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错位的人生15
李采薇打发了丫鬟静夜去医馆询问, 得知陆梨并不在馆中, 她便在医馆对面茶楼二楼的雅间内等待。
她坐在窗口,望着对面的医馆,看见很多人进了医馆,又失望地出来,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外面的凉棚下等待, 凉棚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都是候诊的病人。
坐在这儿, 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 只言片语钻入耳中。他们夸赞着陆梨的医术夸赞着她医者仁心诊药便宜,在他们口中, 陆梨彷佛是观世音菩萨降世救苦救难。
可他们家却被陆梨搅得天翻地覆, 他们家,李采薇心口滞了滞,那还是她的家吗?她竟然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 而是姑姑的女儿,陆梨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自从得知这个真相, 她夜不能寐, 好几次梦见父亲母亲把她赶出家门, 离了卫国公府,她沦为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惊醒以后,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被子里睁着眼睛到天明,她怕,怕再做这种梦, 更怕噩梦成真。
“姑娘,陆大夫回来了。”
李采薇从胡思乱想中回神,定睛往楼下看,看见的是陆梨站在一辆马车前,看清马车上的徽记,李采薇瞳孔骤然收缩。
“那我三日后再来接陆大夫。”剑书笑眯眯地说,为了将来有个神医帮他接手接脚,剑书心甘情愿地当车夫。
陆梨含笑道:“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剑书乐呵呵道,“陆大夫您替我们家王爷治手,这都是应该的。何况陆大夫还帮我疗养身体。”他们练武之人身上难免有些陈年旧伤,年轻时不觉得,老来就要受罪。没想到陆大夫居然看出来了,还帮他调养,剑书十分感谢不靠谱的师父把他输给祁王,要不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
李采薇怔怔地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她思慕祁王,自然对祁王的事多有打听,所以她知道,剑书并非普通的护卫,他是江湖中人,与祁王亦仆亦友。平日里颇有些高傲,总是冷冷的。
此刻却满脸笑意,可见陆梨在祁王府的地位如何,那么祁王府又会怎么看待他们卫国公府又会怎么看待她。
李采薇的心密密麻麻的疼起来,以前还能心存希望,可如今她身上有了那么不堪的污点,那丁点希望也没了,皇家怎么可能允许她这样出身的人为王妃,不可能了,她和祁王彻底不可能了。
李采薇眼眶一酸,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几天之前还好好的,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她不是她,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姑娘。”静夜惊讶地叫了一声。
李采薇敛泪,强压下满腹的委屈下楼。
待剑书驾着祁王府的马车走了,李采薇喊住进门的陆梨:“陆大夫。”
陆梨回头,神色淡漠地看着李采薇。
李采薇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竟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可想起家中痛苦的祖母,她没有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陆大夫,祖母的眼睛突然失明了,还请你去看一看,毕竟之前一直都是你在替祖母看眼睛,你最清楚祖母的病情。”
彷佛听到了笑话,陆梨笑了:“凭什么?”
李采薇握了握拳:“医者父母心,身为医者,陆大夫怎么忍心对一位老人家见死不救,何况那位老人家是你祖母。”李老夫人一直念叨着陆大夫就是陆梨,她也愿意相信,这样姑姑的罪名就能少一点。想起姑姑,她的心情就十分复杂,自幼姑姑就极其疼爱她,有时候比母亲更甚。万万没想到,原来姑姑才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她偷换了孩子,还想杀陆梨。这世上任何人都能骂姑姑心狠手辣,唯独她不能,姑姑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
陆梨似笑非笑:“我一介孤儿可不敢高攀公府老夫人当祖母,尤其是那种对亲孙女见死不救的祖母。也别给我戴高帽,我看病挑人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看,丧心病狂者不看。”
“你怎么能这么说祖母!”李采薇怒声。
陆梨嘲讽一笑:“我为什么不能说,全京城的人都在说,”她偏过脸看着候诊的百姓,“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已经猜到自己的女儿暗中把孙女和外孙女调包,甚至猜到孙女可能被女儿害死了,却装聋作哑。你们觉得这样老太太能是否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当然能,为什么不能,老太太偏心眼啊,心疼女儿就不把孙女当人看,哪有这样当祖母的。”一妇人义愤填膺,且不说她是来找陆大夫看病的,当然站在陆大夫这边,就算没有这缘故,也瞧不上李老夫人的行径,合着女儿是宝,孙女就是草了,屁股没这么歪的。
“你这姑娘好没理,都这样了,还要来让陆大夫给你们卫国公府看病,把陆大夫当什么了,陆大夫就算是菩萨心肠,也菩萨不到你们身上。”
“哎,你不会就是那个被换过去的那个女儿吧?”有人猜测。
这下子,人群顿时更热闹了。卫国公府里的那些事早就被当做奇闻怪谈传遍,市井里都听到风声了,因为嘴上议论的多了,且议论的人多,公侯府邸的威严便少了,也就不那么敬畏,什么话都敢往外吐。
“你亲娘害死了卫国公府的真小姐,你怎么还有脸继续留在那?”
