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倒好了止血散的绷带放到肩上,小心的缠绕了起来,而后又套上了一件粗布衣衫,见完全看不出来,也闻不到血腥味之后,这才算是满意。
把盆里的血水倒掉,杜明又借着月色,用一些特制的药膏在脸上涂涂抹抹了起来。
直到水井之中的自己看起来已经变了很多,不是见过的完全认不出来后,他才停下来把这些东西通通扔进了井里。
等一切都收拾完了,杜明才算是松了口气,抹黑爬到床上休息,这个夜晚算是不用担心了,不过明日还有得躲。
毕竟他这会惹到的人物不同寻常,官面力量很强,旁的势力很难做到让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林家和何家却是完全可以。
普通的官兵他自然是不怕的,可一旦露出了破绽,那很容易就会引来那些护卫,他们可都是经过特别训练,自幼习武的,并不容易对付。
现在也只能希望,自己的易容术能够骗过那些官兵吧,要不然,白天可不如夜里这么好隐藏自己,即便是以他的身手,稍有不慎,也会栽个大跟头。
杜明这边算是暂时的睡下了,虽然他睡觉的时候,手里都握着把剑,显然并不怎么安心,但起码,比找不着人,脸色难看的林岩还有何东要好得多。
此时距离杜明逃跑到彻底找不到一丝踪迹,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林岩和何东心里清楚,这人八成是逃脱了,短时间内是别想找到。
虽然知道这么回去定是被会责罚的,但林岩与何东对视了一眼,还是不得不苦笑着回去禀告给自家家主。
林如海与何庆此时都没有睡,刚开始是因为被何文远吵醒的缘故,后来便是睡不着了,想着索性就在这里等底下人的消息。
本来两人都是老神在在,一幅稳操胜券的样子,看得站在大厅里的何文远已经郁闷了很久。
可这会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坏消息的两位家主,脸色明显的黑了下去,原本的沉稳淡然也消失了很多,神色显得凝重了起来。
不过与林岩和何东想得不一样,两位家主大人并没有责罚他们。
或者说,应该是没顾得上责罚他们,两人直接就对着这件事讨论了起来,商量着该如何调兵抓捕这个漏网之鱼。
调兵,没错,两人很清楚,普通的捕快人手有限,想要全城搜捕难度太大,只有调集jūn_duì的精兵才能封锁全城。
至于这是不是公器私用,又该如何对外交代,那也好办得紧,那位本来就是被雇佣而来的杀手,身上的命案可不止一件,追捕一个逃犯在正常不过了。
“两位大人,依下官之见,除了封锁全城彻查之外,那位名叫胭脂的女子也是可以拿出来做诱饵,引这人上勾的……”
听着自家家主和林大人的商谈,何文远沉思了半响,回忆着脑中的卷宗,还有审讯胭脂时对其的了解,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猛然间有了一个主意。
“哦,你是说,这两人之间除了雇佣的关系外,还有些其他我们不知道的联系,能让那个谨慎至极的刺客为她甘冒生命危险?”
