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也真狠心。他会这样做我可一点不吃惊,甚至有点意料之中。拿掉也好,有他们这样的父母,我都替这孩子愁得慌。梁秋阳老气横秋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合格的父母。他这话也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的确无论常星泽和向平,都不像是能做好父母的人。这倒也是。梁秋阳打我电话是在早上八点,他正要去某地赶通告,正好空着,便也不管我是不是在睡觉,一个电话将我吵醒。我边与他聊天边进洗手间洗漱,刷牙时,就将手机放在洗手台上,打开扬声器听他说话。你知道邬倩吗?我吐出嘴里泡沫:知道,很有名的一个女明星。虽然我平常不关注娱乐圈,但像邬倩这种海报贴满大街小巷,代言产品可以包罗你生活的方方面面,又影视作品不断的女明星,我不知道都难。我要纠正你,她现在可不止有名,她是行业里现在咖位最大的顶级女星之一。拧干毛巾正准备擦脸,听到他的话我停顿一秒,问他:所以呢?她怎么了?她被人绿了!梁秋阳压低声音,又难掩兴奋,她跟她的富二代男友都好几年了,对方家人一直不认可她,但去年也有些松动了,今年头上还传出消息说她终于要苦尽甘来嫁入豪门,结果订婚宴前夕,他男朋友竟然标记了别的omega。没想到是这样劲爆的八卦,我也有些震惊:怎么会他男朋友去了什么地方,没戴止咬器吗?对方那个omega也没戴项圈?一些公共场所现在都有嗅闻犬巡逻,omega的项圈也会在发情期即将到来时发出提醒警报。如果不是像骆青禾与夏乔那样遭人暗算设计,误标记这样的意外其实已经很少见了。具体就不知道了,她男朋友家据说超有钱,是能源界巨头,像这种豪门公子哥肯定有许多人觊觎,他也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前几天一场活动我还见到邬倩了,她整个人状态极差,几个月里瘦了大概有十几斤。梁秋阳唏嘘道,现在唯一安慰,就是还好当初她为了事业没承认过自己有男友要订婚,不然现在会更惨。标记不可逆转,终生有效,除了含泪咽下苦楚,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源界巨头?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下睡乱的头发,瞥到嘴角已经结痂的伤口,指尖忍不住轻轻抚上。仿佛按下一个记忆的开关,脑海里瞬间闪过诸多画面。灼热的吻,结实的胸膛,滚动的喉结,还有那无法抑制的,凌乱又潮湿的呼吸。好像姓阮。梁秋阳的声音将我一下子惊醒,我慌乱地放下手指,不敢再去看镜中的倒影,听着电话出了房门。走到转角时,差点与一名佣人撞到一起。对,对不起,宁先生。我冲她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经过宋柏劳的书房时,本来已经走过,又退回去,望着微微泄开一条缝的房门陷入沉思。宋柏劳的书房一直有指纹锁锁着,平时根本不让佣人入内打扫,今天怎么会开着?我这里有些事,回头再聊。我与梁秋阳说了声,挂断了电话。轻轻推开房门,书房里窗帘向两旁拉开,阳光洒进来,满室明媚。宋柏劳的笔记本电脑不在桌子上,该是被他随身带去夏盛了。窗明几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预感这里在我之前来过另一个人。我越想越不对,将书房门重新关好,给宁诗打了个电话。你是不是派了别人来偷东西?宁诗似乎刚从睡梦中苏醒,被我一阵抢白,有些不快:你大清早打电话来发什么疯?我继续追问:就是你上次说的事,你看我不肯做,就另找了别人来做是不是?转角撞到的那个佣人,很可能已经被宁诗收买。她兴许搜了圈书房没找到有用的东西,正要出来,听到我打电话的动静,慌忙下没有关上房门,这才露出了马脚。不知道你说什么。她并不承认,打着呵欠慵懒道,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都错乱了?我紧紧握住手机,知道她是打死不会承认了,咬着牙挂断了电话。我让九嫂解雇了那个佣人。九嫂惊诧不已,问我对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我觉得她不适合待在这里。我没说旁的,只给了她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九嫂一噎,无可奈何地冲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办事利落,我说好这事后她立马去办,中午那名佣人便下了山。宋墨吃午饭时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有些咳嗽,该是感冒了。