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扬扬看着近在眼前的薛清欢,被她眼中的认真光芒给闪到了,干咳一声掩饰尴尬,故作骄傲道:
“就凭你?白鹤堂的射箭领队叫郑姵,她百步穿杨的功夫连我哥哥都甘拜下风,你还想欺负她?”
“啧,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才是一起的,你别站错队了。”薛清欢轻松回应道。
霍扬扬本想继续冷脸,但被她话语中的‘我们’给逗笑了,没好气白了薛清欢一眼,而后正色道:
“我没跟你开玩笑。那郑姵真的很厉害。有她在,其他学院是不可能得第一的,争来争去,最多也只是争第二第三,尚贤院已经连续好几年第四了,去年干脆没参加,我知道你箭术好,但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霍扬扬劝了薛清欢几乎后,又凑到她耳旁继续:
“其实你今年只要让我们不得第四,先生那里就能交代了。”
薛清欢感受到了霍扬扬的好意,笑问:“可第一才有机会参加宫里的中秋宴啊。”
“你想参加宫宴啊?”霍扬扬问。
薛清欢但笑不语,霍扬扬又道:“那你还不如回去求一求安乐侯或者安乐侯夫人,让她们中秋赴宫宴的时候捎上你呢。”
“先不说我能不能求的来,就算求来了,可求来的有什么意思?”薛清欢说。
霍扬扬看着她认真的神色:“行吧……那我们能不能入宫赴宴就全看你了。”
跟第一次说着话时的嘲讽不同,这次霍扬扬的话听起来就真诚多了。
霍扬扬看了一眼薛清欢背上背的长弓,不禁问道:
“哎,你怎么不用阮小公爷送你的那把弓,那弓我看了,确实很好,跟我这把也差不多了。有好的不用,怎么,你避嫌啊?”
“……”
薛清欢不禁翻了个白眼:“避什么嫌?我和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他亲自来送你箭吗?”霍扬扬凑到薛清欢耳旁轻声说道:“我刚才入场的时候,好像瞥见了观赛席上有阮家的人在,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自从看见阮文霁到射箭场送弓箭给薛清欢开始,霍扬扬就对他俩之间的关系十分好奇,碍于面子没好意思问薛清欢,如今薛清欢与她算是冰释前嫌,她就再也忍不住八卦之心了。
“他来不来,我也跟他没关系。”薛清欢再次强调。
“我不信。”霍扬扬说。
薛清欢耐着性子道:“你动脑子想想,我跟他要真有什么,他想送什么不能私下送吗?干什么非得大庭广众,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人家怎么说我的啊?”
霍扬扬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阮文霁当众送弓的事情在院里传开,这阵子连她都没少听薛清欢的坏话,要是她和阮文霁真有关系,阮文霁又怎会让她深陷舆论?
“他是不是喜欢你,你没同意,然后他才想当众送你东西,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
霍扬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清欢给打断了,说道:
“打住打住!越说越离谱,什么生米煮成熟饭?”
“哦对对对,我用词不当,哎呀,反正就是这意思吧,他是不是想借此事逼你一逼,逼的你非同意不可?”霍扬扬脑中止不住的乱想,不过很快她就自己否定了。
“也不对啊,他就没想过若你的名声坏了,凭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娶个名声坏了的女人做正妻的啊。啊——难道他想让你……”
霍扬扬憋了好辛苦才把‘做妾’这两个字给噎了回去,然后就一副仿佛洞悉了什么不得了事情的表情看着薛清欢,这让薛清欢很是无奈,起身欲远离这个八卦的女人,谁知薛清欢刚站起来,手腕就给霍扬扬给拉住了。
“我去喝点水,你还想说什么?”薛清欢说。
霍扬扬拉着她垂眸想了想后,把自己身后的弓箭解下来,递到薛清欢面前:“喏。”
薛清欢不解:“干嘛?”
“你说干嘛?之前你不是说我的弓好用吗?”霍扬扬说。
薛清欢以为自己听错了,跟她确认:“你要送给我吗?”