何文远的话一出,何庆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相应的,他却有些疑虑,毕竟杀手一般都是极为谨慎的,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还从没见过肯为救别人而牺牲自己的。
“不管能不能,试试总是没错的,反正这女子总是要处死的,若是能引出来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就直接杀了,倒也干脆……”
林如海琢磨了一下,倒是很痛快的答应了,虽然他与何庆一样,深刻怀疑这件事的可行性,但毕竟没有什么损失,试一试倒是也无妨。
能行固然可喜,不行也不妨碍其他的计划。
“既然林大人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何庆虽然对自己计划并不看好,觉得这就是浪费人力财力的做法,但一来这是自己侄子提出来的,二来林如海也同意了,他倒是不好再反对。
应下了这个差事,何文远也没有耽搁,直接就告退离开了,趁着那个刺客还在这座城里,计划自然是进行的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最好明日午时要将这胭脂处斩的消息就能传遍全城,而想做到这点,自然需要好好安排。
何文远把胭脂从红坊逮到牢里的时候不过刚刚入夜,而现在天色甚至已经有了一些微光,整整一天一夜,连眼睛都没有眨过,即便年轻力壮,脑袋也有些昏沉了。
不过何文远还是强撑着走回了衙门,他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知道今后的生活绝对轻松不了,辛苦归辛苦,但人不对自己狠一点,怎么往上爬。
只靠家世背景嘛,除非你是皇族,天生就是皇子龙孙,若不然,没有哪家的家世背景,能让你在什么都不付出的情况下平步青云。
这般激励着自己,何文远想睡觉的**顿时少了许多,原本昏沉的意识在泼了点凉水后,也瞬间清醒了很多。
拿毛巾擦了擦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精神的模样,眼下也没有什么青黑之色,何文远拿着手下送来的小瓷瓶,又一次进入了审讯室。
胭脂依旧是被绑在架子上,神情显得有些无聊寂寞,这会一见何文远进来,眼眸微微一亮,笑容立刻便绽放了开来。
因为何文远离开前的吩咐,其他的狱卒都只是守在门外,并没有进来过,而她又连动一下都被严格的束缚住了,虽然能够忍受,但有些不耐也是很自然的。
“胭脂姑娘的话,何某已经带到了,不知道胭脂姑娘现在是否肯配合,说出那人的名字来历还有隐藏的地方?”
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何文远并没有立刻把这准备好的□□喂进对方的口中,而是按照两人之前的约定先问了一句。
虽然他心中很清楚,这句话八成就是白问的,但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试试倒也无妨。
“何大人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啊,小女子怎么听不明白,这扬州除了小女子,难道还有其他人与何家有仇吗?”
眨了眨眼,目光在那小瓷瓶上停留了一瞬,神色显得有些凝重,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很是无辜的说道。
“胭脂姑娘还真是大胆呢,处于你这个境地还敢戏耍本官的人,这么多年来,本官也没有遇到几个,你虽是女儿身,但这胆色却比无数男儿都强得多……”
轻笑了一声,听到这预料之中的话,何文远却并没有生气,他反而有些欣赏起面前这个女子,而欣赏的同时心里却又有些惋惜。
他已经很久,啊不,准确的说,他几乎从来就没有遇到这般有胆气的女子,身处阶下之囚,命在旦夕,还能毫不畏惧侃侃而谈,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可惜啊,便是再有胆色,再有谋略,在大势之下,却也只有香消玉殒这一个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担心,误会很快就会解除得,沈姨娘其实很聪明的o(n_n)o~
谢谢阳光暖不了我的,cerise的地雷,么么哒(づ ̄3 ̄)づ╭?~.
第34章 34
因为信息传播迟滞的关系, 胭脂到底也没有立即被处斩,而是定在了两日后, 这个时间段远远不够杜明逃出去, 也能完美的保证对方可以得到这个信息。
对此,不管是林如海还是何庆都没有意见, 说白了, 两人对这个方案都没抱有什么希望, 自然也就不在乎何文远会怎么折腾了。
安排了大量的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 又派人封锁了城门, 做好这一切后,日头已经高悬,转眼间就到了中午。
拒绝了何庆宴会的邀请,林如海揉了揉额角, 便回自己的府里去了。
虽然一夜未眠,精神有些疲惫,但想起昨晚上的事情, 沈姨娘等人怕是受了惊吓, 想到儿子,他还是没有歇息, 直接就去了翠云阁。
当然, 他也没有忘记先回屋换身衣服, 大夫说了,儿子现在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身体还是非常脆弱, 各方面都是要注意一些的。
昨晚上冬儿的猜测,让沈姨娘心一直都悬着,哪里能安心休息,直到林如海过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通红,脸色也有些憔悴。
