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欢被挤得直叹气,耳边全是小娘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心里估摸着不等这些狮子进食完,她是脱不了身的,便也认命了。
可挤着挤着,薛清欢就隐约觉得不对了,因为在一众小娘子的叽喳声音中,她似乎还听见一点其他什么声音,像是——木头快要断裂那种。
薛清欢纳闷的循着声音低头望去,暗叫一声‘糟糕’的同时,拦在她们面前的围栏居然直接断了,可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动,断掉的围栏掉下狮园,薛清欢大喊一声:“别挤了,围栏断了!”
喊完之后,感觉拥挤的力量稍微松了一些,薛清欢再用脚勾住围栏的底部,总算没摔下去,谁料她听见身边薛娴珺和另一个小娘子的惊呼声,她们没有薛清欢的身手,围栏断裂后也没抓到什么借力点,被挤得眼看就要掉下去,正放声大叫。
薛清欢见状赶忙伸手拉了她们两个一把,另一个小娘子还好,借了点力就站稳了脚,可薛娴珺不住尖叫的同时,抓住薛清欢就像是抓住了溺水时的救命稻草,把整个人下坠的力量都放到薛清欢的手上,薛清欢就算身手再怎么好,也经不起薛娴珺这么拉扯,无奈之下,只能用尽全力把胳膊奋力一甩,把薛娴珺往后推了推,而她自己因为用力过大,挪动了脚下勾住的围栏掉下了狮园。
御兽园这一角发生了变故,宫人们吓得赶紧跑过来舒散人群,隐约听见人群中有人喊道:“有人掉下去了,快救她呀!”
也听见有人喊:“赶紧把围栏围上呀,狮子要扑出来了!”
总之御兽园中极其混乱。
薛清欢从上面摔下来,沾了一身泥水,刚爬起来就听见一声震天响的狮吼传出,隐隐还夹杂着几声‘咩咩’的声响。
薛清欢正疑惑这时候怎么会有活羊叫唤,就听见上面有宫人大呼:“是狮王,狮王要跳上来了,赶紧,赶紧拦住啊。”
这一声喊叫才让薛清欢认清了自己所在的环境,就看见远处一道快如闪电的矫健身影如疾风般朝她扑过来……
**
遗风亭中,宣成帝和赵肇对面而坐,中间放了一张棋盘。
赵肇的身后摆放着屏风,为他遮住周围的风,肩上披着毡子,腿上盖着绒毯,小暖炉放在绒毯上,在棋盘落下一子后,手就赶紧放回小暖炉上捂着。
宣成帝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要不进殿里去吧。”
赵肇摇了摇头:“殿里闷的很,这里敞快。”
宣成帝没有坚持,看着棋盘对身后拿着拂尘的总管太监说了句:“再加两个暖炉来。”
总管太监领命去办,赵肇在这个时候,紧跟着宣成帝之后落下一子,然后成功吃掉了宣成帝三颗棋子,无情说道:“该您了。”
“我给你加暖炉,你吃我棋子,不厚道吧。”宣成帝控诉。
赵肇幽幽一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沙场无父子。”
宣成帝:……
就在这时,有宫人急急来报:
“启禀陛下,御兽园狮园的围栏突然断裂,怕是有猛兽跑出,请陛下移步宫殿,以免被猛兽冲撞。”
宣成帝和赵肇对视一眼,好好的狮园围栏怎会突然断裂?
“什么?”
宣成帝起身,一把将棋盘拨乱,赵肇手里还拿着一颗准备落在杀处的棋子,这一子下去,至少能吃四颗,就这么给人强行赖掉了。
“可有人员伤亡?”宣成帝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宏声质问宫人。
那宫人回禀:“回陛下,暂时还未有人员伤亡,但是疑似安乐侯府的一个小娘子掉下了狮园,现在奴才们正在紧急施救。”
宣成帝刚要开口,就见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的赵肇忽然站起,沉声问道:
“可知是安乐侯府哪位小娘子?”
