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的气现在已经都消得差不多了,只默默地在心里下决心——她一定要努力,要让顾慧娟后悔,让她后悔这么刻薄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011】
因为生理期实在麻烦,孟梨接下来几天都没出去。
在家实在闷得无趣,她就把糖圆儿拉过来,教她写简单的数字和字母。
逢太阳好的时候,孟梨也会在院子里晒太阳。
把家里的黄色藤椅拖出来,仰坐着一晒就是小半天。
有时候东屋的邵军和西屋的骆永梅也会在院里晒太阳,一起看着书,不时凑头到一起说说笑笑。说到高兴处,骆永梅笑得肩膀都在抖,还会抬手推邵军两下。
但每次看到孟梨拖椅子出来,他们就会收起书走人,从不和孟梨坐一起。
孟梨也无所谓,独享这四合院里的暖阳。
今日吃完晌午饭,孟梨拖了椅子出来,继续晒着太阳午休。
吃饱了饭躺在冬日的暖阳下睡觉,最是舒服。
骆永梅和邵军见到她出来,就立马一起起身走了。
进了屋里头,骆永梅从窗帘缝里往外瞧一眼,见孟梨躺着格外自在,对邵军说了句:“他最近怎么了,怎么不出去打架出风头了?连军装都不看穿了。”
邵军对孟梨没兴趣,只道:“管他呢,不是一路人。”
说起来确实不是一路人,邵军和骆永梅都是心里有底的,再过个半年就要去当兵。他们出身好家庭又不错,不会有什么意外。
而孟梨,那是要去下乡插队的。
骆永梅对孟梨也没多大兴趣,但她爱多说两句,“就是觉得挺搞笑的,看他现在混得是挺威风的,出去打听打听,没人不知道他孟三爷的名号,半年后却要灰溜溜下乡去。”
邵军接话道:“有那样一个亲爸,也就这命了。”
骆永梅放下手指拨起的窗帘,“程叔要是不帮他,他这辈子就呆乡下了。”
邵军没兴趣说孟梨了,“程叔怎么会帮他?咱也别替他愁了。”
骆永梅笑一下,“谁替他愁这个?说说而已。”
孟梨在院子里闭着眼晒太阳,听不见屋里人说她什么。
她在暖阳下睡了一阵,然后被人拽大腿摇醒了。
摇她大腿的人是糖圆儿,正用大眼睛看着她,见她醒了,对她说:“孟离,你要是没什么事,陪奶奶去街上吧?奶奶要去买东西,让你一起去。”
孟梨醒了醒盹儿,把糖圆儿的话理解了一下,这才应声,“哦,好啊。”
糖圆儿站好了往后退一步,“你去洗把脸。”
孟梨抬手按了按脑门,起身进屋倒热水洗了把脸。
洗完整个清醒了,跟着程奶奶出院子去。
老少三个人出了芝麻胡同,往街上去。
这个年头的北京城,除了几条没什么规模的商业街,多数大街上,只有少数几间副食店和百货铺子。现在快过年了,货架上的商品是最丰富的时候。
如果是平时,架子上大多都是凭票供应的一些日用品。
这会儿不管买什么都要票证,买粮要粮票,买油要邮票,吃口猪肉都要猪肉票。
孟梨跟程奶奶走在街上,除了能看到行人和骑自行车的人,偶尔也能看到四轮驱动的军用吉普车,或者老式苏联轿车、波兰轿车。
这些车,孟梨都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跟着程奶奶看了几家商店食品店,孟梨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个时代的物资真是贫乏到让她震惊了。
即便是年节,货架的东西也让她觉得很单调。
出了一家食品店的门,孟梨刚想叹气,程奶奶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糖果,这口气便没叹出来。
糖圆儿也得了一颗糖果,在孟梨旁边高兴地说:“我的是红色的,你的是绿色的。”
心里微暖,孟梨笑笑,把糖果揣进衣兜里。
糖果刚一揣好,她视线里走过去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
瞥眼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三天前卓西跟她说过,季琛今天在朝阳公园等她,要跟她单练。
她!给!忘!了!
孟梨猛地停住步子,心想完蛋了。
糖圆儿看她不走,自己也了停下来,回头看她,“你又怎么了?”
