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氏以往暗暗得意的一切从阮清绮入宫后便变了,她以往的认知似乎也渐渐的随之颠倒.
想起那日阮清绮在宫中与她说的话,想起阮修竹和阮行止对于阮樱樱那近乎没有底线的宠溺,徐氏心里到底还是不大舒服,只是如今还要应付阮樱樱,不得不压下心头不耐,笑着哄了阮樱樱几句。
直到此刻,她终于还是暗下了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阮清绮说的那件事必须要查清楚,无论是真是假总要有个结果!否则,她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说不得自己反倒先被逼疯了!
.......
另一头,阮修竹与阮行止父子两人正在书房说话。
如今阮行止已是考完了会试,以他的才干必是能过,故而阮修竹倒也不再瞒他,反到是仔细的将事情与他说了,然后又沉下声音:“平家那头没捂住,从鲁平氏起再到鲁中川之事又被丢回三司重审.......也就是今日,黄御史弹劾大理寺卿行事不谨,废法行私。陛下已是下令将之去职,令大理少卿暂代其位。”
阮行止是真没想到鲁中川之事竟会闹到这个地步——本来,阮修竹设下这一局不过是想要借此拉下吏部尚书沈奉公,谁知皇帝竟是反手将了一军,反到是大理寺卿给罢了,甚至连着当初推荐大理寺卿的阮修竹都不免沾了些污水......
思忖片刻,阮行止才压下了心头的惊疑,开口问道:“那大理少卿想必是皇上的人?”
阮修竹冷冷一笑,语声里不乏讥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里上下谁不是陛下的人?”
阮行止闻言一顿,想了想,还是道:“大理寺论起紧要或许及不上六部,可如今都察院黄御史那般清流对皇上多有赞誉,暂代大理寺卿位置的大理少卿又是向着皇上的,刑部那里又因京察去了不少旧吏,只怕这样下去三司都要被皇上抓在手里。且吏部尚书如今又都是唯其马首是瞻,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局势只会越来越坏,阮修竹这个首辅手里的权利只会越来越少。
阮行止想得深了,只觉得那位新君步步皆有深意,却又暗藏杀心,咄咄逼人......
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阮修竹却已冷静下来,面上几乎看不出半点怒色,淡淡道:“放心吧,这回事了,皇帝暂时不会再有大动作。甚至,他多半还要安抚一下我们阮家。”
顿了顿,阮修竹后背抵着椅背,抬眼看着面前的长子,轻声道:“此回只要你发挥不错,他必会点你做状元。”
不得不说,新帝与孝成帝虽是父子却也实在不像是父子。
孝成帝当初在金殿上点了阮修竹这个状元,更多的是看重阮修竹那令君王侧目的容貌与才华,他是一心要点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重用提拔,留下明君贤臣的佳话,此后也是阮修竹才能在之后步步高升,成为孝成帝的心腹重臣,甚至被他托孤。
而新帝却不一样,他初登基那一年,朝里文事问阮修竹,武事询燕王,哪怕太后先后给他塞了一后三妃也都是不声不吭。这般一年下来,阮修竹几乎以为这就是任他揉捏的软弱天子,难免轻视,甚至还考虑着想要让长女设法诞下嫡子再续阮家几十年荣华......
谁知,新帝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就拉了吏部尚书折腾起京察来。京察开始那会儿,阮行止仍旧心存轻蔑,只当他是坐久了皇位,养高了心气儿,一时少年气盛不知轻重,便压一压他,叫他吃点苦头,知道现实。
谁知,这一步棋竟是会走到这里。
想到这里,阮修竹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下已是明了:此局确实是新帝胜了,不过新帝如今在朝里还是势单力薄,多半是要见好就收,甚至还要接着此回春闱,给阮家来个一门两状元的佳话与恩宠。
只是,阮修竹掌权多年,自来都是他摆弄旁人,哪里能够忍受旁人这般摆弄?故而,他不仅不会就此认输服软,反到是十分不悦,心下很快就有了别的主意,淡声接了一句:“皇帝他确实是下了几步妙棋,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再掰回一局。”
阮行止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接口道:“父亲的意思是——答应燕王的提议将樱樱嫁给他,与燕王联姻?”
