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猛地推开她的手,茶杯砸在书架上落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
“且臣妾早就听闻,这几日小叔频繁出入昭秀宫,上次我和母后还在御花园碰到了他俩,但臣妾怀疑有人故意从中作梗,因为贵妃姐姐品行优良,实在不像是这种人啊。”
“知人知面难知心!”皇帝的手剧烈颤抖着,“朕这是养了两头白眼狼!”
“皇上,您消消气,不然咱们还是把这二位请到御书房亲自问个清楚,以免伤及无辜,毕竟这后宫心计,实在不好说。”
皇帝一拍书案:“小包子!把这对狗男女给我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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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鹤刚从锦荣阁回来,便碰到了满脸焦急之色的秋兰。
“小栗子!不好了!”
“怎么了,怎么急成这样。”余鹤拉住她,问道。
“我家娘娘和九王爷被人带到御书房了!”秋兰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可能……”余鹤大惊。
“是真的,听说皇上发了很大的火,还说要处死我家娘娘。”秋兰说着说着,便小声呜咽起来,“怎么会这样呢!”
余鹤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回顾这件事。
不应该啊,那封自己模仿熹淑妃写给锦媛的书信,皇帝看后难道不是应该勃然大怒然后命人把这个奸妃拖下去么?为何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倏然间,余鹤猛地抬起头。
内奸!
这两个字瞬间于脑海中划过。
一定是有人又将那封信掉包了!
“秋兰,你先去锦荣阁和召德院,通知两位娘娘,让她们先不要过来,等我消息。”扔下这么一句话,余鹤也不敢再耽搁,拔腿就往御书房跑。
一路上碰到不少侍女太监,他们都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余鹤跟着听了那么一耳朵,就听见其中一个太监说:
“皇上对贵妃和九王爷可谓是掏心掏肺,不成想他们俩竟联合起来想要谋取皇位,并且早就在一起偷情了,真是让人不齿!”
谋取皇位?!
偷情?!
余鹤听到这句话差点昏过去。
他勉强稳住身形,跌跌撞撞往御书房跑。
等他过去的时候,若廷早就候在御书房门口了,小脸泪涟涟的,一见余鹤便张嘴大哭:
“怎么办,我母妃被人带到这边来了!我父皇现在特别生气,一直嚷着要处死我母妃,这可怎么办啊!”
“殿下您先别急,我进去探探情况。”
扔下若廷,余鹤蹑手蹑脚来到御书房门口,就见外面候了一群锦衣卫,而御书房的大门也大连四开地敞着。
瑜贵妃和殷池雪两人,正跪在书案前。
皇帝眼眶通红,额头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都在随着情绪起伏而抖动,他紧咬牙关,一抬手,指着瑜贵妃:
“朕一直将你放在心头上,从未因为你出身不好嫌弃你,这么多年掏心掏肺的对你,连你那个废物儿子都立为了太子,你呢,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不是的,皇上您听臣妾解释啊。”瑜贵妃看起来慌的不行,浑身都在颤抖。
“还有你!殷池雪!”皇帝又咬牙切齿地转向殷池雪这边。
“朕也从未因你和朕不是一个亲娘所生而对你另眼相待,一直拿你当亲兄弟,给你封王,还赐了你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府邸宅落,甚至是讨好于你!你呢,你又是怎么报答我的,想篡我的权,夺我的皇位,甚至还勾引我的女人!”
说着,眼泪从皇帝的眼眶中迸发而出。
说实话,他现在是失望大过愤怒,他觉自己自己从未亏待过这二人,结果自己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背叛与嘲笑!
但意外的,殷池雪甚至没有说一个字来反驳,他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不发一言。
余鹤觉得他这种反应非常不对劲。
倏然间,他又想起来之前在殷池雪的寝房门口偶然碰到了出野。
是了,知道自己计划的不过就是瑜贵妃、秋兰、殷池雪和太子这几人,这个计划且都和他们自身的名誉性命相挂钩,不会蠢到将这事对外人全盘托出。
那么那个内奸,不就是看似忠心耿耿的出野?
所以当时太子出宫一事之所以传的沸沸扬扬,也不外乎是他早就将秘密泄露了出去。
即便如此,但殷池雪此时的不发一言的态度也非常奇怪不是么。
而坐在一旁的熹淑妃,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甚至是,一切都在她计划内的得意模样。
余鹤顿时感觉浑身失了力一般缓缓跌坐在地。
完了,真的,一切都完了。
“殷池雪,你不讲话,便是默认了?”皇帝看着殷池雪,轻声问道。
见殷池雪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讲话,皇帝终于忍不住,伏案大哭。
“朕真是看错你们了……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么?”