孟梨抿着气看一眼糖圆儿,忽然又想开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去,既然时间已经过了,她就当这事过去了。
如果有人问起今天的事,她就说有事绊住了脚。
反正也是事实,她陪奶奶逛街办年货呢。
如此想定,孟梨心里踏实了下来,继续往前走。
糖圆儿剥了糖果放嘴里,跑着跟上去。
***
卓西几个没什么事,即便孟梨不领头,他们仍然结伴各地拔份儿。
从东单到西单,从什刹海到王府井,从正阳门到西直门。
晌午之后,几个人找了公园晒太阳休息。
卓西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最后还是起了身,与周南三个说:“不行,咱们还是去朝阳公园看看去。”
卫东半起身子,“只怕已经散了,约的不是上午九点么?”
卓西就是觉得不踏实,仍道:“还是看看去。”
看他执意要过去,周南三个也就跟着了。
骑上自行车飞奔到朝阳公园,也没费多长时间。
四个人到公园里找了一气,没找到孟梨,却在湖边长椅上看到了季琛。
那孙子一身行头格外惹眼——将校呢大衣加黑皮靴。
约个单练穿这么扎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拍婆子约会的呢!
因为没看到孟梨在哪里,卓西几个也就没有轻举妄动。他们藏在暗处观察了季琛一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季琛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半天,孟梨没来!
又约莫半个小时后,季琛像是没耐心再等了,起身在长椅前又站片刻,便转身走了。
等季琛身影消失,卓西几个过去长椅边,仔细“侦查”了一圈,没看出有打斗的痕迹,进一步证实了他们观察结论的准确性。
卫东弯了腿腕子坐到长椅上,仰头看向卓西三个,迎着阳光微眯着眼,一脸的不敢相信,“三爷没赴约?这不可能吧?”
金北在他旁边坐下来,眉心微蹙,“三爷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么丢份的事儿,他以前是怎么都干不出来的。这要是传出去,咱们的脸面可就全丢光了。”
卓西站着沉思片刻,向卫东、金北勾一下手指。
等卫东三个人微微凑过头来,他开口说:“你们仔细想想,咱们在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三爷从没跟我们一起洗过澡撒过尿,夏天也从没光过膀子。他和他妈关系那么差,那天早上天刚亮,就急匆匆要回家,说是和他妈约了有事,然后褥子上留了奇怪的印迹,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卫东和金北一起想了想,同时看向卓西,一脸迷懵——
“他和他妈关系变好了?”
“他妈不让他跟我们一起洗澡撒尿?”
“还不让他光膀子?”
卓西:“……”
真他妈的有逻辑!
站在卓西旁边的周南捏下巴略思考了一阵,伸手把卓西扯到一边。
他压着声音,“褥子上的印迹,你认为是什么?”
那天他俩默契笑了一下,周南现在觉得,只怕是假默契。
卓西也没瞒他,直接道:“血。”
周南猛一拍手,“我他妈以为是子孙后代呢!”
卓西自然秒懂这话,没忍住笑了下。
说实在的,这猜测也确实合理,可不合理的地方在于,孟梨如果脱裤子把子孙后代都留在了褥子上,那早上还急匆匆回家做什么?
卓西怀疑的方向,是另一个。
周南比卫东金北灵光,他是听懂卓西的话了,这会儿又问卓西:“咱们要不验证一下?”
卓西想一下,点点头,“成,但最好别让三爷知道。”
周南撇一下头,“那边两个呢?”
卓西转头看一眼卫东和金北,只见两人憨懵成了同一个表情。
他收回视线来,“先别说。”
周南赞成,“我看成。”
卫东和金北两人肩靠肩塌在长椅上,憨懵地看着卓西和周南,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卓西和周南相视一笑,“说三爷到底是怎么和他妈关系变好的。”
“……”
☆、【012】
孟梨没把自己爽约的事放心上,也没觉得自己会很快再见到季琛。
北京城这么大,哪能就天天碰上?
结果短短二十分钟后,孟梨就在一家食品店里看到了这个她觉得完全不可能碰上的人。
这人站在柜台边,身形被身上的呢大衣修得异常挺拔。
看到季琛的时候,孟梨还没有进那家食品店,但已经跟着程奶奶走到门口了。就那么一眼,她几乎是立马就停住了步子,然后在季琛也看到了她的时候,她转身就跑。
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程奶奶说:“奶奶我有点事,您先逛。”
说完不等程奶奶给反应,转身撒开腿又跑了。
程奶奶和糖圆儿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穿呢子大衣的少年从她们之间穿过去,直奔孟梨追过去。两人一前一后,都是年轻身子轻,跑得那跟一阵风一样。
孟梨一边狂跑一边想,自己这是撞什么邪运了,放了季琛鸽子,结果出来逛个街都能和他碰上。
这真他姥姥的是死对头啊,走哪碰哪,身上跟绑了磁石似的。
季琛追着孟梨没有多余的想法,就想按到她弄死她。
他在公园等了她半天,连午饭都没吃,她居然在这里逛街逛商店!