霍扬扬把弓往薛清欢手里一放,咕哝一句:“随你随你,是送是借都可以。”
薛清欢看着手里这把沉甸甸的长弓,若说不喜欢肯定是假的,但她就是好奇为何视它为宝的霍扬扬会把这弓给她用。
“那你呢?”薛清欢问。
霍扬扬主动上手把薛清欢背上的弓解下来:“我用这把就好,反正到时候别怪我给你拖了后腿,你答应带我们吃宫宴的,若是输了,有你好看。”
话虽然说得有点厉害,但却没能掩饰住脸上害羞的神情,把薛清欢给逗乐了,一把搂过霍扬扬的肩膀,说道:
“好,一言为定。姐姐说带你吃宫宴就带你吃宫宴。”
霍扬扬别扭的厉害,从薛清欢的胳膊下挣扎出来,愤愤道:“什么姐姐?你大还是我大,目无尊长啊你。笑什么笑?再笑把弓还我!”
“好,不笑了不笑了。尊长息怒……”
两人这边突然发生的打闹让射箭队其他人都觉得奇怪,她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不过女子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变化的很快,前一刻仇敌一般,后一刻遇到个共同话题,说不定就化干戈为玉帛,聊着聊着,聊出生死之交的也不在少数。
**
承诺带霍扬扬她们赴宫宴这件事上,薛清欢倒也不是托大,她的箭术是大王亲自教的,不仅仅是箭术,各种暗器的使用也都很不错,与这些女学生学的单纯射箭不同的是,她学了是实打实用来杀人的,在准头和力道上都下过十足的功夫。
对上各女学的学生,就好比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和一个花拳绣腿的普通人,赢是必须的,但薛清欢要做的是让自己赢得不那么轻易,就好像她入学的时候,故意射偏了几箭,没有拿全筹数时一样。
坐在等候席上,看着远处高高搭起的亭子,亭子里坐着各女学前来观战的先生和院长,还有国子监、礼部和兵部的人作为评委和见证。
周围的看客席上也有各女学的学生,按照院服颜色不同而分为几个方阵。
所谓六艺友谊赛,比的就是女学所授‘礼乐射御书数’。
白鹤堂的吉院正就坐在卢先生身边,她二人曾经都为宫中女官,但不同的是,吉院正到了出宫的年纪就被放了出来,几经辗转之后,当上了白鹤堂的院正,而卢先生则是半身入宫廷,所得成就非一般人可比。
因此吉院正素来以追赶卢先生为目标,但凡有赢的可能,她就绝不放弃。
‘礼乐书数’这四项,素来都是被尚贤院垄断,其他女学只能望其项背,自愿陪衬,唯有‘射御’两项上其他学院还有机会,所以每年这两项比试,就成了女学先生和院长们心里最期盼和最在意的事。
去年的比试是相当‘精彩’的,因为不善射箭的尚贤院直接连比都没比就弃权了,而御马上虽说出了个学生还不错,但终究没能夺冠。
“卢先生,去年贵院韬光养晦,未曾参加箭术一项,我们三院可都觉得遗憾呐。”吉院正言笑晏晏的说。
高台上的好些先生都听见了吉院正的话,都忍不住抿唇发笑,众所周知尚贤院的射箭烂的出奇,亏她还能说出‘韬光养晦’四个字。
卢先生背脊直挺,仪态十年如一日的端正,对吉院正摆在脸上的挑衅并不在意。她德高望重,吉院正心中仍保有敬意,自不会过火,不过是调侃两句罢了。
“吉院正,先别急着遗憾,你的射箭队的对手可从来都不是卢先生,是我们。”王家女学的王院长如是说。每年的射箭成绩,向来是白鹤堂第一,王家女学紧随其后,随时都有反超的可能。
旁边的琼馥堂刘堂主也发话了:“也别小看我们,不瞒诸位,去年我特意去兵部寻了两个学生,自小随父兄习箭,绝对一流,所以要是今年我们赢了,各位也别觉得奇怪哦。”
刘堂主是四个院长中最年轻的,看着不过三十来岁,说话爽朗直接,把气氛直接调动起来。
第59章
