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基业的人了,维持稳定发展才是他们最想要的,些许可能的利益和那未知的风险相比,太过微不足道了。
而林如海想要的那味药材,也在何家的手里,这也是为什么林如海有自信能够得到的原因之一。
在有着共同敌人的情况下,一味珍贵的药材并不算什么。
林如海主动割让了两个黄金位置的商铺后,那味药材便被何家的下人,主动的送到了林府。
看着面前红色檀木制成的锦盒,林如海打开看了一眼,心里略微感到有些复杂,要说这味药,那还是当初贺家灭门时,他不在意让给何家的。
没想到,当年并不在意的东西,现在却成了救命的稻草,想到那两个可以说是日进斗金的商铺,饶是林如海家大业大,也有些心疼。
主要是价值太过于不对等了,这药材虽然珍贵,但比之一个商铺都远远不如,更别说是两个。
不过为了能够治好儿子,别说是这些死物,就算是再大的代价,林如海也没得选择。
深深的叹了口气,把盖子合上,林如海便派人把药材送到翠云阁去,他现在早已忙得没有时间过去看儿子了。
不是他不担心,也不是他不着急,而是不把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找出来,那危险就远远不只是现在面对的这些了。
好在林家与何家联手,不过数日,就查到了些许眉目。
如今正是春季,江南的春天照北方来说,要来得早一些,花朝节刚过,天气便一天天暖和起来。
秦淮河畔原本因为入冬而休息了月余的画舫,也不顾还有些寒冷的天气,再一次布满了湖面,那星星闪闪的灯火映衬着湖水中一片明亮。
衣裳单薄的姑娘们,肩膀都露在外面,仅仅披着一层薄纱,精心打扮的妆容在灯火的映照下,衬着那雪白的肌肤显得越发诱人。
她们站在二层小楼的栏杆处,远远望着这边,不时做出各种诱人的动作,勾得不少自诩为正经人的书生公子都挪不开脚步,被引诱着乘坐小船,登上那一座座热闹的画舫。
湖面上漂浮着的十数座画舫,自然也是有高低之分,其中最出名的自然就是红坊。
这座画舫的头牌姑娘胭脂乃是新一年的花魁,自然为本就不弱的红坊,更添了一分名气。
江南的画舫名传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来这里一醉,说是日进斗金那都有些弱了,能在这里把画舫开起来,背后自然是有着不弱的势力支撑。
事实上,这座红坊乃是陆家三少爷的产业,当然,因为官员不准经商的规定,明面上他是交给了自己小妾的哥哥去管理。
不过但凡是有点门路的人,都能知道这是陆家的产业,通常情况下,是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的,哪怕是其他几大家族也不会刻意去破坏别人的财路。
可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今天。
红坊的船停留在岸边还不过半个时辰,正是客人渐渐上来一片纸醉金迷之时,突然闯入一大批手持刀剑的官兵,把整座画舫都围了个严实。
本来正在欢乐的客人都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除了少数喝多了的,大多数都是在那些士兵的刀剑威逼下,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一旁。
这世界除了少数的傻子外,大部分都是智商正常的人。
能来这里玩乐的也多是有钱人,自然清楚这里是谁的产业,现在竟然有官兵上来,那明显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对于可能涉及到那几个大家族的事情,虽然不乏有想要趁乱投机的,但这般胆大的还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不想惹麻烦的。
不只是他们这些倒霉突然被波及的客人,就连这红坊的老鸨子,在看到那为首的一名官兵时,也是脸色一变,本来准备上前的脚步也往后缩了一下,显然是看出了什么。
不同于官兵们身上那统一的制服,为首的那名男子一身大红色的衙门总捕头衣服,身材高大,眉目硬朗,虽不是特别英俊,却莫名透着一股煞气,让人一见便心生凛然。
这人那老鸨子是认识的,在江南开画舫,便是有着后台背景,衙门里的人那也不能忽视,你吃肉若是不给别人喝口汤,那这肉想要安心吃下是不可能的。
所以平日里,老鸨子可没少派人给这人送礼,一方面是看在这人的职位,另一方面也是看在这人的家族背景上。
此人名叫何文远,乃是何家家主的次子,现任扬州府衙总捕头,别看这官听起来不大,但却是正六品,比县令还要高上一级,而且还是个实权职位。
