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造办处的路上,倒是遇上了四爷。
这大热天的,穿戴的规矩又整齐,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热得慌, 也不知他在坚持什么,别个可是恨不得只穿里衣。
见礼后,宁汐问了句,“爷怎这会儿进宫了。”天黑了不说,皇上也不在宫里,德妃更是怕热,夏天里就恨不得谁都不要上门找她,也省去折腾那一套繁文缛节。
四爷瞥了眼宁汐来的方向,神情没什么变化,“不日就要出塞了,爷来同你说些事情。”
宁汐也有话说,“要不奴婢还是告假不去了吧!骑射一塌糊涂,去了反而还要拖累别人。”
哪怕有九公主亲自教导,宁汐现在充其量也就会骑个小马驹在院里溜达,离策马奔腾还差十万八千里。
而且,她那摊子事儿才刚刚上了轨道,自己老是不管不顾的当甩手掌柜也不太好。
四爷扭头看来,“又不让你跟他们比高低,就是跟着一块儿玩去的,怕甚么。”
宁汐便一本正经地说:“怕冷。”塞外的冷,听说比京城还甚,尤其是早晚温差之大,几十度都有。如果有的选,宁汐更希望能长居南方。
四爷笑了声,“冷就多带些衣服去穿,机会难得,不是谁想去都能去得的。”几乎是习惯性的,伸手就揩了揩宁汐的脸颊,神情宠溺非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宁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加入到了准备行李的行列。
只是短短几天准备时间,很是把各部给忙的人仰马翻,不管是仪仗还是一应用度,从库里重新捯饬出来就费不少功夫,更别提一些琐碎。
宁汐在造办处看了几天热闹,顺便再把各处事宜交代给涂善余,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跟着大部队出塞去了。
这回不同南巡,成年的皇子阿哥们都出去了,声势浩大,可谓空前。
宁汐又在城门前同渣四海道了一次别,不过这次他身边跟着胡婶。
“你说这一岁里连跟着万岁爷出去两趟,爹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渣四海已经没有头一回激动了,“要不你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要不就他们家这旗人中的末流,连给京里的贵人主子提鞋都不配,竟能配得上随驾出行?
胡婶就给渣四海的后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对宁汐说:“甭理他,汐儿,头前还在外面嘚瑟学人家请客吃饭,说是闺女有出息了,此番回来不定又要上进了。你说上不上进的,哪里是我们可以在下面议论的,也不怕给拿去治罪。”
渣四海便揉着后腰嘿嘿的笑:“就是说着玩儿的,谁信啊。”
宁汐看着他们一副老夫老妻模式,还挺欣慰,“婶,您不用给我留面子,我爹要是不服管,您该怎么收拾他还怎么收拾。”
胡婶抿嘴,其实面对宁汐还是有点难为情,这便忙把带来包袱塞给她,“塞外不比下江南,你可得照顾好自己才行。婶给你缝了件厚棉斗篷,针脚没宫里的绣房好,胜在暖和,你将就着用。”
宁汐抱紧了包袱,脸上笑的灿烂,“谢谢婶,您真好。等我回来,一定让我爹给您补个婚礼。”二婚也是婚,不能因为是二婚,就连个仪式都不要了。
就把他们俩给臊的,双双敦促宁汐快走,再耽搁可就要赶不上队伍了。
宁汐还同幼安她们一辆马车,因为有过一次长途旅行,此番出门前,就先服用了四爷上次给的那款晕车丸,路上也没出现什么不适,好像是适应了。
行至五六日,大队出了古北口,顿感炎歊不至,清风习习,比起京里的那股子燥热,很是让人神清气爽。
宁汐撩着帘往外打量,北地风光不似江南可采莲那种细腻柔情,广袤大气如刺勒歌中所述,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碧绿的原野茫茫不尽,风吹草低处,一群群可爱的牛羊时隐时现,偶尔还能从风中听到咩咩哞哞的叫声,纯净又自然。
为了方便摄影爱好者,宁汐就那样勾在窗口子上看了半日的景致,直到残日尽燃余晖远,才被一个影子给挡住视线。
“……”宁汐眨了眨眼,这半日晃的,她都快瞌睡了。
“又不舒服了。”四爷打着马在一旁,声音很是低柔,好像太大声会把人吵醒。
宁汐坐直身,揉了把脸,“没,就是瞧瞧风景。”
听着那微有些低哑的嗓音,四爷喉咙一紧,“前头马上就宿营了,你要不下来走走,整日坐在车里也闷。”
宁汐扭头去看幼安二人,明明刚才还拉长了耳朵在偷听,现在又一本正经在讨论荷包上的图案如何如何,很是欲盖弥彰。
宁汐只是抿嘴一笑,问道:“要下去走走吗?”