闻言,阮修竹抬眼看了阮行止一眼,眉峰含刀,目光锋锐,
阮行止被看得脸色一白,连忙垂首敛神。
阮修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还不至于龌龊到卖女求荣。”
阮行止深觉是自己误会了父亲,脸上微烫,极是羞愧。
阮修竹则是往下道:“先帝孝期已过,皇帝登基也快要有二载了,可宫里仍旧未得喜讯。甚至,还有传闻帝后甚至都还未圆房,皇帝至今都未临幸妃嫔的......如此下去,如何皇室血脉如何传承?家国如何能安?”
阮修竹说到此处,阮行止方才明白了他的意思:阮清绮这个皇后到底是阮家女,只要她能早些生下嫡长子,阮家手里便算是多了个可进可退的筹码——这可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朝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总也要考虑以后吧?
只是......
只是,阮行止当初将阮清绮送入宫中,本就是将之视作弃子,现下想要借此多添一个筹码只怕并不容易。而且,阮清绮入宫后本就是身份尴尬,无论是陆太后还是皇帝都不会放心她,她这个皇后也不过只得了个虚名,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皇后还未入宫,三妃便先入了宫,且皇后入宫这么久,皇帝却仍旧不肯碰她。
且不提这般情况下,阮清绮要如何才能有孕,哪怕真用了什么手段怀上了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能不能一举得男也是个问题。
阮行止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心有不忍,又或者是出于情况考虑,沉默片刻,还是道:“此事只怕不妥——陛下这般提防阮家,至今还不肯临幸皇后,想必就是防着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阮修竹:我还不至于龌龊到卖女求荣。
阮清绮:呸呸呸!说话的时候看下自己还有没有脸好嘛?!臭不要脸的!
☆、塑料君臣
阮修竹对此却是不以为然, 唇角微扬,笑容里带了些意味深长:“若真有那么提防, 皇上就不会夜夜在坤元宫歇息了。”
阮行止闻言一怔,亦是反应过来:阮家在宫里也是有眼线的,既知道帝后至今还未圆房这般的要紧消息,自然也是知道皇帝时常去坤元宫与皇后一同用膳, 帝后二人夜夜同寝的事。
后宫中一后三妃, 皇帝独独对皇后这般看重,确实是称得上特别。哪怕皇帝有心要安抚阮家,令阮家放松警惕, 也不至于夜夜留宿坤元宫, 时时同食......他能如此,必是因为他对皇后有了某种程度的信任——若是没有信任, 如皇帝这样多疑深沉的男人是很难与人共枕安眠的。
只要帝后之间存在着信任,就有他们施为的空间,想要个有阮家血脉的皇嗣也未必不可能。
阮行止想通了这些,不由沉默,面容冷沉。片刻后,他抿了抿唇,还是与阮修竹说了句实话:“只怕皇后不愿意。”
自阮清绮入宫后便与阮家冷淡下来了,徐氏和阮樱樱几次入宫都没能得了好, 可见她是决意要与阮家撇清关系,多半是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忤逆皇帝意思的。
阮修竹闻言微微挑眉,抬目看了看长子的神色, 不由一笑。只见他姿态从容,语声轻缓:“她毕竟是阮家女,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这血缘上关系总是断不了的。更何况,阮家也养了她这些年,从不少她吃穿,也该是她回报阮家的时候了。”
早在宫中的赐婚旨意下来之前,阮修竹便能够想到阮氏女入宫后将要面对的艰难局面,所以他才会让长女代替yòu_nǚ入宫,而他心下也早便已经将长女视作弃子,之所以还安排陈嬷嬷这些人留在阮清绮身边,不过也只是想着试一试能不能废物利用,从这枚弃子身上榨出一些剩余利益罢了。
之后,徐氏和阮樱樱在坤元宫中出事,阮清绮态度大变,阮修竹也难免惊疑,倒还真就压下那些事,暂时没再插手宫中——他就是想要看看自己那个从不起眼的长女究竟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而事实也的确是令他惊喜万分:阮清绮入宫后确实做的不错,出人意料的不错——她不仅稳住了皇后的位置,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笼络住了帝心。哪怕她与皇帝一直未曾圆房,可帝后关系确实是渐渐好了,皇嗣之事也未必没有可能。
他等了这么久,如今又吃了这么个大亏,也是该好好的用一用这枚“弃子”了。
阮行止还欲再说,阮修竹却是主意已定,摆摆手,断然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多说。不过这事也急不得,毕竟事关后宫,总还是要与太后说一声的。”
他与陆太后如今虽然近乎翻脸,但终究还是曾经的同盟,也正是他们两人当初合力方才推了萧景廷上位。如今,他需要一个有阮家血脉的皇子,陆太后未必不需要一个能够承继皇室血脉的皇子——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能够再次合作,求同存异的。
阮行止一时也不知从何劝起,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应声道:“是,儿子知道了。”
虽说这事对阮清绮来说并不是好事,但......有些事可能真就是在阮清绮入宫时就决定了的。
******
会试过后便是殿试。
正如萧景廷与阮清绮所说的那样,他果真点了阮行止为状元。
毕竟是新朝新气象,此回萧景廷亲点出来的状元、榜眼以及探花都是未及而立的年轻人,其中又以阮修竹风姿最是出众,站在其中尤其引人注目。
萧景廷看着这便宜舅兄,回过头来又特特与阮修竹赞了几句:“常听人提起首辅当年风采,朕亦心向往之。如今见了令郎人才风流,方才知道当年金殿之上,先帝为何独独看中首辅!”
