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顾远景有迟疑之色,厉延庭挑了挑眉。
“怎么,不敢?不敢就当你认输了。”
顾远景不言语,羽环虚见状,看向顾远景,意味深长的说到:“顾公子,自古美人配英雄,难道你要将这美人拱手相让?”
顾远景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许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厉延庭立刻让人去取来自己的大弓。
水香站在风泽息身后,看见厉延庭果真拿来了一把弓,心都提了起来。
“坊主,这可如何是好?伤着曜公子怎么办?”
风泽息垂着眼眸,拨茶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无悲无喜。
“既然是客人的要求,我这个做东家的又怎好说什么?左右不过一个红倌,赔了就赔了。”
“坊主——”
水香还想再说,却被绿萝拽住了衣袖,对着她摇摇头。
“权贵的事那轮得到我们插手,说再多有什么用?”
水香只得作罢,将忧虑压在心里。
另一边厉延庭将弓拿到手里颠了颠,将箭搭在弓弦上就瞄准了楼下的曜,顾远景看到这一幕,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却见厉延庭拉弓看了片刻又将手放下了,大笑一声的转过头看着顾远景说:
“既然是顾大学士先出的价,就由你先出手吧,免的输了又说本世子欺负人。”
顾远景如何不知道厉延庭方才一番作为就是想看自己心焦,如今要他先出手,也是如此,可是顾远景却无法拒绝,只能心情沉重的拿起弓搭上箭。
从这场赌局开始,曜便沉默的站着,仿佛是个局外人,直到顾远景拿起弓,他才抬起头,隔着空间看向顾远景。
曜的记忆极好,这个男人他当然记得,却未想过会在今日这种局面再见。
“曜公子,顾某得罪了。”
顾远景拉开弓弦,遥遥对准曜,曜的目光淡淡的,没什么情绪,那双眼睛还如初见一般透彻,洞穿人心,他仿佛能看见其中映着的自己的身影,深陷权谋算计的泥淖。
顾远景的手心里浸出了汗,平日里轻而易举百发百中的弓箭,今日无论如何也射不出去,片刻之后,顾远景颓败的放下弓箭。
“你赢了,我认输。”
顾远景竟是直接放弃了比赛,在场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不管谁输谁赢,不用看美人喋血现场,总是好的。
风泽息终于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瞥了窗口的顾远景一眼,才搁下手中已经冷掉也没能喝上一口的茶水,准备起身出去结束这场闹剧,却不想下一秒破风声响起,厉延庭手中的箭飞射而出。
事情发生的这样紧急,谁也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箭穿过空气朝着曜飞去,在即将没入曜胸口的瞬间,曜手中的长剑轻抬,避过了要害,箭身穿过左肩,钉入肉中。
噗——
曜身体摇晃了一下,咳出几滴血,染红那一身洁白无暇的白衣。
“曜公子,曜公子你没事吧?”
水香迫不及待的奔上台扶住曜,从身上取出手巾为他擦掉嘴角的血,看起来竟是快哭了。
“我没事。”
曜的表情都没有变上一分,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快,快去叫大夫来。”
绿萝去叫大夫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罪魁祸首厉延庭。
“厉延庭,我已经认输了,你这是做什么?”
顾远景的双目中含着怒火,向来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他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与之对比,厉延庭却笑的毫不在意。
“比起别人送的东西,本世子更喜欢自己动手抢的。”
“你——”
“这一局既然是本世子赢了,那这奖品本世子就带走了。”
厉延庭对着身后的摆了摆手,立刻有两名侍卫下楼朝着楼下走去。
“大夫,大夫来了。”
绿萝领着一个中年人匆匆回来,这时候侍卫却要将曜带走,水香拦在侍卫面前,冲下楼的厉延庭说道:
“襄王世子,曜公子他伤的这般重,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忧,能否先让大夫为他包扎一下,随后玲珑坊就把人给您送去。”
“死了又如何?一条贱命而已,带走!”
“厉延庭,你不要太过分了!”
“成王败寇,顾远景你输了就输了,本世子买下的人,本世子想怎么处理都行。”
厉延庭转身离开玲珑坊,两个侍卫欲架起曜,曜却自己从水香身后走了出来。
“我自己走。”
襄王世子的人很快走的干干净净,这时候站在台下的月阳才如梦初醒一般跌坐在地上,后怕不已,坊主要他去讨好的,竟然是这样狠戾的人。
“坊主,曜公子他不会有事吧?”