冬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因为亲眼看见的缘故,她神经绷得更紧,就像是受尽过度的兔子,一有点风吹草地就吓得不轻。
与两人相比,林子轩倒是要好得多了,说他心大也好,说他看得开也好,虽然骤然知道了有人要加害自己,但在困意涌来的时候,还是闷头就睡了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就他现在的小身板,就算是一直醒着,那也没什么用,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快点把身子养好,争取气死那个恶毒的女人。
“老爷,您来了……”
虽然身体疲劳极了,但不管是冬儿也好,还是沈姨娘也罢,精神都是高度紧绷着的,林如海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她们耳朵里,就跟炸雷似得。
有些紧张的站起来,直到看清是林如海后,沈姨娘才算是松了口气。
其实她理智上很清楚,这个节骨眼上,贾敏就算是想做手脚,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来。
可昨晚冬儿的猜测,当真是把她给吓到了,面对一个随心所欲不按套路出牌的人,那用理智推测自然也是行不通的。
“昨晚上的事你们不用太担心,已经都处理好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走到儿子的床边坐下,瞅了瞅脸上的红点已经消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儿子,林如海眼中闪过一抹柔色,笑着对沈姨娘说道。
他这会过来,一是多日未见儿子,过来看看情况,再有也是为了安慰一下沈姨娘,免得她太担心了,再被昨晚上的事给吓着。
虽然一开始林如海对这个姨娘没有什么感情,但两年来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又有儿子作为感情的纽带,他现在对沈姨娘自然也有了份关心。
“都处理好了?老爷……是如何处理的?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林如海这话,沈姨娘愣了一下,她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忽然有些紧张,本想直接问一问,对方是怎么处置贾敏的。
可想到这件事目前还只是她们的猜测,她还是换了个比较委婉的问法,一双眼睛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看着林如海。
从本心来说,沈姨娘并不希望这件事是贾敏做得,一来对方背靠国公府又是正室嫡妻,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也不想去招惹对方。
二来,就算是林如海因为对方所做的事情,怒而休妻,她也不可能被扶正。
到时候,林如海另娶继室,换一个新的能生的太太,事情只怕会更加糟糕。
可希望归希望,有些事情却不是她能把控住了,贾敏的想法她控制不了,林如海的想法她一样也控制不了。
如果事情当真是贾敏做得,那这场斗争,不管她想不想,愿不愿意,都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听到沈姨娘的问话,冬儿也有些紧张的看着林如海,她虽然觉得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错,但想到要对付的是已经在林府里扎根十二年之久的太太,她心里也是有些虚的。
所以她更多的是希望林如海能够出手,而对方现在的话似乎也是暗示了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老爷到底是怎么处罚贾敏的,可千万别心有不忍手下留情啊。
“这你们就不用管了,好好照顾轩儿就是了!”
没有回答沈姨娘的问题,胭脂的事情涉及很多东西,这些都不适合跟内宅女眷讲,林如海简单的说了两句,目光便又看向了儿子,脸上带了些笑意:
“我看轩儿的状态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听大夫说,用不了几日就可以痊愈了,这还多亏了你细心照顾……”
见林如海不愿意多提,沈姨娘有些失望的同时,心里也更加的怀疑了起来,毕竟若是别的事情,似乎并没有瞒着她们的必要。
难道真的像是冬儿所说的,老爷就这般偏向于贾敏,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差点被害死也全然不在乎吗。
心里这般想着,可听到林如海的话,沈姨娘还是遮掩了脸上的异色,笑着回道:
“这还要多谢谢老爷,若不是老爷找得这些大夫,还有那味药材,轩儿也不能这么快就好起来……”
这话沈姨娘说得还是挺真心的,虽然因为刚刚林如海的反应,让她心中对其产生了几分疑虑。
但不得不说,这次若不是林如海的反应够快,只靠着黄大夫,轩儿很难挺得过来。
她虽然日夜在儿子身边照顾,差点把自己的身体都给累垮,但在这件事上的功劳却还是没有林如海大。
有的时候,心或许都是一样的,但能力地位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段时间,沈姨娘绝望的时候甚至曾想过,若是轩儿能投胎到太太的肚子里,过得肯定要比现在容易多了,至少……不会被人下这样的毒手。
“轩儿是我儿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谈谢字!反倒是你,这段时间也别太辛苦了,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轩儿以后还要靠你照顾呢!”
