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虑把厂子建在哪儿?”岳海洋沉吟,“村里我其实不看好,首先交通就不行,招工的面也受限制。镇上相对好一些,县城这一块,拿地可能不像镇上那么方便,不过应该也没大问题。”
岳海防抢着插话:“大哥,咱们办厂,肯定要放在咱们镇啊。其实我倒觉得,村里也没啥不方便的,建在县城别处干什么,人生地不熟,建在本地多好,离家近,面子上也好看,人家都知道厂子是咱们的,招工也方便,都是熟人朋友都放心,你这厂子办起来,连村长支书都得让你三分。那你跑去别处,能有什么好处,人家当地人说不定还排挤你。”
“吃你的饭吧。要办厂的是人家徐年。”岳海洋道。
他对自己这个三弟有多大脑子还是很清楚的,可这不是他教导弟弟的时候,懒得说他。
“哥,我琢磨,我们明天还是四处先看看吧,总得实地考察过了心里才有数。”徐年道。
“嗯,我也是这么个打算,明天带你四处看看,先认真考察一下。”岳海洋吃着饭笑道,“其实水泥砖就罢了,选址简单多了,如果我们考虑将来扩大规模,生产优质的建筑瓷砖,那选址就得考虑到环境、交通之类的问题,优质瓷砖要用的高岭土,咱们瀛城也有出产,资源有,要是能做到就近解决就更好了。”
“哥,你懂的真多。”徐年眉眼弯弯地笑。
“嗬,你哥十六七岁就出去跟人打小工,整天混建筑工地,要连这个都不懂还不完蛋了。”岳海洋笑道,“其实明天我还得先去趟工地。”
“大哥,你还去工地干啥?”岳海防怪叫,“你都要当大老板了。”
“你这脑子,我总得先去跟人家说一声吧,我冷不丁不干了,人家该找人找人,张叔他们一直对我挺不错的。”岳海洋瞪了弟弟一眼,喝口汤想了想,“村里都不通车,要不,干脆我明天就借有志叔的摩托车用用,他自己今天主动说了的。”
徐年不置可否,吃着煮玉米说:“不想借人家车,咱们又不是用一次两次。明天还是先骑自行车到镇上再说吧。”
摩托车随便怎么都能买,可摩托车也不是多方便,现在的问题是他没有驾照,不会开车。
徐年倒是会开的,然而……上辈子的驾照,它现在不算数呀。
煮玉米棒子很地道,辣炒小公鸡也特别香,徐年吃得就有点多了,放下碗懒洋洋的不想动。
岳海洋就陪她就在小院里来回溜达几圈,一边溜达消食,一边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其他事情随他作主,反正徐年真不是太懂,也不认为自己重生了就能摇身变成实业天才,但是,听好了,重点:她是绝对不会把厂子建在桃李镇的。今天那个王镇长注定要失望了。
哪里还建不下一个练手的小破厂,她傻了才会把厂建在这儿,怎么地,离那么近,好方便窦月铃来勾引她男人啊?
叫她哪凉快哪儿滚吧。
镇村干部要知道因为个窦月铃坏了他们的“招商引资大事”,不知道会不会呕死。
眼看时间不早,岳海洋心里多少有些尴尬,面上则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徐年,你要不要洗澡?洗澡其实也方便,我去给你烧水,你在家洗,我正好带着海防出去散散步。”
“不用了吧,这天气凑合一晚。”徐年挥挥手,问道,“哪个是你的脚盆,我要洗脚睡觉了。”
说完大咧咧就往他屋里去了。岳海洋给她端了热水,这姑娘还真洗洗脚关门睡了。
岳海洋从房间里出来,帮她关好房门,在院子里站了站,心情不禁有点微妙。
他一个毕竟有些保守的农村男人,三十岁母胎单身的光棍汉,屋里头一回住进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还非睡他的床……
“大哥,她,她睡你屋里啊?”岳海防凑过来,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怎么了?”岳海洋语气镇定。
“那你,你俩……你们……”岳海防结结巴巴小声问,“那你睡哪儿?”
