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说好的对作业答案呢?为什么去9班打牌,真想打,他们1班难道凑不起来四个人吗?
白竞战战兢兢地坐在牌桌上, 看看年级大佬:“会、会打掼蛋吧?”
秦渊摇摇头, 沉静的眸子里波光明亮:“不会。”
白竞和对家心里痛苦地骂了一句我靠:搞什么啊!刚刚好不容易给一位新手讲完规则,还要再说一遍吗?
有心叫换人, 可是一抬头, 看见学霸同学那认真的眸子, 没人敢说出口。
白竞没办法,又简单说了一遍规则,然后重新开始发牌:“来来,一边打一边学。友谊第一,手下留情。”
他的意思是和对家说,对两位大佬手下留点情,赢新手太多也没意思,没想到阮轻暮却接了口,神态散漫:“嗯,第一次打,会让着你们的。”
秦渊轻轻抬起狭长锋锐的凤眼,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可以。”
白竞和对家:“……”
要不是这两位都实在惹不起,平时谁敢在牌桌上这么说话,会被活活打死的!
果然,两位大佬的确都是新手,完全没打过这种掼蛋。第一盘出牌都很慢,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再次确认一下规则。
第二盘,白竞他们连升三级,直接冲上5。
再往后,两位大佬出牌就快多了,赢了一次,勉强追上3。
再一盘,逆风翻盘赶超到5。
下一局开牌的时候,阮轻暮抓完了牌,草草一扫,看了看对面的秦渊,笑容有点奇怪的意味:“开始吧?”
对面冷静的学霸同学蹙着眉,修长手指拢着手中的牌,以一种别人都听不懂的默契回答:“嗯,好啊。”
再往后,白竞和对家就疯了。
一直到两位大佬打到k,他们始终就没打过去数字8。
“靠,你们什么手气?为什么你有3带2他也有,为什么他出牌你一定接得住!”白竞大叫。
他对家那个男生把腿翘在凳子上,一遍遍疯狂洗牌:“我还就不信了,他们一直就能运气好,日!”
不服气下,平时绝不敢对着大佬骂的粗口也爆了出来。
阮轻暮袖着手看他洗牌,懒洋洋地:“运气个屁,是我们打得好,懂?”
黄亚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牌呢,有点困惑地不敢出声。
你说是运气吧,可是明明阮轻暮手里也拿了几把很普通的牌,你说是打得好吧,可两位明明是新手,出牌都不太按常理。
好像莫名其妙地,就正好和对家的牌搭上了,歪打正着的次数特多!
尼玛这打牌也有新手保护期吗?……
最后一盘,两位大佬这边冲击最后的a。看着阮轻暮的牌,黄亚开始频频摇头:“啧啧,死定了。”
这手牌烂的,除了一副小炸弹,剩下啥都没有,出牌权几乎毫无指望,只能顺着上家白竞,偷偷摸摸走掉一点小牌。
“哎哎哎,这个不能出!”眼看着阮轻暮就要打出去那唯一的炸弹,黄亚急了,“留着,真的,听我的!”
为了帮对家挡住攻击,这么打出唯一的大牌,剩下一副顺子,算怎么回事。
阮轻暮完全没听到一样,随手把四个7扔了出去:“炸!”
对面的秦渊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某种探究。
阮轻暮第一时间抬起头,也看了看他。
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可不知怎么,旁边的人都感到了某种古怪。
就好像在交换着某种默契,订下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约定一样。
再下去,秦渊的出牌堪称行云流水,一张张、一对对,在修长手指下鱼贯而出,到了最后一把时,傅松华也急了:“老大,停停停,不能这样!”
自己牌好先走完了,对家打成末游的话,a也过不去啊!
新手就是新手,只顾着自己爽,也不想想对面的牌有多烂!
