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审问大臣惊堂木一敲,叱道:三皇子那日去了寒山寺,根本不在围场。
蒲春惴惴不安地说:小人不敢有一句虚言。
那日在马棚里看到的人,的确是三殿下。
审问大臣刚想把这人押下去,一直坐在案后沉默不语的封长行突然问:后来呢?
蒲春直起身,眼里有些恍惚,像是在仔细回想那晚的情景。
后来我亲亲眼看到三三殿下拿起掉在地上的珠钗插进左贤王的右眼然后搬起石头往左贤王的后脑砸去。
胡说八道。审问大臣冷笑道:据当时发现的人说,左贤王被人发现时,伤体呈仰面朝上,你这说法岂不是自相矛盾。
谁同你说他是仰面朝上?一言不发的楚晏猛地开口,如炬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审问大臣,凉凉道:那晚我们并未进去,只有匈奴和邬尔莎公主进了马棚。
难不成你是从左贤王口中得出的结论?还是那晚你亲眼看到了不成。
审问大臣吓得脸色刷白,连忙起身解释:回王爷,是微臣言辞不当,望王爷恕罪。
楚晏别过视线,并不理会他的告罪,看向上方的封长行,缓缓道:还有驿馆被烧一事,臣率兵抓到了纵火人之一,正关在府内,审问便知背后是何人所指使。
封长行嘴角微勾,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冷得像是掺了冰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楚东歌,幽幽道:郡主,你那晚当真看到了三皇子?
楚东歌刚想开口,封长行突然很是深意地说:想清楚了再回答,毕竟若背条人命在肩上,以后可不见得会轻松。
楚东歌手心掐的一片通红,瞳仁深处震荡不安,她死死咬着下唇,惊惶不安地抬头,想寻求她二哥的帮助。
可这次她二哥却连余光都不曾施舍半分,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她迟迟拿不定主意,那审问大臣瞧出异样,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刚想问话,小春子却匆匆忙忙地从外面奔进来。
他欠身行礼,殿下,奴才有事禀告。
封长行漠然道:上来。
小春子弓着腰,踩着石阶走到他跟前,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封长行眼里微惊,侧目望他一眼,当真?
小春子急忙点了点头。
封长行食指摩挲着下巴,又问了句,贤妃娘娘在何处?
昨日去了寒山寺为陛下祈福,现在还未归。
封长行起身,不紧不慢地从案后走出来,踱步下了石阶,径直迈到楚晏跟前。
他眉眼深沉,低声道: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楚晏拱手弯身,殿下请讲。
我三弟失踪了。他看着楚晏看不出破绽的神色,阴晴不定地说,你把他给我找回来。
郡主一事便算了,我也不会再追究。
刚刚小春子说封寒萧不见了,封长行便觉此事有疑,毕竟,这时候不见,不明摆着让人往畏罪潜逃那方面去想。
可依他三弟从小就心机深沉的性子,哪能不知他的失踪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封长行心里猜测封寒萧并不是封寒萧自愿离开,而是被人故意藏起来顶罪。
至于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量,朝中除了这位站在面前的广陵王,封长行一时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可以。楚晏一口答应,但须臾,他又加了句,家妹年幼,加上生性胆小腼腆,这些日子应该吓坏了,望殿下高抬贵手,容她回府里住几日。
封长行眼里猝然阴沉下来,不可!