“废话。”岳海洋瞪了他一眼斥道,“我睡海胜那屋呗。”
岳海防感觉脑子有点绕不过来,为什么非要这么麻烦,徐小姐睡大哥屋,大哥再去睡海盛的屋……想了想凑近他,小小声的,神秘兮兮问道:“大哥,你老实跟我说,你把韦叶莲踹了,不会就是……”指了指房门,“为了她吧?”
被岳海洋眼睛一瞪,岳海防赶紧争辩道,“这家里又没有别人,她都睡你屋里去了,一个院里住着门挨门……”
“……”岳海洋深呼吸,缓缓呼出,避免被他气死,磨牙低声训斥道:“你想什么呢,人家一个小姑娘家,她才多大,你把你大哥当什么人了!”
停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而且我纠正你一下,是人家韦叶莲把我踹了的,人家先提出的退婚。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我有三万块钱给人家,还是我能从此不管你和海胜两个操心货?”
岳海防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我跟你说,收起你那些污七八糟的思想,外面谁问,就说是家里亲戚。”岳海洋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下,“你呀你,脑子里整天也不多想点正经事,徐年她一个城里长大的孩子,人家可没我们农村那些曲里拐弯的老思想、老古董,人家正经来投资办厂,干事业的。”
“你都二十二了,眼看着订婚娶媳妇了,还等着你自己挣钱养家呢,你还指望我管你到什么时候?”岳海洋逮着弟弟一通数落,手指敲了敲他脑门,“赶紧睡觉去,接下来几天我要出去,你把家里管好了。”
“欸,知道了。”岳海防缩着脑袋往屋里走,走出几步又突然窜回来,神气活现笑道,“大哥,韦叶莲退了也好,我早就瞅着他们韦家不太讲理。现在你要办厂当老板了,你等着瞧吧,韦叶莲肠子不得悔青了。”
岳海防也不知道长了一张什么破嘴。乌鸦嘴。
第二天一大早,徐年还窝在床上睡懒觉呢,被外头的声音吵醒了。
自家老男人的床,满满都是他的气息,她一夜睡得很踏实,重生回来以后,她不是考虑怎么来找他,就是忙着领奖、赶路,忙这忙那,似乎就没睡踏实过。
徐年打个哈欠,懒懒的在床上滚了滚,侧耳听着外面叽叽喳喳女人的声音还没走,决定爬起来看看。
今天说好要出门,她就没再穿昨天的裙子,裙装虽然漂亮有气质,可不方便,她脱掉睡裙,换上了带来的一件米黄色蝙蝠袖薄毛衣,深色牛仔裤,白球鞋,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开门出去。
外面果然有一个女人,二十几岁的样子,不是窦月铃,就站在大门里侧,跟岳海洋对面站着说话。
徐年瞧了两眼,不认识。
然而她很快就弄明白是谁了,那女人委屈巴巴地站在那儿抹眼泪,说退婚不是她自己的意思,都是她爸妈自作主张。
原来是他那个刚退婚的前未婚妻呀。徐年不禁挑剔地多打量了两眼,中等身材,长相嘛……相对挺拔俊朗的岳海洋来说,也就一般般吧。
韦叶莲会找来,徐年竟不意外。她甚至颇有些好奇期待,这女的既然来了,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要说韦叶莲的父母也是够寸的,无非是觉得闺女不能白养了,自己也不长脑子,听一个亲戚撺掇,说岳海洋家太穷了,负担那么重,你姑娘嫁给他家能有好日子过?跟前有个人看上韦叶莲了,虽然离过婚,可是人家有钱啊,家里大瓦房、拖拉机、摩托车、大彩电,样样齐全,也就短暂结过婚,离婚又没孩子,跟头婚有啥两样,反正韦叶莲年龄也不小了,嫁女儿应该先明白图什么,别的都是假的,找婆家难道不应该找个富裕有钱的吗。