我让九嫂密切观察他的体温,要是有发热,就要去看医生。晚上吃完饭我上楼洗了澡,再出来时,九嫂告诉我宋柏劳回来了。宋柏劳这几天要到晚上九十点才会到家,一进门也是直奔书房,看着挺忙。今天七点多就回来了,可算是难得。墨墨呢?看了一圈没找到宋墨,我以为九嫂看他今天身体不好将他早早哄睡觉了,想不到九嫂悄悄指了指书房位置,说宋柏劳一回来就将宋墨拉进了书房,要考校他功课。考校功课?我以为宋柏劳至多考校一下一百以内的加减法,背一下字母表,弹一首简单的钢琴曲之类,意思意思就行了。可九嫂却摇摇头,小声道:先生对小少爷要求很高的,要是小少爷答不出他问的问题,还要被罚站墙角。我一听就有些担忧,今天宋墨本来状态就不好,宋柏劳脾气急,脸又臭,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状况。刚这样想着,书房内就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声,一听就是宋墨的。我心里一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去敲书房门。不一会儿,宋柏劳过来开门,露出半个身体,挡在门口,让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什么事?没了阻隔,宋墨的哭声更清晰了,只是这会儿不再响亮,只是低低抽泣。伤心极了,也可怜极了。我心都被他哭得揪起来:今天别考了,让墨墨休息吧。我推着他的胸口,想叫他让开,他却纹丝不动。你是不是管太多了?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又放开。我直视着他的双眼,并不退让:他今天不舒服。宋柏劳也丝毫不让:他的出生不是为了舒服享乐。他这话说的,就很无理取闹了。没有人一出生就是为了吃苦的。严格很好,但你对他也太严格了,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手下员工啊。他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你到底在以什么身份教训我?他又不是你生的,你在装什么mǔ_zǐ情深?我对你说过吧,不要做多余的事。又开始了。他隔三差五便要显露的,对我的恶意。简直就像有个看不着摸不透但确实存在的周期,或者某个雷点,我在这段特殊的日子踩上去了,就需要做好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准备。与我能不能好好相处,除了看他心情,还看我是不是够识相。我要是顺着他点,只做个逆来顺受的联姻对象,他还能心平气和与我说话。但只要我表现出一点忤逆,他就会勃然大怒,露出被冒犯的不悦。总的来说,我在他面前并没有说不的权利。他完全独裁,他高高在上,我只能听命与他,依附于他,就如同别的那些alpha与他们的beta。甚至还不如他们。毕竟那些beta并没有无法洗去的污点,我在宋柏劳心目中却有着天大的罪孽。我是你的合法伴侣,这个身份不够吗?他不为所动:不行,他今天不背完课文不能睡。我见他又要关门,急急道:你这样做和骆青禾有什么区别?宋柏劳闻言一愣,脸色迅速铁青起来:你说什么。我也不想跟他在书房门口,当着宋墨的面吵架,但可能是憋得实在太久了,有些话一下子竟然想收都收不住。你没发现你有时候简直和骆青禾一模一样吗?你所讨厌的他对你的冷漠,暴力,异常严格,你全都接收,将它们投放到了你自己的孩子身上。你觉得自己是这么长大的,他就也该这么长大。你没有一个好父亲,就也不给他一个好父亲。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宋柏劳把着门框的手逐渐收紧,露出分明的指节。虽然很怕,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哪怕下一刻被他一拳揍到地上,我也认了。宋柏劳没有朝我挥拳,但说出来的话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暴力。他俯身凑到我耳边,声线冰冷恶劣:听起来你倒是个好父亲,可惜我永远不会让你拥有自己的孩子。我的心口就像被一根钟杆狠狠撞上,瞬间由那一点发散的钝痛席卷全身,不剧烈,但还是让人产生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他这话说过很多遍,我也听了很多遍,可只有这一次让我产生了一种近似失望的情绪。这种情绪并非针对不能生下宋柏劳的孩子这件事,而是直指宋柏劳本身。我颤了颤睫毛:如果如果我和你真的有个孩子,你是不是,会因为讨厌我而不去爱他?是。宋柏劳睨着我,毫不犹豫道。我怔然倒退一步,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宋柏劳背后,宋墨的声音呜呜咽咽响起。