“果真是英才出少年啊......”
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阮修竹虽知道萧景廷是有意安抚,可有子如此,心下到底还是骄傲的。他面上含笑,垂首行了一礼,谦虚道:“陛下言重了。小儿年少,未尽磨砺,还有许多要学的。”
萧景廷想了想,又问:“朕记着阮状元似是还未婚配,可有看中的人家?趁着如今好日子,朕正好赐婚,双喜临门,才是真正的热闹。”
阮修竹神色如常,语调平和:“劳陛下操心,家中已为小儿看好了人家,正要议亲。”
“不知是哪家闺秀?”萧景廷额外关心了一句。
阮修竹便道:“英国公嫡yòu_nǚ。”
萧景廷面上仍旧是含着笑,眯了眯眼睛,语声温和:“原是贤妃之妹,想来也是将门虎女,倒也配得朕的状元郎。”
阮修竹又连忙谦让了几句。
这一对塑料君臣两个心知肚明的说了一回客套话,面上倒是一团儿和气,心下则是各有想法。
待回过头来,萧景廷便先去了一趟贤妃的咸福宫。
贤妃倒是没想到皇帝这时候过来,忙不迭的整好衣衫,起身相迎,又惊又喜:“陛下今儿怎的来了?”
说着,又忙叫人上茶来。
萧景廷抬步入了内殿,径自在上首坐下,这才缓缓道:“过些日子便是沐佛节,朕听皇后说,你们已是想好了要在宫中办宴?”
这事本就是贤妃与淑妃宫中寂寞,一时兴起,方才去坤元宫与阮清绮这个皇后提议的。只是,那会儿临近春闱,萧景廷不欲多事,便让阮清绮将这事推到了春闱之后。后来,阮清绮又禀了陆太后,因陆太后笃信佛道,后宫诸人一商量,索性便又将日子又往后推了推,定在了四月八日沐佛节。
好在,如今都已是三月下旬,过些日子便是沐佛节了。
贤妃闻言,不由也是一笑:“是呀,连帖子都已发了出去,到时候正好也叫太后娘娘跟着乐一乐。”
萧景廷这才问道:“朕记着你还有几个妹妹。”
贤妃只当皇帝是关心自己,心下微微有些赧然,但还是应道:“是,妾家中后还有几个姐妹,到时候都是要来的。”英国公府三房人还未分家,贤妃在族里行四,胞妹加上堂妹确实是有好几个。
萧景廷不经意的抬眼,看了贤妃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倒是没再多说,只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便借口起身离开了。
贤妃亲自送了萧景廷出殿,回头一想又觉不对:皇帝素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时候过来多半也是有事。可,究竟什么事值得皇帝特意来这一趟?她并不傻,仔细一琢磨倒是想起了皇帝问起自家姐妹之事,不由一顿,立时便吩咐下人:“让人给家里递个消息,明儿叫母亲来一趟,我有话想与家里说。”
下人连忙应了一声。
第二日,英国公夫人果是入宫请安,先是去了太后、皇后宫里,然后方才来了贤妃的咸福宫来见自己的女儿。
英国公夫人膝下三女二子,贤妃乃是她的嫡次女,三个女儿里只这一个女儿模样脾气与她极是相似,平日里自然最是疼爱不过。偏偏,贤妃却被陆太后看中,入了宫,母女二人也是许久未见。好容易见了面,英国公夫人行过礼后,再看女儿面容,不由也是红了眼睛。
贤妃挥退左右,只留了英国公夫人在殿里,母女两个说会儿私房话。
英国公夫人这才压低声音,关切问道:“娘娘一向可好?”