韦叶莲父母就动心了。两相对比之下,决定跟岳海洋多要点儿彩礼,他要能给也还划算,他要不给,那就不如选另一个,正好有理由退婚。
结果世事无常,就是那么寸,这边刚在赵三姑家退婚吵完架,骂也骂了,脸皮也撕破了,岳海洋前脚出门,后脚就听说要办厂当老板了。
大老板,听说投资一百万呐。
韦叶莲父母那个悔呀,真真是悔青了肠子,都还没来得及走呢,当场就跟媒人赵三姑说,那我们不退了,你赶紧再去给我们说和说和。
赵三姑也是个妙人儿,一听就说:“哎呦,我可没那么不要脸,人要脸树要皮,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韦叶莲父母一琢磨,刚撕破脸骂完人,他们来了也没脸啊,关键是岳海洋肯定不搭理,指不定还把他们轰出去。
老两口也是个人才,思来想去就想到个好主意,当天晚上愣是跑到邻镇服装厂把韦叶莲接回来,一番谆谆教导,一大早韦叶莲就找上门来了。
韦叶莲一早敲开门,哭哭啼啼跟岳海洋说,两人那天晚上分开后她想了很多,觉得她不图别的,只图岳海洋人好,就跑回家求她爸妈别要彩礼,成全他们吧,结果惹了她爸妈生气,她父母才背着她跑来退婚。
“海洋,你相信我,这真不是我的意思,不能怪我。我没让他们来退婚,我就图你这个人好,我们订婚都一两年了,都准备结婚了,我不愿意退的。”
岳海防跟在岳海洋身后插刀:“你可拉倒吧,谁的意思还不都一样,反正你们家已经把这婚事退了,还倒打一耙,骂我大哥,颠黑倒白,张扬得满村都知道了。”
韦叶莲眼圈迅速又红了一层:“不,我不是,我没答应,我不退,我已经说过我爸妈了,我爸妈现在已经不拦着我了。”
“你爸妈转变够快的呀。”随着声音,窦月铃手里拿个镰刀从门口冒出来,看样子像是路过去菜园里割韭菜。
徐年起床后也没急着往这边来,就优哉游哉靠在屋门口旁观,这会儿瞧见窦月铃来了,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特么这女人上辈子是当特务的吧,怎么就喜欢躲在人家大门口偷听偷窥。
窦月铃倚着大门门框,咂咂嘴笑道:“你爸妈怎么转变这么快呀,奇了怪了,不会是听见人家海洋哥要发达了吧,啧啧,这么嫌贫爱富,脸都不要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关你什么事,你算哪根葱!”韦叶莲扭头怼了一句。
窦月铃:“我算哪根葱,我跟海洋哥从小就认识,你呢?你婚都退完了,还好意思来找他,你又算哪根葱?”
“月铃,真不关你的事。”岳海洋头疼地皱眉,“月铃,你赶紧忙去吧,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窦月铃脸色一僵,冲韦叶莲翻个白眼转身走了,临走尤不甘心,丢下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就他们家那德性,海洋哥你自己想想看吧。”
“对对对,好马不吃……”岳海防一句话没说完,被岳海洋告诫的目光一瞪,悻悻住了嘴。
岳海防转身一看,便瞧见徐年懒散地靠在屋门口,一副悠闲看戏的样子。岳海防赶紧屁颠屁颠跑过去,离徐年有两三米远,也学着徐年的样子靠在堂屋墙上看戏。
岳海洋扭头瞥了一眼,徐年和岳海防东边一个,西边一个,动作表情也差不多,津津有味靠着墙看热闹呢。
岳海洋心累。
☆、祸水妖姬
“海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韦叶莲眼圈红红的满是水雾,摇头说道, “这不怪我,我真不知道我爸妈会这样, 我不退婚,你原谅他们吧。”