三日。楚晏迎接着封长行森冷的目光,徐徐道:三日若还没寻到三殿下的踪迹,我便同家妹一道来大理寺请罪,同时交出手中所有兵权。
封长行没料到他会下这么大的赌约,眼底闪过一丝讶然,话里有话地说:看来广陵王对此事很有把握。
楚晏波澜不惊地立在他面前,并不吭声回应。
见这人面不改色,封长行只觉胸口萦绕起一股郁结的怒火,良久,才扬起虚假又无懈可击的笑脸,广陵王与郡主兄妹情深,我也不忍出手阻挠。
他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楚东歌,温和道:既然广陵王把话都说这份上了,郡主今日便一道回府吧。
见楚东歌还傻愣愣地跪着,楚晏冷冷地提醒了句,还不谢恩。
楚东歌回过神,连忙磕了个响头,多谢殿下。
封长行笑而不语,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忐忑的审问大臣,此案择日再审。
是。
他负手往门外走去,小春子拿着拂尘,赶紧在后面跟着,快出门时,封长行突然回头,晦暗莫测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蒲春,意味不明地丢了句,我好像在何处见过你。
听到这话的蒲春一脸惊恐地磕了几个头,慌乱失措地说:小人几年前便被三殿下赶出了宫,太子殿下应是认错了。
封长行深深地觑他一眼,丢了句押入大牢,便转身离去了。
楚晏拉起楚东歌的手,不动声色地同额头磕破皮的蒲春交换了目光,随即又快速地别过视线。
出了皇宫,回府的路上楚东歌一直心事重重,埋着脑袋,默默地在软塌上坐着。
眼见着快行到王府门口,楚东歌突然低声地抽噎起来,楚晏像是没听到,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不是的
她压抑着哭声,哽咽着说:不是三皇子。
楚东歌突然跪下来,抓着楚晏的裤脚,语无伦次地哭诉着,二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日,我我害怕那个人压在我身上
想起父父王说的我就用用珠钗插了他眼睛后后后来他喊痛站了起来我看到后就准备跑
楚东歌喉咙哽塞,再也说不出口,连日来克制着的情绪终于全部爆发出来,哭的不能自已,豆大的泪珠子瞬间打湿了衣襟。
终于等到心情稍稍平复些后,她才抬起头,看向冷若冰霜坐着的二哥,脸色惨白道:他死了。
我跑的时候,他想拦我,我就推了他一下,但不知为何,他就这么倒了下去
楚东歌还想说话,楚晏突地伸手捏住她肉肉的喉咙。
二哥楚东歌瞥见她二哥眼里的阴鸷,有些害怕地喊了声。
楚晏语气生冷道:若你想死,我现在便亲手了结你。
楚东歌吓得瞳孔紧缩,后背寒毛直竖,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想可我不能让三皇子
那就闭嘴!楚晏冷声打断。
他的掌心危险地收紧了些,漆黑的眼瞳暗藏狠戾地盯着楚东歌,良久,见这丫头快吓晕过去时,楚晏才缓缓松开手。
劫后余生的楚东歌趴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想到刚刚差点被自家二哥杀了,她又很是委屈地落起了眼泪。
既然不想死,那就把这件事忘了,以后闭口不提。
楚晏冷冰冰地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听着没什么人情味儿,却让楚东歌心里诡异的平静下来。
错不在你,有错的人已经死了。
她红着眼眶,抬起头,怔愣地看向表情很是冷酷的二哥。
楚晏不知想起什么,神色突然有些别扭,低声说了句。
还有抱歉。
他没当好这个哥哥,现在和前世都是。
听到这几个字的楚东歌直接傻眼了,呆呆地坐在地上,待回过神来后,心里积压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欣喜若狂地起身扑进楚晏的怀里。
二哥!不必道歉,你也没错。
楚晏眼里难得柔软几分,犹豫着伸手放在楚东歌的头顶,把本就凌乱的发髻揉成一团糟糟的鸡窝。
第127章 冰棺
楚晏回府,已是傍晚时分,秋姨娘和朝落正焦急地候在朱红门前。
见他们一下马车,秋姨娘先是给楚晏行了礼,然后便拉着楚东歌问东问西,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处,结果还没说几句,便开始心疼地哭起来,双手捧着楚东歌的脸蛋,一脸心疼地说瘦了。
楚东歌含泪,也附和地点了点头,转身看到朝落候一脸担忧站在旁边,她又扑进朝落瘦弱的怀里,甜甜又乖巧地喊了声,抱歉,让你担心了,朝落姐姐。
你的手好了吗?
好了。朝落摸摸她的脑袋,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哑声道:没事就好。
吵着说饿的楚东歌晚上在秋姨娘屋里吃了三大碗米饭,干掉了半只烧鹅,一只肥肘子,另外还有大半只叫花鸡,茶余饭后,还赖在秋姨娘屋里,吃了一盘点心和橘子。
秋姨娘担心她吃太撑,晚上涨肚,便又拉着她在府里转悠几圈,结果才走到后门,就见重阳神色凝重地跨进门槛。
楚东歌喊了声,但重阳像是没听到,匆匆忙忙地朝楚晏院子的方向奔去。
楚晏坐在书案后,想着如何在三天之内,成功把楚东歌安排出京,正想的出神的时候,就见重阳推开门,大步地闯进来。
他想起这些天重阳被自己派去监视秋山先生的府宅,既然现在回来,那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楚晏从太师椅上站起身。
重阳紧皱着浓眉,神色瞧着很是沉重,今个入夜,有人准备接那秋山先生离开。
楚晏默然一瞬,又问:离开了?