听沈姨娘这么说,林如海眉头微皱,心里有些不悦,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过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里用得着对他道谢,这话听起来好像他是外人似得。
不过想到沈姨娘这段时间的辛苦,也注意到了那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衣服,林如海也只当是沈姨娘这段时间累着了,并没有多想,反而还出声安慰了几句。
经过这次天花的事件,林如海也想过了,或许他原来的想法并不适宜,孩子嘛,还是应该待在亲娘的身边最好。
更何况,反正贾敏那边也并不愿意抱养,现在又多了一个女儿,到时候两个孩子凑到一块,也不一定照顾的过来,维持现状倒也是一件好事。
沈姨娘性子一向恬淡,不是挑事的人,也不怕她会得志猖狂,仗着儿子闹得家宅不宁。
而且只要他以后,多注意拉着女儿和儿子培养一下感情,也不怕兄妹两将来会生疏了,这也算是两全其美。
并不知道林如海思想的转变,闻言,沈姨娘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便把目光投向了小床上的儿子。
而林如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脸,便匆匆忙忙的又离开了,胭脂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完全落下帷幕,他现在不比前段时间清闲多少。
目送着林如海离开,直到瞧不见身影之后,冬儿才有些愤愤的问道:
“姨娘,老爷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我们不用知道,他该不会真的那么偏心贾敏吧!”
与沈姨娘一样,冬儿显然也认为,林如海不让她们继续追问上去,是为了替贾敏遮掩,而且她的想法还要比沈姨娘的更加肯定。
这倒是也不奇怪,因为梅姨娘这位贾敏陪嫁丫鬟的关系,冬儿一直以来对这位正房的太太,就充满了看法。
作为一个小丫鬟,除了这几年在后院里被欺负的有点狠,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
沈姨娘虽然原本也是从丫鬟提到姨娘位置的,但她之前毕竟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虽是丫鬟,却也见过不少世面,看待事情自然会更理智清楚。
这一点是冬儿远远比不了的。
在她的眼里,那几年梅姨娘会那么针对她们,府里的下人也总是克扣她们的份例,背后都少不了贾敏的身影。
一直以来,她对贾敏就是充满了防备。
这会又有切实的证据,自然是立刻就把贾敏给钉在了罪恶的柱子上,有任何一点不对的事情都会加深她的怀疑。
“想要知道到底是不是,等翠云阁解禁,打听一下主院的动静不就能知道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林如海的神情表现,还有他看儿子的眼神,并没有从中读出半点心虚躲闪的沈姨娘,想法又一次动摇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不像是林如海一般在官场混迹多年,但林老太太可是个厉害精明的人物,她当年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了很多。
自认就算是看不透人心,但也不会连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林如海的表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伪装的太好,好得超乎她的想法,二便是她们的推测有误,事情另有原因。
而想要知道到底是哪一点,就得打听一下主院的动静了,刚刚林如海不是说了嘛,事情已经解决了。
如果真的是贾敏做得,那主院的动静肯定不会小了,就算不会被禁足,把身边的人手都裁撤了,双方肯定也是会有一场交锋的。
“可是现在翠云阁被封着,我们主院那边又没有人,怎么能知道这种隐秘的事啊!”
想也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会被瞒着的,若是往日,想打探倒也能有办法,但现在翠云阁被封着,很多事情都不好办,这问题不又回到昨晚说的那些上面了吗。
“主院我们虽然没有人,可你忘了,梅姨娘那边了吗?”