秦渊眼皮也不抬,一双漂亮的凤眼淡淡低垂:“炸弹五个j,有人要吗?没人要,那就顺子,6、7、8、9、10。”
他将手中最后五张牌放下,漂亮的手指骨节分明,缓缓一摊牌面:“上游出完。”
“哎!”傅松华阻止不及,拍了一下大腿,老大这也太鲁莽了,看到对家只剩5张牌,竟然就真的留下副顺子,拜托,哪有那么巧啊,对家难道真的也就能接上,而且白竞不狙击吗?
白竞瞪着阮轻暮,冷笑一声:“我还不信你就是顺子,过!”
阮轻暮看看他,嘴角似笑非笑:“你想要,也要不起嘛。”
他扬起手,悠悠地把手里剩下的牌往桌上一扔:“9、10、j、q、k。二游出完。”
……
白竞的对家男生快疯了:“啊啊啊啊啊,什么鬼,百晓生你狙一下啊,怎么就叫他走掉了!”
他手里还有一大把好牌呢,秦渊挡不住,捏死阮轻暮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怎么就叫他们一个上游、一个二游,把最终局给打过去了?!
白竞蹦起来:“我靠你以为我不想挡吗?我没炸弹了。”
傅松华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牌,忽然问了一句:“老大,你、你是故意留顺子的?”
阮轻暮身后的黄亚也同样震惊:“阮哥,你哪来的谜之自信,觉得他一定会留顺子给你啊?”
阮轻暮脸上挂着笑,心情颇好,随口道:“那当然。他绝不会不管我的。”
围观的众人:“……”
妈的,这满嘴诡异的味道,像是被塞了品种奇怪的狗粮。
秦渊站起身来,略略活动了一下脖子,平静地回应:“嗯。他最后肯定是顺子,而且应该比较大,我拆了牌,组了小顺子留给他,是唯一能双带双赢的办法。”
四周观战的男生们呆呆看着他,傅松华满脸茫然:“为什么肯定是顺子,而且比较大?”
不是剩五张牌就是顺子啊,这是哪儿跟哪儿?
阮轻暮看他的目光像是看傻子一样:“你傻啊?前面都打成那样了,我除了顺子还能留什么?所有的数字8都出掉了,可是后面的10、j、q、k都没出完,假如我是顺子,起码也得是9开头,肯定接得过去嘛。”
白竞大吼:“你怎么知道8出完了?”
阮轻暮更加诧异了,看着他:“你不记牌吗?你开局就出了三个8,我出过一对,秦渊出过一对,他自己手里顺子还有一个8,这不就算出来了8张都在明面吗?”
旁边的众人:“o((⊙﹏⊙))o.……”
日了狗了,记牌也是常事,可是都是记大小鬼和大牌为主,谁tmd记出掉了几个8!
秦渊却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很简单。”
众人再度崩溃:“……”
简单个毛啊!
阮轻暮接话接得无比顺溜:“既然我手里大概率是顺子,为什么不赌一下?”
秦渊淡淡回道:“概率在60-70%之间,算是大概率事件,不算赌了。”
傅松华怔怔看着班长:“60%是什么东西?”
秦渊皱皱眉:“你不是也提前学了点概率论?简单的模型带进去,不外乎是排列组合。牌面千变万化,所以只能算个大概的区间。”
阮轻暮又接话:“模型是什么鬼啊?看看牌型,再记点牌,就差不多有数了,毛估估多简单。”
围观的男生呆呆地或站或坐,望着两位大佬。
好半晌,白竞才看向身边的学渣们:“他们在说啥?”
大家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像是在说中文,可是听不懂。”
白竞幽幽地看着阮轻暮:“阮哥,我觉得秦大佬说的是数学,你说的好像是忽悠。”
阮轻暮笑得有点儿灿烂:“是啊是啊,我是忽悠。靠忽悠照样赢你个哭爹喊娘,意不意外?”
