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谁也夺不走。
他手不能动,却如同豺狼虎豹,洪水猛兽般,硬生生面前的傅时雨逼到了帐篷的旮旯。
楚晏贴着傅时雨微微冰凉的侧颊,吐出的灼热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根,那块白皙细腻的皮肤瞬间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江山是我的,但你我也不会拱手让人。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干脆不再躲避,坦坦荡荡地迎接楚晏的视线,微笑道:世子莫不是忘了还有三皇子和六皇子了?
三皇子并不愚笨,这些年也一直韬光养晦,就算最后皇位落不到太子手中,世子想要拿到皇位,也很是艰难,再加上依楚家的权势地位,皇上肯肯会暗暗防备,对于世子来说,也是难上加难。
提到三皇子,楚晏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若想扶持一个人登上皇位,那三皇子的确是该他最该考虑的人选。
只是前世施绵绵的死,最后查出来跟他有几分牵扯,联想到傅时雨后来失踪,他也隐隐猜测和这人逃脱不了干系。
所以打从开始,他就没有让三皇子登基的想法,再者说,三皇子以后
世子!在帐外的重阳着急喊道。
你跟傅公子还在忙?
楚晏收起思绪,冷声问道:怎么了?
重阳掀开帘子走进来,禀告道:沈言亭跑了。
昨夜我把人抓进牢账里,准备等你发落,结果刚刚有将士来禀报说人已经不见了。
听闻这话的楚晏眼里微沉。
重兵把守,层层包围,这人竟还能逃的出去。
看来这些年倒一直小看他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重阳问道。
楚晏沉吟片刻,说:他们没走远。
沿着京城那条路追。
行。重阳道:那我现在就派兵去抓回来。
他刚准备出去,想起什么,将军让你去他帐里一趟。
让傅公子也一道去。
楚晏神色微沉,嗯。
应该是昨晚的事,他父王听到了点风声。
他看向旁边的傅时雨,淡淡道:等会你收拾东西,今晚便去凤阳城。
傅时雨不明他突然要自己离开军营,忽然想起这人还答应自己,要同去姑尓寨,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瘟疫耽搁了,他问道:姑尔寨,你什么时候去?
下月。楚晏往帐外走去,届时会让重阳找你。
傅时雨哦了声,急忙跟上他的脚步,直觉敏锐地问:要出什么事了?
楚晏烦绪翻涌,面上却没什么异样,说了句没事,就默然不语地往广陵王所在的中军帐行去。
两人进来时,广陵王正伏案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他搁下沾着墨汁的狼毫笔,阴晴不定地觑了眼他们。
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拱手行礼。
参见父王。
参见将军。
广陵王坐于案后,沉着脸一言不发。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默默在空气里涌动,良久,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傅大夫这次在军营里立了大功,可有想好要什么赏赐?
傅时雨眼里微愣,轻描淡写地说:多谢将军,草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将军和将士们无病无灾,身体康健,这便是对草民最大的赏赐。
是吗?广陵王饱含深意地看他一眼,话里多少带了点压迫的意思,你可想好了,本将军现在正在拟上报的奏折。
这军功一呈上去,你便可以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后半辈子享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也不必在军营里当个无足轻重的小军医,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陪着将士们风吹日晒,若是匈奴啥来了,还有丢小命的风险。
他故意夸大了说,想让傅时雨动起主动离开楚晏的心思。
楚晏心里冷凝,虽然两世为人,但他也保不准傅时雨一定会拒绝
毕竟若在朝廷中为官,他可以离太子更近,也更好的帮太子铺路,甚至可以
越想心里越烦闷,楚晏干脆收起所有心思,安静等待傅时雨的回答。
傅时雨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不知在想什么,微笑道:多谢王爷。
广陵王神色间没什么惊讶,显然早就料到了傅时雨的答案,不仅不会生气,他还在心里赞赏这人目光长远,且识抬举。
怕他反悔,广陵王忙不迭拿起毫笔沾墨,那本将军现在便把你的名写上去。
郑高、吴有林、常平傅时雨神色淡漠,莫名其妙地报了十几个名字,最后在广陵王疑惑不已的目光中,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名字。
李江汉。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广陵王终于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是谁。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
傅时雨平淡道:这里面有些是军医,有些抓来的郎中,将军若要记军功,也请算上他们。
广陵王怔愣片刻,突然危险地眯起眼,意味不明地朗笑起来。
有意思。
广陵王从太师椅上起身,绕过案几,踱步行至傅时雨跟前,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冰冷晦暗。
我瞧傅大夫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喜欢装糊涂。广陵王语气骤然变沉,阴着脸说:那我今个便把话挑明了说。