宫人想了想后,回道:“从前没见过来宫里,就听说是安乐侯府的,还不能肯定。”
“不能肯定就去问,杵在这里做什么!”宣成帝话音刚落,就见赵肇迅速起身往亭外走去,正好遇见了迎面走来的禁军统领韩崇,韩崇执剑与赵肇行礼,他都没回,径直远去。
韩崇来到宣成帝面前,说道:“陛下,御兽园出事了,遗风亭离御兽园不远,您还是先移步殿中吧。”
宣成帝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去御兽园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御兽园此时危险,还请保重龙体。”韩崇劝阻。
但宣成帝坚持要去,他也没办法,只得赶忙调集五十禁jūn_duì伍跟着宣成帝往御兽园的方向去。
第36章
薛清欢前世经历过各种艰难险阻, 却也从来没有落入今日这般的险境。她被逼到角落,周围狮群虎视眈眈, 若非周围有零散肉食, 它们应该早就扑上来了。
而此时一道黑色矫健的身影拦在薛清欢身前, 正是刚才吃了薛清欢几个桃子的那只大黑犬,它刚才已经跟狮王走过一回,后脚被狮王咬了一口, 正鲜血淋漓,微微颤抖, 但它依旧勇猛拦在薛清欢面前狂吠,而那只被激怒的狮王正发出危险的嘶吼, 缓缓靠近。
薛清欢从背后假山石上捡了几块碎石捏在手中,屏住呼吸, 做好准备,当狮王再次来袭跟黑犬缠斗在一起的时候,薛清欢看准时机立刻出手,将手中碎石弹射而出, 瞄准的是那狮王的眼睛, 一次未中, 被狮王躲开了, 第二次终于中了,狮王右眼被碎石击中,放开了咬住黑犬腿肉的大口,黑犬摔倒在地, 呜咽着坚强爬起。
狮王瞎了一只眼睛,暴怒狂吼,整个御兽园内外都能听见它震天的吼声。
薛清欢来不及多想,跑到黑犬身边将它抱了起来,好在它虽然高但是瘦,薛清欢勉强能抱得动它,要是再稍微重一点,可就够呛了。
正逃跑无路入绝境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掠下,拉着薛清欢和她手里抱的狗,几个飞跃就上去了。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赵肇紧张问。
薛清欢摇头,比起自己她更担心怀里的黑犬,将他平放到地上,查看他两条腿上血流不止的伤口。
赵肇见她无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刚才他一路寻过来,拨开人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薛清欢落在狮园中被群狮围困的画面,她虽然出手很快,打了那狮王一只眼睛,可这也彻底惹怒了狮王,若是再不出手相救,她必死无疑,来不及想太多,赵肇赶忙飞身下去救人。
宣成帝和韩崇也赶到现场,看见的就是赵肇飞身下狮园救人的场景,宣成帝虽面无表情,但袖中拳头已然捏紧,见他们都平安上来了,才对韩崇吩咐:
“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韩崇领命:“是。”
禁军的到来让混乱的现场安静下来,驯兽师赶到后跳下狮园,用特有的办法将狮群控制住,赶回洞穴,瞎了一只眼的狮王也被控制住。
赵肇蹲下身子,帮薛清欢查看黑犬的伤势,说道:
“应该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薛清欢查过之后也知道黑犬是体力耗尽,这才站不起来,它动作敏捷,每每从狮王口下避过要害,只是这獠牙扎进肉里的伤若不能好生将养的话,今后只怕会留下残疾。
想到这黑犬拼命保护她的样子,薛清欢鼻头就发酸,不敢跟赵肇多言,想起先前细节,头也不抬,佯做检查黑犬伤口,小声对赵肇说道:
“刚才狮王出现的时候,我好像听见羊羔的叫声。”
赵肇知道她避嫌,问:“羊羔的声音?你没听错?”
“绝对没有!”薛清欢说,看着黑犬痛苦的喘气,薛清欢犹豫着再度开口:“我想要它。”
赵肇听见后,看了她一眼,没给回答就站起身来,禁军控制的御兽园现场,宾客都已被驱散到外围,赵肇瞥了一眼那边十几个担忧害怕的小娘子后,又来到那围栏断裂的地方,从泥地里捡起两块碎木,拿在手中反复看了看。
宣成帝走过来,问道:“可有疑?”