白竞对家那位男生痛苦地指责:“两位大佬这样真的好吗?说好的让我们呢?55555骗人。”
秦渊站起身来,一脸认真:“让了,不然你们打不到8 。”
阮轻暮一脸赞同:“对,本来到6就该死了。”
白竞一头磕在桌子上,使劲以头抢地,表示不想说话。
傅松华忽然觉得有点怀疑人生。
这是什么奇幻的走向,到底谁是新手啊?明明是两个王者开了小号,来组队虐新手村的青铜菜鸟吧?
掼蛋除了牌运以外,当然要算牌记牌,计谋、心算和记忆力都很重要,他们班长很快就进入了状况,能运筹帷幄也就罢了,怎么感觉这位学渣同学也完全不落下风呢?
一定是幻觉,这个软轻木一定是被学霸的光环普照了,是他们班长带着他飞呢。
他们班同学自己都说了,他压根儿就是个大忽悠!!
……
阮轻暮和秦渊从四楼回到106的时候,刚刚赶上熄灯。
摸着黑,阮轻暮匆匆冲了个澡,爬上了床。
秦渊在黑暗里,靠着墙坐着,看他上来,随手按亮了那个小充电台灯。
这些天来,两个人没有再商量,可是都形成了无言的默契,晚上熄灯后,开着小台灯在床上一起再看一会儿书。
一楼窗户外面容易看见寝室里的微光,秦渊找了一床厚床单,每次熄灯前先再窗帘上加了一层,又细心地把窗户缝给塞了一圈,这样十点半后,他们再在上铺开台灯,宿管大爷也就再难发现了。
每晚上,阮轻暮看自己的英语和语文,秦渊则弄了个小床桌,在上面做自己的竞赛题。
阮轻暮并不喜欢问人问题,每每都是自己默默看、默默记,秦渊也不会主动过来问他有什么不懂,这样隔着蚊帐坐得很近,默默一起看书复习的日子,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可是今晚,两个人看书好像都有点心不在焉。
秦渊手边的书好半天也没有翻过去,阮轻暮面前的英语卷子也没刷完。
阮轻暮发了一会儿怔,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专心做卷子。
强迫自己专心还是有效果的,二十分钟后,剩下的题目飞快地做完了。
身边的秦渊忽然伸出手,拿过去他的卷子:“我帮你看看。”
昏暗的小台灯下,他神情冷峻,却专注,手中的钢笔偶然在某些题目上轻轻画了个圈。
学生们常用的笔都是黑色签字笔,除了少数爱文具的女生会买一些特殊颜色的彩色墨水,配着钢笔用,男生们很少有人用钢笔的。
而秦渊用的始终是一支黑色的钢笔,上面刻着簇小小的金色剑翎,看上去低调却精致。
片刻后,他把卷子还给了阮轻暮:“错的地方帮你标了,但是我没做正确答案,你可以试试现在再做一遍。”
阮轻暮“哦”了一声,接过去,重新研究了片刻,潦草地又勾了一遍答案,把秦渊画了波浪线的两处完形填空重做了,又递给他。
秦渊默默扫了一眼,眼中讶异的光一闪而过。
“错的地方可以试试弄个错题集,剪下来粘在本子上,虽然有点麻烦,可还是有效的。”他沉吟一下。
阮轻暮回答地漫不经心:“不用了,我记住了。”
秦渊轻轻吸了口气,终于沉声开口:“你算牌也算得很好。”
阮轻暮迎向他的眼神明亮极了:“那当然,我是谁啊?”
上辈子可是江湖上以狡诈多智著称的小魔头,就算是那些恨死了他的仇家,也没人敢因为他年刚弱冠而轻视他半分。
“所以,你不补一补数学吗?”秦渊扭过头,郑重地看着他。
阮轻暮笑得散漫:“不是会算牌就能学好数学吧?”