“无所谓,你不用道歉,我也没怪你, ”岳海洋正色道,“但是我发现我们两个是真的不合适。”
尤其是经过退婚这件事一闹,岳海洋现在是宁肯打一辈子光棍, 都不敢想象有一对韦叶莲爸妈那样的岳父岳母。
他说:“我能接受将来的妻子哪怕丑一点、懒一点, 小性子、小缺点我都能包容,但是我接受不了彼此思想观念的严重不同,包括你父母的一些想法做法。你在我看来其实是个挺勤快淳朴的姑娘,但是劝你也……”
他顿了一下,挑了个比较厚道的词, “叶莲,你应该独立一些, 人总得有自己的想法。退婚我接受,退都退了,昨天就退完了,没有必要再说什么原谅和好, 希望你以后能遇上更合适的。”
“海洋,我们订婚都一两年了,我是喜欢你的, 我爸妈也知道错了,他们年纪大了糊涂,你就不能原谅他们吗?难不成,你现在条件好了就变心了?”韦叶莲泫然欲泣看着他,眼睛里涌出了泪花。
“……”
岳海洋噎了一下。
“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真没怪你。但是我现在觉得我们两家,实在不合适,你已经退婚了,我也同意了,订婚礼金你爸妈不给我也不要了。”
他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个,你看,我家里也挺忙,马上还要出去有事,就不送你了。”
韦叶莲终究是脸皮赶不上她爸妈厚,红着眼睛走了。岳海洋关上大门回来,横了一眼那两个靠墙的看热闹人士。两个都一脸揶揄的笑。
他拿徐年是没办法,于是瞪瞪眼睛叫岳海防:“看什么看,闲得慌?还不快去做饭。”
徐年:“哈哈哈哈……”
“你还笑,你们这些个幸灾乐祸的。”岳海洋无奈地手指隔空点点她。
“哥,别不高兴,这怎么叫幸灾乐祸呀。”徐年笑嘻嘻地乐,“这回他们家自己亲口承认,是他们先退的婚,也没法再抹黑你了,不然你比窦娥都冤。你看多好的事情啊,我觉得你都应该庆祝一下。”
“行啦,别贫了。”岳海洋默默转身,”你说我一大清早,刚起来饭都还没顾上做呢。煮地瓜,煮鸡蛋,小米粥行不行?”
“行,”徐年偷笑,“吃完赶紧走,万一等会儿再来个谁呢。这一大早可都来了俩了,哥你行情真好。”
“……”岳海洋一头黑线。
徐年去洗漱,岳海洋就跟岳海防张罗做饭,除了地瓜和小米粥,煮鸡蛋、咸鸡蛋,还简单炒了两个小菜。两人吃过饭就收拾出门。
刚出门,老远看见岳有志从巷子口走过来。
“徐小姐,海洋,”岳有志大老远就扬手打招呼,笑呵呵的洪亮嗓门道,“我寻思一早过来看看,你们有啥需要的,这是要去哪儿呢?”
岳海洋说去镇上。
“呦,你去镇上干啥呢,我看也不用去了,别去了。海洋啊,要办厂,咱村里不就很好吗,昨晚我跟支书还说呢,看中哪块地都行,随你挑,全力支持。”
岳海洋便跟他聊了几句,说厂子选址也要看交通位置、环境这些条件的,再说他们现在也只是四处看看。
岳海洋说:“有志叔,你想想,这厂子就算建在村里,税收什么的也不归村里,还得白白占用咱村一大块地,村里除了面子上好看一点,其实根本没实际好处,咱村田地本来就少,被占地的村民肯定不乐意。反过来,咱这厂子不管建在哪儿,有什么好处,那我能不先想着咱自己村里吗?”
貌似,好像,说的有一点道理,是这么回事吧?岳有志挠挠头,一边还在费劲琢磨,一边看着岳海洋骑车带徐年走了。
两人可不知道,他们刚走没多会儿,家里又匆匆来了一个人,岳海洋的二弟媳马燕红领着孩子跑来了。岳海防正忙着喂猪,还没下田。
马燕红来到一听说徐小姐已经走了,顿时一脸失望,埋怨岳海防:“家里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二嫂,村里人人都在说,满村都知道,你没听到呀?”