贤妃平日里也不是爱抱怨的人,可如今见着母亲,心下也不觉生出些酸楚来,小声抱怨道:“哪里能好得了!陛下整日里的往坤元宫去,全没把我们几个妃嫔看在眼里;德妃仗着有个吏部尚书的爹,自不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就连淑妃,那也是一肚子的心眼.......人人都说我能入宫侍君,是我的福气,可我这整日里的熬,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到底是母女连心,英国公夫人听着,不由也是垂泪。
贤妃连忙又打起精神,劝慰了几句,随即才转口问道:“家里近来可有什么事?”
英国公夫人一面用帕子拭泪,一面道:“倒没什么事,只你妹妹年纪也到了,是要定亲了。”
贤妃心中一动,忙问道:“定的是哪一家?”
英国公夫人自然不会瞒着女儿,更何况她心下也觉着小女儿这门亲事确实是定得好,便笑着道:“是阮首辅家的公子。”
贤妃吃了一惊,想着这阮家大郎乃是皇后兄长,到底还是不甚喜欢,不免嗔道:“这,这年纪差得也有些大了吧?”
“是差了些,不过男人年纪大些才稳重。再说了,若非阮首辅早早明言,未登金榜不议亲,这样的好亲事还真是轮不着你那傻妹妹.......”英国公夫人想着,倒觉自家小女儿有福气,抿唇一笑,“那阮家公子也是难得的出众,你父亲见了也十分喜欢,如今更是高中状元,满京城里再寻不着这样的好亲事了。”
贤妃听着听着,想起皇帝先时神色,心下一凛,立时便明白过来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按说,这亲事父亲母亲看好了,我也不该多说的。可,旁的都好,我就怕陛下那里不乐意这亲事。”
阮修竹寒门出身,论起门第人脉自然及不上世家勋贵,要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那般轻易的就应下与安国公府的亲事。可林氏早逝,安国公府也是大不如前,他如今又看中英国公府,倒也不算出奇。
只是,英国公府不同于安国公府这样只剩下旧日辉煌的旧勋贵,英国公本人正当壮年,管着三大营中的五军营,英国公府在军中更是人脉极深。阮修竹毕竟是当朝首辅,文官之首,皇帝只怕看不得他沾上军权的边......
作者有话要说:阮行止:这大概是命运吧......
阮清绮:请问,你和特没谱是一家吗?
晚上还有一更,不过要晚点,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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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怀疑
贤妃说着说着, 心下已是完全明白过来,不由沉下声音:“如今朝里, 燕王掌武事,首辅掌文事,彼此不合,对陛下来说却是正合心意......偏偏如今家里要与阮家定亲, 陛下那里只怕是要心生不满的。”
英国公夫人也不是寻常女子, 本是身在局中一时反应不及。如今,贤妃点破此事,她果是回过神来, 秀眉跟着蹙起:“那你说怎么办?陛下也没个明话, 我们家和阮家都已定下亲事了,若是要在这时候反悔, 岂不是害了你妹妹一辈子?”
事关自己妹妹,贤妃也有些犯愁,犹豫着道:“我再想想。”
英国公夫人也愁的很,但眼见着女儿眉目含愁,还是先安慰女儿,温声道:“行了,你也别愁了。回头我与你父亲说一声——这到底是朝里头的事情,且叫他们男人烦去吧。你在宫里本就难, 可别再为他们烦心这个了。”
英国公夫人自觉这事就是英国公做父亲的没用心:她一个内宅妇人自是不知朝里那些事,眼见着阮行止人才出众,阮家态度也好, 自然也就应了这婚事。可,英国公怎么就一点也不考虑这些,居然也一口应下,反倒引来了皇帝敲打,还要女儿替他发愁!
贤妃仍旧担心得很,愁眉紧锁。
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了几句。然后,她又从自己袖中取了个白玉观音佩出来,低声道:“这是我去观音庙里替娘娘你求来的,听说那里香火很灵,最宜子嗣。”
听得“子嗣”二字,贤妃颊边先是一热,随即又一点点的冷了下去,仿佛是已经灰了的心一般。
她垂下眼,咬紧牙关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陛下一直不肯碰我......便是那观音庙香火再灵,难道还能叫我一个女人,自己怀上孩子?”
“你,你这都是什么浑话!”英国公夫人口上斥着,又急又气,再顾不得身份,忍不住的伸手在贤妃手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子。
贤妃既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羞恼,只咬着唇,没再说话。
英国公夫人到底心疼女儿,打了几下子又忙不迭的收回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试探着问道:“我听说,皇帝近来一直歇在皇后那里,可有.......?”