秦渊深深看向他:“你一定可以。”
阮轻暮没回话,盘坐着的双腿却不由自主晃了晃,有点得意。
秦渊却不想放下这个话题:“没有多少人可以在几十分钟能快速掌握一门新牌,也没有多少人能记住整个牌局中,到底出了几个8。你既然记得住出掉了几个8,那么其他所有的牌,应该也记得差不多。对吧?”
阮轻暮狡黠地笑了笑:“你不是也可以?”
秦渊看着他,缓缓说:“所以我是年级第一,所以我可以拿那些竞赛的奖。”
剩下的话他没说,可是意思却再清晰不过。
既然你和我一样,那么我既然做得到,你为什么不可以?
阮轻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里面好像有点点锐利的光:“秦大班长,你又来了。这世上,假如人人都走一样的路,岂不是很没意思么?”
秦渊沉默。
是啊,他又逾越了。
“你下周……就去楼上住吗?”一片安静里,秦渊突兀地开口。
时间已经快到了十二点,整栋男生宿舍都陷入了安静,各层楼的男生们早就在梦呓中打起了沉睡的呼噜。
阮轻暮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子,半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啊,原先老简就说,等我腿好了,就回我们班的集体宿舍去。”
秦渊手中的黑色钢笔机械地转着,那簇小小的金翎烁烁闪光。
昏黄的小台灯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镀上了漂亮的霞光,安静又冷漠。
要走了吗?不仅离开了竞赛班,还要搬走到几层楼上。
可如果走得这么轻松、这么毫无眷恋,那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走过来,离他这么近呢?
近得触手可及,近到每晚上忽然被梦境惊醒时,转头就能看见梦中那张脸。
桃花树下,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能不搬走吗?
好半天后,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能不搬走吗?”安静的寝室里,他听见自己沙哑着嗓子,低声问。
第33章 他走了
阮轻暮怔怔听着, 半天才小声说:“都登记啦,老简那里也批了。”
不能再靠近了。
每多靠近一点,就会多开心一点,分离的时候,就会觉得越发惆怅难言。
上辈子最后一次江畔分手时,这个人望着滔滔江水,也曾沉默良久, 说了一句“若是真的,再见时我必还你公道”。
从那以后, 他好像就一直隐约盼着再相逢的一天了。
总肖想着这个人终究会满怀内疚而来, 郑重执剑道歉, 自己也会嚣张又得意地大笑一声:“哎呀呀, 原来秦少侠也有认错的一天。好啦, 就饶你赔我一坛桃花酿吧。”……
他从恍惚里回过神,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 冲着秦渊勉强一笑:“就在楼上楼下,以后你可以去找我打牌,我抬脚下来, 也能找你问题目,一样的。”
秦渊无言地坐着,安静地靠着墙坐着, 凤眼低垂。
半晌, 他望了望台灯上的时间显示, 轻声说:“睡吧。”
阮轻暮忽然拿起手机, 对准了那个小台灯,开始找角度。
左左右右拍了好几张,他看着画面背景里的那个人,忽然心里微微一动。
悄悄调整了一下角度,正要按下拍摄键,秦渊却抬起了头,无声看来。
阮轻暮手微微一抖,按下的画面就有点模糊了。
镜头里,温暖的一团光晕如织如水,映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向着镜头望过来时,神情沉静,一双凤目微微闪烁着星光。
阮轻暮赶紧摆摆手:“你别管,我拍个台灯照片。”
拿着手机,他在淘宝上用了照片搜索,很快,一模一样的商品被识别出来。
……特么的居然要798元??
英国出品、获得德国红点工业设计大奖,“外观简约优雅、质感一流保证”。什么鬼,淘宝上类似的小台灯义乌产的,不才几十元吗?
他搜了半天,终于悻悻地关上了淘宝。
可恶,想买一个同款台灯以后在四楼用,居然要一个月的生活费。
上个月的苦日子刚过完,这个月的八百元新生活费刚下来,就算再想要,他也不能这么乱花钱。
这个破世界,又有空调又有手机,好玩得很,就是什么都要钱,竟然还要自己挣!