她二人默契摆手,只说要打会儿盹儿,便双双打起呵欠来。
宁汐下了马车,同四爷一齐走在道旁,看着前方逶迤至十里开外的队伍,感叹,“那些徒步还要肩负仪仗的宫人可真是辛苦呢。”
四爷这才看去,队伍前有开道礼乐旌旗队上百人,他以前从来没关注过这些,现在听宁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挺辛苦的。不过,“比起行军打战,这些算不得甚么。”
这倒也是,“进了围场,爷也要去行猎吧。”
夕阳下,宁汐那略带期待的神色,让四爷心中一动,“要。”
但宁汐并没有说出惯常会听到的你一定要拔得头筹的话,她只是没太在意地说:“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了,只要享受这个过程就行了。”
其实,宁汐也是听多了别人说四爷骑射不好,究竟有多不好,她也没看过。这么说,不过是要他以平常心来对待,别跟人家争强斗胜罢了。
四爷抿着嘴,心潮涌动。
兄弟们曾取笑过他多少次骑射垃圾,便就连额娘,嘴里说着那些不重要,私下里还是叹息他怎么就败在了弯弓射箭上,不过好在十四是个强手,也算是弥补回来了。
四爷一直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可是骑射这个短处,就像是一根刺,反复被人拔起刺入,有一段时间,他甚至都有了芥蒂,连演武场都不愿上,更别提去碰弓箭。
现在听宁汐这么一说,好像冰冻时久的寒潭,突然被照进了一束温暖的阳光,慢慢将冰封的潭水融化。
驻跸的营地建在了一处避风的山坳下,直郡王非赖在皇上的帐殿里作陪,太子自然也不好走开,不过是看着宁汐同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人也跟着没劲儿起来。
康熙看在眼里,便说了句,“太子不如代朕去看看裕亲王,看他有没好些。”
太子便领命去了,帐殿之内便只余下了直郡王一个皇阿哥。
借着明明灭灭的烛光,康熙瞅了他两眼,吐出一句气,道:“你做大哥的,还应知道谦让才是。”
直郡王这把年纪,早就不像十四爷那几个小的还会同老子顶句把嘴,一切还都顺承为上,康熙这么说,他便这么应,“皇阿玛说的是。”只要让老爷子高兴,怎么着都行。
康熙听罢,点了点直郡王,“太子他毕竟是储君,你们在外面还应该给他留足脸面,不管天大的事,咱们父子之间都应关起门来解决,就算打骂,那也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天家无小事,康熙尤好脸面,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皇室让人笑话。
直郡王依旧唯唯称是,“皇阿玛说的极是,儿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康熙也懒得再说直郡王这副敷衍的作派,“不管你听没听进去,作为大阿哥,你得起好表率,给下面的弟弟树立好榜样。如今出门在外,不比在京里,你们更应该和睦相处,万万不可为了一点小事而闹不愉快。到了木兰围场,若下面的阿哥有什么不解之事,你多劝导着些,闹出甚么事端,朕唯你是问。”这就是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了。
也是不想再听直郡王说那些车轱辘话,摆摆手就把人给打发出去了。
直郡王退到帐外才直起身来,一边挽着箭袖,一边不屑地嗤了声,说到底还是太子更矜贵,他们这些儿子算个屁。对刚刚喏喏称是的话也不放在心上,转身就给抛到了脑后。
宁汐回去的时候,帐篷里面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幼安她们还热好了奶茶给她。
“嗯,味道真好,加什么了。”宁汐吸溜了一口,本来她挺不喜欢喝这里的奶茶,觉得味道重,刚刚也是不好拂了幼安的好意才吸了一口,没想到,竟是意外的顺口。
幼安在那儿铺着褥子,说道:“知道你不爱那个味儿,加了红茶和饴糖。”
宁汐提高音量诶了声,这跟后世的奶茶不就很像了。
