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不跪不拜,这一幕落入了其他亲戚眼中,就是不孝不敬!
刘翠华的女婿宋老四一把拉过了景宁,吼了一声:“送母亲上路!”说着,就把景宁的头重重摁到了地上。砰地一声闷响,林玲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娇嫩的皮肤磕在了水泥砖头上,额头上传来一阵阵钝痛。
该死的,她不禁吐槽道:这人手劲儿真大啊,莫非是想把她磕傻了?!
这一跪以后,景宁的回忆浩浩荡荡地袭了过来。
刘翠华的丈夫本是附近采矿厂的工人,30岁上头就因意外去世了。刘翠华中年丧夫以后没有再嫁,她这一生一共就两个孩子,大儿子胡连宝,小女儿胡连娣。还收养了一个孤儿,就是今年刚满17岁的刘景宁。
十天前,刘翠华因为中风住进了县里的医院,老人家的情况十分危险,一个17岁的孩子根本没法顶事,医生立即通知了刘翠华的儿子和女儿。
胡连宝长期在广州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次,这次母亲的病情严重,他不得不赶了回来。而胡连娣已经嫁到江西二十多年了,期间只回来过老家三次。听说母亲不行了,她也就和丈夫一同赶了回来。
胡连宝,胡连娣刚刚赶到老家之后不久,刘翠华的病情出现了转机。
老人家的求生意志很强烈,经过几天的深度昏迷以后很快就恢复了清醒,甚至能够拉着多年未见的女儿的手拉拉家常了。
本来,刘翠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说是再过两天就能够出院了,景宁就帮奶奶准备回家的事宜。
但就在三天前,老太太人忽然在夜里没了。医生大早上查房的时候,人都已经凉透了。
医院给出的诊断是:中风,心梗,属于正常死亡的范畴。
于是老太太的儿子,女儿,就把母亲接了回来,打算按照风俗停灵三天以后,就送上山,把老太太和老太爷葬在一处。
眼前的“胡连娣”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的亲娘啊,你走好呦,女儿送您上路喽!我的亲娘哎,你受苦喽,你这一辈子太辛苦喽!”
邻居王二婶,孙大婶都过来扶起了她:“大妹子,别难过了,你下头还有一个小哥,老太太这一走,小哥就要全靠你带喽!”
胡连娣哭的更是泣不成声:“小哥奶奶她这一走,小哥以后也没得人疼喽!”
“哇——!”地一声,胡连娣五岁的儿子小宝儿也哭了起来,小孩这一哭,带动的其他亲戚也都哭了,整个场面是水做的,大家都哭成了水做的人。
是不是看起来很平常?
只有林玲知道,这里面多少人在心怀鬼胎。
胡连宝站在院子里抽着烟,胡连娣是哭丧的主力军,但这“亲兄妹”两个目光生疏的很。
也难怪生疏,说起来是亲兄妹,其实连样子都认不得了。
二十多年前,刘翠华做主,要女儿胡连娣嫁给隔壁村的王二,但是胡连娣喜欢上了一个卡车司机,就跟人家跑到了江西去了。从那之后,胡连娣就很少和老家联系了。胡连宝也只是听说:妹妹很快就跟那个江西司机离婚了,又找了一个做生意的人,给人家生了儿子,情况也不甚了解。
如今母亲去世了,胡连娣才冒了出来,这让胡连宝心中不太痛快。
老太太的财产本来应该是他和景宁平分的,他都想好了,大套留给自己,小套留给景宁。但是胡连娣这一出现,家里的房产又要分出问题来了。
当然,更多的内情,只有看完了整本书的林玲知道——
这面前的胡连娣啊,根本就是个假货。
她冷眼旁观这个假冒的胡连娣,旁边却有人站不住了。
假胡连娣的丈夫宋老四拿了一根香烟,递给了胡连宝,跟他商量老太太如何上山的好。
“大哥,嫩说火葬多费劲是吧啊!又要买公墓,又要给火化费。这多麻烦事!不如就直接送上山好了,棺材钱我们两家平摊。”
宋老四的意思是老太太还是土葬的好,烧成灰像什么话?还浪费钱!