两个人一个拼命跑,一个拼命追。
跑过几条长街几道胡同,最后在胡同里乱蹿。
孟梨都是埋头乱跑的,想着能把季琛甩掉就行。
结果越想甩掉他,他粘地越紧。
两个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跑了多少条胡同。
跑到精疲力竭,最后实在腿软气短跑不动了,孟梨也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她在死胡同尽头停下,弯腰扶腿喘气。
季琛在后面拖着步子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孟梨还有点力气跟他推搡,结果没推搡开,身子失力往后一靠贴到了墙上。
而季琛被她一带,直接压了过来。
季琛顺势还使了力气,把孟梨按在石墙上,让她动弹不得。
其实他不按,孟梨已经没力气动了。
季琛也累得几乎喘不上气,气息吁吁起伏道:“你丫现在怎么这么怂?”
孟梨喘了几口气也缓不过来,虚着气,“你丫有意见啊?”
季琛喘得重,说话有些费劲,“我他妈在公园里等了你半天,又追了你半天,能没意见?”
孟梨平一下呼吸,“你自己要等,也是自己追的……”
季琛真的是累得没脾气了,这样看着孟梨,明明觉得她很欠揍,却又莫名其妙地下不了手。
气息还未平,鼻尖上突然闻到一股香味,他下意识靠近孟梨嗅了下鼻子。
味道更清晰了,他有些嫌弃,“我操,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身上抹什么了?”
孟梨想推他却没力气,“你管我抹什么?”
因为被季琛按着肩膀困在墙上,孟梨其实很不自在。
季琛没当她是女生,可她就是女生呀。
季琛想缓好了气息再说话,他低眉看着孟梨,因为两个人贴得近,能很清晰地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当然这呼吸声是跑出来的,不是因为别的。
两个人都暂时沉默下来,气氛慢慢变得微妙诡异。
季琛低着头,鼻尖上有好闻的淡淡奶香,他看到孟梨一点点红起来的耳根,帽沿下露出来软薄细白的耳垂,齐密纤长的睫毛,再看到她吞吐气息的嘴唇……一时间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回神,像丢烫手山芋一般松开了孟梨。
操了,他怕不是真疯了!
***
季琛尴尬,孟梨也尴尬。
她抬手拽一下头上的帽子,试图把整个耳朵都盖住。
耳根那里有一些烫,热度直要往脸上蔓延,她自己也不是没有感觉。
为了缓解这种莫名而起的尴尬,孟梨拽完帽子先开口说话,直接对季琛说:“既然还是碰上了,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吧。我上回因为茬架被花,身体受到了比较大的损伤,家里人又没给好好治,住院都没住上几天,现在打架已经不行了,所以不想轻易与人出手交恶……”
季琛看着她不出声,等她说下去。
孟梨清一下嗓子,试探着看了下季琛的眼睛,继续说:“自从上回在什刹海冰场碰上,你对我手下留情好几回了,且先谢您了。你要是真想打我,早把我按在地上捶一百遍了。既然你也没那么想打我,要不以前的恩恩怨怨,咱们就此一笔勾销。以后我们就和平共处,我绝不让我手下的人到你的地盘上惹事,也绝不会再动你的人,你看怎么样?”
季琛把胳膊抱起来横在胸口,高大的身影压着孟梨,微低头看着她,“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丫以前把钢丝锁往我头上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孟梨背靠石头墙,想躲躲不开,整个人显得很小只。
谁让她个子矮,只能被压!
为了达到和解的目的,孟梨抬起眼睛迎着季琛的目光,暗暗吸口气道:“我这说得还不够诚心么?我反正现在打不过你,要不你现在打我一顿,解气了再答应?”
季琛约她去朝阳公园,确实就是为了打她。
可现在见着人了,这种想法却又怎么也坚定不起来,就是他妈的下不去手。
他就没这么优柔寡断过,真是晦气!