二十多岁就坐到这个位置,虽然前途上远远没法与那些正经通过科考的人比,但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若不是何文远自身有些能力,一连破了好几件大案,在加上背后家族的运作,他想要成功上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位子虽不大,但也是块肥肉,有不少人可都眼红盯着呢。
这次贺家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何家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办案能力颇为不俗的子弟。
有些时候,通过官方手段去做,远远比他们私下动手要更好一些,尤其那敌人还是被朝廷灭门的余孽,就更是如此。
一把半米多长的大刀拄在地上,何文远双手搭在刀柄上,他环视了一圈,略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姑娘和衣衫不整的客人,一双明亮的甚至有些刺人的眼睛,直接钉在了转身想避开的老鸨子身上。
本来见势不妙想悄悄溜走,好向自己背后靠山汇报这件事的老鸨子,顿时浑身一僵,被那如芒在背的眼神刺得浑身不舒服,心里更是嗖嗖的直冒凉气。
眼见着自己是不可能避开了,这老鸨子倒是也很识时务,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挪着步子便凑到了何文远的面前,只是样子却难免显得有些低声下气:
“何大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是红娘我能做得,我一定给您办到!”
作为偌大一个红坊的管理者,红娘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胆小怕事,只是她常年接触各种各样的男人,自然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该表现出什么样子。
若是换了一般的搅局闹事者,那红娘不把人剁了喂鱼才怪,可无奈何文远他不是一般的人,强硬的手段是根本用不了的,自然只能是来软得。
红娘的这点小心思,何文远打眼一扫就知道了七七八八,不过他却没有在意。
像是这样的小人物,大多都是这样的,总喜欢玩些小聪明,却不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都是无用的。
提起拄在地上的长刀,何文远往前走了两步,他抬头望着那装饰极为雅致,挂满了红色灯笼的二层小楼,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
“听说这红坊乃是陆家三少爷的产业?怎么,他不在吗?还是说他怕了,见这里这么多官兵,所以不敢出来了?”
何文远这话音一落,不管是躲在一旁的客人和姑娘,还是红娘,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更加确定了何文远这是来者不善。
官宦之家不能经商,这是朝廷铁律,虽然实际上,没有人会理会这条律法,但明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的。
就比如这座红坊,虽然谁都知道这是陆家的,但书面文件上,与陆家却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何文远现在这么一喊,明显就有那么点撕破脸的味道,原本躲起来并不想出来的陆家三公子陆虎,这会却也不得不出来了。
要不然,被扣一黑锅倒没什么,让外人误会他陆家三公子怕了这何文远那可就不妙了。
年轻人之间的争斗,虽然一般不会上升到家族层面,但在某种程度上,却也是代表着家族颜面的。
他们的输赢也是关系着他们在各自家族中的地位。
虽然陆虎并不清楚,一向与他没什么太大交集,关系甚至还算不错的何文远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手,但这个时候却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啪的一声推开二楼的窗户,陆虎俯视着楼下明显带着挑衅之色的何文远,唇角微勾,含笑说道:
“何兄弟这话可就说错了,陆某不过一介纨绔,尚且还需靠家族混饭吃,哪里有本事经营得了这么一座画舫呢,你这么说,红娘可是要不高兴的!”