胡连宝也有这个想法,虽然现在社会提倡火葬了,可是他老胡家的爷爷、太爷爷、哪一辈不是全须全尾的入土的?这火化,在他们农村人看来,就是等同于挫骨扬灰的意思,不吉利,不好,还是土葬,把先人们都葬在一个风水宝地才能兴旺家宅。
打定了主意,胡连宝就开始联系棺材铺的匠人了,他要给母亲打造一副好一点的棺材——
“喂,是龚富家的吧?是我,连宝,我妈没了,我要一副棺材……”
林玲注意到了,当胡连宝答应土葬的时候,那边的胡连娣和宋老四都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人的以为他们多么的孝顺,想给母亲留个全尸。但是知道内情的她就明白,要是送到殡仪馆的话,殡仪馆的人要抬尸,说不定就会有人看出来问题。
所以这两个人,一直撺掇胡连宝当场同意土葬。只要人一入土,棺材钉子一钉死了,这个秘密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
夜晚,刘翠华的三个孩子相继守灵。
胡连宝守前半夜,胡连娣守后半夜,景宁则全称陪同。
到了后半夜,胡连娣很快就熬不住了,这死的又不是她的母亲,她已经逢场作戏做了一天了,这会儿实在熬不住了。再瞥一眼看看景宁这小丫头,看起来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于是交代了景宁两三句话就去睡觉了。
灵堂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晚风悠悠的,仿佛某个人的叹息声轻轻回荡在这寂静的夜晚。
林玲站了起来,膝盖麻麻的,头还有点晕眩。看样子她低估了九十年代守灵的苦。实际上她穿过好几次,没有穿过年代这么久远的文,加上这具身体简直瘦弱到风一折就断,也不知道这样吹风会不会弄出毛病来。
看样子,下次穿越的时候,还的考究一下紧急情况下的自救办法。
现在,她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明天刘翠华就要上山,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对于法医来说,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来到了老太太的尸体前,掀开了老太太的眼皮,看到了三四个出血点。
——眼皮底下出血,窒息死亡的证据之一。
然后她打开了老太太的口腔,对着灯光仔细一看,咽喉部位是紫红色的,显然有淤血。这些都是缺氧而死的特征。
最后她解开了老太太的围巾,仔细看了看,有一道细微的勒痕。
这道勒痕很不易察觉,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皮肤松弛,医院的医生很容易就把松松垮垮的颈纹和勒痕混为一谈。但是尸体停了这么两天,勒痕上的淤青就显现了出来,这时候再看就很明显了,那不是颈纹,那就是用绳子圈住的地方。
胡连娣和宋老四那么害怕送去火化场,就是怕泄露这个秘密。
摆在这家里头,刘翠华的尸体就是任人摆弄,她必须要把刘翠华的尸体撺掇去殡仪馆!
***
夜晚的农村伸手不见五指。
天空,地面,一派黑暗。无边无际的乡间小道在两边延伸着。
林玲很久都不走这么黑的夜路了,如今,她提着一盏煤油灯独自一个人行走着。周围万物寂寥,万籁俱寂,只有她偶尔抬头望着天:这是个多云的夜晚,北斗七星一颗都看不到,唯一可以辨别方向的只有远方的万家灯火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玲听到了狗叫声,叫的异常响亮。
林玲鼓起了勇气,敲了三四家的门,终于问清楚了大队书记的家在哪里。
书里面,这个村书记倒是个正面人设。景宁在牢里服刑的时候,日子过得艰苦,还是大队书记派人塞了点钱给她。
如今,她也只能相信这个书中的好人可以帮助她了。
“笃笃笃。”她敲了三下。
大队书记的老婆吼了一嗓子:“谁啊?!”
“你好,我是刘翠华的养女刘景宁,我奶奶死了,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翠华家的?”王书记麻溜地穿好了衣服。
这位王书记对景宁的印象还不错。说是村里这么多孩子,只有景宁考上了镇里的高中。假以时日,这说不定还是个大学生呢!
所以对她这么个读书苗子,书记还是挺客气的,披上衣服,就打开了自家门。
大队书记的老婆骂骂咧咧的:“大晚上的到我家干啥子?!小心人家骂你是送上门的鸡!”
“闭嘴,人家景宁是三好学生,将来上大学的!她会不学好?!鸡你个鬼的鸡!”
“那她有啥子事非要晚上来敲门?!”
书记的老婆还是看她一百个不顺眼,主要是她的儿子女儿学习都不如景宁好。
林玲也不跟这女人争执什么,只是解释道:“王书记,我奶奶前日病死了,大伯和姑姑打算把她给土葬。但我听说现在丧葬制改革了,一律要拉去火葬场,不能随意土葬的。我跟大伯大姑他们说了,他们不听我的话,说是明天就把奶奶她送上山。”
书记明白了:“哦,你想让我出面,劝说你大伯把你奶奶送去火葬?”