爸爸,我背,我会背了,你们不要吵架。宋柏劳转过身,露出一条窄缝,我看到宋墨扯着他裤管,哭得整张脸都是眼泪,连脖子都红了。他们一个垂眼,一个抬头,彼此对视许久。最终宋柏劳闭了闭眼,将门拉得更开。明天我还会考你,你要是还背不出他突兀地停顿了下,就罚抄十遍。宋墨打着嗝,点了点头:好好。宋柏劳看向我,像是做了多大的让步:现在满意了吧?宋墨怯怯松开他的裤子,小跑着朝我跑来。我蹲下身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他将脸埋进我肩头,身体还在一抽一抽地哭泣。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回去睡觉。我心疼地轻哄着他,看了眼斜倚在门框上的宋柏劳,没再与他说话,转身便走了。我将宋墨送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他虽然不哭了,但还是眼圈红红的,鼻音很重。妈妈,你们会离婚吗?他窝在枕头里,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被子,瞧着分外不安。我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措手不及。不会。我摸了摸他的头发。真的?嗯。为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很快岔开话题。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好。宋墨终于露出笑脸。第三十五章【师父放心不下我,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还让我早点找个人结婚,可说完了又后悔,让我不要太急,因为我这个人心肠软,容易被欺负。】我骗了宋墨。或许也不能算骗,我更愿意称它为善意的谎言。将来会同宋柏劳如何,老实说之前我心里并没有底。这取决于很多因素,大部分无关我的意愿。比如哪天要是朱家与夏盛的联盟破裂,我大概很快就会被递离婚协议。而现在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想要和宋柏劳好好谈谈孩子的事情。虽然他始终不曾信任过我,也多次表示不要我和他的孩子,但我总是心存一点妄念,觉得就算无法接受我,他也不至于厌恶自己的孩子。事实证明我又想当然了。他的话似当头一棒,彻底将我敲醒。他既然厌恶我,自然也会恨屋及乌,厌恶我设计他所生的孩子。夏乔流产,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人期待一个阴谋的产物降生。既然如此,宋柏劳又怎么会高兴自己突然多了个七岁的孩子?他的存在,将时时刻刻提醒着宋柏劳当年发生的一切。他不会爱他,更不会成为一个好父亲。既然这样,他也没有必要知道优优的存在。等宁诗将孩子还给我,我就会递交离婚申请,之后去到别的地方,不用那么繁华喧嚣,重新开一家许美人度此余生。这是我能想到的,这场婚姻最好的结局。可我忘了自己运气向来不好,想得好好的事,一般都不会达成。当媒体开始对朱璃与阮家少爷阮凌和订婚的消息大肆报道时,我坐在沙发上,呆呆看着屏幕,同电视机前很多观众一样,为此感到猝不及防。阮家少爷莫名标记的那个omega竟然是朱璃?我握着遥控器一下站起身,要九嫂准备车子,说自己要回朱家。坐到车上,望着沿路风景,我心绪难安,想了很多。宁诗说朱璃是得意忘形去酒吧狂欢才会被强迫标记,但如果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他设下的圈套呢?就如同当年设计我和宋柏劳,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另一个倒霉蛋。我一直给宁诗打电话,可她始终不接,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手机的确不在身边。到达朱家时,我本想找她问个清楚,没想到她和朱云生都不在。不过佣人叫住我,说朱璃想见我。我本来与他没什么话好说,可如今这扑朔迷离的局面,除了宁诗或许只有他能为我解答。跟着佣人,我踏进了绿草茵茵、鲜花满园的庭院。朱璃坐在正中,被阳光与芳菲簇拥,桌上摆着精美的三层点心架,还有一只白瓷茶杯。他单手卷着那本书,一边吃着曲奇,一边饶有兴趣地阅读上面的内容。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他干净又通透,是最理想的那类omega。只有吃过他亏的人,才会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怕。少爷,人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