赵肇将那两截木块递给宣成帝看,宣成帝看过之后,同样面色凝重,赵肇沉声说道:
“围栏断裂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若非那只黑犬和那女子拦着狮王,只怕狮王现在已经冲出御兽园了。”
宣成帝咬了咬下颚,转身走到薛清欢和黑犬身边,先是将薛清欢打量几眼后,才道:
“这黑犬颇有灵气,可它为何会护着你?”
薛清欢听见宣成帝的声音,慌忙回头跪在地上,想了想宣成帝的问题,回道:“大约是因为我先前喂它吃了几个桃儿吧,它要报恩。”
“桃儿?”宣成帝有些意外:“这大丹犬性情十分暴烈,居然几颗桃儿就给收买了去。不过虽为禽兽,却懂报恩,不错。”
说完后,宣成帝忽然转头问赵肇:“肇儿,你说这犬怎么处理?”
赵肇鼻眼观心:“伤成这样,活不成了吧。不如让狗奴给它个痛快。”
宣成帝不置可否,薛清欢却忍不住了:“不行!不能杀它!”
薛清欢的声音脆亮,又在激动时,一开声就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诸人只听宣成帝说:“为何不能?”
“因为,它救过我。我喂它吃桃,它便舍命相救,禽兽尚且如此,现在我若看着它死,岂非连禽兽都不如?请陛下开恩。”薛清欢说。
宣成帝看着眼前这跪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沾了泥巴脏兮兮的小娘子,觉得她的眼睛空前明亮,黑白分明,通透清澈。
“你先前那一手抛石技巧不错,既准又狠,小娘子家家,哪儿学的?”宣成帝又问。
薛清欢垂下眼睑,悄悄瞥了一眼大王的脚尖,斟酌回道:“我娘教的。”
“你娘会武?她出身武将家里?”宣成帝饶有兴趣的问起来人家的家常。
“并不是。我娘是商户,我爹是安乐侯失散了三十年的儿子,我和我爹是前不久刚被侯爷认回府里的。陛下,您能否过会儿再问我,小黑的伤再拖下去快要不行了。”
薛清欢尽量把自己的来历用最简洁的话说出来,最后直接出言催促宣成帝。
第一次有人敢当面拒绝他的盘问,宣成帝往一旁的赵肇看去一眼,赵肇鼻眼观心,仿若未觉,宣成帝的目光在他和薛清欢脸上回转两下后,挥手说道:
“罢了,这黑犬既与你有恩,那便赐予你好了,你且先带它去御兽医所一趟吧,领了药包扎好了再带回去。”
薛清欢惊喜抬头,喜笑颜开,对着宣成帝就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不等宣成帝喊她起来,薛清欢就高兴的转身抱起黑犬,在宫人的指引下往专门为御兽看医的医所去。
**
元阳殿中,宣成帝坐在龙案后,下面坐着三位妃嫔,一位皇子,站着三位皇子和一个禁军统领。
“御兽园围栏忽然断裂,这件事你们怎么看?”宣成帝冷声问道。
刚才达王、平王和哲王赶到御兽园的时候,禁军已经把情况都控制住了,他们只是看到个扫尾的过程,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回答宣成帝的问题。
达王率先开口:“臣问过当时御兽园的宫人,他们说往狮园抛出肉食之后,就有很多人都围过来看,人多拥挤之下,围栏受不住力就断了。”
“臣也问过,当时情况确实如二哥所言,臣还问了几位当时在场的人,确实是如此。”平王紧接其后。
哲王年纪最小,这种场合略微有点怯场,低头回道:“臣觉得两位哥哥说的不错。”
“归根结底都是妾的错,若是妾不安排客人去御兽园观赏的话,也就不会出现这场灾难。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良妃主动揽下罪责,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今天是她的生辰,那些客人不管怎么说都是以为她贺寿的名义才入宫的,虽说御兽园管理有问题,可若是没有这么多人拥挤的话,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所以,与其让陛下责怪她的不是,不如自己主动先揽下罪责,这就是个态度问题,良妃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即便这么说了,陛下也不会真的将罪责怪在她的身上。
果然宣成帝对良妃摆了摆手,让她坐下,贵妃从旁安慰:“妹妹不必自责,发生这种事情,也非你情愿的。”
“唉。”良妃一声叹息将无奈的情绪渲染的十分到位。
宣成帝不言不语,拧眉绕着龙案转了一圈,忽然对赵肇问道:“你怎么看?”