“皇上,气大伤身,您别气坏了身子,犯不着对着等忘恩负义之人动怒。”
熹淑妃见势上前,轻轻揽住皇帝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余鹤看着失声痛哭百口莫辩的瑜贵妃,又看着被骂做不忠不义之人的殷池雪,他终于看不下去了,手忙脚乱四肢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冲进了御书房。
“皇上,这件事,真的是天大的误会!”余鹤说着,用力磕了一个头。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为了他们两人,余鹤真的是豁出去了。
殷池雪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神变了,非常冷漠。
“其实这一切都是奴才的计划,就是因为奴才看不惯淑妃娘娘作威作福,看不惯他冤枉德妃和琳昭仪,才出此下策,其实那封信,是奴才模仿淑妃娘娘的笔迹写的,就是为了要害她!”
余鹤说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王爷和贵妃娘娘清清白白,娘娘对您一心一意,王爷也对您忠心耿耿,皇上,望您明鉴。”
皇帝愣了下,接着缓缓看向殷池雪:
“这奴才所言,可是实话?”
殷池雪倨傲地扬起头:“不是,他一派胡言。”
听到这话,余鹤霎时愣住,他呆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你疯了么,说这种话。”余鹤爬过去,一把扯住殷池雪的衣袖,大声质问道。
殷池雪冷静地推开他:“做了就敢承认,不过是我一直觊觎贵妃娘娘的美色,这件事与她无关,您,真要怪,怪我一人。”
“你真的疯了么?这件事本就和你没有关系啊!”余鹤急了,一把揪住殷池雪的衣领,“你到底在想什么!”
“够了!”皇帝一声怒喝,“先把王爷送回府上,禁足,等朕调查清楚,若是真有篡权之事,再推往刑场。”
恐惧感一圈圈扩大,余鹤呆呆的被人推开,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殷池雪被人从地上拉起来,带离了御书房。
“瑜贵妃也受惊了,先送她回宫休息吧。”
扔下这么一句话,皇帝连多余的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余鹤,背着手焦躁地离开了。
熹淑妃在路过余鹤身边时,笑得乖张,她压低声音,高傲说道:
“你不会真以为,区区一封伪造的书信,就能奈我何吧。”
说着,她冷笑一声:
“天真。”
说罢,她一甩衣袖,随着皇帝离开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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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还是阳光明媚,傍晚时分却乌云密布,就像皇帝那参不透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小雨淅淅沥沥密切落下,不一会儿,雨势渐猛,随着滚滚而来的雷声,婴儿的啼哭声瞬间埋没于这雷声中。
皇帝遣散了身边的小太监,撑着伞,独自一人漫步于这偌大宫中。
心情还是久久未能平复。
殷池雪打很小的时候便被皇太后认做亲儿子,视如己出,自己同他年龄差不多,从小到大也一直拿他当亲兄弟,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总会第一个想起他。
但他今日却当众承认,他其实早就惦记了自己的妃子,甚至是惦记着自己的皇位。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将伞抛到一边。
细密的雨滴落在脸上,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谋逆乃诛九族的大罪,一旦定罪,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也一定要处死他。
那么,自己真的忍心么?
