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怎么啦,谁又惹你生气。”徐年径直走过去,挨着岳海洋在床边坐下。两人目光交流,岳海洋的眼里:瞧你干的好事。“没,没怎么。”岳海防抢着说了一句。“切,你当谁不知道呢,你嗓门那么大,走廊里服务员都该听见了。”徐年瞥了岳海防一眼,嘴角一弯微微一笑,“三千块钱,可便宜不少了呀。”“对呀,一下子少了两千呢。”岳海防听了眼睛一亮,觉得徐年这是支持他呀,顿时又来了精神。“不过——”徐年慢悠悠道,“你能不能问清楚了,来个一次性买断之类的,这次订婚三千,按她们家的作风,谁知道往后还要什么,结婚彩礼要多少?万一跟你大哥似的,再来个韦叶莲二世,结婚彩礼要个三万五万的,你怎么办?”“……”岳海洋给了她一个满是抗议的眼神。说话就说话,咱能不牵扯别人吗?徐年全当没看见,优雅闲适地坐在那儿,笑眯眯道:“岳海防,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些事情肯定要全盘考虑。”岳海防叫她轻描淡写一说,脸却有点红了,呐呐说道:“我,我这不是来找大哥商量吗。”徐年:“你大哥让你娶谁你就娶谁?他让你娶你家养的那头猪呢。”岳海防一噎,哭笑不得,岳海胜在旁边扑哧笑出声来,捂着嘴憋笑。“算了,我也不得罪你,横竖都是你自己的事,享福受罪都是你自己。”徐年说着站起来,“哥,你快点啊,我们一会儿得去环保局。”她说完自顾自走了,却让岳海防陷入了新一轮纠结。岳海胜捂着嘴笑道:“三哥,这也可以说是你的人生岔路口了,你总得先确定目标,做出选择。如果你选了那个宋姑娘,我觉得徐小姐说的特别有道理,就跟讨价还价一样,你总得把价格谈清楚,宋吉朵她爸妈听起来就不好对付,不然后头还是你自己烦恼。”岳海防讪讪半天,说那他再回去找宋吉朵谈谈。看来这是心里还倾向于宋吉朵呢。岳海洋说:“反正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老话说好媳妇一辈子,旁人也不能替你作主,但是你自己也长长脑子,有点出息才行。”他停了停,沉吟着又说,“三千两千的,其实也无所谓,关键你自己真的喜欢那姑娘,脾气性格跟你能合适,你总不能就为了娶媳妇,就随便谁都行吧?”岳海防嘀嘀咕咕说自己才没有随便,起身要准备回去了。“大哥你这老板是越来越忙了,最近能回去吗?”“我回不去。”岳海洋道,“厂里那边正忙着呢,那么多工人在收拾厂房,马上订货的设备就该到了。今年家里秋收的庄稼不算多,干不过来你就花钱雇人家的机械收,小麦也用播种机,镇上有。”岳海防:“找机器得花钱,咱那几亩地还不知能收入多少钱呢。”岳海洋从兜里掏出一卷钞票,抽出一张一百的给他,这一秋天花钱请机械应该足够了。岳海防接过钱,啧了一声:“到底当老板了,阔气了啊。”“三哥,你花钱能请机械种地,花钱能请人替大哥当老板吗?”岳海胜笑嘻嘻道。岳海防站起来:“那我订婚的事儿咋办,你不回去能行吗。”“你先自己搞定再说,行不行?”岳海洋无语了一下。他起身跟两个弟弟一起出门,走到406门口敲门,告诉徐年。“那我跟你们一起下去吧。”徐年说,转身拿了小背包出门。她主要是担心岳海洋铁憨憨心软,又答应岳海防什么了。出了招待所大门,岳海防就自己步行去路口等中巴车,县中离得远一些,小县城还没有正经的公交车,岳海洋就说骑摩托车送他。“你在这等着,我去骑车。”岳海洋进去骑车,剩下徐年和岳海胜就站在大门外的法桐树下。徐年便开始套他的话:“岳海胜,你三哥这就回去了,他订婚的事情怎么商量的?”“商量什么呀,他说回去再找宋吉朵谈判呗,这些人……”岳海胜感慨地摇头,停了停,“徐小姐,你……你才十八岁呀?”徐年侧头:“昂?”“我刚才问了大哥,我比你还大三个半月呢。”