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常青得了呼吸的空档,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还只是个孩子。”师禾缓缓走过来,蹲下身拿起刚刚被刺伤时慕襄掉在地上的字画。
??字画上“襄”字最上面的那一点,不知何时溅上了一滴血。
??“孩子?”慕襄冷淡地垂眸看了眼师禾手上的字画,“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举止付出代价,常青是,慕钰也是。”
??“我说了!”常青的脖子都因为愤怒染红了,“这件事是我一人主张,与太子殿下无关。”
??“可你是慕钰的亲卫,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们主仆请深……”慕襄缓缓道,“说他不知情要让我怎么信呢?”
??师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常青是太子慕钰年少时巡访江南在路边捡回来的婴孩。
??慕钰待他极好,吃穿用度都有如世家子弟,后来虽教他习武,加上没有合适身份只能以主仆相称,但确实感情甚笃。
??慕襄明白慕钰就算想要他死,也不可能派常青过来,他那位纯良仁厚的兄长,怕是舍不得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来送死。
??可常青白白给他送来这么好的由头,他总要拿捏住什么才好。
??他又道:“不如叫上太师,一起重新商议商议前太子的去留。”
??常青抬起头瞪了慕襄一眼,十五岁的少年眼睛圆溜溜的,一点气势都没有,看起来反倒像是仗着国师在此狐假虎威。
??师禾没拒绝,淡淡地瞥了常青一眼,跟在慕襄身后前去了养心殿。
??太师宋晋很快到了,脸色有些凝重。
??不论真相如何,不如众人信与否,慕钰当前就是一介试图谋逆的罪臣。
??如今他又试图刺杀即将继位的新皇,此罪名若往大了说,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虽说慕钰是皇储不可能诛灭九族,可慕襄若硬要借着这个由头做点什么,他们也阻止不能。
??“殿下,太子生性……”
??慕襄替他接了后面两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生性纯良?”
??“……正是。”宋晋朝慕襄行了一礼,“太子绝无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慕襄:“……”
??宋晋这句话不仅是在给慕钰脱嫌,还夹带私货地讽刺了慕襄是“大逆不道”之人。
??慕襄冷笑了声:“太师如今还称呼他为太子呢?您虽是朝中老人,但也要注意祸从口出。”
??宋晋活了五六十年,人生头一回被晚辈这么冷不丁地威胁了一通,气得够呛。
??“慕襄。”师禾看了眼宋晋起伏过度的胸口,终于开口叫了慕襄的名字。
??慕襄冷冷地收回视线,到底是止住了一腹可以口头强压给丞相的罪名。
??他看向旁侧的师禾:“国师有何看法?”
??师禾语气淡淡,直接甩出了王炸:“玉玺可给殿下。”
??全场一静。
??慕襄虽是想以今日之事挟制些什么,但却没想到师禾来了这么重重一棒。
??慕襄之前说的,假以时日国师府的威名迟早要凌驾于皇权之上,并无胡说。
??其中原因之一便是襄国国玺就在师禾手中。
??这事说来话长,还是因为慕淮河当初做了一些荒唐的蠢事,遭受了宋晋带头的一众朝臣的抵制,逼得他无法只能交出玉玺作为妥协。
??本想着后面表现好点玉玺也就拿回来了,可没想到却死在了慕襄手中。
??“还望国师大人三思。”宋晋神色凝重地看着师禾,虽同僚三朝,但他依然摸不清这位同僚所思所想。
??“玉玺本就该伴随帝君左右,于情于理都不应在本座手上。”
??“绝对不可以!”台下跪立的常青回过神来,愤怒地看向师禾,“国师大人忘了吗,太子殿下是蒙冤入狱,他可是您的学生,最最敬重便是……”
??“啪——”得一声,常青的脸重重地歪向一边,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聒噪。”
??慕襄小臂上的伤有着越来越疼的架势,他掩去眉间不自然的神色,对掌掴常青的尚喜说:“把他的嘴堵起来。”
??尚喜依言照做,拿了一块布从前往后地勒住常青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道:“国师大人既然想好了,那便如此吧,臣先告退一步。”
??在场三人心里都清楚,玉玺是慕襄放弃问责慕钰“鼓动亲卫刺杀新皇”的条件,玉玺到手,便视为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师禾也起了身:“晚膳时本座会将玉玺一同带来给殿下,先走一步。”
??“他……”
??“常青虽未成人,但如殿下所说,任何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为负责。”
??师禾这话的意思竟是不再管了,任由慕襄处置常青。
??“……那便处死吧。”慕襄紧紧盯着师禾的背影,可师禾闻言只是微微一顿,便毫不停留地离去。
??“你看,国师大人也救不了你。”慕襄心里非但没有放松,呼吸还紧了几分,他不太舒适地松了送衣襟,面对尚喜时却还是带着隐隐嘲讽。
??“如果能让你这种恶毒之人陪我一同去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慕襄微微皱了下眉,身体的不适感更重了。
??他很快意识到是常青刺向他的刀淬了毒,但也没多慌乱,只是看向心急的尚喜:“把他关进密室里。”
??“奴才领命……”尚喜着急上前,“御医已经在外等候多时,殿下快些召见吧……”
??慕襄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没了力气。
??他站起身时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撑住扶手才勉强站住。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最后只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倏地出现,耳边还响着常青地嘶吼声:“国师大人您怎能救这乱臣贼子!”