马燕红说她昨天回娘家了,昨天一天她都在外村的娘家,吃了晚饭才回来,回来以后关门带孩子,就洗洗睡了。
岳海防摊手:“你看,二嫂你平常带个孩子也挺忙,不怎么过来,又经常回娘家,我哪知道你不知道啊。就算知道,那我也不好跑去你娘家叫你呀。”
马燕红有点不高兴。男人打工,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平常呆在娘家的时间比自己家还多,跟光棍大伯子、小叔子则很少往来。
昨晚她从娘家回来就不早了,也没跟村里人搭话聊天,哪知道发生这么多事情。
别的事都还好,岳海洋退不退婚她都不关心,可来了个有钱的徐小姐,还说是城里的亲戚,怎么着也该套套近乎沾点光啊,结果愣没见着。
可她又怪不到别人身上,拉着个脸离开。
马燕红经过窦家门口时遇上了窦月铃,两人就闲聊了几句,窦月铃向马燕红打听徐年跟岳家是什么亲戚关系,马燕红也不知道。
“我才嫁过来几年,我哪认得他们家几个亲戚呀。”马燕红说,又跟窦月铃打听,问徐年投资几百万真的假的。
“不知道,只听说县里什么干部陪着来的,说要投资一百万。”窦月铃语气顿了顿,“要真能投资办厂,我也替海洋哥高兴,可是……”
她欲言又止,马燕红自然要追问,窦月铃叹气说:“那个女的,说不清怎么回事,反正给人感觉……就是吧,怎么说呢……”
她越这样吞吞吐吐,马燕红越好奇,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窦月铃:“二嫂我说了你可别出去乱说啊,反正等你见着面也就知道了,那个女的吧,给人感觉特别瞧不起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似的,这也就罢了,谁叫咱们农村人呢,人家瞧不起咱们也正常。可是那个女的……说直白点,她长得那个样子吧,给人感觉就是有点妖里妖气的,跟咱们这些人不一样,太那什么了,长得不像个良家妇女似的。”
马燕红立即追问:“打扮太露了,不正经?”
“也不是……哎呀我说不上来。”窦月铃道,“就是长得妖里妖气的,招眼,特别能吸引男人眼珠子那种。”
完了叹气,“唉,也不知道这女的啥时候走,你说海洋哥刚退了婚,他眼看都三十了,老跟这女的搅和一块儿,反正我觉得不太好,对海洋哥不好。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女的就住这儿了呢,你说家里就只有海洋哥和海防两个光棍大男人,也没个女的,也没个长辈,这不是让人说闲话吗。”
哎呦,那得长得什么样啊,马燕红想了半天想象不出来,嘀咕道:“反正人家一个城里人,投资办厂弄好了,也就走了吧,她又不可能在这长住。”
徐年可不知道窦月铃背地里都把她描绘成一个“祸水妖姬”了。
岳海洋骑自行车带她出了村,一路不停地有人跟他们打招呼,或者好奇地问几句。
徐年出了家门,似乎就换了副面孔,一路也不多话,岳海洋跟村里人说话,她则一律略带矜持的微笑以对。
徐年是铁了心不想再跟这村里的人有多一分的联系。
她对村里人倒没多大意见,但是对上一世岳海洋周围的那些所谓亲戚朋友就是不待见,尤其是他那几个弟弟弟媳。
就比如马燕红,今天真要跟徐年见到了,徐年只怕装都装不出来好脸色。
上一世就是这个马燕红,和老三岳海防的老婆宋吉朵,两个女人抢遗产是抢得最卖力的,混乱中徐年记得应该是宋吉朵推倒了她,害她一命呜呼。
不过也好,老男人一走,她孤单活着想想也无趣,一命呜呼之后她就重生回来了,带着财产,青春风华,如花似玉,回来找她的老男人。
想到这儿徐年看着前边骑车的人,宽肩窄腰,挺直的脊背,这么年轻矫健,这么帅,浑身都是男子汉的魅力。
徐年很满意。
手指虚空在他背上画着玩,满意地抿嘴一笑,随口问他:“哥,海防还没订婚呢,他谈的那个对象是不是姓宋?”
“是啊,”岳海洋问,“你怎么知道?”