岳海胜摸摸脑袋,笑,“嘿嘿,我在我们家本来是老小……现在你比我小了,你管我大哥叫哥,那要不……” 羞涩地笑,“叫徐小姐好见外,我能不能叫你徐年,你叫我四哥行不行?”徐年耸耸肩,十八岁的岳海胜原来是是这个样子的吗,跟前世她见过的中年男完全不同,蠢得够可以。她看着岳海洋推车过来,笑了下:“不行。”“为什么,”岳海胜冲口道,“你明明比我小,不许耍赖。”“你就当……我跟你大哥义结金兰,我管他叫哥,我又不是跟你们一家子结拜,跟你们别人有何干系?”她唇角一弯,看着岳海洋过来。“笑什么呢?”岳海洋问。“没笑什么。”徐年说,“哥,你先把他送走,我就慢悠悠往环保局散步走过去,到那儿等你。”有嘱咐道,“你快点啊。”环保局就在两百米远的政府大院内,这年头环保局连个独立地点都没有,跟县团委、县总工会和关工委什么的一样,挤在政府办公楼的五楼,占了两间办公室。徐年沿着林荫道慢悠悠走过去,进去等了几分钟,岳海洋就赶回来了。盖完环保局的章,打电话确认了一下订购设备的到货日期,还要等十来天,厂家的技术员随同一起来。于是两人回到招待所,商量起草招工事宜,赶在吃晚饭前送去县城唯一的一家文印社打印。从文印社出来,夕阳漫天,两人慢悠悠走回来,徐年今天为了搭配薄羊毛窄裙,穿了双黑色细高跟的短靴,看着好看,其实走路没那么舒服,走得累了,就干脆伸手抓着他胳膊。旁边走过一对青年情侣,姑娘亲昵挽着小伙子的胳膊,小声说笑着超过他们走了过去。这情景顿时让岳海洋反馈到他们两个,两人这情景,是不是……可是又不忍心把她拉开。转念一想,算了,小姑娘年纪小,身材虽然不矮,可纤细苗条一看就是个小丫头,她一米六二,跟在身高一八一、年龄三十岁的他身边,旁人大概也只会联想到哥哥带着小妹妹。再加上她长得鲜嫩,人家没以为是老爸带着闺女出来散步,就已经照顾他脸面了。岳海洋刚这么自嘲了一下,身边的“小闺女”忽然就抱着他胳膊贴过来,把脑袋靠在他肩膀:“哥,你快看,我把太阳捏住给你瞧瞧。”她笑得眯着眼睛,像是找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一手扒着他,一手饶有兴致地举在眼前,拇指食指比划着要去捏住西边天空落下的一轮红日。“我是如来佛祖,左手托天,右手托地。”她笑哈哈用肩膀推他,眼眸晶亮,快乐的像个孩子,“哎,你当孙悟空行不行?”说着说着就戏精上身了,左手张开对着他,拿腔捏调,“泼猴,还不乖乖就范,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岳海洋:“……”☆、26“没听说如来佛祖托天托地。”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少女的馨香萦绕鼻端,岳海洋顿时心神一乱,顿了顿, 抓住她胳膊把她扶稳站好。老顽固!徐年心里撇撇嘴,却跟他较真起来:“哎, 如来佛祖怎么不是托天托地了,他那孙悟空怎么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张开自己白|嫩嫩的五根手指,指着给他看,“他就是这样一只手托着天, 一只手拖着地,你看这五根手指,就是撑住天地之间的柱子, 孙悟空筋斗云也无法逃出天地界外, 所以就跑不掉呀。”是这样的吗?岳海洋一下子竟被她唬住了,好像哪儿不对,又好像没哪儿不对。“行行行,你说得对。”他纵容地笑笑,扶稳她胳膊让她稍稍离远一点, 然后放开,“好好走路。”“我没长骨头, 走路累。”她说着,竟随便就在路旁的路牙石坐下,不走了。岳海洋现在都很熟悉她这小性子了,大概就是在熟悉亲近的人面前喜欢撒个娇, 耍耍赖之类的,也不催她,便笑眯眯在她旁边坐下, 陪着她。只是岳海洋这会儿还不知道,他眼里这“熊孩子”,也只在他面前才会这样。