……
老简那边动作很快,在收到阮轻暮的调寝室申请后,手续立刻走完了。
周六下午没有课,阮轻暮离开学校回家前,先去了一楼搬行李。
推开106寝室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事,那位寡言冰冷的室友没有留在宿舍,阮轻暮看了看空荡荡的宿舍,开始动手收拾。
打开没上锁的柜门,他忽然一怔。
多了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那盏精致的小台灯。旁边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刚健虬劲的一行钢笔字。
“赠别礼物——祝成绩进步。”
……
校外的马路远处,秦渊拉开轿车的车门,坐上后座。
严叔稳稳地开着车,看看后座的男生,有点不安。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在别人眼里总是一副面瘫少年模样,可是在他眼里,却能分得清这孩子什么时候是真的心境冷漠,什么时候有一点小小的高兴。
假如说这学期开学后,自家的小少爷显得有些不易察觉的开朗,那么现在,他的情绪又显得低落得多。
“小渊最近学习辛苦不?”他没话找话。
秦渊的目光从窗外的风景收回来:“嗯,不辛苦。”
汽车开出了学校附近的街区,向着一个闹中取静的豪华小区驶去。
九月的气温稍稍凉快了点,半敞开的车窗外风拂了进来,带着不知名的路边花木的香,幽暗又细密,是这座城市熟悉的味道。
秦渊坐在后座,黑亮的额发被吹动,他低下头,沉默地撕开了手中的一个小糕点,慢慢地放在了嘴边,一口口吃起来。
阮轻暮走的时候,床上和桌子都收拾得很干净,只在他桌上留下了一包这个。
雪白的酥皮,暗红的酸甜的山楂馅,和第一次住进106时放在他桌上的一样。
山楂锅盔。
以前从没吃过的东西,酸甜的滋味和酥面皮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绵长细密。
严叔从后视镜里看看他,好奇地问:“学校食堂的点心啊,做得还怪好看。”
这孩子从来也不吃甜食的,看样子,那东西挺甜吧?
秦渊“嗯”了一声,纠正:“同学送的,不是食堂。”
严叔很高兴:“哦哦,是你那个同寝室的同学?”
开学以后,这孩子忽然主动和他说,他的单人寝室里搬来了一个新同学,虽然是别的班级的,可是人很有趣,人品也好。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却说得认真,也很开心。
后座上的秦渊慢慢地咬着山楂糕:“嗯,他送的。”
半天,他才低声地说:“不过他已经搬走了,回自己班宿舍去了。”
严叔一怔,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安静的少年,不知怎么,心里有点微微的难过。
“会有新同学来的。”他赶紧安慰着,“你要是觉得冷清,可以找你们班的男同学住过来嘛。”
车后座的大男生面无表情地吃着糕点,薄唇边沾了点暗红色的馅儿,半天才冷淡地说:“不会的。”
不想让任何人再住进来。以前没想过,以后也不再想了。
秦家在本地做企业多年,房产自然是不缺的,这套房子也是因为秦渊要在附近上学,才专门买下来供他周末歇脚。
小区距离实验高中大概半小时车程,安保严密,绿化漂亮,是城区内少见的低容积率高级小区。
严叔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里,跟秦渊一起上了直达电梯。
公寓房套内面积很大,秦家给儿子买的这套大概两百多平米,是个大平层。在一年前住进来时就提前做了精装修,除了卧室和大书房,还特意装修了一个健身房,里面有不少运动器材,正中心还吊了个练拳的大沙袋。
打开密码锁进去,秦渊把书包放在门边的玄关柜上,严叔拎着车后备箱里拿出来的一大包东西,进了厨房。
“我把牛奶和水果放在冰箱里了,待会儿刘阿姨带菜来,给你做晚饭。还有什么要买的么?”他打量着冰箱里面的存货。