六项比赛都是同时进行的, 分别在不同的场地, 周围有看台, 看台的中央部位, 也就是几位女学院长们所在的观台旁边,就是记筹台,每个项目若是出了成绩就会到这记筹台上插上相应颜色的筹旗,以每项最终筹旗最多的女学获胜。
‘礼乐书数’这四项出的成绩最快, 不出意外的四面写着名字的第一总筹都落在了尚贤院的字牌上,这是每年必然的结果, 其他三院都已经习以为常, 象征性的恭喜了一下卢先生就暗自期待接下来两项的成绩。
传讯人高举宝蓝色旗帜跑来,宝蓝色是御马赛专用的旗帜颜色,高台上的院长们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 但一个个的目光却仍旧追着那旗帜而去,看见传讯人将写着名字的第一面筹旗插在了琼馥堂的字牌上, 而后就是白鹤堂,第三是尚贤院,第四是王家女学。
琼馥堂的刘院长高兴的站起身来拍手, 其他院长也对她表示恭喜。
“我说什么来着?看来今年御马和射箭都要被我们琼馥堂包了。”刘院长高兴的说道。
白鹤堂的吉院正和王家女学的王院正对望一眼, 说道:“哎哎哎,这射箭成绩可还没出呢, 话别说太早了。”
“好好好,没出没出。咱们且等着吧。”刘院长依旧很高兴。
又过了一段时间,远远的, 终于看见场中射箭场地的旗帜升起,传讯人拿着旗帜迅速跑来,台上的几位院长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记筹台上,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将一面褐色的旗帜,插在尚贤院的字牌上。
看见那字牌上的旗帜,吉院长起身问道:“没弄错吧。”
那传讯人过来回禀:“没弄错,就是这结果,待会儿尚贤院箭手的牌子就会送来了。”
另外几个女学院长也都起身,走到记筹台前看着那插在尚贤院字牌上的旗帜,五感交集。
刚才才放过大话的刘院长对老神在在喝茶的卢先生问道:
“先生,尚贤院今年是进了什么高手吗?”
卢先生言笑晏晏的喝了口茶,说道:“是进了个。”
几个院长面面相觑,同样是特意搜寻了高手的刘院长对此很感兴趣,坐到卢先生身旁问道:
“尚贤院不是从不为人破例,需得综合成绩优良方可入学吗?”
就因为这个规定,所以这么多年来尚贤院才没有录取到射箭方面有天分的女学生,让其他女学压了这么些年,所以,刘院长觉得卢先生肯定走的是和她一样的路子,为了射箭的女学生开辟了特殊途径。
谁料卢先生说:“我可不是为人破例,此子确实很优良。”
“哦?如此优秀的学生,怎的往年未曾听说过?”王家女学的院长也不禁凑过来问。
卢先生的目光在其他三位院长身上扫了一圈,说道:
“说起来,此子与三位该也有过一面之缘的。三位应该都知道她的。”
此言一出,三位院长很是不解,卢先生没再卖关子,直言道:“安乐侯的庶孙女,薛清欢。她之前去诸位的学院都走过一遭的吧。”
吉院长很是震惊:“薛清欢?是她!”
另外两个院长也反应过来了,安乐侯的庶孙女,不就是前阵子安乐侯亲自领着去她们学院求学,她们因为不敢得罪侯夫人,委婉拒绝了的那个姑娘吗?
“这,这怎么可能。她,她不是安乐侯流落在外的……怎会这般了得?”
这里面冲击最大的当属吉院长了,因为当时安乐侯领着那孩子去的第一家女学就是白鹤堂,可当时侯夫人已经早早打过招呼,虽说侯爷的权利更大,可她们办的毕竟是女学,平日里接触的多的还是后宅夫人,再说那孩子又只是侯爷的庶孙女,想着将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前程,因此才给了侯夫人一个面子,将侯爷和那孩子委婉拒之门外。
卢先生向来不吝对薛清欢的夸奖,说道:
“我一直与诸位说的就是,有教无类,不管是公侯将相之女,还是平民百姓之女,都不可小觑,谁说沙漠中不能开花,谁说砂砾中不能打磨出璀璨的珍珠?”