“那可是国公府,谁舍得离开,何况她离开了能去哪儿 ,她亲爹早死了,她亲娘马上要死了,她能去哪儿?”
“怪不得要来找陆大夫了,这是想讨好那老夫人,好继续留在国公府享福吧。”
“她想的倒好,可陆大夫怎么可能给卫国公府的人看病。”
七嘴八舌的议论从四面八方袭来,宛如千夫所指,李采薇何时经历过这些,当下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静夜几个丫鬟护着李采薇不让人靠近,静夜柳眉倒竖:“你们都胡说八道什么,那些事和我们家姑娘有什么关系,我们家姑娘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不忍老夫人被病痛折磨,难道孝顺老人还有错了。”
“孝顺老人没错,但是她想孝顺凭什么勉强陆大夫。两边都打上官司了,还要陆大夫看病,你们也太想当然了吧。”
“对不起!”李采薇通红着眼,噗通一声跪下了,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我知道你恨我们。姑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虽非我所愿,但是姑姑的确是为了我伤害了你,还有祖母,她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我们都已经得到惩罚了,姑姑被判了斩监候,我如今被唾骂鸠占鹊巢,祖母不仅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承受失明之苦。便是家里人也没能幸免,都无颜见人。这样还不足以抵消你的怨恨吗,难道都要我们死了你才满意。”
一些心软的听着倒是有些同情了。
“陆梨死了。还需要我重复多少次,我不是陆梨,真正的陆梨已经死了。”陆梨讥诮地弯了弯嘴角,“你们当然巴不得我就是陆梨,这样李如月就能少一条杀人罪。我要是陆梨,你们就能仗着血缘仗着辈分对我提出各种不合理的要求。可惜,陆梨被你亲生母亲推下悬崖,死了。
至于你们如今遭遇的,都是罪有应得,别摆出无辜可怜的嘴脸来恶心人。在这件事里,最无辜可怜的是已经死去的陆梨,你要跪,就下去跪她吧,别在我面前卖惨。”
陆梨冷冷看她一眼,举步往医馆走去。
“你当真如此绝情,恨我们到连自己的出身祖宗都不要了。”身后李采薇大喊。
“我一个孤儿,何来的出身祖宗。”陆梨要笑不笑地看着李采薇,“倒是你,还记得自己的出身祖宗吗?陆家可就只剩下你这么一滴骨血了,似你这般有情有义之人,怎么会忍心让陆家先人无后人祭拜,想来你是要改回陆姓祭拜他们的。还有李如月虽然恶贯满盈,可她终究是你生母,何况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她是为了你才去做的,你这么孝顺的人,肯定是要认她的。可偏偏,你真正的祖母是间接死在李如月手上,你这般孝顺的人,又该如何面对李如月?”
这话何其诛心,让李采薇直面她想不都敢想的事实,她脸上惨白的一丁点血色都没有,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揪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二姑娘,我说的,对吗?”陆梨好整以暇地望着面无人色的李采薇,“应该是对的。陆梨被卫国公府这样苛待,李二姑娘都觉得我若是她,应该不计前嫌地为李老夫人治眼。如此的宽宏大度又重视血缘亲情,怎么会贪慕卫国公府的富贵,连真正的祖宗都不要了。以李二姑娘的为人,更是干不出不认亲娘的事,毕竟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虽然李如月声名狼藉,可她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李二姑娘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骂她,作为她的亲生女儿,李二姑娘只有感激和心疼的。对了,这几天,李二姑娘去狱中探望过李如月吗?李二姑娘这么孝顺的人,肯定去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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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错位的人生16
当然没有。
李采薇想过去探监, 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姑姑,也怕触怒父亲母亲。她明显地感觉到不同了, 父亲母亲对她的态度不同了, 不是亲生的终究不一样。
出事以来, 她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多想,只尽心尽力地照顾祖母,可现在陆梨直白又残忍地将那些她不敢面对也难以面对的摊在光天化日之下。
祖母说,陆梨太狠了。眼下, 她感同身受, 陆梨真的太狠了。她知道你哪里最疼,就尽往那里插刀。
莫说李采薇了,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人觉得陆大夫当着是犀利, 说的话太诛心了。
不管这位李二姑娘如何回答,都是错。选择做李家人,那就是贪慕虚荣,数典忘祖。选择做陆家人,那也是白眼狼行径,目无养恩。
至于探望李如月, 那更是怎么说怎么错, 不探望, 那是你亲娘为了你杀人犯法, 让你过了十八年的好日子,你就一眼都不去看,冷血无情。探望了, 李如月可是你养父养母的仇人,你不顾你养父母的感情去看他们的仇人,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怜吗?