秦渊摇摇头:“东西都很全。”
“行,你缺什么,给我发个短信,明天中午我开车来接你去吃饭。”
秦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再说吧,严叔你等我短信。”
严叔心里叹了口气:“那行。”
严叔关上门走了,秦渊打开行李箱,把需要机洗的校服放进了洗衣机,按下清洗键。
日常穿的内衣都在他自己手洗,可校服整套洗起来就有些吃力,再加上他换得勤,有时候甚至上下午各一套换着,全靠自己手搓就太费事。
通常都是简单过一下水,漂一下汗渍就晾干,到了周末带回家再统一机洗,烘干后,下周一再带回去学校。
阮轻暮刚住进来的时候,还为这个发过愁。
虽然好像家境很不好,但是也一定被家里人宠着,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
连衣服也不会洗,第一次换下校服的时候,还对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足足发了半天的愣。
又爱干净,又一副无从下手、也不想下手的模样。
“这可怎么办,不洗会不会发臭?可是只是泡几小时的话,又不会自己变干净吧?哎哎,秦大班长,你的脏衣服怎么处理的?哦对,你有好多套换,可恶。”
秦渊站在洗衣机边,怔怔望着透明顶盖下面奔流的水花。
白蓝色相间的校服在里面旋转缠绕,耳边,好像又响起那个家伙清亮又苦恼的声音:“喂,你说我要是逼白竞他们给我洗,这算不算校园霸凌啊?”
……忽然,手机猝然响了。
他的目光从水流中收回来,看了看那个号码,等了一会儿,才按下接听。
“爸?”
电话里,中年男人的声音浑厚,带着点小心:“小渊啊,到家啦?”
秦渊看了看毫无烟火气的公寓,又看了看冰冷的厨房。
家?
“是啊,到家了,严叔刚走。”他平静地回答。
男人电话里有点嘈杂,隐约有小女孩软糯的声音在里面,分不清是电视,还是真人:“好好,我明天中午十二点的动车到,你等我找个好馆子,到时候老严直接送你来,我陪你吃顿饭。”
秦渊站在洗衣机边,目光看着反复的水流:“爸,您工作也忙,这么花三四个钟头来吃顿饭,其实真的没有必要。”
男人的声音有点急:“不忙不忙,再忙还能几小时抽不出来?再说我也想见见你,小渊——”
秦渊截断了他:“爸,魏阿姨都三十五六岁了,二胎也不容易,你有空还是多陪陪她。”
电话那头陷入了静默,不知道是尴尬还是什么。
洗衣机的蜂鸣声响起,洗涤完毕,开始烘干。秦渊的声音平静,不带什么感情:“另外,而且我现在功课真的忙,吃顿饭来回也要几个小时,够我刷几套题了,真的。”
中年男人好像在那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吧……”他的声音有点无力,“那我这星期暂时不回去了,你想吃什么,一定叫刘姨弄。”
顿了顿,他又说:“严叔那边也不用怕麻烦他,有什么事直接找他,懂吗?对了,我刚给你卡上打了两万块钱。你……”
“好的,我知道了,爸,您忙去吧。”秦渊淡淡地说。
电话终于挂了。
秦渊走回了书房,端坐在书桌前,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刘阿姨,你晚上不用来了。”他低声说,“我在学校上自习,晚饭吃食堂。”
周末的作业和试卷都多,竞赛班的数理化更是题海战术,他桌上的试卷和资料摆开来,铺满了硕大的桌面。
一张张做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渐变暗。随手按亮台灯时,桌上的小座钟已经指向了六点半。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里。开了瓶牛奶,放了点水果燕麦和进口坚果仁进去,热了热。
端着牛奶麦片粥回到书桌前,他一口口慢慢喝着。
这套公寓房在二十六层,从高高的空中望下去,风景优美的西镜湖在不远处,湖边有人工的明亮路灯,绕着湖一圈,现在已经全亮了,在将夜未夜中,勾勒出一汪暗色的温柔。