贤妃听出英国公夫人话中之意,脸色微变,但还是摇了摇头:“敬事房那头的消息,娘也是知道的。”哪怕皇帝日日歇在坤元宫里也没临幸皇后。
英国公夫人确实是知道敬事房的消息,如今得了贤妃确认,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她沉吟许久,方才道:“太医院那头呢?有什么消息没有?”
贤妃还是摇头:“事关龙体,这样的大事,太医院那些人是不敢胡乱往外说的......更何况,太医院里多是太后的人,皇上一向多疑,脉案一类皆是捂得严严实实,只怕连太后都不甚清楚,更何况我们这些妃嫔了。”
英国公夫人本就只是有些怀疑,这般说着,她心中疑虑不仅没减,反到是更重了:皇帝至今都不肯临幸后妃,又把可以表明身体状况的脉案等都捂得严严实实......这,该不会是身体真有什么问题吧?
虽知道这么想未免有不敬的嫌疑,可英国公夫人想起其中种种,想起皇帝那瘦的厉害的身形,仍旧免不了要多想一些。
孝成帝以及明德太子皆是体弱多病,父亲兄弟皆是如此,皇帝难道真能例外?更何况,皇帝生在冷宫里,上头有陆太后压着,从小到大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头,便是身体康健的孩子,指不定也要被熬出什么毛病来......
英国公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思忖许久,最后还是没敢直接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只低声安慰女儿:“你还年轻呢,且再等等。”这话说得,她自己也觉心虚,勉强咽下那心头涌上来的酸楚,她又低声与女儿道,“便有什么,宫里那么多太医,慢慢调理着,总能够好起来的。”
贤妃听出英国公夫人的话外之意,倍觉委屈,但她素知大体,还是点了点头。
见着女儿这般模样,英国公夫人一颗心又酸又软,尤其怜惜女儿深宫艰难,不由得又握了女儿的手,细声与她叮咛了许多。
一直等到该出宫了,英国公夫人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了,贤妃亦是十分不舍,亲自将人送到殿门口,目送着英国公夫人坐着轿子离开,这才起身回殿。
待她回了内殿,还未坐下,便见着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扶叶疾步从门口进来,面色焦急,低声唤了一声:“娘娘!”
贤妃想起自己先时吩咐扶叶之事,很快便收敛起自己面上的神色,吩咐左右道:“扶叶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扶叶上前行礼,等到左右都退下了,这才开口禀道:“正如娘娘先时预料的,淑妃娘娘今儿确实是去了长青宫。”
贤妃抬手扶着额角,摇了摇头,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可真是有脸——当初可不就是她让人坑了德妃一回,这会儿倒还有脸去寻德妃说话了。”
顿了顿,她又问了一句:“可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扶叶摇了摇头,随即又补充道:“有人认出,淑妃娘娘去长青宫时,身边似是带了个医女。”
“医女?”
难道德妃病了?又或者淑妃又要算计什么?
贤妃陷入深思,抬手在木案上轻轻的叩了叩。
******
淑妃去了一趟长青宫,这事没瞒住贤妃,自然也瞒不过一直派人注意着长青宫动向的阮清绮。
正好,这日晚膳萧景廷是在坤元宫用的,阮清绮便将这事与萧景廷说了,又问道:“德妃禁足也有好些时日了,我瞧宫里其他人也都想她了,淑妃今儿还带人去看了一回......如今沐佛节马上就要到了,陛下您看:是不是该提前解了她的禁足?”
吏部尚书沈奉公此回京察做的不错,如今算是萧景廷手上最得用的臣子之一,萧景廷自然也想着给人留个面子。只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倒也没顾上这个,如今阮清绮主动给了台阶,他便点了点头:“也好。”
说着,他便侧头吩咐人去长青宫传口谕,解了德妃的禁足。
说完了德妃的事,萧景廷方才抬眼去看阮清绮,探究般的问道:“淑妃今日去长青宫,又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阮清绮一直派人盯着长青宫,说不得已是借着德妃禁足的时候往长青宫里安插了人,说不定真就知道淑妃今日过去是说了什么话。
说起这个,阮清绮脸色有些古怪,但还是老实应道:“也没什么,就是姐妹两个说说话。淑妃担心德妃闷出病来,顺便带了个医女过去给她看脉,调理一下身体......”