“不是他昨晚自己说的吗。”
岳海洋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岳海防说没说过,反正他这个三弟本来就有点嘴碎,又没脑子。
“海防比你大了四岁,我们家老小都比你大了三四个月呢,你这么海防、海防的他又得叨叨,你可以叫三哥。”岳海洋说。
徐年理都没理,熟练地转移话题:“那他们还没打算订婚吗?”
“有打算的吧,两个小年轻的事,我这当大哥的也不好问太多,前阵子女方那边说父母同意了,要五千订婚礼,要三金,我这还没顾上管呢。”
“要这么多?”徐年撇撇嘴,“哎呀,你等我算算啊,这么贵,差不多要划到一百块钱一斤呢,可比猪肉贵多了。”
岳海洋哭笑不得,摇头失笑道:“怎么说话呢,反正也都是风俗,估计主要是女方父母的意思。农村这地方你不太知道,嫁闺女的就想多要彩礼,最好别要嫁妆,娶媳妇的呢又希望人家少要点彩礼,多给点嫁妆,还不都这样吗。”
“切!”徐年嗤之以鼻,这大概也是她爸妈的真实写照,“让我猜猜,我猜她家里还有个弟弟。”
“一个姐姐出嫁了,一个弟弟。”岳海洋道,“我也跟海防说了,我的意思呢,我们随大流,一般两三千块钱,再买点儿金首饰、衣服什么的,我家还接受得了。太多了给不起,太少了人家女方也没面子。”
徐年:“娶回来给你当媳妇儿,给你暖脚生孩子?”
“咳咳……”岳海洋呛了一下,忍不住扭头看她,无奈嗔道,“你这熊孩子说什么呢,不许这么说话,满嘴跑火车。”
“既然不是给你当媳妇,凭什么跟你要钱?”
岳海洋:……
“既然不是给你娶媳妇,他娶媳妇,他自己也二十二了,早就成年了,又不是三岁半,他自己有本事,他给十万、一百万也没人管。”徐年鼻子里哼了一声,撇嘴嘲讽道,“你自己都没个媳妇呢,光棍一条,你倒是操心花钱给别人娶媳妇。”
“我知道你的意思。”岳海洋默默骑车,片刻,平淡的语气说道,“可是家里就这个情况,我这当大哥的,兄代父职,老三又有点没出息,好歹给他们成家立业。你看老二现在就不用我怎么管了,他自己打工挣钱,媳妇带个孩子种点儿口粮田,农忙时候我和老三也能帮一把,这不就行了,要是一个个都混成光棍地痞二流子,自己吃不上,旁人瞧不起,爹娘死了也没法合眼,将来还不是我头疼。”
徐年听着他淳厚低沉的声音,默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半晌她想起什么,往背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东西,顺手就往他衣服口袋里塞。
岳海洋只感觉到一只小爪子在他口袋里忙忙碌碌,塞了个东西,塞完之后那小爪子还干脆停在他口袋里不动了,衣服薄,那只小手贴着他的腰侧,柔软而温热,带来某种异样的感觉。
她手插在他口袋里,这要是让旁人看到,大概是一副十分亲昵暧昧的情景。
“哎,干什么呢。”岳海洋抖抖一边肩膀,示意她把小爪子拿回去,“你往我口袋里放什么了?”
“手机。”
“哪来的手机?”岳海洋忙问。
这年头高端人士有钱人才能用手机,普通人别说一般用不着,也用不起呀。
“给你的。”徐年不等他开口,就笑道,“以后咱们要创业办厂,通讯联络不及时,没有手机得耽误多少事情,肯定得有啊。”
“你留着用吧,”岳海洋想了想说,“等等再说,真有需要我自己再买。”
“我也有,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有手机怎么做事情。”徐年道。
她没说,这手机她早在第一次过来找他之前,就在滨海省城买了,现在才有理直气壮的机会给他。
没别的想法,就是要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
只是现在的手机还是翻盖黑白屏,除了打电话发短信,不是智能机也不好玩,她的也没怎么拿出来用过。
“那怎么算?”
“什么怎么算?”