说着,陆虎还淡淡扫了红娘一眼,眼神虽不带任何情绪,但显然是在暗示着什么。
后者瞬间会意,趁着何文远正与陆虎交锋之时,连忙退了两步,避开那些官兵的视线,给那些正站在一旁的红坊护卫们打了个手势。
原本傻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那些护卫,收到红娘的手势后,顿时眼前一亮,盯着那些官兵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要反抗,虽然说他们的武力不弱,但太平盛世不是活腻歪了,没有几个会去反抗官兵,尤其是有家有业的人。
他们是在寻摸着能逃出官兵包围的机会,不管何文远是想要干什么,陆家家主都是两江总督,只要他们有人逃出去报信,那这边的危局自然也就化解了。
陆虎打得就是这个主意,虽然他自信何文远绝对不敢动手杀他,但红坊可是他好不容易发展到今天这番规模的,哪里能容得了何文远祸害。
与带着英气,一举一动都有股武人风范的何文远不同,陆虎虽然名字里带着个虎字,但气质容貌却比何文远更像是个文人书生。
一袭淡青色绣着绿竹的长袍,头发被白玉发带束起,面容俊朗,眸光温润,唇角含笑,手中折扇轻摇,完全是一幅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两人的气质可以说与自身的名字都是截然相反,自然,与他们父母的期望也是不大相符。
何家这个通过科举爬上去,可以说是书香门第的家族,这一代却偏偏出了个武人。
而陆家这个一向靠着军功过活的家族,这一代却偏偏有了个喜欢读书的文人。
好在,两人都不是那种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反而是少有的青年才俊。
再加上两个家族虽然在文武上有所偏向,但还没到那种执拗的程度。
所以虽然颇有些生错了家族的感觉,但事实上,他们发展的都还不错,并没有受到过什么排挤迫害之类乌七八糟的事情。
“陆公子说笑了,你现在可是举人老爷,谁家的纨绔能做到你这样啊!”
嗤笑了一声,何文远脸上带着些嘲讽的说道,显然是觉得陆虎有些虚伪,不过他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更是直接忽略了那些护卫暗中的小动作,目光透过窗户望向了屋子里面,语气悠悠的说道:
“屋里面的便是胭脂姑娘吧,陆公子当真是好福气啊,胭脂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比的,我这种俗人想见一面都难,陆公子却能佳人在侧,真是羡煞旁人啊!”
说着,还啧啧了两声,面上更是配合的做出了些夸张的神情,似乎真的有多羡慕一般。
那模样看得陆虎瞬间皱起了眉头,心里更是有些拿不准这家伙想做什么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何文远自幼习武,洁身自好的让人咋舌,为了保存内力的纯净,到现在还是个童子身呢,对女人通常是看也不看一眼。
若是别人说对胭脂有些倾慕,那他还能相信,毕竟这位新近上位的花魁,让他都忍不住有些心动,可何文远,那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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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
“何兄莫非也是胭脂姑娘的仰慕者,这倒是巧了, 有道是相逢不如偶遇, 何兄不妨上来, 与在下和胭脂姑娘共饮一杯如何?”
狐疑的打量了何文远一眼, 陆虎手中折扇一收,心里暗自提防, 面上却仍旧是温文尔雅的笑容,让人见之便心生亲近之感。
虽然说何文远来者不善,让他很是恼火,但对方一身官皮, 却让他不得不压下自己的脾气, 若是能够谈谈, 那还是谈谈的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对方现在手中握着王牌,他没必要硬碰硬弄个头破血流, 就算是现在要让出一些利益, 等过了今天, 他照样能找回来了。
论及官方的势力,整个江南,谁能大得过他陆家, 这次不过是措不及防之下,被对方给抢了先手罢了。
“好啊,陆兄相邀,这面子何某也不能不给不是!”