如果真的忍心,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心头不断抽痛着。
可倘若有朝一日殷池雪真的要起兵造反,那么兄弟之间,一定,只能留一个。
雷声自远方而来,闪电划过天际,顿时将这里渲染的如同白昼。
皇帝这才看清,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锦荣阁。
看到锦荣阁就会想到德妃和琳昭仪,本就被殷池雪一事闹得烦躁不安,再想起当日祸患,更是憋气。
皇帝深吸一口气,捡起伞转身要走。
只是当他直起身子的一瞬间,却忽然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
没错,非常奇怪。
在那堵通往锦荣阁的长长的黑色外墙上,两个奇怪的影子映在上面。
不,不是影子。
因为非常清楚,连颜色都非常鲜艳,更像是,魂魄……
一个是生面孔,另一个则是熹淑妃。
她抱着什么东西从锦荣阁走出来,像是鬼魂一样幽幽而去。
而琳昭仪的侍女小琪哭喊着跑了出来,紧接着被熹淑妃狠狠扇了一耳光。
不大一会儿,她似乎又抱了什么东西回来,这次皇帝看清了,她抱的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浑身赤.裸的小婴儿,而那小婴儿的腰部有一处红色的胎记,像是一个桃子的形状,
皇帝怔怔望着那不知到底是鬼魂还是什么的东西,霎时间,恐惧感铺天盖地袭来。
想着,他拔腿往召德院跑。
德妃正在哄自己的小女儿吃奶,突兀的,大门巨响,接着她看见皇帝浑身湿淋淋的跑了进来。
“皇……”还不等德妃激动开口,皇帝直接打断她。
“让朕看看。”说着,他一把抱过茗希,扯开她的襁褓。
果然,在茗希的腰间就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熹淑妃抱着孩子匆匆而过的模样不断在脑海中盘旋。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想着,皇帝将茗希重新放回摇篮里,他双手按住德妃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
“德妃,你同朕说实话,当初你用自己的女儿调换琳昭仪的儿子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德妃一听这句话,心凉了半分:
“是不是真的,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那朕再问你,到底,是不是熹淑妃教唆你让你这么做的。”
德妃瞬时瞪大眼睛,眼眶里噙满泪花。
她看着皇帝,忽而间将头埋进他怀中,凄凄惨惨喊着:
“皇上,您终于愿意相信我了——”
皇帝紧咬牙关,慢慢地抱住德妃。
她这些日子在召德院受尽折磨,吃不饱穿不暖,还总也胡思乱想,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整个人瘦的只剩皮包骨,甚至抱在怀中都有一种不切实的空虚感。
“你受委屈了。”皇帝摸着她的头发,温柔说道。
但此时的德妃已经完全将那些繁琐复杂的宫中礼仪抛之脑后,只是紧紧抱着皇帝不停重复着:
“您终于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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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内,余鹤正坐在桌前,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望着眼前的宫灯发呆。
若廷耷拉着眉毛慢慢走了回来。
“怎么样,贵妃娘娘现在情绪有好一点么?”余鹤也是,半死不活地问道。
若廷点点头,坐在余鹤旁边,唉声叹气。
“你说,咱们的计划怎么会被熹淑妃知道的呢,而且今天皇叔表现太诡异了。”若廷托着腮,用他那不太聪明的小脑袋思考着。
“有内奸呗。”余鹤摸着宫灯的灯罩,感受着温热在指尖划过。
“内奸?是谁!”若廷立马来了精神,几乎是一跃而起。
“还不就是你那个傻子的皇叔的心机婊暗卫出野同志。”余鹤叹了口气。
“天啊,我一直以为他对我皇叔是绝对忠心的,没想到他这次害了我皇叔还差点害了我母妃!”若廷气得一拍桌子。
“我现在只是想,你皇叔就那么承认了,觊觎贵妃娘娘,甚至还觊觎皇位,这不是找死嘛?”
若廷揉着小脑袋瓜:“谋逆可是大罪啊,我皇叔,怎么可能呢。”
两人干脆靠在一起,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发起呆。
“殿下,小栗子公公在么?”
正惆怅着,忽然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问询。
扭头一看,一个小太监正举着伞站在门口。
“怎么了。”余鹤马上站起身。
那小太监一抹额头的雨水,急促道:
“皇上召您过去呢。”
余鹤还没说什么,若廷一听倒是慌了。
“都这个时候了,父皇召他过去所为何事?”
小太监摇摇头:“这,奴才就不清楚了。”
余鹤穿好外套,提过灯笼,对若廷说道:“那我先过去一趟。”
若廷拉住他,摇摇头,意思是不让他过去。
余鹤勉强扯起一丝苦笑:“皇上之命,我岂敢违抗。”
说罢,便撑起伞跟着那个小太监一道离开了长清宫。
这扰人的雨下下停停,余鹤就跟着那小太监不停地撑伞关伞,但心里也一直犯嘀咕。
这个时间了,皇帝召自己做什么呢,难道是知道自己和殷池雪走得近,所以找自己调查殷池雪谋逆一事?
那可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殷池雪一旦真的背负上这种罪名,除了死不会有第二种结局吧。
余鹤越想越烦,干脆发泄似的使劲甩了甩伞上的水,甩了旁边那小太监一头一脸。
来到御书房,见里面亮着灯,门口摆了只火炉,正烧的旺盛。
余鹤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在小太监的目视下走进了御书房。
本以为大概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但意外的,御书房可真安静啊。
“德妃娘娘?琳昭仪?”可当他看到一旁坐着的两个女人时,瞬间惊的嘴巴都合不拢。
两人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同之前大不相同。
表情柔和了,穿衣服也华丽干净了,甚至于见到余鹤的那一瞬间,还微笑着冲他点头示意。
余鹤有些不明所以,心道她俩人怎么也在这,还换了身行头,看着怪像回事儿的。
难道是……?皇帝已经原谅了她们?