“徐年,你既然来投资肯定比我懂,我们既然说合作办厂,那具体怎么合作,利润分成怎么算,这些肯定要先商定好,要有一个正式的文件,没有我们这样随口一句合作的。”
岳海洋骑车的间隙回头看看她,开玩笑的口吻道,“其实资金都是你的,我自己心里琢磨,我就当是给你打工的,你既然叫我哥,待遇优厚多开点工资就行了。”
“这倒也是。”徐年悠然道,“其实这些我早想好了,建材行业我也比较看好,这一行发展前景肯定行,可是呢我又真的没怎么涉足过,啥都不懂,你看看我吧,也别指望我吃苦干活,更别指望我去应酬客户,我这人半点委屈都不能受,一点苦都不想吃,我什么都不管。”
她顿了顿,颇为自得地笑道,“我就是来当黑心资本家的,只管要钱。剥削阶级。”
嗬,是够黑心的,岳海洋听着她那熊熊的口气摇头失笑。
“所以,投资我出,厂子你管,算你技术和管理岗位入股,股份占比的话,我百分之六十,你百分之四十,我控股。”
徐年笑眯眯地安排完,小得意了一下。
“反正意思就是你出力干活挣钱,你辛苦挨累,我坐享其成,赚了钱我还得分大头。还有一点,厂子是咱们俩共有的,你的股份未经我同意,不能转让,不能出售、赠与,反之我也同样需要遵守这一条,你看怎么样?”
小姑娘正经起来可够厉害的呀。
岳海洋不禁咋舌,琢磨了一下,发现她开出的这份“合作协议”,虽然还只是个口头的大致条款,但除了给他的股份实在有点高、高到让他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之外,其他的,还真是比较靠谱,基本没有漏洞,并且也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彼此的权益。
“行,这方面都听你的。”岳海洋说。
“其实还有一个特别条件,”徐年顿了顿,“或者说是我的建议,我觉得万事开头难,厂子刚办起来肯定也不容易,所以我希望前两年的盈利分红我们先不拿,都投入厂里去。当然啦,这样你我就没收入了,为了解决我们平时的生活开销,我们既然在厂里工作,都应该开工资。”
她说着停下来,伸着脑袋问岳海洋,“你觉得呢?你平常一个月干建筑工,挣多少钱?”
“正常一个月七八百吧,还要去掉一部分伙食费,一般到手不超过七百。”岳海洋笑道,“其实你就是不说,也没有工厂刚开始赚钱就忙着花的,盈利还不一定怎样呢,利润肯定是先投入再生产,扩大规模,流动资金需求也很大的。”
“你也这么想就太好啦。”徐年随手一拍岳海洋的后背,“那就这么说好了,君子一言。那咱们俩嘛……”她想了想,“就开每个月一千块的工资好了,行不行?”
一千块,一年一万二,有她在,除去他正常的生活开销,也剩不了多少钱。
徐年心里满满都是算计,眼下这关头,她可不想让他把钱都拿去养那些个白眼狼。
她说的合理,岳海洋也没多想,再说她这些所谓“条件”对他来说完全是天上掉馅饼,大馅饼咚的掉他头上了,而且还是肉馅的。
岳海洋自然满口答应。
两人骑车到镇上,考虑骑车带她到县城肯定累,不舒服且风吹日晒,岳海洋就把自行车找个地方寄放了,两人坐中巴车到县城。
到了县城的第一件事,去银行把那三十万现金存了。来的时候不好拿,干脆又一股脑塞到徐年的背包里了,一路上岳海洋就像随身带了一件古董瓷器,心里老想着,处处小心,生怕出个什么闪失。
先到银行,赶紧存进去,在徐年的提醒下存了张银行卡,比这年代惯常用的存折更方便。
岳海洋坐在柜台前填单子,徐年就把一捆捆钞票往外拿,随意堆了一堆,顿时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岳海洋填好单子有些无奈,心说这熊孩子,大概是学不会低调了。
然而他哪里知道,一个继承了几千万遗产、现在拥有四百万、并且随时还可以中大奖的人,是真的没把这三十万当回事,甚至心里还在嫌弃现金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