩,把他扶起来,舀了一小勺汤药,捏着他的下巴,给他喂了一口。

萧启揉了揉眉心,别过目光:你留下看着他,小五你出去。

小道童再看了一眼许观尘,明知许问听不进去,却仍旧嘱咐道:你要好好照顾小师叔。

小道童出去之后,萧启也抱着手出去了。

萧启不怕许观尘跑,也就没派人看着他,此时静室之中只剩下他二人,许问给他喂完药,就把他塞回被子里,让他睡觉。

许问飞快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许观尘身上还是发冷,不自觉抬了抬手,不知道是要推开他的手,还是要抓住他的手。

许观尘带着哭腔道:兄长不在了。

许问心疼地叹了口气。

只听许观尘又轻声道:要要萧遇之。

许问一愣,面上却不显。他将计就计在元策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对金陵的人事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了,这个叫萧遇之的,又是哪个?

第68章 胡乱犯戒

兄长

许观尘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垂眸看见盖在身上的被子,只以为看见兄长是他病得迷糊的一场梦,抹了把额上冷汗,只是低头舒了两口气。

许问在榻边坐了一晚上,认认真真地扮演一个武傀儡,一动也不动做了近十年的事情了,熟能生巧,得心应手。

许观尘低着头,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衣角,转头一看,才看见这人。

仿佛被定住,许观尘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眼眶又红了,颤抖着双手,不大敢相信地碰了碰他的脸。

兄长,我也死了?许观尘有些殷切,却又有些遗憾地问他,爹娘呢?爷爷呢?

许问在元策身边忍了这么些年,蛰伏这么些年,忽然就装不下去了。他看着眼前的许观尘,心口砰砰地发胀,胀得发疼。

许观尘不觉,心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想着兄长死时才十八岁,如今他二十来岁,却是比兄长还要年长了。

许问不应他的话,他不能说话,也说不出话。

这时外边的石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边打开,许观尘转眼去看,才知道他原来不是死了。

萧启端着药碗,从外边进来,见他醒了,也喊了一声观尘。

原来不是死了。许观尘再去看许问,看见他一身黑衣,心下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一身黑衣,飞扬也穿过。飞扬一开始被他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身衣裳。黑衣裳沾了血不明显,所以武傀儡总穿这样一身。

萧启把药碗放在案上,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许观尘不肯相信,再唤了两声兄长,许问果真不应他,他才甘心,有些垂头丧气的。也就沮丧了一会儿,便伸手握住许问的手,定定地唤了他一声兄长。

萧启也没心思看他二人兄弟情深,拍了拍许问的肩,让他站到一边去,自个儿在榻边坐下,笑了笑,道:观尘,他是元策的武傀儡。

许观尘抿唇不语。

元策马上就要回西陵去了。这些年来,他是元策手里最好的一把刀,帮着元策铲除了不少政敌,元策不会把他留给你。

萧启挑了挑眉,温声道:你把丹书里的东西画出来给我,我与元策说一声,把他留给你。

许观尘依旧不答,萧启便起身,转头把案上的药碗递给他:你想想罢,先喝药。

他拿着药碗,往许观尘面前递了递:玉清子开的方子,小五煎的药,我暂时还不想药死你,你放心。

许观尘接过药碗,抿了一小口,苦得他直皱眉。

他一面喝药,萧启又耐不住,一面道:你这三年来,每日都这么喝药?其实你就画一幅图,能换半颗解药,还能换回你师父和兄长。我不曾亏待你。

许观尘垂了垂眸,想要放下药碗,皱眉想了想,还是拿起药碗,将剩下的半碗药泼了萧启一脸。

乌漆墨黑的药汤,猝不及防地泼在面上,还有些烫。

萧启用衣袖抹了把脸,一手拢着,抓住他的衣襟,厉声道:你就非要把事情弄成这样?

许观尘冷冷地回看他,道:那就让元策也把我炼成武傀儡吧。

就那么三年,萧贽那种阴恻恻的人,到底是怎么骗你的?萧启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萧贽?

你看。许观尘淡淡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了。

萧启顿了顿,喉结上下一动,分明说不出话来,嚅了嚅唇,轻声道:对不起,不该把你推出去挡刀,在雁北的夜里,我有后悔过的。

不知道他是极少的真情流露,还是为了丹书的逢场作戏。

总之,萧启说完这话,便道: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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