老夫少妻,他自己上辈子宠出来的毛病。果然,坐了没有两分钟,徐年就叫他:“哎,哥,我们今晚吃什么,不去招待所餐厅吃了行不行,我们去找好吃的。”“那你想吃什么?”岳海洋问。徐年想了半天,说要吃韭菜盒子。“韭菜盒子啊。”岳海洋想了想,失笑,韭菜盒子不难买,可难的是卖韭菜盒子的基本都是卖饭小摊,顾客买了就走,一般也不会有桌椅和汤粥之类。他看着徐年,让这么一个气质出众、打扮漂亮的小姑娘站在街边吃韭菜盒子?“走吧,带你去买。”他站起来,随手拍拍她脑袋,迈步先走了,徐年赶紧爬起来追上去。两人慢悠悠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口果然就有卖饭的,一排看过去大饼、馒头,走不远就找到一个用小三轮摆的摊子,收拾得挺干净,摊主是个老奶奶,就在小三轮上支了炉子做萝卜丝饼和韭菜盒子卖,还有炸好的萝卜丸子。岳海洋买了四个韭菜盒子,半斤萝卜丸子,提在手里离开,沿街走了一段,拐进另一条小巷,进了巷子口一家小馆子,简单的门牌上写着“带骨羊肉馆”。其实就是一家卖羊肉汤的,大铁锅,大骨汤,落座后带着白帽子的小服务员就过来问:“来一斤?”“半斤吧,吃不了。”岳海洋说。徐年正奇怪,羊肉汤怎么还论斤卖的,很快端上来一大盆汤,放了粉丝和羊肉片,上边撒着香菜和切碎的青蒜苗。原来这“半斤”指的是放多少羊肉。“汤和菜不要钱?”徐年眨眨眼小声问。“怎么可能,汤便宜,羊肉另外加钱。”岳海洋笑道,“这家味道不错的,我们以前来过,大冬天工地干活,有时候晚上就几个人一起来喝汤,有时还带工地食堂的馒头来,只要汤,人家店主也不管我们。”徐年:“不舍得点羊肉?”岳海洋:“一般不舍得,大骨羊汤就很好喝了。”“那你多吃。”徐年笑嘻嘻拿起勺子,给他多捞了两勺羊肉,自己美滋滋喝着羊汤,泡着萝卜丸子。汤太好喝了,味道特别正,结果只顾着喝汤,一个韭菜盒子都没吃完。怕浪费食物,就鼓动岳海洋使劲吃。吃饱喝足,等着他付钱。两人在外面吃饭的话,徐年都不会付钱,而岳海洋则会自觉去付钱,他潜意识就不能让个女孩子付钱,两人莫名就形成了这种默契。上一世就这样,这个老男人貌似有点大男子主义。“回去睡觉?”走出羊汤馆,徐年摸摸肚子。“散步消消食,省的长肥肉。”岳海洋说。天已经黑下来,小县城除了主街道的路灯,偶尔可见星星点点的彩灯霓虹,他笑道,“我怎么觉得自从认识你,整天就吃吃吃,再这么下去我都长胖干不了活了。”“切,你这么瘦这么高,再长几十斤肉都不会胖。”徐年说着,大咧咧伸出两只小爪子捏捏他的胳膊,顺手掐了下,笑道,“你这都是肌肉,硬梆梆,长不了肥肉的。”软软的小手捏捏掐掐,不疼,可是……岳海洋对这小姑娘毛手毛脚的毛病着实无奈,似乎不管他怎么“开导教育”,她都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性别界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注意的。岳海洋现在心中有一种无奈的纵容,那种不赞成却又不自觉纵容的心态他大概自己都说不太清,总觉得她年纪小,两人生活成长的环境完全不同所致,不能怪她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好在他一个“大人”,心里始终有分寸的。然而正在他心念转动时,那小姑奶奶居然大咧咧地撩开外面的小外套,露出只穿着深色紧身t恤的小细腰,胸脯曲线浑圆,自己两手围拢量了下问:“哥,我胖没胖?”“没胖。”岳海洋移开视线。“我怎么觉得胖了?”徐年掐着腰叫他看。“没胖。把衣服放好。”岳海洋盯了一眼对面骑车过来的小青年,路灯下那小青年经过后又扭头看过来,车子晃了下差点摔倒,被岳海洋一盯,赶紧骑车跑远了。