四院之首是尚贤院,三位院长多多少少都受过卢先生的教诲,如今听她这番话,皆上前称是。
**
霍扬扬直到武先生从先前放大话,此时灰头土脸的白鹤堂先生手中接过属于第一的旗帜时,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们居然真的赢了。
忍不住往旁边的薛清欢看去,心道这到底是什么人。
“你箭术跟谁学的?”霍扬扬压低了声音问道。
薛清欢随口回了句:“我娘啊。”
“那你娘的箭术跟谁学的?”霍扬扬又问。
“我外公啊。”
“那你外公……”
霍扬扬的话没问完就被薛清欢打断:“有完没完?”
“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一个闺阁女子,箭术怎么可能练的这么好呢!”霍扬扬看看自己的手,她在诸多贵女中练箭算是练的时间比较长的,可水平也就这样,薛清欢比她还小一岁呢。
这个问题让薛清欢想到了自己当年练箭时的情形,那可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没有一日停歇过,那时候她随大王在漠北,人生地不熟,又是戴罪之身,脸上刺了字,不敢抬头,走哪儿都觉得低人一等,不得不以面纱覆面过活。
后来有一次,她在营地里被几个顽童揭了面纱,顽童们见她脸上有字,围着她嘲笑,薛清欢想起前事悲愤不已,独自跑到崖边,打算找一颗歪脖子树上吊,人已经挂上去了,绳子勒住脖子,窒息的感觉很不好受,当她努力闭上眼睛准备赴死的时候,一支羽箭将挂着她的绳索射断。
那一日,大王骂了她很久,骂她不争气,骂她懦弱,骂她无能,然后一把弓就塞到了薛清欢的手中……
看着那把弓的一瞬间,薛清欢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方向,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身体,她不想死了,因为她还要报仇,还要报答大王的恩情,她不能死。
如今想起那段往事,恍如隔世。
也确实隔了一世。
“喂,你在想什么?问你话呢,听见没有?”霍扬扬伸出五指在薛清欢面前晃荡两下。
薛清欢回过神,把在面前晃荡的两只手给推开,说道:“我想起我娘了不行啊?”
“……行!那你再想想,你娘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你也教教我呗。”霍扬扬说。
薛清欢看着跃跃欲试的霍扬扬,想了想后回道:
“我娘说啊。要想把箭射好了,你首先得忘记自己是个闺阁女子这件事。任何事情,若是刚开始的时候就把自己给定性了,断绝了某些可能,那这件事十有八、九都是做不成的。”
霍扬扬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一开始认定了女子射箭不如男子,所以学的时候就会不断宽慰自己:我是女子,学的不好是应该的。在这番宽慰下,你能学好就怪了。”薛清欢说。
霍扬扬恍然大悟,觉得薛清欢说的很有道理,薛清欢抿唇一笑后,说道:
“我告诉了你这么大的‘诀窍’,你这把弓……”
薛清欢意有所指,霍扬扬立刻会意:“送你送你,早就说了送你的嘛。不过下回我让你教我射箭,你可不许推辞。”
“好,一言为定。”
两人从射箭场有说有笑的走出,霍扬扬看着傲娇,但熟了以后比较健谈,自问比薛清欢大一岁,跟她讲了好多大京府的事情。
并不知道在观客台上,有几道目光正追寻着她们。
一位妇人将帷帽上的纱帘掀开,露出一张雍容的脸庞,对身边的年轻男子问:“那就是安乐侯府的小娘子?左边那个?”
年轻男子阮文霁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说道:“嗯,姨母觉得怎么样?”