“既然被赎身了,就与玲珑坊没关系了,往后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风泽息又看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顾远景一眼,离开了前院,水香等人赶紧跟上,绮陌会虽然还未结束,却没人有心思看了。
曜坐在马车里,肩膀上还插着那支箭,浸出的血已经将大半衣衫染红了,失血过多使得他虚弱不堪,额头上浸出了冷汗,连嘴唇都泛白了。
换做旁人必然惊恐不已,跪地求饶也要活下去,曜却只是坐着,一句话不说,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厉延庭坐在曜的对面,戏谑的目光将曜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取出一壶酒喝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人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这一等就等到了世子府,曜还是一句话未说,只是比之先前又虚弱了不少。
没想到这卖笑为生的戏子还有点脾气,厉延庭觉得有趣,抬手抓住曜的领口将人拖到面前来,粗鲁的动作撕裂了伤口,曜却连眉头都没皱上一分。
“知道爷为什么买你吗?”
“不知。”
“顾远景看上的东西,本世子都要毁了,而且本世子看不惯你这一副清高的样子,一个戏子而已,你也配?”
“……”
曜终于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人,那双漆黑的瞳仁像镜子一样,映出的厉延庭神态轻蔑,背后遍布尸山血海。
“杀戮给予的快-感终究只是暂时的,你什么都有了,不还是得不到满足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曜重新低下了头,厉延庭却从他眼神中看到一丝同情,这人竟然敢同情他,不知死活的东西!
厉延庭一下甩开曜,站起身高高在上俯视着他。
“想跟本世子玩欲擒故纵,爷可不吃那一套,要么你现在跪在本世子脚下磕三个头求爷救你,要么你就等死。”
曜无动于衷,厉延庭冷笑一声,挥开车帘跳下马车。
“把人关起来,不许给他吃的,也不许让人救他。”
“世子,这样下去曜公子只怕有性命之忧。”
带头侍卫看曜的样子实在凄惨,忍不住劝了一句,却被厉延庭冷冷看了一眼。
“死了就死了,花钱买来的玩意儿,爷想要多少要多少。”
“是。”
死在厉延庭手上的人何其多,不在乎多这一个。
侍卫扶着曜进了世子府,如今他是真的只能被人扶着了,失血过多使得他站也站不得。
随意找了一个房间,侍卫将曜扶进去,房间里连床都没有,只有角落里一捆干草,实在是寒碜到了极点。
侍卫将曜放在干草之上,本想就此转身离去,抬头瞥见曜苍白的脸,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委屈公子留在此处了,我家世子从未买过人进府,兴许过两天世子就改变心意了。”
“多谢。”
侍卫起身离去,房间的门上了锁,曜靠在干草上缓了缓,就抬手握住箭杆,用尽全部力气将箭拔了出来。
拔箭之后,曜肩上的血不要命的涌了出来,曜撕下衣摆一圈一圈包扎了,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
幸得当初那人不愿他受世间苦痛,剥离了他的痛感,如今他才能如此云淡风轻。
第二日,厉延庭用罢早膳去靶场练箭,弓刚拉开,脑子里就闪过一双漆黑如镜的眼睛,还有那一副始终波澜不惊的容貌。
“凌霄,昨日带回来那个戏子如何了?”
凌霄便是昨日送曜那个侍卫。
“回世子,属下一直让人在门外守着,不曾进去看过。”
“走,先去看看。”
厉延庭将弓扔给旁人,抬脚走出靶场。
打开门上的锁,守卫一推开门就掀起一阵尘土,厉延庭立马掩住口鼻,皱了皱眉,这房间也太破了,不过想到自己之前的吩咐,到底没说什么。
走进房间,曜就靠在角落里,仅仅过了一夜,他与昨天便像是有了天壤之别了,洁白的长袍染了血污和灰尘,头发也散落开,瞧着狼狈许多。
不过就算是厉延庭也不得不承认,曜拥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即便是这般落魄的时候也难掩周身出尘气度,显得这房间多配不上他似的。
厉延庭在曜面前蹲下身,伸手靠近曜脸颊,却在即将碰触到之时被曜偏头躲开了,曜虽已经十分虚弱,却还保持着谨慎,厉延庭一进屋他就察觉了,不想看他脸色才装睡。
厉延庭手顿了一下,若无其事收了回来。
“不装了?看来你比本世子想的命大,这般折腾竟然还没死。”
“你想我死?杀了我便好了。”
曜的声音弱的跟小奶猫似的,他话语中的意思却又那般张狂。
“你以为本世子不敢?”
曜偏过头不说话了。
死到临头,竟然还这般嘴硬,厉延庭一时竟被他气笑了。
“杀你脏了本世子的手,本世子倒要看看是你命大,还是爷耐心大,继续关着!”
厉延庭气冲冲的离开了房间,凌霄站在原地心情复杂。
“曜公子,世子爷最厌恶人违逆他,你服个软兴许能活命。”
曜摇了摇头。
“他这样的人要杀便一定会杀了,岂会因为我服软就改变,相反,服软死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