自找的。
她这样的身份本就是尴尬人,聪明的都会夹着尾巴做人,她却偏要跳出来强人所难,岂不是活该。
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目光,看戏的,好奇的,鄙视的,嘲弄的……每一道视线都化作一根利刺,深深扎进肉里,李采薇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下一瞬,她在丫鬟们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姑娘!”静夜大惊失色,她一边抱住李采薇,一边怒视陆梨,“你怎么这么狠,这是要逼死我们家姑娘。”
“死不了。”陆梨先前走了几步,在静夜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下,一枚银针扎了下李采薇手腕上的穴道。
李采薇触电一般,抽搐了下,眼睛也随之睁开了。
陆梨嘲讽极了:“在我面前装晕,你可真机灵。”
李采薇的脸红了白,白了青,走马灯一般,精彩至极。
“想踩着我当孝顺孙女,挽回下你的名声。收起你那些小聪明,别在我跟前丢人现眼。”说罢,陆梨嗤了一声,抬脚离开,徒留下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的李采薇。
静夜都跟着尴尬了,硬着头皮搀扶着身体微微颤抖的李采薇赶紧上了自家的马车,零星的笑声传入耳,笑的人越来越多,夹杂着冷言笑语,静夜通红着脸,加快了步伐,一上马车还没坐稳就急声吩咐:“快走。”
李采薇瘫坐在马车里,手脚都在发抖。
她错了,她不该脑子一热就冲过来找陆梨,她以为陆梨还有些许为医为人的良知,只要自己诚心诚意地恳求,她就会心软,就会帮祖母。
异想天开,不管这个陆梨是不是真正的陆梨,她都对他们恨之入骨,哪怕他们已经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她依然没有满足,只怕要他们所有人都下场凄惨,她才能心满意足,尤其是她!
是她取代了陆梨的身份地位,是为了她,姑姑才会一而再地伤陆梨,是为了她,家里人才想暂时委屈陆梨。
陆梨恨她,深深的恨着她。
李采薇打了一个哆嗦,神色来回变换,她咬了咬牙;“去公主府。”
这个公主府自然是长宁大长公主,事发后,柏氏一直居住在娘家,李采薇之前去过一次,并没见到柏氏。后来出于情怯,她没敢再去,她害怕再次被拒绝,更害怕看到柏氏憎恶的眼神。
这一次,柏氏没有再避而不见。
李采薇心中一喜,见到柏氏时,眼中泪水降落未落,在柏氏看过来时,眼泪又被倔强地压了下去。
看在眼里,柏氏疼在心头,终究是亲手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纵然没有血缘关系,也与亲生的无异了。
之前不见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一面因李如月恨屋及乌,一面又是十八年的母女亲情,爱恨交织,彷佛有一双手在撕扯柏氏的心魂,撕扯至今,最终是母女亲情占据了上风。李如月是李如月,薇姐儿是薇姐儿,稚子无辜,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这都是李如月造的孽,害了两个孩子。
“薇姐儿。”柏氏声哽咽。
李采薇一听,心头巨石落地,母亲终究还是疼她的,泪珠当下就滚了下来,她哭着喊了一声,“娘。”
百转千回,满满的委屈和惶恐。
喊得柏氏心跟着揪成一团,跟着湿了眼眶,母女俩抱头痛哭,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冰雪渐渐消融在热泪中。
“娘,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李采薇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害怕和依赖。
“娘怎么会不要你。”柏氏抱紧了怀中的李采薇,养了整整十八年,从小小一点养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十八年的朝夕相处,十八年的母女之情,怎么可能割舍地下。
李采薇委屈哭诉:“可娘你上次都没见我,我以为你以后再也不会见我了。”
柏氏心里一痛,“是娘不好,一时没有想明白。”她像是在安慰李采薇又是在开解自己,“那些事与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怎么能怪你。”