眸中闪过一道幽光, 向来冷硬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何文远把手中的刀扔给了身后跟着的侍从,朗笑一声便上了二楼的台阶。
红木制成的楼梯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何文远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包厢的门前,没有等陆虎反应过来,他便直接一把将门推开了。
作为主人所用的雅间,自然与下面的大堂不同,清雅的装饰,淡淡的花香飘扬,让人完全感觉不出这里是画舫青楼,倒像是才子佳人聚会之所。
何文远动作极快,他推门的时候,陆虎才刚刚从窗户那转过身来,似乎是被他的速度给惊到了,一直维持着的笑容显得略微有些僵硬。
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过来,再看着何文远的目光也显得若有所思,仿佛像是猜到了什么。
对此何文远却没有在意,虽然在楼下的时候,他一直都在针对陆虎。
但这会上来了,目光却只在陆虎的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便看向了那坐在软塌上的女子,眼神沉凝,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
虽是初春,江水微寒,可这女子依旧是一身轻薄的淡粉色绣裙,香肩半露披着一层透明的薄纱。
头上松散的扎着几朵粉色绢花,一条银色泛着微光的流苏斜斜簪在发髻之上,眉目如画,肌肤如水,一颦一笑都有着难言的魅力。
乌黑的秀发垂落在脸颊,被这女子轻轻拨开,她望着突然闯入进来,一身煞气的何文远却并没有半分惧怕,反而是眉毛轻挑,脸上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神色。
从软塌上站起身来,这女子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主子陆虎,素手轻扬在何文远身边绕了几圈,见对方身子紧绷,一幅随时可能暴起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奴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官人何须这般害怕……”
奴家官人这都是宋朝时候的称呼了,不要说是大周,就是前朝的时候都不用了,可这时被女子这般刻意提起,软糯柔媚的语调却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便是旁边已经看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的陆虎,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喉结微微滚动,暗自吞咽了口吐沫,看着何文远的目光带着些许羡慕。
可被这女子靠得极近,耳朵里不停被软软的呼吸覆盖的何文远,不但没有动容,面色却反而更严肃了一些,更是一把就将这女子给推了开来。
“哎呦,奴家的皮肤都青了呢,好疼啊,官人……您怎么这般狠心……”
被推得倒退了两步站稳身子,这女子微微嘟起嘴唇,掀开身上的衣物,指着那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半点青痕的洁白手臂,有些哀怨的说道。
“还是说,大人您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而后见何文远皱着眉头,并不理她,目光反而越发犀利,刺得她皮肤都有些生疼,这女子偏了偏头,眼里闪过一丝趣味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这话一出,何文远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站着的陆虎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前者一道冷厉的目光扫过,吓得他心里一突,连忙强自忍住了。
“胭脂姑娘想来已经知道,何某今日为何这般兴师动众的过来了?”
扫了陆虎一眼,把对方那猪一般的笑声吓回肚里,何文远眼睛微眯,也懒得再费功夫绕圈子,直接了当的说道。
刚刚在楼下已经试探的差不多了,从陆虎的模样看,八成对这胭脂的底细是不清楚的。
既然这样,那事情自然就更好办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没有陆家做后台的话,想要如何,全凭一句话的事情。
当然,就算是陆家想插手,他也不惧,别说现在整个红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不是,陆家想以一敌二,一连对付两个家族,那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从何文远进屋以后的种种举动,陆虎就已经猜出了些什么,可这会听到这话,他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胭脂,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红坊算不上是陆家的根基,可却绝对称得上是他陆虎的根基,对这里他可投入了不少的心血,胭脂在没当上花魁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不过当时只是觉得,这是个可以让红坊名气更上一层的摇钱树,他根本就没有太过在意。
但现在看来,他怕是要为当时的大意付出代价了,能把何文远给引到这红坊来,还是这番模样,可以想象这胭脂肯定没做什么好事。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说不知道,何大人您就会放了我吗?”
见何文远这么快就选择摊牌,胭脂无趣的摇了摇头,退后两步不再继续逗弄这个玩具,而是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那便跟本官去衙门里走一趟吧!”