又看了看碗里奶茶的色泽,的确是透着一层茶色,而且是用了好茶煮出来的,茶味一点都不厚重,更没有因此盖过奶味,却又很好地中和了奶腥味。
咂摸了下嘴,宁汐又再喝了一口,丝丝滑滑的,口感的确好很多。
“这是哪来的方子,合该好好推广才是呢。”
念雪笑道:“往哪推广呢,这是良嫔早年鼓捣出来的。可咱们旗人世代喝着马奶长大的,哪里喝的来这个味儿。”
宁汐诧异:“良嫔!”
幼安:“是啊,好些年了,不过也就兴起一阵,如今还记着这个的没几个人了。我也是听老嬷嬷说起过,这才试着煮煮,你若是喜欢这个味儿,我把方子给你。”
宁汐刚说了声好,外头就有人在叫了。
“宁汐姑娘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五月最后一天啦,营养液还没用完的宝宝们抓紧用掉哈,下个月清零咯!
☆、第七三章
这么熟悉的声音, 不是苏培盛还能是谁。
幼安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下,“去吧, 这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宁汐便掀了帐幕出去。
苏培盛打着笑脸, 眼睛往宁汐身后瞅了瞅, “宁汐姑娘, 咱们借一步说话。”
宁汐笑道:“老说这句话可就没意思了。”
苏培盛嘿嘿了声,“你知道就成了, 快随我去,主子在等你。”
宁汐却不为所动,“这在外头还是避着点嫌吧, 于我没什么,坏了你家主子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苏培盛便睨眼来看, “想什么呢, 我家主子在营地外等你呢。”那口气仿佛在说,原来你想跟我家爷这样那样呢。
宁汐瞪了眼,要不是隔的远, 估计一脚给他踹过去了。
等到了营房外, 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个身影,背着手立在那儿, 山风下, 衣袍猎猎作响,一副茕茕孑立状,显得有些凄凉。
苏培盛只把灯笼交给宁汐,便不再跟过去。
宁汐便打着灯笼朝四爷走去。
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又因天色不好,宁汐没走几步就要被磕到绊到一下,难免就要问四爷,“您若有话可以说了爷,这里远近都望的清楚,不会有人偷听的。”她只以为四爷这是谨慎提防,故而才走出来这么远。
四爷看了眼夜空,眉头一皱,乌压压一片,别说是月亮,就连星子也没见着半颗,周遭一片乌漆嘛黑,赏个鬼月。苏培盛出的馊主意,该打。
可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未免太扫兴。四爷这便顺势牵上宁汐的手,“时候还早,陪爷走走消消食。”
四爷的掌心很温暖,骨节分明的手指收拢着宁汐的手略显有力,拇指和食指侧缘的位置隐有粗糙感,想必是经常用力才会造成的。
稍一联想,宁汐就懂了,这应该是常年练箭留下的。
他们旗人,最看中的就是马上功夫。十四爷之所以被康熙喜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是个擅武的好苗子,康熙想把他插到军营里,所以才会同十三爷有那两年的军旅历练。
而四爷应该也是在这方面下过苦功夫的,但不知为何就是收效平平。
“爷,您能看清坡上有几块石头吗?”宁汐突然想到什么,提着灯笼指向前面十几米开外的小土坡,微弱的光线下,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晰,大体轮廓还是能看到的。宁汐心有疑惑,这便猜测着问。
四爷眯了眯眼,只见那个地方影影绰绰的,很是模糊,“天色太暗了,看不太清楚,问这个作甚。”却也难免好奇。
宁汐别开手,“您站这儿别动。”自己往坡上跑了几步,“您现在能看清奴婢吗?”起码她是可以清楚看到四爷的。
四爷的眼睛更眯了,这么点距离,他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再仔细看就很吃力了。
宁汐便得出一个结论,四爷之所以骑射不好,不是因为骑术或是射术没天赋,也许是眼睛近视了!