那妇人放下纱帘:“不怎么样。你娘定然不会同意你娶这样一个既出身不正又泼辣凶蛮的女子为妻。但若为妾的话,说不定还有希望。”
阮文霁扶着那妇人起身,这妇人是镇国公夫人的胞姐,阮文霁的亲姨母,自小对阮文霁疼爱有加,当年镇国公夫人随军,便是将阮文霁放在这位姨母身边长大的,所以阮文霁对她的感情并不比亲生父母要少。
“姨母,我不要她做妾。我要明媒正娶她做正妻。”阮文霁扶着姨母下台阶,与她明说心事。
“你就这么喜欢那姑娘吗?非她不可?”阮姨母问道。
阮文霁想了想这个问题,回道:“倒也不是非她不可,就是觉得,娶这样一个女子为妻,应该还挺有趣的。您知道的,我不喜欢太古板的,说话走路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千篇一律,有什么意思。”
“你呀,看着长大了,实际上还跟个孩子似的。像你家那样的门第,娶妻娶的是有趣吗?娶的是前程,是家世,那姑娘若是安乐侯府的嫡长孙女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流落在外的庶孙女,这种身份,你娘能让你纳她为妾都算是好的。”阮姨母说。
“我知道我娘的脾性,这不才想请姨母出面说和说和嘛。”阮文霁抱住阮姨母的胳膊甩了两甩。
阮姨母是看着他长大的,待他如亲子般疼爱,一声叹息过后,妥协道:
“好了好了,我答应帮你去你娘面前说两句,不过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又道:“咦,对了。那女子不是得了个第一嘛,那她就该参加中秋宫宴的,到时候我带你娘去瞧一瞧她,说不定那丫头就合了你们mǔ_zǐ的眼缘呢?”
阮文霁想想也是,遂点头:“行,那一切就有劳姨母多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旦节快乐!2020,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哒。从今天做起!!!
第60章
随着各院友谊比赛的结束, 薛清欢也终于迎来了尚贤院一年一度的暑休。
第一天休假, 薛清欢晚上吩咐了阿吉, 让她早上别喊, 打算睡到自然醒再起来,却没想到一大早的时候,阿吉还是来敲门了。
“小娘子,你起来了吗?叶嬷嬷来了。”阿吉在门外喊了一声。
薛清欢听见声音, 迷迷糊糊的从床铺坐起,喊了声:“进。”
门被阿吉从外面推开, 薛清欢就看见她身后跟着个人, 应该就是叶嬷嬷了。
“嬷嬷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薛清欢揉着眼睛问道。
“小娘子,不是嬷嬷说你,这日子过得也忒怠慢了。日上三竿还未起身呢。”叶嬷嬷说。
原本已经掀了单薄的床单下床的薛清欢听了叶嬷嬷这句话后, 干脆又躺回了床上:“嬷嬷要是没事就回去,别打扰我休息。”
叶嬷嬷被噎了一句, 知道这位的脾气,可不敢真的惹,只得老实诉说来意:“小娘子别睡了, 今日侯夫人要带小娘子去降香, 待会儿就出发,小娘子还是快些起来梳洗一番吧, 可别叫侯夫人等你。”
薛清欢看着床铺上方的承尘,问道:
“侯夫人要带我去降香?世子夫人和大姐姐、二姐姐她们也去吗?”
“自然是一起去的,小娘子还是快着些吧。”
叶嬷嬷敷衍了一句后, 不多做停留,直接告退。
阿吉进屏风为薛清欢梳妆,纳闷道:“侯夫人怎的突然要带小娘子去降香?着实奇怪。”
薛清欢也觉得很奇怪,若侯夫人是想去降香,带薛娴珺、薛娴雅她们去很正常,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主动带上薛清欢吧?
可她毕竟是侯夫人,就算侯爷说了让她不许为难卞氏和丽香雅苑的人,但带她一起去降香这件事上,侯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反而薛清欢若是不去才是错,她倒不怕犯错,就怕别人用她的错惩牵连她身边的人。
卞氏在待产,薛冒在待考,两个都是经不起牵连的人。
所以,薛清欢明知道侯夫人这么做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深意,还是乖乖去了,不过,心眼儿肯定是要留一个的。
**
半晌后,侯夫人王氏在马车里等了片刻,对外问道:
“还没来吗?”