没想到胭脂这么快就承认了,何文远诧异的看了这举手投足间都尽显魅力的女子,语气显得很是无情。
当然,这是在陆虎的眼里看来,何文远本人并没有任何感觉,女人在他眼里,远远没有武术和破案来得有意思,更何况还是个心思深沉的女子。
那就算长得再漂亮,也是个蛇蝎美人,真要是陷进去了,迟早会把自己给害死,就像是那几位被这美人给迷住了的傻子一样。
“走一趟,何大人说得这话,好像是胭脂以后还能回来似得……”
掩唇轻笑了一声,胭脂的眸光中满是嘲讽之色,不过说归说,她却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很是配合的便要跟在何文远身后离开。
虽然何文远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但这位整个扬州都很出名的总捕头武功可是不弱,就算比不上那传说中只手能打虎的武松,却也差不多了。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想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逃跑,那无疑是在自己找罪受,那么傻的事情,她可是不会做得。
更何况,不跟着对方,她怎么能有机会见见林家的那位家主,见见何家那两位最擅长落井下石的英雄呢,她可是早就仰慕他们很久了呢。
真想见见他们收到她礼物时的模样啊,想来一定是非常惊喜吧。
唇角带着笑容,眼中透出浓浓的期待,胭脂没有在意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何文远,一步步往门口走出,那摇曳生姿的背影透着主人难言的好心情。
“等等……”
眼见着两人就要这么离开,陆虎终于忍不住了,自何文远上来之后,这局面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虽然说之前也没好到哪里去,可起码心中是有个底的,现在那连个底都没有了。
本来他打算在旁边安静的做个吃瓜群众,好好的琢磨一下这两人的谈话内容,也好让自己不要那么被动。
可偏偏不管是胭脂也好,还是何文远也好,两人说话就跟猜谜语似得,听得他越发云山雾里。
除了让他知道,胭脂不是个普通的花魁,而且好像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外,他是半点线索都没有收集到。
这怎么能行。
最起码也得搞清楚这胭脂做了什么吧,要不然回家以后,别人问起那他该怎么说啊,首先那面子上就过不去。
更不用说,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他和家族会有多被动了。
“怎么,陆公子这是舍不得胭脂了?”
听到陆虎的声音,胭脂脚步一顿,素色轻抚着秀发,回眸浅笑的望了这位公子哥一眼,眸光微亮,似乎是期待着对方能做些什么。
与她相反,何文远的神色却是一冷,眼神不善的看着陆虎,浑身的煞气弥漫,隐隐透着威胁的气息。
被这两人的目光看得身子一僵,陆虎尽量忽视掉何文远那一幅要揍人的模样,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
“胭脂姑娘乃是红坊的头牌,身价不菲,何兄就这般带走似乎有些不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兄您是仗着披了身官衣,故意耍赖不想给钱呢!”
或许是因为常年习武,何文远性格比较冷硬,面上的神情通常都比较严肃,不过也仅仅只是严肃而已,还不到吓人的程度。
不过陆虎这话一出口,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让何文远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九个度,黑得跟包公有得一拼,眼神之中甚至都冒出了些杀气来。
不着痕迹的偏了偏身子,避开何文远那犹如实质的目光,陆虎心里也有些忐忑,说实话,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愿意招惹对方这个杀星。
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真要硬碰硬的那可不是何文远这个莽夫的对手。
可人活一世,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尤其对于他们这种在各自家族,都算得上是杰出子弟的人来说,那就更重要了。
在他的地盘,让何文远把人带走,出于胭脂可能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倒是勉强可以接受。
不过连缘由都不告诉他,那就未免太过分了些。
他陆虎虽然还没有入朝为官,与何文远这个总捕头身份上有些差距,但也不是泥捏的。
就在两人无声对峙的时候,胭脂忽然忍不住掩唇轻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得,一双月牙般的眸子微微弯起,纯净的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屋子内本来凝重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开来,何文远和陆虎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了胭脂的身上,只是眼神中的意味各不相同。
抚摸了一下耳畔的银色流苏,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胭脂偏了偏头,手指抵着唇边,眼睛轻轻眨了眨,故作无辜的说道:
“陆公子还真是可爱呢!可惜啊,这事关何家的丑闻,何大人怕是怎么都不会告诉您得……”
说着,胭脂唇角微勾,无视了何文远那越发冷厉的眼神,轻快的走到了陆虎的身前。
双手抬起勾住对方的脖子,如玉般的脸颊轻轻贴在对方的脸上,眸光微闪,一股湿热的气流便打在了陆虎的耳畔,软软的近似呢喃。
“陆公子可听清楚了,奴家可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您了呢,您可记得一定要来救奴家啊,奴家的希望……都在官人的身上了!”