不过这个词,现在还没有,“您这眼睛该是有些毛病了。”
四爷理解为,“你的意思是,皇上那样的。”
皇上那个好像叫远视,也就是老花了。
宁汐也不能说的太明白,“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您刚刚眯眼看事物的样子,同皇上看折子要用镜片差不离。要不您问问张诚大人,他应该懂。”这说的是那个传教士。
这时,谷口处刮来一阵风,吹散了满天乌云,同时也让人感觉到了一阵透骨的寒凉。
白天将将把保暖内衣脱掉的宁汐,很是打了个激灵,“咱们快回了吧爷,外头……”话还没说完,带着四爷气息的氅衣便笼罩了下来。
四爷用自己的氅衣包裹住宁汐还不够,双臂一拢,将人整个拥进了怀里,低低道:“你怎就觉察到了爷的眼睛不好。”
这么多年来,连他自己都没往这上面想过,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的眼睛的确同皇上的症状相似,张诚曾经说过,这是只有上了年纪才会有的眼疾?!
宁汐照实了说:“听人说爷的骑射功夫不好,可奴婢瞧您骑马的时候也挺稳当的,又能进围场,想来是射箭的时候没有准头,那这必然跟目力有关了。”
四爷紧了紧双臂,从来没人关心过他是否因为目力才没有准头,一个个从来只嘲笑他是个花架子,眼皮子底下的猎物都能放走,甚至嘲讽他假慈悲的都有。
宁汐也不知这人想到什么了,竟把她往死里箍,不得不安抚道:“所以,您不需因为打不着猎物而同自己置气,大不了也让张诚大人配个镜片。”脑袋往四爷怀里埋了埋,双手再环上他的腰,给了个很大的安慰。
透着疏朗的月色,四爷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在毓庆宫看到宁汐的样子,香培玉琢,宛若天人。而如此的美好,他只想一人独占。
自从上次十四爷借酒行事失败后,直播间里几乎被买四爷车票的声音给盖的满满,偶尔有一两声太子站票或是十四爷婴儿车票也被很快覆盖过去,激不起半点水花。
宁汐倒是淡定的多了,一边学习巩固商经,一边同阿哥们周旋,越发的游刃有余起来。哪怕再同十四爷碰面,也不觉得尴尬。
倒是九爷十爷几人,知道什么似的,搁那儿瞎起哄,“呀,渣家姑娘不是同我们十四阿哥形影不离的吗?这些日子怎么老是让我们十四阿哥形单影只,你就不怕他让别的女人乘虚而入了吗?”