看着孟梨的眼睛,他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季琛想了一会,冲孟梨伸出手,“打么就算了,身上有什么东西,都掏出来给我。”
以前他总是被她抢,现在总要抢回来点。
孟梨忙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她出门没带什么东西,摸来摸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包绿色塑料纸的水果糖。这是刚才程奶奶给她的,她没有及时吃。
摸在手心里握着,她伸出去放到季琛手心里,“没了。”
季琛看看自己手心里的水果糖:“……”
片刻后他清一下嗓子,“没钱?粮票饭票也没有?”
孟梨摇摇头,“真的没有。”
季琛看她不像说谎,收回手握着那颗糖揣手到呢大衣的兜里。
他这会儿没什么想说的了,直接转身走人。
孟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在他走出去三米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抬声问了句:“你同意了吗?”
季琛不回头,抬手在空中随意摆两下,“并没有。”
孟梨:“……”
抢了她的水果糖还不答应?
孟梨为了表达一下不满,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儿就往季琛扔了过去。
她并没有想着要扔到季琛,只是随手一扔罢了。
结果这一随手,那小石儿不偏不倚就中在了季琛的后脑勺上,“噔”地撞上去又弹在地上。
受到了袭击,季琛立马就停住了步子。
他回过头,迷惑地朝孟梨看了一眼。
孟梨闪着目光抬眼望天,连季琛的眼睛都没敢看。
然后她默默转过身,把脸埋墙里去了……
“……”
☆、【013】
孟梨回到街上的时候,程奶奶和糖圆儿还没走。
孟梨碰运气般地在街上逛了一些店,想着找不到程奶奶,就自己回家去。结果程奶奶让她给找到了,她带着糖圆儿正在一家门市店看布匹。
原来程奶奶今天要带孟梨出来,主要是想买布给她做身新衣裳。
快过年了,家里人人都备了新衣裳,只有孟梨没有。
程奶奶带着孟梨买了布,又带她去找裁缝。
量了尺寸,留下布匹,便等着过新年穿新衣裳。
在站着给人量尺寸的时候,孟梨就默默地在心里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穿上漂亮的女孩子的衣裳,她想穿花裙子,还想留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其实她如今女扮男装也没有什么不得以,只不过原身以男孩子的身份长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真实性别来。当然,原身也从没想过要说出自己的性别。
用了孟离的身子,孟梨想的一直都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替她把人生这一这段补好结尾。
所以,她也不想突然暴露性别,毁掉孟离拿命换来的一切。
四九城孟三爷,是他孟离的耀眼人生。
她要让这一段人生,完完整整。
等到他们长大离开北京城,各奔东西各为人生。
孟三爷的这一段,会成为一场传说。
所以穿花裙子留长头发这事,就且再等一等吧。
等到她离开这里,去到全新的环境,再以她“孟梨”的面貌来面对这个世界。
***
季琛回到家天色已晚,家里难得清净。
肖建国几个人不知道死哪鬼混去了,这一晚也没来他家刷夜。
没人在一起闹腾,季琛晚上睡得很早,早上起得也早。
他洗漱完先赶早去食堂打了早饭,之后就在家门前的廊庑下举石锁。
举了约莫几十来下,肖建国那几人来了。
四人一个跟一个,偷偷摸摸溜到季琛身后。
郑航打头,贼兮兮伸手在季琛肩上拍一下,跳上来抱脖子就问:“怎么样啊,琛哥?昨儿和孟三单练,谁赢了?”
季琛把他胳膊掀开,继续举自己的石锁。
郑航看他不说,他在背上又拍一下,“说呀,哥们儿都好奇着呢。”
季琛没说话,把手里的石锁往郑航手里一塞,坠得郑航险些栽地上去。
他拿毛巾擦一下额头上的细汗,转身往屋里去,这才开口说:“交代下去,只要是咱们的兄弟,以后在北京城,不准动孟三手下的人,也不准到他的地盘上惹事。谁要是不听,我亲自处理。”
肖建国几个人听得眉头一个接一个地蹙起来,肖建国跟在季琛后头,抬高了声问他:“琛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儿你约架输了,孟三逼你答应的?”
季琛走到桌边坐下来,抬头看一眼肖建国几个,“整个四九城,谁能逼得了我?”