没有。重阳沉声道:被我的鬼骑兵在城外拦了下来。
楚晏眼里倏地冷凝,很是凌厉地瞪向他,阴恻恻道:我记得之前同你说过,切莫打草惊蛇。
傅时雨还在宫里!
我记得。重阳表情不太好,他直视着楚晏燃着火星的双眸,缓缓道:但今晚如果是你,我想你也会把人拦下来。
听到这话,楚晏心里升起一丝奇怪,皱眉道:什么意思?
重阳重重吐了口气,压下心里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强装镇定道:我在秋山先生的府中看到了一个人。
听出他有话要说,楚晏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何人?
重阳神色认真地面向楚晏,一字一顿地开口。
傅公子!
这三个字如同是一道惊雷,炸的楚晏的脑仁嗡嗡作响,他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只能紧随着本能问道:他怎么会在秋山先生的府中?
重阳眼里升起几分苦恼,像是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后,他才困惑地回答道: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说他是傅公子又不是,但说不是,又像是傅公子。
楚晏听不懂他这拗口的解释,冷声道:说重点。
重阳挠了挠下巴,沉吟片刻后,才一脸不解地说:因为我看到的傅公子,是个
死人。
死人?!
楚晏退后两步,后腰抵住案几,他刚刚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刺骨的冰凉涌入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下意识地以为傅时雨又出了事,但又在后一个瞬间察觉到这件事大有蹊跷。
楚晏渐渐冷静下来,问:今晚发生的所有事,一字不漏全部说清楚。
重阳点点头,徐徐道来。
这几日,重阳整日整夜地守在秋山先生的宅子外,但并没有发现这位老先生有何古怪之处,平日里除了绘图书法,便再无其他日常活动,也基本不太出门,他院里的两个小厮平日里会出门采买些东西,但很快就会回来。
今日入夜的时候,重阳突然听到秋山先生的卧房内,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
他心里登时奇怪不已,悄无声息地跃下房檐,偷摸摸地到了秋山先生的寝居外,戳破窗户纸后,他眯起一只眼往里望去。
只见狭窄的卧房内,竟然出现了一件很是宽敞的密室,还未待看清,重阳就看到秋山先生的两个小厮,从那间密室里,运送出来一副偌大的冰棺。
光看外面,便极其昂贵华丽,显然这副棺材是大手笔制造而成。
秋山先生穿戴整齐,肩上还披着黑色斗篷,看样子像是要外出,他垂眸看了眼冰棺里的人,冷淡道:把人搬出来。
两个小厮应道:是。
其中一个小厮拉开冰棺的棺盖,另一个小厮则俯下身,把躺在棺材里的人搂腰抱了起来。
重阳凝神往那人的脸上望去,当俊美无俦的五官映入眼底时,他瞳仁紧缩,竟震惊的连呼吸都是忘了。
从冰棺里爆出来的是位男子。
他穿着件单薄的月白长衫,本就羸瘦的身子,当躺在那壮硕小厮的怀里时,更是显得脆弱不堪,肤色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能清晰映出根根的青色筋脉,面上瞧不到丁点血色,连眉眼都淡淡的,死气沉沉,了无生气。
而最令重阳感到惊诧的是,这男子的面貌竟与傅公子生的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另外一位傅公子。
唯一不同的恐怕只有,胸口里那颗起伏跳动的心脏。
因为眼睛尖的重阳,已然看出这位很像傅公子的男人没有了生命的体征。
他是个死人。
本打算跟踪他们出城的重阳,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找藏在暗处的鬼骑兵,趁他们出城不备的时候,除掉护送秋山先生的那几个侍卫,然后把秋山先生和两个小厮,以及那位同傅公子一摸一样的男人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