坐在椅子上的赵肇因为刚才跑了一趟,现在整个人都在发寒,肩上披着大氅,腿上盖着绒毯,手里抱着暖炉,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闻言说道:“臣觉得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说完之后,一旁沉默的韩崇也上前说道:“陛下,臣赞同大大王之言,此事绝不简单。”
宣成帝坐回龙案后头,端起一杯凉茶,喝了一口后说道:
“你们说说看,哪里不简单。老大先说。”
在场众人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宣成帝口中的‘老大’指的是谁,直到赵肇开口后才反应过来。
陛下继位前不是皇子,而是先帝临死前突然将皇位传给了他兄长的小儿子,就是如今的宣成帝,宣成帝在漠北长大,当皇帝之前,都没怎么来过大京府,突然皇位就落到他头上了,所以有的时候宣成帝说话,颇带一些市井人家的气息。
“御兽园的围栏断裂,看起来像是受人挤压导致,可当时围在狮园外的不过十几个小娘子,她们纵然往前挤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力道能把围栏挤断。”赵肇将暖炉捧到心口,如是说道。
平王略有不服,辩道:“长兄此言差矣,要知道十几个人的力气加起来可是很大的,如果她们一同用力的话,便是再来两道围栏,她们也能挤断的。”
韩崇说:“依平王所言,那些小娘子不是去看狮子,而是特意去推城墙的。”韩崇说完之后,对帐帘外的宫人招了招手,那宫人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截木头,一端平整,一端不平整。
“陛下,诸位娘娘,王爷请看这里。这是御兽园断裂的围栏,此一端明显是被人事先锯过,若真是人力推到围栏,那这断裂口绝不会这般平整。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韩崇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还当众呈上了证据。
三位皇子围过来看过之后,达王就立刻改了口:“如此看来,确实不像是意外了。只是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想让那些围过来的小娘子掉进狮园里吗?”
“不至于,那些小娘子都是临时决定去御兽园玩耍的,背后之人怎么可能知道当天有谁会去呢?”韩崇说。
“那是怎么回事?有人刻意锯断了围栏,哪儿那么巧,就有那么多小娘子围过去了,一围过去,围栏还就正巧断了。”平王想不明白个中道理。
“是喂食。”
赵肇将肩上的大氅裹得紧紧的,抱了一会儿暖炉后,身体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韩崇经他提醒,方才想到这一点:“没错。正如大大王说的那般,是喂食。如今是夏季,天气比较闷热,狮子大多在阴凉处乘凉,不肯出来,不仅是狮子,其他猛兽也是如此,因此前去逛御兽园的客人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个时候,狮园里抛出了肉食,狮子全都出来觅食了,客人看见狮子出来,自然蜂拥而上,围栏就此断裂。大大王,您是这个意思吧?”