“嗯,国家提倡的嘛。再说了,不葬在公墓,葬在其他地方,说不定几年后,我们村上的地皮要搞开发,我奶奶的坟就要被掘了。”
王书记点了点头。
搞丧葬制改革,也是他们村委的责任之一——
“那这样,你先回家去,明天我到你家去解决这件事。”
“那谢谢了!”
这就是她算计的第一步——
先把刘翠华弄到城里的殡仪馆再说,千万不能草草下葬。
第25章 、025法医【二更】...
刘翠华停灵的第三天早上,王书记就来抓土葬了。
胡连宝认识老书记,赶紧走了过来,递了一支烟:“老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家里现在也没东西招待你。”
王书记发话了:“老胡,国家都说了,谁家老的走了都得把人送去火葬!你怎么还在家里瞎搞封建迷信?!”
“这不是封建迷信,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坟还在外面,早就给咱妈留了个空地方合葬嘛。”
王书记摆了摆手:“你别管什么合葬,我就一句话——刘翠华不能直接入土,得送去镇上殡仪馆火化,然后再迁入公家的墓地,你懂不懂?!”
“这个……公墓要不少钱的吧?”
胡连宝犹豫,他没多少钱给母亲办丧事,更别说是买一块墓了。
王书记却很强硬:“钱少了村上给你补贴,但是你不能把人给这样弄进土里去。过个几年,等到咱们村卖地皮给人家建工厂,你不在当地,景宁也去了外地上学。人家不知道这里有墓,就开着挖掘机来一挖,把你亲娘亲老子的骨头一起挖出来,你找哪个说理去?!”
胡连宝想想也对,人家开发商把坟墓给推了怎么办?!
正要答应,胡连娣忽然跳了出来:“书记,您别误会,是咱妈说要和老太爷葬在一块的。”
宋老四也过来帮腔:“是啊,这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就想和老头儿一块儿下葬,书记,您要不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但是王书记很是强硬:“你们老太爷的墓明年也要迁,别那么多废话,赶紧去联系殡仪馆过来!”
村长都这样说了,胡家两个子女都没办法。只好商量了下,就同意把母亲拉去殡仪馆。
不过胡连娣要求全程陪同,说是不要“惊扰”到老人。
林玲看得出来,答应王书记的时候,胡连娣着实紧张得很,还把那条围巾系得更紧了些。
***
这天晚上,林玲也没闲着。
胡连宝早上跟王书记闹了个不愉快,就有些不好意思,派了景宁去送点白喜事的馒头去王家道歉。而林玲到了村长家以后,她就借口要跟学校请假,打了个电话给派出所。至于通话的内容么,就是让警察们守株待兔了:
“喂?警察叔叔,我是岗子村刘庄第五生产队的刘景宁……”
“我要报案:我的奶奶刘翠华因中风入院,就在出院的前一天,奶奶她半夜里忽然暴毙。医院方面说是心肌梗塞。但我查了查书上的资料,她眼皮下有出血点,应该是被人给勒死的。”
“我不是要你们晚上过来……我们村很远的,你们警察也来不了。再说了,你们大张旗鼓地过来,害死我奶奶的人要是得到消息跑了怎么办?”
那边警察也不明白了:“你报警又叫我们不要过来?那怎么办?”
“是这样的,我的奶奶明天要出殡了,就在镇上的殡仪馆。请你们到场看一看,最好带个法医,可以证明我奶奶刘翠华不是正常死亡。”
警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小山村离警察局几十里山路,但是殡仪馆只有区区几里路。
在小山村抓人,那山窝窝里面四面八方都能逃,逃进了大山沟沟里面怎么抓?
如果是在殡仪馆抓人,对面只有一条大马路,山上都是扫墓的人,那也是一个都跑不了的,还是这姑娘心思缜密。
“那好,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带队去殡仪馆。”那警察就这么答应了。
“谢谢叔叔!”