退后两步,胭脂眨巴着眼睛,洁白的帕子在手里不安的搅动着,那副楚楚可怜,仿佛看着救星的模样,只要是男人,怕没有哪个能不心生怜惜。
可屋内的这两人,一个常年习武,洁身自好的跟和尚都快没有区别了。
另一个刚刚被面前这楚楚可怜的柔弱女子给耍了一道,哪里还有心思去怜惜,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最应该被怜惜。
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正在做戏的胭脂,饶是陆虎一向沉稳,这时也有些稳不住了,他苦笑着看向一旁目光冷厉的何文远,语气透着些许无奈:
“何兄,若是在下说,刚刚这位胭脂姑娘,其实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你可会信?”
对此,何文远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扫了陆虎一眼,便上前一步抓住了胭脂的胳膊,要将其强行带离此地,显然是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了。
胭脂倒是也很配合,顺着何文远的力道便出了屋子,只是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却一直都望着陆虎,左手更是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不断伸着,似乎期盼着对方能拉住她似得。
眼见着陆虎只是干站在那里不动,眼角甚至落下了几滴泪珠,那模样就跟浓情蜜意的小情侣,被坏人给强行分开似得,一份生离死别的悲伤架势。
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心机女在这里做戏,陆虎心中却是有苦难言,何文远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对方的动作却是摆明了不相信他。
他现在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被牵扯进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中,而原本……他是完全可以避开的。
只是因为面子的关系,在别人没打算利用他的时候,他竟然一脚主动的踩了进去,让别人陷害。
果然,好奇心害死猫,古人真是诚不欺我啊。
默默哀叹了一声,陆虎却也没闲着,眼见着楼下的官兵都被何文远给带走了之后,他便把红娘给叫了上来。
让对方安抚一下那些客人,顺带收拾这被弄得一团糟的乱摊子,陆虎自己则是快速的下楼,骑着马往陆家大宅赶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虽然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但父亲应该还没睡,这件事还是得告诉父亲,让其查一查才对。
要不然,万一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他们很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就像是今天,他就被何文远弄得可以说是无比被动,不管怎么做都拿不回主动权来,这种感觉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不提陆虎这边的抱怨,何文远在把胭脂带到府衙之后,第一时间就把对方给关进了大牢,并且带到了审讯室中。
牢房本就阴暗,审讯室在大牢的最里面,常年不见阳光,只点着几根白色的蜡烛,火光摇曳之中,那些带着血腥的刑具便映入人的眼帘。
一踏入这里,就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刚刚审讯过犯人的缘故,这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息,让人更添了三分惧意。
往往犯人被拉到这里,还没用刑的时候,就会被这可怕的地方给吓到,降低了自己的意志力。
能面无惧色,毫不在乎的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
可出乎何文远的预料,胭脂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瞅那模样,若不是何文远就站在旁边,她似乎还想上去用手摸摸那些闪烁着点点寒光的刑具。
皱了皱眉,何文远一把扯过这好奇心旺盛,让他怎么看都不太顺眼的女人,让手下的两个官兵把她绑到了刑架上,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
这衙门那可是他的地盘,这女子在红坊的时候,一点也不怕他就算了,在这里若是还如此,那他这个总捕头的脸往哪搁啊。
望着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的女人,何文远挥了挥手,示意那些狱卒都下去,为了保密起见,接下来的审讯必须由他亲自来。
环视了眼四周,何文远走到墙边,扫了眼墙上挂着的那些鞭子,挑了个拇指粗细的取下来,缠绕在手中,刻意放慢脚步,慢慢的走到了胭脂的面前。
本以为这样可以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的何文远,瞅着到现在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的胭脂,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怕是有些难办了。
就算那些江洋大盗,杀人不见血的汉子,可以不怕任何酷刑,但却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面带微笑,这胭脂要不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要不就是极度难缠的角色。
而显然,能够以一己之力搞出这么大风波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个傻子。
看来只是单纯用刑的话是收不到什么良好的效果了,**的疼痛会冲破人的意志,可总有些人的意志是无比顽强的,不过这也不要紧,是人就会有破绽。
只要他耐下心来总会找到的。
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千娇百媚的女子,何文远放下了手中的鞭子,他退后两步,一向平稳不带起伏的语调忽然透出了些鄙夷:
“真不知道胭脂姑娘现在这幅模样,若是让已故的令尊大人看到,会是何等的痛心,当年的贺家……那可是门风清贵的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