“还有呢?”萧景廷听出阮清绮有话没说,径自问道。
阮清绮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狠下心来,闭了眼睛,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下:“还有就是,淑妃借着医女的口,暗示德妃:有些男人在男女之事上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话的同时,阮清绮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后宫这些女人果然是一刻都不能轻忽!
淑妃看着娇滴滴的,折腾起来也真是个强人,时不时的就要搞一下事情——她多半是猜到沐佛节前德妃就会解了禁足,这才带了医女去德妃处提前买个人情。正好,她又怀疑萧景廷不行了,这会儿过去说几句有的没的,说不定还能怂恿德妃挺身而出,替她试探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周二会多更点的
☆、想到一处
说着说着, 阮清绮便扭过头去。
她实在是心虚,甚至不敢与萧景廷对视。
事实上, 至少是这一刻,全后宫的女人都想到了一处去:自萧景廷登基以来就没临幸过后宫,以前可能是顾着先帝孝期,现在呢?
虽然很多人都会首先检讨反省下自己再去怀疑别人, 可后宫里四个女人看过彼此的境况, 检讨反省过后,当然是多数人怀疑少数人,全都都怀疑上了萧景廷。
阮清绮管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 她自觉自己的怀疑比其他人更有根据些:毕竟厌食症严重的话,一般情况下确实是可能会导致那方面的兴趣降低。
当然, 怀疑归怀疑,阮清绮此前还真不敢与人说起自己的怀疑。而现下,她这吞吞吐吐的话方才出口,萧景廷便已蹙起了眉头,面容冷如寒霜。
阮清绮不敢看他脸色,但还是大着胆子试着宽慰一二:“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罢了,陛下您心胸开阔,很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
萧景廷素来敏锐, 闻言便微微侧过头,凝目打量着阮清绮,锋锐的目光乃是不加掩饰的讥诮。
被他这样打量着, 阮清绮自觉失言,隐隐有些后悔,紧张的都不知该怎么好了,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光洁的额上却不觉渗出汗水来,胸腔里的心跳越发鼓噪起来。
也就在此时,萧景廷紧绷着的唇线微微扬起,他面容仍旧冷峻,但终究还是开了口,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所以,你也是这么想的?”
阮清绮立时摇头否认——哪怕她真是这么想的,萧景廷问起来时也不能承认啊!男人都是要脸的,萧景廷这样的肯定恨不得多贴几张脸,她是决不能“祸从口出”。
所以,阮清绮端正态度,竭力鼓起勇气,抬眼看着萧景廷,面色恳切,认真否认道:“没有这样的事!陛下您英明神武,雄姿勃发,龙精虎猛,少有人及,实在是令我仰慕至极。我自不可能和那些无知之人那般的胡思乱想!我当然是相信陛下您的啊!”
天啊!她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阮清绮自己说着都觉羞耻,脸都要红了。
偏偏,萧景廷听着却是仍旧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面上寒霜不减,仍是深深的打量着她。他眉睫浓长,眼眸墨黑,目光却尤其锋锐,像极了那雪亮的刀锋,锋利的足以破开阮清绮面上的口是心非,令她无地自容。
忽的,他冷嗤了一声,讥讽般的反问道:“你以为朕听不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阮清绮仿佛被噎住,脸都涨红了。
好在,萧景廷似乎也并不为她的怀疑与言语生气,只是继续嘲讽她:“说起来,朕还真没见过有人能似皇后这般,竟是将假话说得和真的一般。”
虽然知道萧景廷这是在讽刺,自己眼下应该低调的苟下去,由着他说上几句,出口气。可是,阮清绮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小小声的挑错道:“其实吧,我觉得我父亲说假话肯定比我更厉害。”
就渣爹那狗德行,说起假话肯定是一套套的,比阮清绮溜得多。
萧景廷没想到这时候了,阮清绮竟还有胆子插嘴,脸色又冷了几度,仿佛簌簌的就能掉下冰渣子。
阮清绮终于闭嘴,不敢再胡说了,只低下头去看自己脚尖,暗觉倒霉:这都什么事啊?背后说人坏话的明明是淑妃和德妃,她就转述了一下,怎么偏就她倒霉?
也就在此时,她肩头微沉——萧景廷将他的手覆了上来,压在她的肩头,虽然没有使力但还是带了些微的重量。
阮清绮下意识的抬眼去看萧景廷。
萧景廷就立在她的身前,抬手覆在她的肩头,像是无意又仿佛是故意,一字一句的问道:“所以,你想试试吗?”
阮清绮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一时反应不及,呆呆的看着他,只能遵照自己的本能,反问道:“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