报完了警,林玲松了一口气。
虽然话筒对面的警察还不相信她的说辞,但——只要法医到场就好。
时间管理局派出专业人士的时候有个就近原则——也就是说,故事在哪个地方发生的,就安排在当地的相关部门里头。比方说,医生就在市医院里,老师就在附近的学校里。所以这一次派来的法医,只可能在沈阳的警察局里。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她就能看到五年未见的师兄了。
***
第二天,刘翠华出殡。
按照当地的风俗,女婿捧着花圈站在前面,儿子捧着贡品站在中间,闺女身穿孝服跟在后面。
一行人到了街上,几辆皮卡车停成了一排排。一辆是装棺材的,一辆是给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们坐的,还有一辆就是给他们这三个至亲和锣鼓队坐的。
上了车,胡连宝摆好了待会儿要烧掉的花圈,胡连娣就递给他一个军用水壶,胡连宝口渴了刚想喝水,一双小小的手拉了他的袖子。
林玲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神望着他的水壶,手还兀自不松开:“大伯,我想喝水。”
胡连宝是个老实人,对母亲的养女也不错,于是就把水壶递给了她。
林玲接过了水壶,假模假样一边往前走,一边仰头喝水,却“一不小心”栽了个跟头。
“哎呀!”
她大喊一声。手中的水壶划出一道弧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瓶中水倾倒了一地。
胡连娣的脸色立即变了,慌忙上前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说话间,她急急忙忙把那水壶收了起来,也不看看摔没摔坏孩子。
胡连宝倒是关切地上前来拉起了她:“小宁,有没有跌到哪里疼?!”
“没,没有,谢谢大伯。”
她擦了擦带着泥土的脸,眼中闪过了一抹厉色——这假胡连娣的最终目的,是一个人独占刘翠华的两套房子。所以,她不仅要除掉刘翠华本人,也要除掉胡连宝这个第一继承人。于是继刘翠华去世以后不久,胡连宝也送了性命。
直到书的末尾,三十年后真相大白的时候,刘景宁才知道——这水壶里面被假的胡连娣下了微量的毒.鼠.强,胡连宝连续喝了几天以后,不久就撒手人寰。胡连宝一死,假的胡连娣就把下毒的罪名推到了她的头上,导致景宁坐了冤狱。
而今,她算是算清楚了——要保住胡连宝的命,才能争取到一座靠山。
****
上了皮卡以后,林玲的麻烦还没完。
车子起步的时候,那胡连娣的“丈夫”宋老四仗着花圈挡住了别人的视线,一直若无其事地往她身上蹭,手还一直往她的脸蛋上摸。
林玲都恶心到想吐了,她立即坐远了点,但是宋老四立马又凑了上来,还皮笑肉不笑地问她一些问题:“小宁你多大年纪了?谈对象了吗?”
“没谈,我还在上学。”
宋老四立即道:“女娃子上学也没什么用,你跟姑父回老家去,姑父老家那边很多人搞养殖的发了财,姑父给你在当地找一门好亲事。”
林玲冷笑,书中宋老四就是这样诱惑景宁跟他走的。景宁拒绝去江西卖身,宋老四恼羞成怒,就伙同胡连娣栽赃嫁祸。但实际上呢,这个表面上文质彬彬、外表斯文的“二姑爷”,就是所有罪恶的幕后主谋,害惨了胡家一家四口。
这两夫妻还真的是不要脸他妈喊他开门——不要脸到家了!
林玲立即扶着花圈站了起来,义正言辞道:“我要去考大学,我不会这么早嫁人的!”
说完,她转移到了另一边去,跟大锣敲鼓的大老爷们坐在一起,也不闲吵闹,反正闭着眼睛,眼不见为净。
宋老四那边气急败坏,这刘翠华死了,除了两套房以外就没什么可图的了。但是刘翠华养的这个孤女还是有那么几分姿色的,他满打满算要么拐回家当个小的老婆,要么拐回去卖给光棍赚个几千块钱,谁知道人家根本软硬不吃!
他的“美好”计划第一次落了空,就看刘景宁越来越不顺眼。
那假的胡连娣过来的时候,他还和她商量来着:要不要把这丫头也给弄死算了?
就在这时候,殡仪馆到了……
这殡仪馆办事不比乡下那般简单,要排场,要花圈,还要花钱请来和尚。
胡连宝没什么钱,只能请来假和尚。于是几个有毛的居士围着刘翠华在念叨往生经,吐辞不是那么清晰。要知道他们这些出家人,十多年前被折腾的很惨,基本上都破了戒,还了俗。直到最近几年,农村才把古老的丧葬传统都恢复了。能念经的和尚供不应求。
念完了经,就是要告别遗体送去火化了,这也是人世间的最后一面。
胡连宝带头,刚刚鞠了一躬,大门外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有个穿着警服的人忽然闯了进来。“大家停一停!”这警察负手而立,就站在刘翠华的身边,大声喊道:“公安局的人马上就到了!”