郑航很是着急,“那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季琛端起桌子上的白瓷茶缸子喝水,白瓷上印着毛-主席头像和“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
喝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没什么可说的,按我说的办。”
郑航几个知道,季琛不想说,他们肯定问不出来。而且季琛是他们的老大,这种事向来都是他做主。只要他吩咐下来,他们只能照办。
郑航往沙发上坐下来,自我消化了一会,吸口气道:“都听琛哥的!”
***
这事谁不答应都不好使,也没人敢不答应。
肖建国几个直接不再多提,一个挨一个在郑航旁边坐下来。肖建国抬手揽过郑航的肩,看着吃早饭的季琛说:“这事儿就过了,琛哥你还记得余思甜么?”
季琛咬一口肉包子,“我应该记得?”
肖建国也不多贫,直接道:“就上回冰场上交了朋友的那个,长长的辫子。我们昨天跟她约好了,让她今天过来玩儿。琛哥你要是对她没兴趣,你看看把你那将校呢借我穿穿。”
季琛没太什么所谓,喝一口稀饭,“屋里挂着呢,自己拿去。”
肖建国听这话眼睛一亮,那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跟个猴子一般,风一样蹿屋里去。等他再从屋里出来,那已经把呢大衣披身上了,嘴里还咬了根烟。
他一边得意地往外走,一边还说:“瞧瞧,瞧瞧,哥们儿也是人模狗样……”
说着觉得不对,又说:“有模有样……”
郑航几个人一起起哄把他打断了,说他:“你丫就是人模狗样!”
肖建国用手指着他们,“嫉妒,红果果的嫉妒!”
四个人一起闹了一阵,全是拿肖建国开涮的。
肖建国穿着呢大衣各种摆谱,一会儿敬礼一会儿把大衣当披风,扬起大风来。最后他把手插进了大衣兜里,摸着摸着摸到个硬邦邦的球,还裹着塑料纸。
不知道什么东西,肖建国摸出来一看,竟然是块水果糖。
这就稀奇了,肖建国瞪大了眼睛把水果糖捏在眼前,扯着嗓子道:“季琛你丫假正经,可让我找到证据了,快说是哪个妹儿送的?”
肖建国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水果糖就被季琛一把抢走了。
季琛把糖捏手心里继续吃饭,不慌不忙道:“今天去了趟食品店,自己买的。”
肖建国不相信,“你丫平时又不吃糖。”
张越那边也跟着起哄,“琛哥我爱吃糖,给我吃呗。”
季琛懒得理他们,“滚一边儿去!”
四个人互相递了递眼色,自然是默契相通,心领神会。
☆、【014】
余思甜和万红到大院儿里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俩还是那一天的打扮,编了两根长辫子,红围巾绿军装,远远就能瞧见。
两人跟着肖建国几个在院儿里玩。
玩了没多久,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七个人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吵得食堂屋顶都要掀起来。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最爱在漂亮女孩儿面前显本事,一个比一个牛逼哄哄。
季琛不爱拍婆子,也不爱吹牛。
吃饭的时候,尽听郑航肖建国那几个在那吹。
吹得那叫一个云天雾地,把人小姑娘逗得一愣一愣的。
各自吹完了自己的光荣事迹,又把季琛的事拿出来说。
这扯来扯去,不免就扯到了孟离。
余思甜很有兴趣地听完,想了一下说:“那天在冰场上我特意看了一下,孟离是不是就是坐在冰面上的那个小个子?瘦瘦白白的,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真有你们说得这么厉害?”
肖建国咽了嘴里的饭,看向余思甜,“你别看她长得跟个瘦猴似的,个子不高,看起来像女的,可打起架来是真的狠,不要命一样。我们茬架最怕这种人,不要命。”
余思甜慢慢点头,“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季琛吃着饭没听他们细说什么,大脑自动捕捉了一句“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然后大脑又不受控制地开始了形象创造——把孟梨想象成扎两根大辫子的女孩子。
形象创造完成后,女孩子孟梨格外甜美。
她笑意微微地站在他面前,揪着自己的辫梢儿,面容娇羞,声甜音软地叫他:“琛哥哥……”
想到这里,季琛猛地抖了一下。
再回过神来,看着饭盒里的饭也犯恶心,差点要吐出来,“啪”一下拍筷子走人了。
被吓一跳的几个人:“……”
这人最近神神叨叨的……
季琛去到花园里的假山后头吹冷风,点了根烟在嘴里叼着。
他细细想了想自己近来的各种反常反应,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孟离那孙子有毒!以后必须得离他远一点。
在他嘴里的那根烟快要抽完的时候,假山后出来个女孩子。
玩了半天,虽没说过什么话,季琛也知道她叫余思甜。
余思甜走到他面前,关心地问他:“你吃饱了吗?”