岳海洋收回盯人的目光,直视前方,专心散步。徐年沮丧了一下下,这老男人怎么回事嘛。是不是嫌她年纪小身材太瘦了,没有女人的吸引力?不应该啊,她虽然瘦,可是自认为身材比较有料,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转念一想,这才是自家老男人。要是他随便一勾就色迷迷上来了,那岂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能勾走?徐年这么一想,脑袋里就开始咕嘟咕嘟往外冒坏水。今天晚上,他吃了羊肉,喝了羊汤,还吃了韭菜盒子,貌似都是……哈哈哈,都是壮那什么阳的东西?她还就不信了,这个三十高龄的单身老男人,光棍汉,底线到底在哪里。她侧头看看他,不怀好意地笑。“笑什么?”岳海洋问。“没笑什么,我想啊,这才半个多月,我们搞定了厂房,都开始准备招工了,工厂马上就办起来了哎。”徐年笑眯眯问,“岳厂长,你说我们今晚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怎么庆祝?”岳海洋是心有防备,唯恐这熊孩子一个高兴,又熊出什么新花样来。只是他根本没想到,熊孩子这次是专门要给他使坏。两人此时站在县城白天最繁华的主街道上,已经走过了招待所门口,没进去,继续往前,已经离开了店铺比较多的繁华路段,相对安静。徐年停住脚,站在那儿四下张望了一圈,问:“这县城就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歌厅舞厅,ktv,酒吧夜总会什么的?”岳海洋:“没有。”“真的没有?”徐年,“歌厅也没有?”她挠挠头,“不对呀,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满县城考察厂址,好像看到有唱卡拉ok的歌厅啊,在什么地方来着?”“没有,你记错了。”岳海洋坚定的口气。“真的吗?”徐年有些失望,叹气,“唉,真不好玩。等我拿到驾照买了车,我们晚上就可以开车去瀛城玩了,瀛城有歌厅,还有迪斯科舞厅,我看见有。”“那就先等你拿到驾照的。”岳海洋说。心里有点窃喜,觉得熊孩子应该被打击到了。这年代学车考驾照可不容易,大事情。小县城只有一家驾校,是瀛城驾校在这边设的一个点,车少,人多,整个驾校就两辆车,一辆老旧的北京吉普,一辆解放卡车。他记得以前有个工友,报名后排队等了小半年,才等到上车的机会,请教练吃饭,找熟人托关系,又折腾了两三个月,才终于拿到驾照,回到工地开卡车,为此还特别请工友们搓了一顿,以示庆祝。然而他并不知道,时下年代,驾校管理没那么多程序,徐年上午报名时提议让教练车带她一程,就都打听完了,是可以秒过的。秒过。前提是,她根本不需要排队等着练车。两人各怀心思,岳海洋还安慰了她一下,说不着急,慢慢考。“嗯,我才不着急。”徐年点点头,决定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老司机。没有歌厅酒吧夜总会,徐年想坑他的坏心眼就只能先收一收,眼珠一转,拉着他进了一家商店,跟营业员说买啤酒。“你要喝啤酒?”岳海洋问。徐年点点头:“不然买白酒?白酒我不敢喝呀。”“你,”岳海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教训道,“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啊。”“什么思想啊你,老古板,你也农村老太太吧。”徐年扁嘴看他,眼神睇睨,“啤酒就跟饮料一样,跟你喝汽水一样,再说我十八岁了,成年人,你当我三岁呢。”