像是沉冤得雪,又像是如释重负,李采薇放声大哭。出事以来,她见到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彷佛她十恶不赦,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也没让姑姑做,凭什么怪她。她做了十八年的李采薇,突然有一天,被告知她不是李采薇,她不是李家人,爹不是她的爹,娘不是她的娘,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本该是另外一个人。有谁知道她的仿徨无助惊恐无措。
“娘,娘……”李采薇满腔的委屈和凄惶,全部化作泪水。
柏氏泪流不止:“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哭了好一会儿,母女俩才止住眼泪。李采薇弱声弱气地说道:“娘,虽非我本意,可我还是伤害了表,”她磕绊了一下,之前陆梨是她表姐,如今该是表妹,为了怕刺激柏氏,她还特意没加陆字,现如今,陆这个姓大概是柏氏心里的痛,陆梨本不该姓陆。
“表妹。我愿意将我的一切都还给表妹,这些本该就是她的。如果我离开府里,能让她高兴的话,我愿意。”
柏氏心里一痛,就算薇姐儿离开了卫国公府,陆梨也不会回来的,她抛弃了自己的身份,抛弃了他们所有人。何况薇姐儿又能去哪儿,陆家已经没人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儿。至于你表妹,”柏氏满嘴的苦涩,“她不会回来的,无论我们做什么,她都不会回来了,她压根就不会认我们。”
李采薇心里一动,祖母说陆大夫就是陆梨本人,她将信将疑,怀疑居多。陆大夫若真是陆梨,就真的不在乎国公府,不在乎国公府里的家人。可听母亲的话,分明也是笃定陆大夫就是陆梨,李采薇倒是信了,一个母亲总不至于这点都分不出。
陆梨还活着,与她而言有利有弊。利的是,毕竟她还活着,父亲母亲就不会过于伤心,也就不会迁怒丧女之痛迁怒她。弊的是,活着就有回来的可能,有了亲生的女儿,她这个不是亲生的还有立锥之地吗?
“不会的,母女连心,表妹就是一时激愤,过上一些日子,她就会想开了,她会明白娘你对她的心意,她会回心转意的。”李采薇善解人意地安慰。
柏氏更加难过,虽然相处日短,可几次碰面,陆梨给她留下了决绝强势的印象,以她的性子,只怕是没有那一天的。思及此,柏氏便觉心口细细密密作疼。
瞧着柏氏神色不对,李采薇不敢再多提陆梨,怕过犹不及。过了会儿,觉得柏氏心情平复地差不多了,她试探着说道,“娘,你和我一起回家吧,家里乱糟糟的,安哥儿柔姐儿他们都想你了。”说的是柏氏的孙子孙女。
柏氏想了想,是该回去了,总不能一直留在娘家,那里有她不想面对的人,可更多的是她牵挂的惹人,她的儿子,她的孙儿孙女,还有薇姐儿。柏氏叹了一声,“是该回去了,这些日子,你在府里头怕是也不好过。”
李采薇登时又红了眼睛,岂止是不好过,下人们不敢明着怠慢她,可态度微妙起来,尤其是往日与她不对付的几个堂妹庶妹,阴阳怪气地紧,就是两个婶娘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她知道,这一切在母亲回去之后都会改变。
母亲还认她,父亲虽然不是她生父了,可也是她舅父,更不可能对她铁石心肠,见母亲都待她如初,父亲也就不会再计较。只要父亲母亲依然认她,她就依然是卫国公府的二姑娘。何况还有祖母的疼爱,祖母只会比以前更疼爱她。
她依然是李采薇,依然是卫国公府的李二姑娘,那些流言蜚语能伤到她,却打不倒她。终有一天,她会把这些时日以来受到的嘲笑屈辱一一奉还,她发誓。
第51章 错位的人生17
柏氏带着李采薇向长宁大长公主告辞。
长宁大长公主看着李采薇,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的目光下,李采薇生出一股不自在来, 只觉得外祖母的视线带着锋芒。外祖母?李采薇心里咯噔一下,强压住闪避的念头迎视长宁大长公主, 辛苦霎时一凉, 长宁大长公主看着她的眼里没有温度,那不是一个外祖母看外孙女的眼神。
的确,于现在的长宁大长公主在而言,李采薇已经不再是她的外孙女。大概到底不是亲手抚养感情有限, 反正在知道真相之后, 长宁大长公主做不到一如既往地看待李采薇。
“采薇出去下,我有话要和你母亲说。”
李采薇心下惴惴, 怀疑长宁大长公主要说的内容和她有关,只怕还不是很好话, 可纵然再担心她也只能退下,临走前,依赖又不安地望了一眼柏氏。
柏氏安抚地冲她点了点头。
长宁大长公主暗暗一叹,待李采薇走了, 她徐徐开口:“之前我问你要怎么安置采薇,你说不知道,这会儿你是有决定了?”