听了这话,沈姨娘笑着看了冬儿一眼,给了其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便转身离开,把刚刚说话时撵出去的下人叫了进来,并让她们把午膳也给端过来了。
这段时间,为了怕奶娘有什么问题,她都是选择自己吃饱了来喂孩子的,三餐都非常的准时。
冬儿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些兴奋的看向姨娘,却见对方已经坐在桌前,准备好用膳了。
而屋子里的丫鬟也都重新进来了,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神情还是难免有些兴奋。
梅姨娘,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这几年,因为姨娘生了小少爷,在林府的地位纵然升高,这位可是害怕的一直扒在贾敏身边。
再加上,对方原来就是贾敏身边的陪嫁丫鬟,那要说主院的消息,她应该是最清楚的,贾敏就算是想瞒也瞒不过。
而且与那滴水不进的主院不同,梅姨娘那里可谓是什么人都有,她又一向不是个嘴严的,想打探出什么来,可是要容易的多了。
想到这里,冬儿眼珠转了几圈,见屋内一时还用不到自己,连忙转身下楼。
趁着这个送膳的时机,她正好可以与外界联系,让梅姨娘身边的人好好的套套话。
瞅着冬儿兴奋离开的身影,沈姨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而后却又很快的淡了下去,眉头微皱,神色显得有些沉重。
这两年来每次一提到梅姨娘,冬儿都会无比的兴奋,她自然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六年的欺辱,她尚且看不开放不下,更何况是冬儿呢。
不知道多少次她们都想要彻底的报复回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做些不伤筋动骨的事情。
可梅姨娘的背后是贾敏,就注定她们不能随着性子来,把梅姨娘彻底的打落尘埃,体验她们曾经的苦难。
甘心嘛,怎么可能甘心呢,或许这也是冬儿对贾敏的感官日渐不好的原因之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不过这次事情过后,不管贾敏到底有没有害自己的儿子,她都不会在忍了,已经结了深仇的人放在这后院,对自己儿子始终都是一个危害。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得罪贾敏,经过这件事她也想通了,梅姨娘是什么德行,她不相信贾敏会不知道。
若是对方知道,还要继续护着梅姨娘,那也没办法,别人的思想她控制不了,可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看不起,想过安生日子,那样是行不通的,过往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望着桌面上那清淡至极的食物,沈姨娘叹了口气,心情没有因为林如海刚刚的安慰而有半分好转。
一个自己不爱,甚至隐隐还有些提防的男人,所说的话又是那么含含糊糊,像是隐藏着什么似得,这说是安慰,其实对被安慰的人来说,倒还不如不出现来得好。
不过因为林如海心情不好的人,却远远不止她一个,杜明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晚上后,本打算起来出去探听一下情况,而后好逃出城去。
却没想到,自己易容的装扮,没有被那些手里拿着通缉令,四处搜捕的官兵看到,但却听到了一个无比糟糕的消息,红坊的胭脂姑娘,两日后要被押到菜市口斩首,说是杀了什么人。
其他的百姓听到之后,不过就是议论一阵就过去了,该做什么还是照旧做什么,可杜明听到这消息后,却淡定不起来了,就连买东西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知道,自己该按照原定的计划逃出城去,按照现在官兵搜捕的状态,他隐藏不了太久,易容的那些药膏可是极为珍贵的,他身上也没有带着多少。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迟迟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脑子里更是不停的冒出胭脂的脸,看什么都好像是在看那个女人,原本冷酷平静的内心更是乱得如同一团麻花。
就如同当时明明该拒绝,却始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一样,现在的杜明,依旧是迈不开离开的步子。
他在院子里一直坐到天黑,直到太阳都落山了,桌子上买回来的饭菜都凉透了,身子都没有动过一下。
他想,他怕是真的被那个女人下了什么恶毒的咒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杜明却丝毫都没有后悔的意思,他平静的站起身来,平静的收拾好自己身上所有的装备。
又趁着夜色,去了其他几间买好的安全屋里,把那些备用的刀剑金银都搬回了这里,摆放在一起后,这才上床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杜明便睁开了眼睛,拿着那些金银来到了城东,这里与外面干净整洁的大街完全不同,从进入街道开始,到处可见衣衫褴褛的孩童。
其中有些大人也都是衣服破旧,瘦骨嶙峋的,看着他衣衫整洁的进来,手中还拿着吃食,眼睛里霎时冒出了绿油油的光,喉咙里不停的吞咽着。
杜明的感觉极其敏锐,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群随时要扑上来的人,他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把藏在腰间的软剑拔了出来。
寒意森森的剑刃,在太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被那光一晃,那些躲在阴暗角落的人顿时瑟缩了一下,身子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只是那渗人的目光却一直钉在杜明的身上,眼中忌惮和渴望不时的交替着,让人不寒而栗,对此杜明却并没有理会。