季琛把烟直接碾灭在石头上,“有事儿?”
余思甜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与他坐个侧对面,“没什么事儿,就是看你好像有心事不开心,饭也没吃完,所以过来看看你。”
季琛语气平平道:“我没事儿,你们玩你们的。”
余思甜听了这话却没走,犹豫了一会又主动说:“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季琛瞥她一眼,淡淡开口:“交个能上床的朋友,还是交个不能上床的朋友?”
余思甜被这话问得一愣,脸上登时白一阵红一阵。
赤红的脸上浮起恼色,余思甜起身一跺脚,转身就走。
人走了,给季琛留下两个字——“流氓!”
季琛没什么反应,懒懒地在石头上躺下来,闭上眼睛。
午后阳光很是明媚,照在脸上衣服上,烘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
月经走干净了,孟梨一早起来就神清气爽。
她在床前抻抻胳膊压压腿,拿了瓷缸子和牙刷出去刷牙洗脸。
刚出了房门到当间儿里,便见顾慧娟从她的房间出来了。
顾慧娟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真是好福气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平时孟梨起得都不早,主要是没事可做。
她想着顾慧娟今天大概是放年假了,所以才没有去上班。
孟梨走去炉子边舀热水,也不咸不淡地开口:“给你们家省一顿早饭,不正好如你的愿么?”
顾慧娟嗤笑一下,在桌子边坐下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孟梨端着瓷缸子回身,“客气了您。”
自从上次孟梨没压住脾气和顾慧娟吵了一回后,她们母女俩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更不好了。顾慧娟越发样样看不惯孟梨,孟梨则一点儿也不愿再忍着。
只要顾慧娟开口说她,她总要还回去。
“哑巴”当久了,她还真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没事就要贬损上两句。
顾慧娟这回没有随意冷脸动怒,坐在桌边给自己端了杯白开水,慢声道:“你也不用对我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没找个好爹。你看看西屋邵军,再看看东屋的永梅,哪个不比你强百倍。成分不好,一天天还只知道鬼混打架,不男不女,真是晦气。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到程家来,真是丢我的脸。”
孟梨看着顾慧娟,也不动怒,“我不男不女出去鬼混打架,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爹,而是因为没有一个好妈。顾慧娟同志,做人讲良心,你却没有良心。”
顾慧娟气得脸一黑,猛拍一下桌面,“孟离,你……”
孟梨腰身挺得异常直,“我什么?要不是摊上你这个没人性的亲妈,我现在也能夏天穿花裙子冬天穿花棉袄,留着长长的辫子绑红头绳!”
顾慧娟被气得要炸开了,她养孟离十几年,从来没受过她这么多气。
这丫头最近是越来越没谱了,牙尖嘴利目无尊长!
这种不分长幼的丫头,下地狱都要被油炸!
胸口剧烈起伏,却攒不起气息吼出来,顾慧娟往门帘上指一下,虚着气道:“你给我滚。”
孟梨不气,低头喝一口瓷缸里的水漱口。
漱完了把牙刷塞嘴里,含糊着说:“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什么?我就不滚,我今天非得呆你面前,粘你眼皮子上,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孟梨觉得自己穿成了孟离后,和她的身子以及记忆慢慢融合适应,也在不知不觉中习得了一些她身上的习气。
孟离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只不过她不会把她痞气无赖的一面用在顾慧娟身上。而孟梨对顾慧娟没有感情,她忍了几回后,就不想忍了。
顾慧娟果然被孟梨气得更狠了,一副要被气晕过去的样子。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解气不了了,于是慢慢收了脸上怒色从桌子边起身,咬着牙道:“行,好,我走……”
顾慧娟刚拿了包要往门上走,门帘动了一下。
在门帘外贴着耳朵听了半天墙角的周南,此时风一般地跑出了四合院的大门,拐进胡同冲到卓西面前,掐腰喘粗气就说:“不用验了……”
☆、【015】
卫东和金北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问他:“让你叫人,人呢?”
周南还在弯腰喘粗气,“让我歇会……”
卓西几个等他歇过气再说,等的过程中看到顾慧娟从大门出来,转身往胡同另一头去了。
周南又喘了两口气,对卫东金北说:“你俩去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