这里属于高端小区,楼和楼之间间距很大,可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看过去,有灯光的那些窗户里,都有热闹和温馨透出来。
斜下角的厨房里,有一对男女在并肩做饭,看不清年纪,可是动作亲昵;另一家的客厅没有拉窗帘,里面有孩子在地上的软垫上翻滚。
手里的麦片牛奶慢慢凉了,没放什么糖,凉掉的时候更加寡淡。
他忽然冲出书房,在书包里匆忙地翻着,找出了那包山楂锅盔。
配着牛奶麦片咬下去的时候,嘴里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滋味。
点开手机,班级群里,年级群里,一片热闹。
2班的学委李建荃小心翼翼地给他留了一条私聊,问他数学竞赛卷子最后一题的答案;
傅松华在班级群里吆喝,问明晚有没有人早点返校,在晚自习前抓紧时间打一场球;
年纪群里,有人在匿名说这一届的学弟学妹不好带,高一新生的班花班草评选这么早就开始刷票;那个著名的百晓生在反驳他放屁,说哪一届不刷?
他默默地浏览了半天,前面的几百条记录一一翻看过去,也没有看到那个人懒洋洋的发言。
他把自己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拍了个照,发给了李建荃。
刚发完,傅松华的私聊就到了:“老大老大,在吗?明天打球不?早点来嘛早点来嘛,拜托拜托!”
住校的学生周末返校往往有两个时间点,家住得近的,会选择周一早上赶过来;而家远些的,怕周一迟到,往往是周末晚上就回校。
“不了。我在家住,周一再过去。”他回了一句。
那个空荡荡的寝室,现在比这个冷冰冰的家还要叫人难以忍受。
傅松华发了了哭泣的表情过来:“老大你变了,不再是篮球场上最好的小伙伴了!”
刚放下手机,就在这时,微信却忽然传来一声“叮咚”。
一个陌生的头像跳了出来,顶着一抹奇怪的粉红色。
秦渊怔了怔,等到看清备注名时,忽然心跳就好像快了一分。
以前阮轻暮的头像不是这个,而是一颗阴郁的破碎的心,看上去特别叫人不舒服。现在终于忽然换了?
仔细一看,是一枝粉色水彩画就的桃花,开得灿烂又张扬。
顶着粉红花瓣的对话框里,那个人发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什么时候返校啊?”
秦渊看着那句话,好半天没动手指。
隔了半个城市的小巷子里,阮轻暮心神不安地又瞥了一眼手机。
还是没回应。一定在做题目,真没劲。成绩都那么好了,干什么还这么发奋。
家里的主要空间都被隔开去做了按摩间,他个人的那间房子很小,在最里面,大约十来平米左右,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小书架和大衣柜。
虽然面积小,布置也简单,但是却干净整洁,勤快又干练的穆婉丽从来也没让儿子的生活过得不够体面。
终于,手机屏幕亮了,那个好像是偶然看到消息的人回了一条:“?”
阮轻暮精神一振,飞快地打字:“我明天晚上就回去了,要不要一起……”
他顿住了,忽然有点焦躁。
要一起干什么呢?都不在一间寝室了,在一起看书、做题?
班级不一样,连作业都不同,讨论作业、对答案也对不到一起去。
他想了想,删掉了“一起”两个字,改成了“要不要去我们楼上打个牌”。
打完了,没发出去。
神经病,打过一次对家,以后还想拉人做固定牌搭子吗?他啐了自己一口。
秦渊坐着书桌边,看着对话框上面那串“对方正在输入……”,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可是那行字又消失了,半晌没有变化,秦渊屏住呼吸,等了半天,终于再也忍不住,抓起手机正要追问,对面的话终于来了。
“我能去你那儿避避难么?新寝室实在太恶心了,脏,臭气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