马车外的叶嬷嬷往门内看了又看,几乎望眼欲穿。
薛娴珺放下车帘子,对侯夫人略带不满道:“祖母,您干嘛非得带上她呀。有我和雅姐儿陪您还不够吗?”
侯夫人抬眼看了看她,没说话,就听外面叶嬷嬷的声音传来:
“来了来了,总算来了。咦……”
叶嬷嬷的惊疑声中,还隐约听到了几声犬吠,薛娴珺和薛娴雅对望一眼,掀开车帘子向外看去。就看见穿戴整齐的薛清欢从侯府门内走出,手里牵了条人高马大的黑狗。
“小娘子,您这是做什么,这是去降香,您怎的还带条狗去呢?像什么样子。”叶嬷嬷已经想象到侯夫人此时此刻的脸色,赶紧先发制人的指责起了薛清欢,生怕侯夫人怪她办事不利。
薛清欢牵着小黑停下,说道:“寺庙规定上香不能带狗的吗?我以前去的时候,看见好些夫人娘子都抱着猫狗去呢。”
“……”
叶嬷嬷无语,心道,人家夫人娘子抱着的是狮毛狗,波斯猫,个顶个儿的可爱灵巧,你这都快抵上一匹小马的狗跟那些个猫狗能一样吗?
然而,薛清欢好像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往侯府门前的两辆马车看了看,对叶嬷嬷问:
“我坐哪辆?”
叶嬷嬷紧盯着小黑,回了句:“侯夫人请小娘子一同上主车来着,可你这个……”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让薛清欢把狗留家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薛清欢动作敏捷的掀开了主车的车帘子,她让狗先跳了上去,谁料狗刚出现就听见车厢里传来薛娴珺和薛娴雅激动的叫声:
“啊……狗!有狗!啊啊啊。”
薛清欢也跃上马车,进到车厢里,就看见侯夫人和薛娴珺、薛娴雅三个人缩在角落里,小黑坐在地上,不明所以的舔了舔爪子。
“薛清欢!你想干什么?快把这畜生赶下车去。”侯夫人惊恐的尖叫。
她本来就不喜欢狗,更别说是这么大的狗了,看一眼都觉得恐怖。
薛清欢拉着小黑脖子上的狗绳,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稍微长出点肉肉的后背,说道:
“侯夫人慎言,小黑是御犬,御赐的犬,可不是什么畜生。”
侯夫人当然知道这狗是怎么回事,薛清欢掉下狮园那日不知怎么回事从宫里带回来的,正因为是御犬,所以侯夫人才容她养在后院之中,但同意她养归养,却绝对不会同意跟它共乘一车的。
“你,你,你,那你给我下去,坐后面的车。”
侯夫人稍微冷静一点后对薛清欢发号施令。
薛清欢本来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刻称是,爽快的带着小黑上了后面一辆供下人坐的车,跟前车的情况差不多,基本上小黑一跳上去,原本已经等在车里的丫鬟婆子都吓得跳车了。
最后没办法,叶嬷嬷只好让马房火速又安排了一辆,让薛清欢带着狗单独坐一辆,三辆马车浩浩汤汤的往寺庙去。
侯夫人带她们去的不是城外的景德寺,而是就在城中的龙津寺。
侯府的车马停下之后,薛清欢牵着小黑直接下车,站在主车旁边,乖乖的等侯夫人和薛娴珺她们下车,侯夫人一路上的心情都被薛清欢带来的那条狗给破坏了,下车之后也没给薛清欢一点好脸色。
她们走在前面,薛清欢乐得轻松走在后面,牵着小黑边走边逛。
小黑伤好了以后就一直在侯府的后院待着,难得出来一趟,也是万分新奇,这里看看,那里闻闻,偶尔再抬抬脚,留下一些痕迹。
老远的,薛清欢就看见侯夫人在寺庙门口遇上了另一家同来上香的人家,与那家夫人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还指了指薛清欢所在的方向。
薛清欢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她也没别人了,那侯夫人和那夫人就是在看她!