正所谓有光明就有黑暗,有富贵就有贫穷,扬州虽然一向繁华,但这里面的穷人却也不少。
城东便是所有乞丐混混下九流的聚居之所,扬州城内最阴暗的角落,这里每天打架斗殴的事件层出不穷,甚至连死人都不稀奇。
相比于外面的种种规则,条条框框,这里是典型的强者为尊,拳头大便是道理。
杜明昔日做杀手的时候,若是逃不出去,最喜欢待得便是这地方。
这种阴暗的地方,官府的势力也很难涉及到各个角落,最方便他隐藏。
当然,那是在他不受重伤的情况下,若是伤势太重,进入这里,那便是自找死路。
现在是白天,太阳高高的挂在头上,这里的秩序还显得好一些。
若是晚上,那这里会变得更加疯狂,一切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包子,那都是所有人争夺的对象。
无视掉那些饿狼一般的目光,杜明眼神不停的在那些破旧的房屋内搜寻着,试图找出合适的人选,可直到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也没有找到他理想中的人。
正当他打算回头,用那几个稍微次一些的目标代替的时候,杜明眼神一顿,忽然注意到那两个缩在墙角里,不断吞咽吐沫,一脸渴望看着他手中食物的男孩。
这是两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大概十一二岁左右,狼狈的模样让人根本分不出性别。
不过那两双眼睛却极为明亮,在那黑漆漆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两人缩在墙角的阴影里,躲得小心翼翼的,似乎格外畏惧他手中的利剑,若不是刚刚一个转身,怕是还真难发现这两个很会躲藏的小家伙。
这是两个合适的人选,够机灵也够冷静,看起来应该是刚落难不久,还没有染上其他乞丐混混的那些恶习,瞬间,杜明心里就下了这样的判断。
不过他的目光打量,却似乎吓到了两个小家伙,两人有些惶恐的看着他,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给隐形了,若不是饿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怕是会立刻掉头就跑。
见这两个小家伙如此,杜明神色微微放软了一些,他拿着在大街上随意买过来的包子,慢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把包子放在了地上。
而后看着两个小家伙依旧警惕的眼神,他从袋子里随便拿出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又放了回去,退后了两步,伸手示意了一下。
或许是杜明的动作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因为两个小家伙实在是太饿了,不过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小家伙就拿起袋子里的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模样可见已经是饿了好几天了。
杜明半蹲着身子,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里却不禁回想起了从前。
曾几何时,他也是城东这些小乞丐中的一员,怎么流落到这里的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那种饿得仿佛连五脏都消融了的感觉,却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杀手的训练很可怕,每次任务受伤后也会很疼,有得时候疼得恨不得就那么死了。
可这些,却通通没有那蚀骨的饥饿来得可怕。
这次愚蠢的行动,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他觉得,最好死了也不要让人抓住,那份埋藏在记忆力最深处的恐惧,他不想被人碰触。
几个包子,不过一瞬间便被两个小家伙吃完了,舔了舔那残留着香味的手指,眼巴巴的望着两个空荡荡的袋子,两个小家伙都显得有些不舍。
可惜,东西都已经吃完了,再看也是看不出什么花来的,所以再留恋的望了几眼后,两个小家伙的目光都放到了杜明的身上,而这次便没有上次那么警惕防备了。
“你……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犹豫了一下,两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开口问道,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沙哑,全不似少年人的清冽,显然是缺水的结果。
城东这片地方,属于三不管地带,不管是白天黑夜都是混乱的很,没有一点本事的人很难在这里活下去,就算是已经成年的人都需要小心防范,更别说是两个孩子。
所以与外面那些调皮捣蛋,被护在父母羽翼之下的熊孩子不同,两个小家伙份外的早熟,老早就已经懂得这个世界的冷漠和规则。
或许在其他地方,一口饭算不了什么,可在这里,为了一口饭却有可能活生生的打死人,便是在心善的好人,也不会贸然的踏入这里。
而会拿着食物过来,又没有被其他人抢夺,一路畅通无阻的,绝不会是什么好心可怜他们的人,两个小家伙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食物就是交换的代价,对方明摆着是想让他们做事,而原本出于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两个小家伙并不想答应,因为那太过危险。
可多日未食的肚子,却在食物的诱惑下发出了严重的抗议,而他们的理智显然也没有大过食物的诱惑。
不过东西都已经吃了,两个小家伙也没有反悔的意思,一方面是遵守规则,得了东西就要给人办事,另一方面,也是看出了杜明的不好惹。
听到两个小家伙的问话,杜明没有回答,他转头望着这一片破旧的房屋,眼里闪过一抹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