赵肇点点头:“韩统领说的不错。”
达王上前踱步,仍有疑惑:“可这目的还是不知道呀。”
赵肇看了一眼宣成帝,语惊四座:“背后之人的目的是父皇。”
元阳殿中一阵死寂。
“长兄所言可有证据?”达王问。
不怪他这么震惊,御兽园围栏倒塌之事如果牵扯到弑君这层面,那可就闹的太大了。没有证据的话,轻易不敢下此定论的。
赵肇没有他辩解,而是一个击掌,外面就有两个侍卫押着个穿着御兽园衣裳的小内侍进来。
小内侍跪下之后,吓得抖如筛糠,赵肇指着他说道:“这人在御兽园围栏断裂之后,牵着一头羊在狮园周围走动,狮子爱吃活羊,他便是想利用活羊将狮王引出狮园,若说幕后之人锯断围栏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娘子,而是他需要有人涌过来将围栏推断,为狮王出园创造有利条件,而狮王一旦从狮园脱困,不用怀疑,这人定会牵着活羊,将那狮王往遗风亭引去,那个时间点,父皇就在遗风亭中。”
赵肇将事情的经过就这样猜测了出来,那跪在地上的小内侍突然身体一阵抽搐,口吐白沫,眼白上翻,居然在所有人面前服毒自尽了。
小内侍一死,也就侧面证明了赵肇的推论是正确的。
元阳殿中众人面面相觑,贵妃迅速对达王使了个眼色,达王会意,上前说道:
“此事若为刺杀事件,兹事体大,臣愿受理调查,请父皇恩准。”
禁军统领韩崇亦拱手上前:“保护陛下乃臣之责任,如今有刺客混入宫中行刺,如此胆大妄为,臣亦愿为陛下追查幕后真凶。”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禁军统领,同时请命追查凶手,宣成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回转几趟后,将手指向了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的赵肇。
“你来查。”宣成帝说。
殿中所有人全都愣住,就连赵肇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造型,为难道:“父皇觉得,我这样的,能查什么?”
其他人也是这心声,心道大大王都快抖得冻起来了,能查什么呀?
唯独韩崇面如凌霜,想起先前看到大大王飞身下狮园救人的景象,下颚暗自紧咬。
宣成帝并不觉得自己的命令下的荒唐,说道:
“你不是说你要留在大京了吗?那总得做点什么吧。”宣成帝看了一眼其他三个儿子,又道:“你什么都不做,留在大京吃闲饭,你让你的几个弟弟怎么想?对日日忙碌的他们公平吗?”
三王:……
父皇啊,我们愿意给长兄吃闲饭啊,我们并不介意多做点事啊,我们绝对不会觉得不公平的啊!
赵肇被宣成帝的一连三问弄得没法拒绝,好像拒绝了,他就是个只会吃闲饭的废物。
“可,可我怎么查?人手呢?”赵肇发出灵魂质问。
宣成帝想想也是,扶着龙案点了点龙头:“嗯。有理。”
众人忽然松了口气,陛下终于恢复理智了。大大王常年离京,没有人脉,没有根基,没有母族,什么都没有,靠他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再说了,这么好的一个表现机会,凭什么给他呀!
谁知刚想完没多久,众人就听见宣成帝又追加一句:
“大理寺卿告老还乡了,这位置暂时也没合适的人选,要不你先委屈一下,做个代大理寺卿如何?大理寺上下与你调遣?”
元阳殿众人:我的个妈妈咪呀。一开口就给了个大理寺卿的实缺,居然还叫‘委屈’?
三王心想,这样的委屈,请父皇务必给他们也来几打!
第37章
尚衣局、尚膳局、尚药局、尚仪局的四位三品尚宫跟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身后, 走在出宫的路上,这四位尚宫都是如今宫中如日中天的女官, 在官家和皇后面前都极有体面, 此刻却都像初入宫时那般毕恭毕敬。
前头走的老嬷嬷并未着宫装, 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嘴角下垂,法令略深, 一看便知是位严厉的老人。
这便是国子监尚贤院的院长卢先生,曾历经三朝, 为前两任皇后的教习嬷嬷,官拜正三品, 女官第一人。她身后的四位尚宫,可以说都是她一手培养提拔的, 因此不管什么时候卢先生入宫,四位尚宫只要有空的话,就一定会恭迎恭送,亲随其后。
先前卢先生刚从皇后娘娘宫中出来, 四位尚宫此时送她出宫。
经过御花园西南角时, 就看见一个满身是泥的官家小娘子, 狼狈的跟在宫人身后飞奔而过。
宫中禁止衣衫污乱, 禁止奔走疾行,看见这画面,尚仪局的杜尚仪忍不住说道:
“在御花园奔走,成何体统?”