皇帝就站在一边,来回翻看当时那封所谓的琳昭仪写给宫女锦媛的书信,表情肃穆。
不大一会儿,皇太后也来了,旁边跟着皇后,还有那个顶烦人的茗芸长公主。
皇帝赶紧扶老太太坐好,顺便给皇后准备了上座。
“皇上,您喊奴才来是所为何事。”见皇帝卖了半天关子,余鹤终于是忍不住了。
皇帝沉吟片刻,然后道:
“再等等。”
余鹤不说话了,就那么缩着身子跪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这个世界完结,可以宰了——
第53章 废位太子【完结】
就在余鹤在心中叨叨逼逼嚷着腿快跪断了的时候, 身后猛然响起极富节奏的脚步声。
余鹤下意识回过头查看。
入眼便是一袭绛红底色金线刺绣的扩绣长衫襦衣,向上看去便是一张极其艳丽的脸。
但余鹤对于这张漂亮的脸非但一丝好感也没有, 甚至是厌恶到想跳起来给她一耳光。
熹淑妃昂首阔步走进御书房内, 刚要委身同皇上行礼, 却赫然发现这里倒是热闹的很。
除了皇太后和皇后外,就连早就被打入冷宫的德妃以及琳昭仪走在这里,人模狗样的坐得端庄。
甚至还有几位翰林院的大学士,都恭敬候在一边。
熹淑妃微怔一下, 但马上调节好情绪,扬起嘴角笑得温柔:
“不知这么晚了皇上召臣妾过来所为何事。”
“朕召你来所为何事,你难道心里一点都不清楚?”皇帝缓缓开口。
他始终背对着熹淑妃,背着手。
熹淑妃抬眼看了眼皇帝的背影, 又看了看满脸焦灼之色的皇太后,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扯起嘴角笑道:
“臣妾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哪能猜得到皇上的心思。”
这时候,皇帝猛地转身, 他看着熹淑妃,眼神异常冷漠:
“你不知?你不是聪明的很么?怎会不知。”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熹淑妃低下头,故作温顺。
是了,自己再怎么说都是皇太后的亲侄女, 就算事情败露皇帝起了杀心,但只要有皇太后在,就没人敢动自己一根毫毛。
“来人, 纸笔伺候!”
皇帝一声冷喝,马上就有小太监端着文房四宝毕恭毕敬走了过来。
“娘娘,请。”小太监佝偻着腰,将纸笔呈到熹淑妃面前。
“皇上,这是何意。”熹淑妃不解问道。
皇帝从桌上拿起一封信,扬了扬:
“这是当初你建议搜查琳昭仪寝宫时搜到的,里面是琳昭仪与宫女锦媛来往的书信,大意是要凭借小栗子一事陷害太子。”
熹淑妃心里一咯噔,马上抬眼看向坐在一边的琳昭仪。
她正抱着自己的儿子哄着他睡觉,根本都没有看这边,仿佛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当时朕在气头上,几乎是不经考证便毫不犹豫地信了,现在想来觉得未免太过巧合。”
说着,他将信甩到桌子上。
“朕只要你写几个字,同这信里的笔迹做个对比,如若冤枉了你,朕自会还你清白。”
“皇上,您也看到了,这个叫小栗子的太监都能模仿臣妾的笔迹伪造书信,为何别人就不能,就算是笔迹一模一样又怎样,难道就能断定这是臣妾做的了?”
熹淑妃振振有词道。
但她不着痕迹捏紧手的动作还是被余鹤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现在应该非常紧张,以至于会下意识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动作。
“朕说了,这件事朕自会定夺,现在,朕要你写字,你可是要抗旨?”皇帝眉毛一挑,似乎耐心已经被磨干净了。
熹淑妃紧紧咬住下唇,半晌,摇摇头:“臣妾不敢。”
旁边举着文房四宝的小太监又把托盘往熹淑妃面前凑了凑。
熹淑妃深吸一口气,缓缓接过托盘,接着在地上铺好纸,沾了墨汁——
她的手一直在抖,并且在通过不停吞咽的动作来缓解紧张。
“不要浪费朕的时间!”