宁汐扫了眼这一行四位阿哥,八爷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也不管九爷在那儿打趣,看热闹一般看了看宁汐,又看了看十四爷。
十四爷也不反驳九爷,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宁汐,甚至还有点期待她能说出句把维护自己的话来。
十爷瞅来瞅去,哈哈一笑,“这该不会是真的闹别扭了吧。”一把将十四爷推过来,“姑娘家脸皮薄,你该多哄着点才是啊十四弟。”
十四爷踉跄着在宁汐跟前站定,自那日后,他便故意不去关注宁汐的动向,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这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人。
可谁知一到跟前,十四爷又绷不住了,“你……”这么多人看着,一句话卡在嗓子眼愣是说不出来。
宁汐却越过十四爷,走到九爷几人跟前,“十阿哥如此善解女子情意,看来十福晋有福了。”
突然来这么一句,十爷没听明白,不过是维持着笑意,“这怎么话说的,爷素来善解人意,福晋自然是有福气的。”
宁汐笑道:“若非深谙男女之道,阿哥又怎能一眼就看出来,奴婢同十四阿哥闹别扭了呢。”
十爷嘁了声,他当什么,就十四那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样子,傻子才看不出来。不过,宁汐既然这样夸他,自然不能客气,“你也不看看爷是谁。”
九爷可没打算要撮合这闹别扭的俩人,挤开十爷,“渣家姑娘,我之前同你说过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瞥眼八爷,他已悄悄走开了。
这一幕,宁汐也看到了,她只当没看见,“考虑好了。”
在九爷的期待下,宁汐缓缓道:“京里的铺面已经有人打理,就不劳九阿哥再费心。不过,九阿哥若是能提供更物美价廉的原料,咱们还是可以合作的。”
“那好办。”九爷不怕没钱赚,就怕打不开这个口子,何况上面还有皇上在盯着,来硬的不行,只要慢慢渗入,总能赚到银子。
十四爷就那样听着宁汐同九爷在那儿协商的有来有去,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一直等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硬拉着宁汐往没人的地方去,后面还能听到十爷在笑话,“姑娘家家的要多哄着点啊十四。”
到了僻静处,十四爷才说:“之前在铺子前的那些人,爷查清楚了,她们是受雇露华居来找茬的。”
宁汐:“我知道。”
十四爷:“那你知不知道,露华居后面的股东有我九哥,这样,你还要同他合作。”
宁汐只是揉了揉被十四爷用力攥过的手腕,“那阿哥呢,您不是也同他们交往密切。”她记得,之前就跟十四爷说过,皇上不喜欢纠朋结党,前面还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又跟他们黏糊上了。
十四爷呵了声,“他们是爷的兄弟,难不成还要把他们当成陌生人来对待才行。而且这与他合不合作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你拂了他的面子,他还能同我断绝兄弟关系不成。”
说什么皇上不喜欢纠朋结党,他看是四爷不喜欢他们几个处的好才对。
宁汐不同十四爷争什么,“既然如此,阿哥就不要来说我的对错。”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十四爷瞅了眼还在那头徘徊的九爷等人,压低了声音,“我九哥是出了名的商场辣手,你跟他合作,多早晚被他吃的渣都不剩。”
要不他为何这么抗拒同九爷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人就像是水蛭,沾上了就很难再甩掉,不把你的血吸干不罢休。十四爷不是不喜欢九爷才不同意,着实是怕招架不住。
“那直郡王呢。”宁汐其实不想拿这些出来说事,涂善余早就把事情都告诉她了,在十四爷的授意下,他们在宫外的学院被直郡王同三爷插了一脚,说是派人去学习妆面妆品,其实都在偷偷把技艺往外传,要不是她的妆品都添加了特定的道具,多早晚毁在这些人手上。