胡连宝一脸懵逼:“什么公安局?!搞错了吧,我们没请公安局的人呐!”
这警察巡视了一眼周围,目光落在小小的刘景宁身上,只见她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目光里满是无助和脆弱,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警察咳嗽一声,凭借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判断,这报案的女孩不像是说谎的。于是道:“让你们等就等一下,马上警察和法医来了不就晓得了?!”
这话一出场面立即混乱了起来。
亲戚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胡连宝也是满脸疑惑,只有胡连娣,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真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林玲还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脸色可以在一秒钟之内如此的白,丝毫血色都无,看起来就跟白日见活鬼一般。
宋老四也不好过,他假装四下茫然望了望:“喊,喊法医?喊什么法医?”
“喊法医就是喊法医,管他喊什么法医!”
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知道这个新鲜词儿,就问道:“法医是什么?”
“就是仵作,老人家,衙门里的仵作知道吧!”
警察一说仵作各位乡亲父老都懂了——那不就是出现冤案的时候检查尸体的人嘛!
但是宋老四听到这话,眼睛一歪,差点没直接逃跑。胡连娣瞪了丈夫一眼,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的手背,示意他冷静下来。脖子也扬得很高很高。好像身正不怕影子歪一样。
***
不一会儿,警察都来了。
周围办葬礼的人家从来没有见过这架势,也纷纷跑了过来看热闹。
警车的门开了,先下来了四五个警察。接着一个穿着灰色衬衫、戴着墨镜的男子最后走了下来。
这年头,墨镜都是舶来品。
能戴墨镜的人大都是身份不凡,所以大家的视线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玲微微眯起了眼睛,跟着二舅老爷过去迎接,客套了几,男子摘下了墨镜,转到了她的方向。就这么猝不及防,她对上了这个男人的一双眼睛。那眼神淡淡的,带着熟悉的儒雅,和上挑的眉峰配合的恰到好处。
好久不见了啊,师兄。
林玲用眼神和他打招呼,也许是因为愧疚,她不敢主动开口说活。
对方也致以莞尔一笑——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算起来,从毕业那会儿他们结下梁子,到现在整整都五年了,彼此都踏入了三十的大关,居然都未曾见过面。
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在一本小说里。
第26章 、026迷信...
他们的梁子是在五年前结下的。
硕士毕业那年,时空管理局来校招,她和梁若榆作为同届的佼佼者入职。
那一届,管理局给了法医专业两个职位——法医和亲子鉴定师。她申请的是法医,想干本行工作,结果评估能力的时候她的分数输给了师兄,于是她只能去次一级的亲子鉴定科。
本来她也没多少抱怨,师兄的心理测试环节确实比她要强悍,她认输就是了,亲子鉴定科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入职之前,发生了一起相当不愉快的事情。
法医科有个师姐,平常在管理局的人事部工作,和她的私交比较好。
有一天,这位师姐约她出来,给她看了一张报告书,上面写的是她的心理评估评价。说是她有心理障碍,不适合从事法医专业,遂不能去法医部云云。
这所谓的心理阴影,是她父亲参军的时候遭遇不测,这件事直接促进了她报考法医,但是父亲去世的阴影也在她的脑海中挥散不去二十年……
“小林,你可真太冤枉了,本来你的绩点比梁若榆他要高的,结果梁若榆居然向时空管理局揭发你的心理障碍,你这才被法医部给刷掉,去了冷门的亲子鉴定科。”
“不,不会吧?!”
她和师兄无冤无仇,为什么师兄要弄这么过分的文件?这可是她父亲因公殉职啊,怎么好拿出来作报告?!
“你看看这个发信邮箱,不就是你们实验室的嘛,还有啊,这个报告上提到了什么古华村警卫室实习期间出现呕吐症状……古华村那件案子不就只有你和他去的嘛!”
古华村是某一本小说中的一起凶杀案,当时时空管理局缺人手,就从大学里面找人才,于是导师派出了她和梁若榆去帮忙。因为一些原因,她在尸检的时候出现了应激性反应,呕吐加发烧。于是只能提前离岗,剩下的活儿都是梁师兄做的。
知道她出现应激反应的人,除了师兄只有他们共同的导师了,但是王导师就是推荐她报考管理局法医科的恩人,没理由推荐了她,还暗地里使绊子的。事后她也旁敲侧击问了导师,导师也回应说管理局那边他还没联系过。
那么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师兄了。
林玲生气了,生气的原因不是小人背后使绊子,而是居然敢有人拿她的父亲说事,这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小林,不是我说,梁若榆这个人呢,表面上谦谦君子,其实内心腹黑的很呐,听说他还对你有意思,你可要小心点。”
“去他丫的!”