随着皇帝一声怒喝,熹淑妃认命地将毛笔戳在宣纸上。
她颤巍巍地写下:
我本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两行诗。
熹淑妃放下笔:“臣妾写完了。”
小太监立马将熹淑妃写的那行字呈上给皇上,旁边几个翰林院的学士立马凑上前来,拿过两封书信仔细对比着。
余鹤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现在恐怕比熹淑妃更紧张,因为这关系到殷池雪的清白,关系到若廷的未来,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回到现代。
他更怕,怕这个熹淑妃阴险狡诈却又不得不说她聪慧过人,怕她再使什么手段,又将自己择的一干二净。
那几个翰林院的学士研究了半天,表情肃穆,看不出喜忧。
接着,其中一位代表上前一步,对着皇帝一拱手:
“皇上,这两封书信的笔迹,的确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此话一出,恐怕是只有皇太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本还置身事外的琳昭仪她们都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头。
余鹤呆呆地望着一旁的熹淑妃,有些不可置信。
确实是,这宫中的太监宫女大多都是不识字的,能写下陷害琳昭仪书信的绝对就是熹淑妃,那么,怎么可能两封信笔迹不一样呢。
难道是几个鉴定笔迹的大学士中有内奸?或者说鉴定过程出了什么差错?
熹淑妃跪在地上,缓缓磕了个头,满脸悲壮之色:
“皇上,臣妾对您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或许正因如此才挡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根本是想至臣妾于死地啊!”
就连皇帝,都匪夷所思。
他那晚在锦荣阁看到的那一幕,就好像是上天故意将当日情形重现给他看,提醒他不可使忠良蒙冤,更不可让奸佞逃过一劫。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一旁的琳昭仪忍不住攥紧了手。
难道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又被这个人区区几句话便一了百了么?那么自己遭受的委屈,自己的公道,谁又能讨回呢?
她的眼眶渐渐发红,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手心传来的刺痛感就像是一根小针,迅速扎了一下她的脑神经。
倏然间,琳昭仪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不用狡辩了。”琳昭仪忽然站起身,直勾勾盯着熹淑妃。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琳昭仪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一旁的侍女小琪,疾步走到熹淑妃面前。
接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再看过去,就看到熹淑妃被那一耳光扇的脸偏了过去,侧边的发丝凌乱垂下,很快她的左脸便红了一片。
熹淑妃马上捂着脸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怒视着琳昭仪。
一旁的太监学士甚至是皇太后都不敢说话,只有余鹤,忍不住悄悄对琳昭仪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样,心里不舒服对吧,现在特别恨我对不对,是不是也想还我一耳光?”琳昭仪冷笑着仰起头。
“你打啊,打呀!我告诉你,以你现在,想打我?做白日梦吧!”
话音刚落,就见熹淑妃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右手抓着琳昭仪的手,左手一耳光狠狠扇了下去。
她尖叫一声:
“你有什么权力对本宫嚣张跋扈!本宫想打你都不用经过皇上的允许!你就是下贱!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半晌,琳昭仪轻笑一声:
“对,我就是下贱。”
她猛然回头,看着熹淑妃,眼中写满愤恨:
“就是因为下贱才会轻信你当日谗言。”
说罢,琳昭仪一把甩开熹淑妃,转过头对着皇上:
“皇上,臣妾知道为何两封信笔迹不同了。”
皇帝眉头紧拧,手一抬:“是为何,你说。”
“因为淑妃娘娘……”琳昭仪缓缓抬起头,“是左撇子。”
余鹤好似听见了电视剧中真相大白时“当当当”的bgm,而所有人都随着这根本不存在的bgm回过了头,齐齐看向熹淑妃。
熹淑妃瞪大眼睛,身子随之虚晃两下。
“小栗子公公曾经告诉过我,一个人的相貌甚至品性都能改变,唯独不会改变的是习惯和字迹。”
琳昭仪笑着抬起头:
“臣妾方才想起,之前淑妃娘娘下榻寒舍时,无论是喝茶还是掩嘴发笑,或者是说话时手上习惯性的摆动,全部用的是左手。”
熹淑妃猛地回过头,眼神中甚至漫着一丝杀意。
“而刚才,臣妾故意激怒淑妃娘娘,大家也都看到了,她用的是左手。”
一时间,众人恍然大悟,几个翰林院的大学生一商议,对皇上说道:
“陛下,不如请娘娘再用左手写过,微臣再同那封书信加以比对。”
皇帝深吸一口气,接着摆摆手,意思是就找他们所提议的来办。
刚才那个呈上笔墨纸砚的小太监再次端起了文房四宝,几乎是同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和语气:
“娘娘,请您动笔吧。”
这时候,熹淑妃忽然伏在地上,戚戚喊着:
“皇上,既然都说了笔迹可以模仿,为何一定要一口咬定就是臣妾做的?这宫中会写字的人多得是,想要陷害臣妾的人也不在少数,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臣妾呢?”