这话,让十四爷联想到了那次同直郡王兄三人在一起喝酒的情景,以及后来同宁汐发生的事情,顿时让他觉得丢脸非常,这便梗起脖子,嚷了声,“难道连这点小事爷也要同你汇报吗?”一甩手,走了。
宁汐呵了声,真是,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一言不合就知道叫嚷,她能指望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成熟,简直了。
☆、第七四章
热河以北, 林深菁密,水草茂盛, 是极好的天然狩猎之地。
自康熙二十二年起, 几乎每年秋天的时候都会到热河的木兰围场行围。今岁这般急着来, 说是把八旗子弟拉出来练练, 更主要的还是要来看看行宫选址处。
裕亲王的病情,在路上略有好转, 康熙一高兴,在将将抵达御道口如意湖的时候,就拉着他上了北麓山峦最高峰去看行宫所在之地。
兄弟俩一路手牵着手, 相互依托,愣谁看了都是感情甚笃的样子。只有裕亲王清楚, 这个弟弟狠起来的时候, 对自己都不会手软,所以也是满怀恭敬,丝毫不敢摆哥哥的谱。
大概是真的上了年纪了, 康熙近来时常会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情, 说到皇位继承,更是笑着直摇头, “朕这就是捡了老哥哥的便宜, 要不是小时出过痘,哪能轮到朕头上呢。”
裕亲王最讨厌听到这桩事,这不仅是事实,主要他还不能怎么着, 还要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配合,委实厌烦。
以前听到这句看似玩笑的话,还会在心里调侃一句,那就是你运气好,那么多人出痘出死了,偏你是个命硬的,所以也是合该得这皇位。
现在再听到,耳朵真是要长茧子了,却还要不厌其烦地回上一句,“皇上实乃天命所归,岂是奴才能够比拟。”说一句,便咳了三声,以此来打断这个话题。
康熙紧张地把自己的披风都给解了下来,“山下的热汤泉,老哥哥还要坚持多泡上几日,这病也就好了。”
裕亲王只说自己不中用,一点小病还劳皇上挂心惦念。
宁汐不明就理,看着却是感动非常的,做兄弟做成这样,可不多见。只是偶见三爷在那摇头偷笑,不知为何。
偏康熙的这些儿子都是看着他们兄友弟恭长大的,怎么就没有学到精髓呢,最后还落得个你死我活的下场,着实令人费解。
看完了山势,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山麓下行去。
九公主这一路上给憋闷的,趁着这会儿在山间,便要拉上八公主同宁汐开溜。
让四爷给堵了个正着,“天色不早了,你还打算上哪淘气去。”眼睛却总是往九公主后面的宁汐瞟去。
九公主一噘嘴,撒起了娇,“四哥,我带着弓箭出来的,你就让我们去玩会儿,天黑前保证赶回去。”
“不行。”四爷不吃这一套,“想狩猎,过几天让你打个够,这会儿没个守护的卫队在边上,太危险了。”
这片林子里,可不是只有山鸡野兔,冷不丁蹿出一只老虎熊瞎子也有可能,就九公主几个女流之辈,简直就是胡闹。
十三爷见八公主落在了后面,赶了回来,一看四爷在,宁汐也在,差点没掉头就走。又看到九公主手里提着的弓,立马又撵回过去,“你们俩还在这儿磨蹭甚么,皇阿玛在前头唤了几次。”不过借口把人先给滴溜儿开,省得在这儿碍事。
无奈,两位公主只能跟着十三爷往前头赶去。
四爷便同宁汐落在了后面,因说起生意事,“你若是应付不来,大可挑个合适的时机,在皇上跟前说了。”这指的是各位阿哥都跑来瞎掺和的事情。
宁汐转头看去,四爷也正看着她,而他这么说,是在教她怎么处事!
的确,这事不论她自己怎么周旋,吃亏已是看得见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妆品都需直播间里的道具加持,只怕是连老底也保不住。
而康熙看出了这其中的商机,所以才会这般大力支持,这块奶酪现在是摆在了龙案上,不是谁想动都能动得的。
“谢谢爷,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四爷只是抿嘴嗯了声,看起来矜持又高冷,宁汐看了想笑,真是无论走到哪里,这人都是一副提防模样。宁汐起了玩性,悄悄伸手戳了下四爷软肋。
“我方才瞧见三爷在偷笑,不知为何。”
四爷只是啧了声,打开宁汐的毛手,压着声道:“在外头呢,规矩着点。”连眼睛都不看宁汐,更没回答她的问题。
宁汐便笑了,凑近了私语,“那您可真是衣冠禽兽呢,没人的时候什么不正经的事儿都做,这会儿倒是知道要守规矩了。”说罢,一手拍上了四爷的屁股。