一提啤酒六罐,徐年买了两提,让他一手一提拿着,自己在前边甩着两只胳膊,左张右望,又进了一家卤味店,买了卤鸡爪和鸭舌、鸭头,还让老板把鸭头从中间切开,说一整个不方便吃。“你刚吃完饭。”岳海洋默默吐槽。徐年:“回去慢慢喝,这些东西又不撑肚子。”随手掏出一根鸭舌吃着,笑嘻嘻道,“老哥我跟你说,搁在大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哪有那么早睡觉的,你以后就知道了。”两人一路慢慢悠悠回到招待所,进了406。徐年进卫生间洗手,再出来时就顺手脱了外套,只穿着紧身内搭小t恤和白色羊毛窄裙,领口有些低,勾勒出优美傲人的身材曲线,舒舒服服跑回来。尽管九十年代,农村还是很少有人穿这么曲线毕露的紧身衣服,岳海洋目光沉沉看了她一眼,想到这丫头在自己面前睡裙都敢穿,只好自我安慰了一下,总比睡裙强吧。“来,庆祝一下。”徐年拿了个鸭舌先吃着,指指啤酒罐让他打开。岳海洋慢悠悠打开拉环,一边说道:“你真喝过酒?先说好了,喝酒自己心里得有数,可不许喝多了,姑娘家喝醉发酒疯可就丑了。”结果徐年吃鸭舌的动作一顿,眉毛一拧:“嗯,你以前见过女孩子喝醉发酒疯?谁呀?快说!”☆、27岳海洋慢悠悠打开一罐啤酒放在她面前, 抬起眼皮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我没事去看人家哪个姑娘喝醉酒啊。只要是人,喝醉发酒疯都很丑的,糙老爷们不讲究, 不要形象,丑就丑吧, 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家哪能不讲究?”“瞎说,老古板,”徐年挥挥手,大言不惭, “美女喝醉酒依然是美女。”“行,反正都是你对。”岳海洋又打开一罐啤酒,向她举了一下, “来, 美女,庆祝一下。”他喝了一口,抬头一看,对面那美女咕咚咕咚还在喝,一副江湖豪侠、大碗喝酒的英雄气概。岳海洋默默看了一眼桌上的啤酒, 十二罐,一打。然后他一仰脖, 直接喝光了手里的一罐,放下罐子,淡定地看着她豪饮。徐年喝光手里的一罐,放下罐子:“哇, 老哥,你都喝光了?好厉害呀。”两眼亮晶晶满是崇拜。岳海洋笑,目光探询地看着她的脸, 一罐啤酒下去没红,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就是眼睛亮晶晶有些兴奋。于是他伸手又打开两罐,一罐给她,却随手给她拿了半个鸭头。等徐年就着一罐啤酒啃完半个鸭头,桌上已经新增加了三四个空罐子。徐年看看岳海洋,心说好吧,你嘴大,你喝的快,你都抢着喝光吧,用这种方法阻止我喝醉你就错了。徐年当然知道他的酒量,一打啤酒,这种普通罐装才355毫升,肯定是不指望把他灌醉。换两瓶白酒还差不多。她也没打算把他灌醉。她知道他的酒量,可是岳海洋不会知道,上一世谋生艰难的时候,她发过传单摆过地摊,还干过酒水销售员,在酒店里做推销,主要推销的就是啤酒和红酒,酒量虽然不算大,可喝酒对她来说没什么稀奇的。所以,她只要把自己“灌醉”就好。等徐年啃着鸭头喝完第三罐啤酒的时候,除了岳海洋手里的一罐,一打啤酒已经全都光了。岳海洋淡定看着她,慢悠悠喝着最后一罐,问她:“你以前喝过酒的吗,知不知道自己多大酒量?”“不知道。”徐年摇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这么一罐一罐地喝?”他教训道,“喝醉了有你难受的,胃也难受、头也疼。万一在外面喝醉了,对女孩子可非常不好。”“胡说,我才没醉。”徐年嘻嘻笑,“还有吗,再来,我们再干一杯。”“没了,都喝光了。”岳海洋观察的目光看看她。“哎呀,怎么这么快就喝光了,早知道多买一点。”