??是啊,慕襄缓缓倒下……
??他心狠手辣,残害他心爱的学生,救他做什么呢。
??……
??一个不太/安稳的梦。
??慕襄所行之处尸横遍野,这里像是一座城池的外墙,一具具尸体被人从高墙上扔下,四处都透着腐烂的气息。
??不远处墙边有一具躯体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慕襄走来。
??他下意识地上前,本以为是位活人,却不曾想走近后,看到的是一具浑身腐烂的尸体,脸上空荡荡的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窟窿,泛着浓重的死灰色。
??慕襄呼吸一窒,看见了腐尸胸前的红绳玉佩。
??那是他母后出生时送给他的诞生礼,被他一直戴在身边从未拿下过。
??这具腐尸原是他自己吗……
??躺在养心殿榻上的慕襄脸色苍白,浑身冒着冷汗。
??御医申卓墨恭谨地候在一边,看着师禾给慕襄施针。
??他看不懂慕襄,为什么不趁人病要人命,直接杀了前太子慕钰,而是放任他待在牢狱里,甚至不阻止任何人前去探望,难道就不怕养虎为患?
??他也看不懂国师,明明前太子才是他的学生,但国师不仅不急着救前太子,反倒是在这闲适地为慕襄之毒施针。
??明明这个毒他都难从下手,只要国师坐视不理,那前太子就能挽回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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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面前腐尸身上的腐肉慢慢脱落,化为了一具灰白色的骷髅,只剩下脖子上的红绳玉佩随风荡起。
??骷髅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只是想看看,究竟要来多少次,他才会……”
??他才会什么呢?
??后面的话慕襄没再听清,而是因为胃里的翻滚从梦中惊醒,猛得起身扒着床榻呕吐着。
??慕襄吐得极其狼狈,眼泪都溢在眼角,睫毛湿润地沾在一起,配合着他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脆弱。
??“喝点水。”一只手伸到慕襄面前,手上握着一只杯子。
??他愣愣接过,抬起眸时看见了师禾,不过好像换了一套衣服,这间虽也是白色,但比之前那件要更素一些。
??师禾注意到他的目光:“殿下前面吐了我一身,刚换过。”
??慕襄迟钝地点点头,喝了两口水后重新靠躺在床上:“我……”
??他还没说完就惊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喑哑。
??“常青刺伤你的匕首上有毒。”
??“嗯……”
??出乎意料的,虽然慕襄差点没了性命,却没在第一时间追究常青的罪责,只是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要记得,受伤第一时间先处理伤口。”
??“……”慕襄回过神来,“没死就好。”
??师禾:“……”
??他唤了声:“把申御医叫来。”
??尚喜早就候在一边,恭谨道:“喏。”
??申卓墨很快拎着一个小箱子来到了塌前俯首:“臣见过殿下。”
??慕襄不明所以地看向师禾:“国师叫申御医来做什么?”
??师禾说的云淡风轻:“剐肉。”
??慕襄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上下看了眼申卓墨:“剐谁的肉?”