叶嬷嬷这时过来,因为有小黑的存在,只敢离薛清欢十步以外,对她喊道:“小娘子,侯夫人让您快些跟上,她有话与您说。”
看到那夫人的时候,薛清欢基本上就明白侯夫人今日带她来上香的目的了。
薛清欢将小黑换了个手牵,喊住叶嬷嬷,问了句:“那是谁家夫人?”
叶嬷嬷看了一眼,回道:“忠平伯夫人。小娘子还是快些过去吧,别叫伯夫人久等了。”
忠平伯夫人。
薛清欢回想这个名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倒不是说忠平伯府有多出名,而是因为忠平伯府有一位郎君很出名。
那位郎君是忠平伯的次子,他与一个戏子的恩怨情仇当年可是街知巷闻的。后来为了那戏子,失手将兵部尚书的独子给开了瓢,没多久就死了,出殡当天,兵部尚书亲自带兵把忠平伯府上上下下都给砸了,擒着忠平伯和他那杀人的次子到儿子坟前磕头谢罪。
像这种事情薛清欢平常倒是不怎么记,可唯独对这件事记忆尤深,怎么说呢,因为这件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戏子,他是个男的,所以薛清欢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颇为震惊,自然而然就记下了。
薛清欢牵着小黑上前,还没到侯夫人跟前,就被两个婆子拦下,不许她牵狗过去,薛清欢刚要跟她们理论,就见一个忠平伯府的嬷嬷来传话,说道:
“伯夫人说她也想看看御犬长什么样子,请四小娘子牵过去吧。”
两个婆子得了令,自然不敢阻拦,薛清欢得以上前。
寺庙中今日很是清闲,没什么香客。
忠平伯夫人与侯夫人并肩而行,薛清欢过去之后,忠平伯夫人特意停下脚步,回首对薛清欢笑了笑,而后将目光落在小黑的身上,说道:
“这便是御犬吗?果然威武。”忠平伯夫人像是不怕狗,说完之后,还欲伸手摸小黑的狗头,小黑低吼一声,像是要把忠平伯夫人吓退,薛清欢用脚碰了碰小黑,让它别动,小黑有灵气,感受到薛清欢的意思后,这才站在那里让忠平伯夫人摸了一下。
“真听话。我听你家侯夫人说,这御犬救过四小娘子的命?”忠平伯夫人对薛清欢问。
薛清欢倒是没想到忠平伯夫人居然对人这般和气,她素来不跟和气的人为难,闻言点头回道:“是。小黑救过我的命。”
“万物有灵,诚然不假,犬是最为忠诚的,比人好多了。”忠平伯夫人有感而发,对薛清欢温和一笑后,便牵上了薛清欢的手,说道:
“我与四小娘子一见如故,很是喜欢,今日小娘子便陪着我降香可好?”
薛清欢往一旁侯夫人看去,侯夫人敛眸一笑:“有什么好不好的,夫人这是抬举她了。欢姐儿,今日你便随忠平伯夫人一同上香吧,机灵着些,千万别惹祸。”
侯夫人说完这话后,就带着薛娴珺和薛娴雅率先入庙,侯府众人跟随其后鱼贯而入,居然真的把她留在了忠平伯夫人身边。
薛清欢只得一手牵着小黑,一手扶着忠平伯夫人,陪着她从寺庙的正殿走到偏殿,又在禅堂之中领受了圣水,添了香油。
忠平伯夫人确实是个很和善的人,跟薛清欢说话也是颇有耐心,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两人相处的还算融洽。
到了中午用斋饭的时候,薛清欢也跟着忠平伯夫人到了斋堂里,随意吃了一些素菜,忠平伯夫人说要去斋堂后面的禅院休息一会儿,让薛清欢到园子里稍微逛一逛,等她休息好了就出来。
正好小黑也在斋堂待的不耐烦,薛清欢就牵着它到园子里去了。
找了一处清静的地方,薛清欢才将早早藏在荷包里,用油纸包一层层包裹起来的肉干拿了出来,小黑像是闻见了香味,一直围着薛清欢的周围转悠,嘴里不时留下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