她嘀咕着,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自己面前的空罐,“切,我,我明明喝的很少,怎么就没了,都让你抢光了。你喝醉了吗?”“我没喝醉。”岳海洋说。“你个坏蛋,你比我喝得多。”徐年歪着脑袋,把吃鸭脖的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吮,歪头看他,吮完拿餐巾纸擦了下。“哥,喝酒很舒服对不对,轻飘飘的,真好玩。”她把餐巾纸随手一扔,晃晃脑袋,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肚子,拍拍,摸摸,笑嘻嘻道:“哥,你喝了那么多啤酒,怎么肚子都不变大呀?”“瞎说,喝酒为什么肚子就得变大?”岳海洋抓住她两只手腕,让她坐回去。“不对呀,你把那么多啤酒喝进去了,都装进肚子里了,为什么不变大?”徐年顽强地挣脱他的手,伸手摸摸他肚子,隔着衬衫感觉到结实的腹肌,顿时心里有点馋,自家老公年轻时候身材这么好,这么馋人,干脆顺手掐了掐。“哥,你说你肚子要是变大了,能不能给我生孩子?” 她傻乎乎地咧嘴笑。岳海洋:“……”傻眼,一头黑线。这就喝醉了?“徐年……”“不许叫徐年。”她嘟嘟囔囔挥开他的手,抱怨道,“一点都不亲切,说明你都不喜欢我。我叫……我叫……”想了想,哈的一笑,“对,你叫我年年。”“年年。”岳海洋满心无奈,这怎么就醉了呢。他从来没这个生活经验啊,这要是他那几个臭烘烘的弟弟,喝醉了随便往床上一扔,睡一觉,或者干脆拎出去冲冲凉水……对,洗凉水。他赶紧把小醉鬼扶起来,让她坐到床上,好声好气哄道:“年年,你先坐好,我去给你拧个毛巾擦擦脸啊。”“不要,我不擦脸,我没喝醉。”徐年被他扶到床上,趁机抓住他,居然硬是把话题扯回到他的肚子,嘴里含混不清地追问,“喂,你说你肚子怎么没变大?你变大好不好,你大肚子,我想让你给我生孩子,你给我生个小宝宝好不好,我想要小宝宝。”“……”岳海洋哭笑不得,叹气,“这傻孩子,真喝醉了呀……”“你说谁傻孩子,你才傻呢,我才不傻,我最最聪明了。”徐年嘴里嘟嘟囔囔,两只胳膊自发缠住他,却被他轻易抓住。徐年这会儿大约明白了,他说的没错,男女体力差异不是说假的,什么投怀送抱,什么女人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那首先得那个男人自愿被缠,或者干脆那男的就是个弱鸡。不然像岳海洋这样,人高马大,这么强壮,她倒是想表演一下八爪鱼呢,可是真的有点难啊。轻易就被反制了。好在他这会儿真以为她喝醉了,动作不敢太大,怕弄疼她,所以只是抓住她胳膊让她坐稳。被反制的徐年干脆抓住他的衬衫,往后一躺,岳海洋又不敢用力硬甩开她,猝不及防地随着她的动作弯下腰去。她坐在床边仰面躺倒,他差点摔上去,身体下意识地两手撑住……两人就形成了某种特别暧昧、让人想入非非的姿势……岳海洋不自觉地屏息凝气,静默,片刻,徐年听到他几不可闻的轻叹,然后尝试着松开她的手,努力直起腰来。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少女,美妙的身体,和娇嫩的脸蛋,目光定定,片刻,目光生硬地移开。“年年,你喝醉了,好好睡一觉好吗?”他在床边坐下,哄孩子似的口吻,弯腰帮她把拖鞋拿掉了,拍拍她的小腿,“往上一点,好好睡觉。”“不要,我不要睡觉,你在这陪我。”徐年抗议。“行,我在这陪你。”岳海洋摇摇头,无声失笑,带着不自觉的宠溺和无奈,“我不走,我就去卫生间给你拿毛巾行不行?”“不行,说话算话,不许丢下我。”徐年撒娇的轻哼。不知为什么,此情此景,她说出“不许丢下我”,心里忽然伤感起来,扁扁嘴,感觉到眼角一片无法抑制的湿意。