柏氏满心酸楚:“采薇是无辜的。”
“陆梨更无辜,你应该知道,以陆梨的行事作风, 你要采薇,陆梨那就彻底没了挽回的可能,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两全其美’。”
柏氏呼吸一窒,落下泪来:“难道不舍了采薇,她就能认我,不可能的,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回心转意。”
长宁大长公主:“所以你就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了。”
柏氏哽咽:“母亲,那我应该怎么办。放弃采薇吗,那是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十八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母亲,难道你今日发现我不是你的女儿,你就能从此对我不管不问,放任我自生自灭。”
长宁大长公主噎住了,过了会儿才道:“总之你要想清楚,你接纳采薇,陆梨那就绝无可能了。”
柏氏垂泪不语。
长宁大长公主便知道她的态度了,虽不赞同,倒是能理解。一边是十八年从未养育过且不肯认她的亲女,一边是当作亲生的养了十八年且濡慕她的养女,选前者,一个女儿都没了,选后者好歹还有个养女,还有十八年的感情。
长宁大长公主想说她糊涂,可感情这种事本不就是用理智能权衡得清,她只能沉沉一叹:“那么,你真的了解采薇,确定她将来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吗?你已经后悔过一次。”后悔那天没有维护陆梨而是选择了委屈陆梨,以至于彻底寒了陆梨的心。
听出母亲话中有话,柏氏抬眸看着她。
长宁大长公主沉声:“采薇有没有告诉你,来之前,她去了哪儿?”
柏氏不明所以,采薇能去哪儿,她不是直接从卫国公府过来的。
长宁大长公主:“她去找陆梨了。”
柏氏惊愕:“她怎么会找陆梨?”紧接着道,“她是去向陆梨道歉的。”
长宁大长公主嘴角勾起一缕嘲意:“她想让陆梨替她的好祖母看眼睛。”
柏氏简直不敢相信地自己的耳朵,李老夫人对陆梨的遭遇袖手旁观,陆梨怎么可能去救李老夫人。
“陆梨不同意,她还当街跪下来求陆梨,甚至拿祖宗出身这些话逼陆梨出手。她倒是孝顺了,若非陆梨机敏,眼下她该摊上对老人见死不救的恶名了。”
柏氏惨白了脸,脑子里轰隆作响。
“我瞧着,采薇倒是有些像她亲娘。”
“不会的,母亲。”柏氏心里打了一个突,矢口否认,“采薇只是太关心老夫人了,毕竟老夫人那么疼她。她年纪小没经过事,难免考虑不周,做事冲动了些,但绝没有存坏心眼。母亲,采薇是我亲手养大的,我了解她,她是个好孩子。”
长宁大长公主不无失望,知道她是不可能割舍下李采薇的,养了十八年,不是亲的也是亲的了,哪个做母亲的会往坏里想女儿。便是她啊,纵然觉得女儿糊涂,可也不忍心逼着她放弃李采薇,那是活生生剜心。
罢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陆梨那挽回的希望几等于无,有李采薇在,好歹是一份慰藉。
“但愿你将来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也但愿李采薇值得她这样的真心。长宁大长公主默默道。
柏氏离开娘家公主府返回卫国公府还是被李采薇劝回去的消息,辗转传到陆梨耳中。
陆梨并不意外,几次相处向来,柏氏给她留下的影响便是感情充沛情绪化,这样的人一般都重感情。柏氏对她的愧疚补偿是真,柏氏对李采薇的疼爱怜惜更真。
对此,陆梨心如止水,她摩挲了下左手小拇指的伤口,从她切下这根手指头那一刻起,柏氏与她便是陌路。
她要的公道已经讨回来,李如月的种种恶行都昭告天下,也即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李老夫人余生都会在黑暗和痛苦中度过。卫国公府声名狼藉。
至于李采薇,她以前享受的一切本属于她,所以她要曝光偷梁换柱的真相。曝光之后,卫国公府怎么处置她那是卫国公府的事,她管天管地还能管卫国公府认女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她,她也懒得对付他们。
陆梨是这么想的,李如月却不这么想,她坚定的认为陆梨会穷追猛打,要了她的命不够,还会要李采薇的性命,一如上辈子。
这实在是误会,上辈子之所以陆梨会给李如月留下穷追猛打的阴影,那是因为一开始她们得到的惩罚都举重若轻。陆梨不服却无力反抗,只能哑忍,然后伺机报复。李如月和李采薇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便要反击,于是梁子越结越深。李如月和李采薇母女俩技不如人,机关算尽没还害成陆梨,反倒误了自己的性命。