她被师姐给说服了,相信师兄为了把她打败弄了这么一份缺德的报告。
就在毕业晚会上,她的怒火爆发了。
当时,她和梁若榆作为学生会的优秀代表坐在主席上。周围不停有人起哄,说是上一届一起去时空管理局的师兄师姐已经结婚了,他们两个都认识八年了,也可以尝试着交往啊。
本来法医专业的人就难找对象,大家也都习惯于内部解决问题了。
梁若榆一开始没说什么话,但是看她脸色不太好,就礼貌客气地摆了摆手:“我还是工作为重,这些个人的事情以后再谈。”算是给她台阶下。
但她被怒火冲昏了头,怎么看梁师兄就是一个背地里拿她死去的父亲说三道四的小人,那可是她最敬爱的父亲啊怎么能拿他的死说那是她的心理阴影?!
她一怒之下拿起了酒杯摔在了地上,冷冷拎包,离场。
杯子碎了个结结实实。
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的,还没到停车场,梁若榆就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林玲,你等一下!”
“放开我!”
梁若榆还以为她是生气被人当众拉郎配,于是道:“他们不是故意拿你起哄的,我跟他们讲讲,你不想……”但当时她气得什么也听不下去,直接甩脱了他的手,丢下一句:“姓梁的,咱们走着瞧,别以为你进了法医科就万事大吉了!”
梁若榆愣在原地。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见过梁若榆,甚至连导师聚会上都特意避开了。不是她不去,就是他不去。
直到一年前回校的时候,导师告诉她:“小林,有一件事老师很对不起你。老师五年前推荐你去管理局的法医科。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你其实并不适合那里的工作,但是推荐信已经拿不回来了,我只好补上了一份心理评估报告……”
至此真相才大白。
她冤枉了师兄整整五年,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小人。直到如今,学校里还流传着他们的绯闻。说是梁若榆甩了她另寻新欢,所以她才不给面子摔杯决裂,传的神乎其神的,导致师兄的名声也成了“花花公子”之类……
事实上……
梁师兄什么也没有做。
这是她的脑袋发热,年少轻狂之际做出的蠢事。
经过这件事,她才变得沉稳了许多,再也不是听风就是雨了。
后来,她曾经找过师兄想道歉的,但是那位联系的中间人问她:“你是不是想和梁主任复合呀?!外面都说你是他的前女友,是不是?”
“哪里来的鬼话?我和他没什么,就是有点误会,我想和他解释一下。”
“那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见他,你和他就算没什么,可是架不住大家都一起八卦你们呀,谁都知道你们以前是一对黄金搭档,后来分了。现在梁若榆高升了你再去找他,岂不是有攀高枝的嫌疑?”
……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见到他该怎么说,难不成要告诉他:敬爱的王导背地里打了她的小报告吗?那也太毁形象了。
就这样拖来拖去,拖成了江湖不见为好。
眼下,她又见到了他。只不过这一次她用的是苦主的身体,而他是为死者伸冤的法医。
***
“鼻翼软骨处有骨折。”
“扁桃体和舌根处有明显灶性出血。”
“眼结合抹有出血点,眼球突起、外耳道有三处出血点……”
法医的白手套检查了所有的外部痕迹。
最后,梁若榆的判断是:“死于机械性窒息,颈部有新鲜勒痕,应该是凶手用尼龙绳或者电线勒死了受害人。”
满堂瞬间哗然!
好好的葬礼现场瞬间成了犯罪现场。
胡连宝的脸色都青了:“你,你说什么?!我,我母亲她是……”
胡连娣跳了出来:“你个小年轻的瞎说什么?!我母亲她死的时候,医生都看过了,就是死于心梗,怎么会是被勒死的?!”
一个警察的头头道:“梁先生是我们沈阳最权威的法医,他的判断不会有错的。”
旁边有个人道:“这是一起刑事案件。”
“那,那我母亲她……她是被人害死的?!”胡连宝终于接受了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忽然大吼了一声:“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母亲?!”
胡连娣握住了胡连宝的手:“大哥,你别着急,警察他们会调查清楚的。”
警察头头道:“目前,这具尸体涉嫌刑事案件,不能火化。还有所有照顾过这位老太太的亲朋好友,也请你们跟我们去警察局一趟。要是发现谁不去的话,那警察把你全家都带过去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