上一世,他负了他们白头偕老的约定,他先走了,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去更残忍了。人间多少是,此痛最为苦。某种油然而生的情感在心里流溢,徐年抽抽鼻子,索性任由之释放出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不要一个人,你不许丢下我。”岳海洋因为她明显的鼻音,心中一软。他不禁想起父亲的早逝,母亲改嫁后,自己面对一堆年幼弟妹的那种无助彷徨。从徐年口中,好像她父母经常不在身边,没人陪伴,缺少关心不被关注。岳海洋便自发把她带入了一个孤独缺爱的留守儿童了。“没有,哥很喜欢你。”他在床边坐下来,哄孩子似的拍拍她,“乖,哥在这里陪你,哥不走,你乖乖睡觉,睡一觉就好了。”徐年眼泪顿时更凶了,她干脆坐起来,扑到他怀里,汲取那份跨越生死的温暖。眼泪的湿热隔着薄薄布料熨烫着他的肩胛,岳海洋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他哪里还忍心再推她,而是轻轻抱着她,大手慢慢拍抚她的背,任由她依偎在肩头,把鼻涕眼泪往他肩膀上蹭。良久,感觉到她撒娇一样的情绪慢慢平息,慢慢安静下来,似乎,睡着了。岳海洋低头看了看,无声一笑,便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托着她腿弯,同时弯腰起身,动作小心地把她抱起来移动一下,放在床上躺好。看了看,还不行,被子都压在身下了。于是他小心地托起她脖子,把被子一点点扯出来,重新把她放到枕头上躺好。再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岳海洋可就没有一点招了,赶紧给她把被子盖好。其实徐年压根没睡着,油然而生的那一股情感退却,自己心里其实有点窘,她总不好马上“酒醒”过来,就只好装睡。她装睡装得好辛苦。可这个老男人,却只是耐心哄着她睡觉。面对她这么个“醉醺醺”的超级大美人,居然就只会哄她睡觉。纯字面意义的哄她睡觉。要不是上辈子自家老公,她真该怀疑这男人某方面不行了。睁开眼睛,软软地看着他傻笑,然后如他所愿闭上眼睛。她闭着眼睛,听着他伸手关了顶灯,关了床头灯,似乎只留下一展廊灯,一点光线柔和低暗地映在床上,徐年眼皮抖了抖,任由自己的心意,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岳海洋只当这孩子睡得半昏半沉,就坐在旁边守着她。她抓着他衣襟,他怕弄醒她也不敢乱动,姿势别扭而辛苦,徐年身体翻动一扯,岳海洋顺着她的动作迁就过去,干脆就半边身体躺靠在床头上。徐年满意了些,额头蹭蹭他胳膊,嗅到熟悉而安心的气息,干脆真的闭上眼睡了。时间流逝,岳海洋就安安静静坐了好一会儿,静静陪着她,她睡着,呼吸渐渐平静绵长,渐渐睡实了。他握着她抓住他衣服的那只手小心坐起来,温热细腻的手指已经无意识的松开,终于睡实了。岳海洋低头,看着她娇美安静的睡颜,眉眼如梦,睫毛长长,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廊灯柔和的侧光映在她脸上,美的让人迷失。他心里被某种软软的东西充满,轻轻一叹,慢慢低下头,却在嘴唇将要落在她唇瓣的时候顿了顿,动作往上,换成了额头,轻轻一吻,温热而轻柔地落在她额头。近在咫尺,岳海洋低头注视着她美好的脸,静静片刻,无声牵起唇角,轻笑,忽然又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跟她的额头轻轻一贴一蹭,便决然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