??申卓墨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慕襄,也不敢回话,倒是师禾给慕襄解了疑惑:“自然是剐殿下的肉。”
??慕襄:“……”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自己到底还在不在养心殿里。
??是不是慕钰已经从牢房里出来了,现在这个什么剐肉就是想着折磨他的法子。
??师禾打开申卓墨端着的箱子,从里面找出一把合适的刀:“殿下不肯乖乖地及时处理伤口,自然只能这么处理了。”
??慕襄沉默地看向自己手臂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它……”
??申卓墨善解人意地提醒道:“殿下,不是这道。”
??慕襄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宫变那天,自己制服常青时手臂上被割出了一道小伤口。
??后来不仅淋了雨,他还带着伤去在浴池里泡了近半个时辰,随后就睡下了,什么处理都没做。
??师禾看向尚喜:“将殿下扶起来。”
??尚喜连忙上前,却被慕襄挥退,他自己慢慢地用手臂撑起身体,坐直在塌上。
??师禾:“殿下将手给我。”
??慕襄愣了一秒,迟疑地抬起手,放在了师禾的掌心。
??师禾:“……”
??他将自己的手移到慕襄手腕处握住:“申御医可以动手了。”
??慕襄久久没能回神,全身心都紧绷起来,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和师禾皮肤相触的地方。
??他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师禾的体温,和平日的冰冷不同,师禾皮肤是温热的,带着些许暖意。
??因为太瘦了,他的手腕能完全地被师禾掌心包拢。
??申卓墨捋起慕襄的宽松的袖袍,尖锐的刀伸出那处深红色的伤口。
??慕襄打了个颤栗。
??不知是因为刀尖相触带来的疼痛,还是因为手腕处师禾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轻轻滑过。
??又痒又麻。
??“疼?”
??师禾手的力道和他外表的修长雅致完全不同,握住慕襄的时候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嗯。”慕襄的视线从师禾的手上移开,看向自己的伤口。
??申卓墨虽为御医,但也没有为人剐肉的经历,因此第一刀下去时,不仅慕襄皱起了眉头,他自己也冒出了一滴冷汗。
??申卓墨偷偷抬眼看了眼慕襄的脸色,暗中叫苦。
??国师干什么把这种苦活交给他来做?还是做得不好就有可能掉头的那种。
??师禾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他求助的目光,直接拿过他手中的刀柄,微微坐在床边:“殿下,冒犯了。”
??申卓墨如蒙大赦地退到一边,松了口气。
??慕襄抿了下唇:“你动吧。”
??师禾垂下眼眸,一只手继续握着慕襄细瘦的手腕,一只手拿着刀柄轻轻挑起慕襄的伤口,干脆利落地刮下一片粘黏着脓水的肉。
??慕襄没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挺怕疼的。
??幼时在母妃的母家生活,和自己同龄的世子最爱欺负他,喜欢抢他的东西,喜欢在他走路的时候绊倒他,有时还会带人在他读书的时候扔石子。
??他本也应该如同各个世家子弟,如同慕钰一样学识渊博,懂得礼仪进退……
??可他从出生那天起,就被一个不名的“可能危害太子安危”的预言驳回了生存的权利。
??若不是他的母妃当时是皇后,他怕是一出生就会夭折在皇城中。
??于是自幼寄人篱下,疼了苦了都无人言说,身上的伤口也只能独自舔舐着,等待着时间将它愈合。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殿下放松些。”师禾拿刀面拍拍慕襄的小臂,示意他别紧绷着皮肤。
??慕襄强行让自己松弛下来,等待着师禾用刀尖第二次探入伤口。
??他重重咬着嘴唇:“为什么不在我昏迷的时候……”
??剐肉。
??师禾将第二层烂肉剐下,撇进纱布里:“殿下醒得太早了。”
??申卓墨闻言帮忙解释道:“国师大人给殿下施针解毒,耗费了三个时辰,拔针时殿下吐了血,溅在了国师大人身上……”
??慕襄明了,知道师禾是回去换了衣裳,结果刚回来自己就醒了。
??他道:“今日麻烦国师了。”
??慕襄忍着痛抽回了被师禾握着的手腕,心中有种古怪的怅然若失之感。
??他有些茫然地和师禾对视了一眼,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觉得肌肤相触不适抽回的是他,但最后觉得心里空荡不舍的也是他。
??师禾起身侧开:“劳烦御医帮忙包扎一下。”
??这活他熟。
??申卓乐颠颠上前,熟练地帮慕襄上药包扎。
??师禾先走了。
??慕襄看着他的背影神色莫名,不懂师禾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觉得他不适合做皇帝吗,不是认为他那位好学生才是天运之子吗,那又为什么救他?
??此刻殿中已无外人,申卓墨斟酌道:“殿下,臣斗胆问一句,您将国师大人锢在宫中,是为了哪般?”
??慕襄顿了一秒,没有回答。
??他也不清楚。
??或是怕在自己上位后国师在外面搞些小动作,又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