余鹤冷眼看着熹淑妃继续做戏,心道要是你活在二十一世纪,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你在信封上留下的指纹随便拿去一鉴定就真相大白了,根本不用看你在这胡搅蛮缠。
“你不用再狡辩了。”意外的,皇帝的语气异常平静。
好像对熹淑妃已经失望到,都觉得不值得跟她生气了。
“要不是上天不忍德妃和琳昭仪蒙受不白之冤,将那日你妄图偷梁换柱的场景再现,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此话一出,不仅是熹淑妃,就连余鹤都跟着愣了。
什么什么?场景再现?这皇帝说什么呢?大哥,这可是几百年前,怎么可能有这种新世纪的高科技投影仪。
“琳昭仪,当初淑妃对你说过什么,你要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皇帝转向琳昭仪,声音格外温柔。
琳昭仪点点头,看了眼跪在一旁满脸呆滞的熹淑妃。
“公审前一天,淑妃娘娘找到臣妾,说因为臣妾和德妃娘娘同时怀有身孕,宫中便有人在传是臣妾设计陷害小栗子想嫁祸于德妃娘娘,为的就是和同时怀孕的德妃娘娘争宠。”
琳昭仪说话时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当初那个胆小又怯懦的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在那处潮湿阴暗的小屋里,经过痛苦与冤屈的洗礼,化茧成蝶,也更为了,自己的儿子,想要努力为他争取最好的生活。
“也怪臣妾爱子心切,也怪臣妾,对皇上不够信任,所以公审那日才在大堂之上说出那番话。”
熹淑妃缓缓直起身子,眼球布满红血色。
“后来臣妾住进锦荣阁,临盆当日,淑妃娘娘找到了臣妾,臣妾当时害怕不敢生,但被她拔了指甲,强按在床上,甚至是踢打臣妾的小腹逼迫臣妾生产。”
虽然回忆起那个恐怖的夜晚琳昭仪还是不免感到难过,难过自己的儿子在未出世前便遭到了这个奸妃的非人虐待,但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现在坚信,虽然迟到的正义那根本已经不算正义,但至少,经过这些事,也让自己成长了,也不完全算是坏事。
“后来她抢走了之前皇上赐予臣妾未出世儿子的玉佩,甚至是,连臣妾的孩子都不放过,还打晕我的侍女小琪。”
琳昭仪说着,攥紧了伤痕累累的手:
“她在临走前还告诉臣妾,不要以为现在得宠就可以高枕无忧,她想要谁死谁就得死,别说臣妾一介小小的昭仪,就连德妃娘娘也不例外。”
“你胡说!”尖锐刺耳的叫声响起,“你诬陷我!我从未说过那种话!”
熹淑妃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琳昭仪怒喝道。
但此时她的手都在随着剧烈发抖。
“我胡说?我诬陷你?”琳昭仪不可思议地嘲笑一声,摇摇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狡辩。”
“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你这种种恶行了,你却还要狡辩!”
这时候,上座的皇太后忍不住敲了敲手杖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这里是御书房,岂容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
琳昭仪低下头:“母后教训的是。”
皇太后又看向还伏地恸哭的熹淑妃,语气尽量放轻,问道:“淑妃,方才琳昭仪说的,可是真的?”
熹淑妃还趴在那里小声抽泣着,甚至无暇顾及皇太后的问候。
在别人看来,她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对大家感到失望,甚至连反驳都懒得反驳。
“既然淑妃娘娘哽咽到不能自已,那不如让奴才替娘娘回答吧。”
始终跪在一边沉默着的余鹤终于先淑妃一步开了口。
皇帝一挑眉:“你又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
余鹤点点头,连看都不去看熹淑妃一眼。
“这件事还要从那副给皇上祝寿时的百寿图说起。”
这时候,熹淑妃猛地止住眼泪:“皇上!您怎么能听信一个奴才的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