这辈子,陆梨上来就是杀招,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一出手就要了李如月的命。陆梨没什么不服不忿的,也就不需要再卧薪尝胆地报复。至于李采薇,只是耍点小聪明,膈应人却伤不到人,陆梨不至于就要她命了。
并不知道陆梨想法的李如月惶惶不安,夜夜都梦到李采薇被陆梨折磨致死。进了牢狱之后,她那些幻听幻觉倒是好了,可因为极致的忧惧,夜夜噩梦缠身。
“我要见采薇。”她对来探监的米嬷嬷说,米嬷嬷是陆老夫人的心腹,陆老夫人不良于行,想亲自来探监都有心无力,只能打发米嬷嬷来。
米嬷嬷面露难色:“姑奶奶,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这节骨眼上,二姑娘来见您对二姑娘并非好事。好不容易,夫人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了二姑娘,这要是知道了二姑娘来看您,难免心里扎刺,对二姑娘不好。”
姑奶奶和夫人结了深仇大恨,生恩养恩,二姑娘势必得二选一,没有两全的好事。于二姑娘而言,自然是顾全养恩对她最有利。
“你不会让她偷偷来嘛。”李如月当然知道眼下薇姐儿最好紧紧抱着柏氏对她最好,但是她有一些话必须亲口告诉薇姐儿,其他人她谁也不相信。
米嬷嬷面露难色,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叫夫人知道了,难做人的还不是二姑娘,姑奶奶怎么就是想不明白,想起这位姑奶奶打小就是我行我素的性格,米嬷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奴会把您的话传到。”来不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如月阴沉沉盯着米嬷嬷:“你告诉母亲,我要是见不了薇姐儿最后一面,我死不瞑目。”
米嬷嬷打了个寒噤,低眉顺眼说一定传达。
回去后,米嬷嬷一五一十地复述了李如月的话。
李老夫人连日来被疼痛折磨,整个人都憔悴不堪,闻言,觉得脑袋更疼了,不只脑袋,浑身上下都疼起来:“这个孽障,她都这样了,还不肯消停吗,有什么话必须得亲口和薇姐儿说就不能转述了。怎么不想想薇姐儿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哪里方便去见她。”
骂归骂,李老夫人还是决定让李采薇去见一趟李如月,正如那孽障说的,难道真要她死不瞑目,她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就是薇姐儿,不看一眼,上路都不踏实。思及白发人送黑发人,李老夫人泪如泉涌。
“让薇姐儿过来。”
李采薇跪在李老夫人面前,泪水潸然:“祖母,我知道姑姑疼我,于情我该去探望她。可母亲待我终如己出,我去见姑姑,又让母亲情何以堪。生恩养恩都是恩,祖母,我好难,祖母。”
李采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伏跪在地,哭到浑身颤抖。
哭的李老夫人肝肠寸断,如何不知她的为难,也知她的选择,虽未明言,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想去,在生恩养恩之间,她选择了养恩。李老夫人不愿深想她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乎利益作出的选择。
她悲声:“祖母知道你的艰难,可你也要体谅你姑姑,她没多少时间了,临终最惦记的就是你,难道你就忍心让她最后的心愿都不满足。你放心,祖母会打点好,你悄悄地去,谁也不会知道,你母亲更不会知道。”
李采薇犹豫,说句心里话,她真不想去,她怕横生枝节,可祖母把话说到这份上,她若是还坚持不去,会寒了祖母的心,于她不利。
权衡一番,李采薇哭着道:“采薇不孝,姑姑这般疼我,我却连光明正大送她最后一程都不敢,只能偷偷摸摸的,祖母,采薇不孝。”
第52章 错位的人生18
“薇姐儿!”李如月激动地无以复加, 双眼骤然明亮,枯槁的脸上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就像是干涸的大地被注入活水,重获生机。
李采薇却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身着囚服的憔悴女人是她精致优雅的姑姑,或者该说是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