四爷一把擒住宁汐那只作案手,“你现在倒是越发胆大了,嗯?是想让爷在野外办了你。”
“爷若敢,奴婢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宁汐仰头对上四爷那双要烧起来的眼眸,笑的格外狡黠。
四爷后槽牙一磨,发起了狠,“给爷等着,只待回京,你必入我府。”
把人给撩拔成这样,宁汐还真没想到,这便赶紧给四爷用了个开心豆道具,“奴婢只是说玩笑呢,瞧您,还真生气了不成。”摇了摇四爷的手,作出一副撒娇状。
四爷哪受的了这个,当下便投降了,还放缓了语气,“如今在热河不便宜,待回去后,爷再补偿你。”至于补偿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宁汐抿嘴笑,也不同四爷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偶尔调剂一下,权当是给直播间里的小伙伴发福利了。转口便又问上四爷眼睛的事情,“您找张诚大人询问过了吗。”
四爷只是撇嘴笑,“晚些时候再问。”抬手拂开了延伸在道上的小树桠,斑驳的光影,就那样细碎打在他的脸上,尽显柔和。
宁汐也笑了,其实四爷的骨子里应该是个温柔又细腻的人才对,只是生在这样的人家里,不得不把自己层层伪装。
而这个晚些时候,便是在康熙宴请蒙古各部亲贵的席上,四爷也不怕人知道,甚至趁着大家伙喝开的时候向张诚讨教了起来。
“我这眼睛看稍远些地方就模糊重影的厉害,张大人见多识广,不知是否通晓内由。”四爷虚心请教着。
张诚用他那厚重的西洋口音说着,“四贝勒是最近才出现的这些症状吗?”说的好像也挺在行的样子。
四爷回道:“不是,打小的时候便就这样了,只是近来偶感眼干酸胀,府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吩咐多静休,少费眼。如此,便能安好了吗?”
张诚摇头,“不不不,四贝勒这个症状应该是近觑,也就是能近怯远症。”
八爷在一旁听了一吓,忙问,“这个症候可有法医治。”
都不等回答,九爷就叫道:“那是眼疾啊。”
想想七阿哥的腿疾,别看平时大家都同情他可怜他,真搁兄弟堆里让皇上一看,顿时就不受待见,从来就没被单独召见过。
所以有的兄弟就开始暗暗幸灾乐祸起来,恨不得四爷立马瞎了才好。
十四爷凑过来问了句:“谁有眼疾。”目光一扫,看向了四爷。
康熙也听到了那边凑作堆的动静,便问道:“都围在那儿说甚么呢?有趣的事情,不妨说出来给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张诚靠上前道:“微臣等人是在议论四贝勒眼睛的怯远症。”一句话,说的很是费劲,却也把要表达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康熙朝四爷看了过去,“四阿哥眼睛不适?”
四爷躬身,“儿臣也不是很确定,不过目力的确不能视远物,少时不知,只以为自己箭术不如人,常感羞愧。如今听得张大人一席话,方才了悟。就是不知这个怯远症会否是甚么绝难之症。”说到最后,甚至都气馁了起来。
“妄言。”康熙轻斥了声,“若真是怯远症,让张大人给你配制出一副适用的镜片出来也就是了,哪就是甚么绝难之症,同朕的怯近症,大抵相似罢了。”最后这话是对张诚说的,也算是向他求证。
张诚说是,“只需打磨出一副合适的镜片出来,四阿哥的目力就能恢复。”
十三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那儿哦了声,“这么说来,四哥之所以不擅骑射,都是受目力所累,而非功底薄弱。”
大家都朝十三爷看了过去,还纷自在心理骂了声,谁让你多的这嘴,老四他要是本来就功底不如人,拿上这茬来说事儿,不正好是个借口了。
十三爷让兄弟的眼刀给剁怕了,后退一步,退到了候伺在一旁的宁汐边上。
张诚笃定道:“若是怯远症,视物绝对会受到影响,箭上失准头也不足为奇。有那严重者,几近失明也是常有。不过四阿哥这个症候应该不算严重,皇上大可放心。”
这话,让康熙看四爷的眼神都变了,慈爱的像个老父亲该有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你倒也不知吭一声,还让大家都误会你是个不擅骑射的,此番行围,你就在边上看着,给他们当个判官就成了。”虽是责备的话,语气却带着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