卢先生却是觉得那一闪而过的脸很是熟悉, 问道:“那是谁家女眷?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她开口问了,身后尚宫定然要回答出来,便唤了一个看守御花园的内侍过来询问,内侍说:
“回尚宫,那是安乐侯府的小娘子,先前掉进了狮园,她怀里抱的是一条受了伤的黑犬,陛下赐给她了,她正抱着黑犬去医治呢。”
“师父,今日乃良妃生辰,陛下泰和宫设宴请群臣贺寿,安乐侯府的小娘子定然是入宫贺寿来的。”尚仪女官如是说。
卢先生点点头,口中念叨了一句:“原来是安乐侯府的小娘子。怪道……还真是个热心肠的。”
“师父您说什么?”尚仪女官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卢先生转身对四个徒弟说:“你们都回去吧,主子们要人伺候,不必每回都来送我。我一个人出宫就可以了。”
四位尚宫还想说什么,只见卢先生摆摆手,意思很坚决,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几位尚宫面面相觑,师父的脾气她们知道,说一不二,说了不要送,那就是不要送的,若太过客套,反而惹得师父不高兴。
**
薛清欢把黑犬抱到医所,让犬大夫给它包扎完上好药,薛清欢再吭哧吭哧把它抱回泰和宫。
御兽园突然出了事故,宾客们也都没了赏玩听戏的兴趣,有些人都已出宫去了,安乐侯府也走的差不多了,因为薛娴珺受到了惊吓,留下来等薛清欢的只有薛康和薛冒两人,看着薛清欢一身狼狈抱着狗出来,薛冒率先上前。
“欢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薛冒问。
他知道薛清欢掉下狮园的时候,已经是御兽园被封的时候了,他进不去,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焦急万分的在外面等。
薛清欢摇头:“我没事,爹。”
薛冒反复确认之后才稍微放心,这才看见她怀里抱的大狗,说道:
“这是什么?”
“狗啊。”薛清欢说。
薛康的脸上露出些许嫌弃,不过碍于薛冒没表现出来,知道薛清欢追加一句:“这是陛下赐给我的。”
“陛下赐的?”薛康惊讶的往送薛清欢回来的宫人望去一眼,只听那宫人肯定道:“确乃陛下所赐,侯爷莫要担心。”
薛清欢随便抱的一条狗和御赐的狗,那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薛康顿时没了脾气,任由薛清欢抱着,三人出宫。
回到家中,薛清欢一进院子就喊阿吉,阿吉出来后看见薛清欢手中抱着一条受伤的狗,问道:
“小娘子,您怎么抱了条狗回来呀?”
“这不是狗。”薛清欢正色道,阿吉一愣,低头再确认了一遍,这不是狗是什么?
“这是我的救命恩犬。”薛清欢说:“今日若非它,你家小娘子我约莫是要血溅宫廷了。快去准备个窝,它受伤了,得好生养着呢。”
阿吉还不知道今日宫中发生的凶险事,但听薛清欢这么说了,自然不敢多问,下去准备去了。
薛清欢一直等阿吉把狗窝准备好,才亲自抱着黑犬过去,放下黑犬的时候,它喉咙里还发出呜呜之声,薛清欢轻抚它的脑袋,说道:
“小黑,从今以后你就住这里啦。”
黑犬有灵,仿佛通人性,薛清欢说了那句话以后,呜呜之声就小了些,用脑袋蹭着薛清欢的手,感觉无比亲近。
“小娘子,这黑狗好有灵性。”阿吉蹲在一旁感慨。
“那是自然。若无灵性,又怎会舍命救我?阿吉,去准备些肉汤饭来,我问了御兽园的人,说它不怎么吃生肉,那以后咱就把肉煮一煮给它吃,少放一点点盐就可以了。”薛清欢刚才特地问了御兽园的宫人如何饲养犬类,以免回来饲养不对。
“是,奴记下了。”阿吉说完,又看了看薛清欢的衣裙,说道:“小娘子还是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这里交给我,我会照顾好这黑狗的。”
“什么黑狗。”薛清欢纠正:“它叫小黑。”
阿吉疑惑:“它不是御赐神犬吗?叫‘小黑’是不是不威武?”
“哎呀你不懂。贱名好养活。”
“……”
**
薛清欢安顿好了小黑就回房洗澡换衣裳了,清清爽爽的走出房间,正打算去瞧瞧小黑睡了没有,阿吉急匆匆的跑过来,薛清欢还以为是小黑有什么状况,赶忙迎上去:“小黑怎么了?”
“不是小黑,是侯夫人。侯夫人听说小娘子回来了,命人传您去问话呢。奴瞧着那传话的嬷嬷态度可不太好。”
薛清欢想该是因为御兽园的事情侯夫人找她麻烦了。
她没有立刻就去,反而先去看了几眼小黑,喂它喝了些水后才慢悠悠的动身去主院,到主院垂花门的身后,正好遇见了想再去传她的叶嬷嬷。
叶嬷嬷领着薛清欢入内,侯夫人正脸色铁青的歪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世子夫人和薛娴珺、薛娴雅都守在一旁,薛娴珺的眼睛红红,像是哭过的样子。
“侯夫人,四小娘子来了。”叶嬷嬷躬身来到侯夫人身边,小声说了句,像是怕声音大了吵醒侯夫人似的。
侯夫人果然没听见,又闭了一会儿眼睛后,才缓缓转醒,眼皮子蔑着,由丫鬟扶着坐起,开口就问薛清欢:
“你可知错?”
“不知。”
薛清欢确实不知,对侯夫人也毫无惧意。
“大胆。”侯夫人一拍罗汉床的头板,指着薛娴珺说:“今日你差点把珺姐儿挤下狮园,若非她福大命大,还真就被你害了。”
薛清欢可算弄清怎么回事了,不回答侯夫人的话,而是冷哼一声走到薛娴珺面前,阴沉着脸问她:
“侯夫人说我害你,我到底是害了你,还是救了你?”
薛娴珺见她脸色不善,想起她在狮园里跟狮子对峙的样子,这人可是连狮子的眼睛都敢打瞎的。
咽了下口水,薛娴珺迟疑:“我,我……不,不知道。当时那么乱,我怎么记得那么多。”
薛清欢眉峰一挑:
“谁害你,谁救你,你都分不清,我怀疑你这脑子读书读的进去吗?便是一般乡野村妇,也不至于如你这般糊涂吧。怎么着?就因为怕被府里长辈责怪,你就胡乱攀咬一气儿,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就能好过了是吧?真瞧不上你这样的!还侯门贵女呢,你贵个屁!”
薛娴珺傻眼了,从小到大她还从没听过有人当面对她说这般污言秽语,一时接受不了,眼圈又红了:“你,薛清欢你敢这样说我。”
“我有何不敢?倒是你,你敢举天发誓是我害你的吗?我是推你的还是拉你的,你敢发誓吗?”薛清欢现在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当时就不该心好,拉这白眼狼上来,害的自己掉下去,现在她还倒打一耙,真够无耻的。
“我,我……”薛娴珺自然不敢发誓,她知道是薛清欢拉她上去的,只不过刚才回来之后,祖母问话,她不敢说真相,于是就顺着祖母的话把责任推到薛清欢身上,把她和薛清欢做的事情调换了一下。
世子夫人将这些看在眼里,女儿是她生的,她怎会不知是什么性格,若薛清欢真的推了她,只怕现在早就哭的满府皆知,缠着侯夫人置薛清欢的罪了。但她今天只是哭诉自己如何如何害怕,不合常理。
“行了。便是欢姐儿你没害珺姐儿,那你也不该对她口出污言,那个字……委实不雅。”
世子夫人直接换了个方向针对,因为她能想到的事情,侯夫人也能想到,侯夫人是真的不知道珺姐儿的性子吗?为的就是借题发挥,找个理由处置薛清欢。
“牙尖嘴利,污蛮不堪。今日侯府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若是今后因为你,府中其他小娘子被外界诟病,你担得起责任吗?”侯夫人不管薛清欢犯的什么错,只要犯了错,她就能借故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