你同我这孽子的腌臜事,本将军可以不计较,甚至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想要我同意纳你入他后院,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
一听这话,傅时雨非但不生气,脸上倒有点乐了。
不管广陵王同不同意,自己从来没有进楚晏后院的打算。
一旁的楚晏突然冷漠地插嘴道:他不会进后院。
我亦不会娶亲。
傅时雨心里剧震,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条件反射地侧目望着他,垂在广袖里的指尖也习惯性地掐着手心。
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那句用无妻无子,换尔共度余生。
是真的。
广陵王神色呆滞,他无比希望自己耳聋目盲,但可以活了一大把岁数,依旧耳聪目明,最后这句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广陵王如同是烧爆了的铫子,顿时勃然大怒,圆鼻里连喘粗气,胸腔一阵剧烈的起伏。
若不是念及这孽子那身伤,搁案上的滚烫茶盏早就掷了过去。
十多年没跟自己儿子好好相处过的广陵王,头一次发现父子相处之道,原来竟如此的令人头痛。
作为风暴中心的楚晏却浑然不惧地立在他跟前,继续道:不求父王成全,只望你以后继续装看不见便好。
混账!广陵王终于忍不可忍,抬手大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盛怒之时,下手自然不会有半分留情。
楚晏偏着脸,颊上瞬间起了清晰的红肿指印,甚至还开始有逐渐泛青的迹象。
一巴掌落下去,广陵王怒火未消,指着楚晏你了半天,最后才大发雷霆地从嘴里憋出来一个单薄的滚字。
楚晏也真依他所言,伸手拽过旁边神色怔忡的傅时雨,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世子。
傅时雨看着眼前这个高挺宽阔的背影,心里有些慌,忙道:你等等。
楚晏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傅时雨想从这双锐利的剑眸里看到一丝逃避的闪烁之色,但从始至终,这人的眼里始终镇定安然。
平静的目光让傅时雨如同是暴露于亮光之下的臭沟硕鼠,畏缩自卑地缩在阴暗的巷子里。
原来踌躇不决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一直不敢面对的自己。
他卑鄙的用这个人的地位、思想、性别当借口,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懦弱和犹豫。
而现在这个被傅时雨打造成身份尊贵、迂腐刻板、迟早三妻四妾、子嗣成群的未来王爷,最后却用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猝不及防地戳穿了傅时雨所有藏在最深处,也是最肮脏的丑态。
傅时雨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升起几丝身心俱疲的颓废。
你不必这般。
楚晏一愣,没懂他的意思。
傅时雨恹恹的,如同是霜降后的茄子,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
我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辈子作为老c男的雏燕反应太过激烈,可能让你们误会了什么,他跟时雨目前是初步的手动关系,并不是机动关系。
另外想问个与文无关的问题。
当笔名的话,是二十画先生好听呢,还是秃头二狗好听呢?
第79章 操控
十日后,伴随着一场连绵不绝的恼人阴雨,这天算是正儿八经的入了秋。
今个这雨入夜有转大的趋势,听着豆大雨点落在帐顶上发出的砰砰闷响,楚晏眼里有些怔忡。
坐在他对面的广陵王吹了吹茶沫,在想什么?
楚晏回过神,却没有开口。
广陵王觑他一眼,哪能不明白这小子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听说你把小郎中送去凤阳了?
楚晏淡淡地嗯了声。
送走了也好。广陵王冷哼,免得我见着你们来气。
他对这个话题上多少有点逃避的意思,提了句便不愿多谈,瞥了眼楚晏已经去了木板的手臂,询问道:你伤势可好些了?
好多了。
沙场打仗,伤痛是常有的事,再者习武之躯,身子骨自然比旁人强健不少,这些日子只要不舞刀弄枪,其他简单的日常活动还是能行的。
最近京城的天也变了。
广陵王倒在塌上,眼里意味深长,像是随口地叹了句,皇上现在卧病在榻,朝中暂由太子代为监国。
看来这明争暗斗是要摆到台面上来了。
楚晏稍稍皱眉,心里第一想到的却是那人听到这消息的反应。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高兴的。
算了,要事要紧,既远在边关,暂且不必为朝堂之事烦忧。
清楚自己下场的楚晏,自然不能像广陵王这般对这些事置之不理,再者说朝廷变幻,君心难测,隋庆帝一死,这江山若落于太子手中,那手握重权的楚家自然会成为他地眼中钉,很难再全身而退。
兵营里的事暂且交由你几日。
楚晏收起烦杂思绪,淡淡道:父王打算率兵去狼牙谷?
嗯。广陵王说:最近因为疫病,军心大受影响,若再遭匈奴进犯,恐会自乱马脚,难保不会有人在其中搅乱浑水,趁人之危。
我去吧。楚晏沉声道:狼牙谷之前我去过几次,地形比父王熟悉。
不行!广陵王断然拒绝,你好生待军营里养伤。
再者说,哪有老子躲儿子身后的道理,我身体虽比不得从前,但杀几个匈奴还是绰绰有余。
楚晏眉间紧蹙,右手搭案上敲了敲指,父王误会了,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匈奴此次进犯太过蹊跷,万一他们不是待宰的羊羔,而是手里握着柴刀的屠夫,我们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广陵王略略思忖,也猜到了他话里其意。
他不明为何楚晏总是对庆国公抱有敌意,一边是自己儿子,一边是良师益友,他有些为难道:庆国公对大庆忠心耿耿,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若我们再对他怀有戒心,恐怕他真要寒了心。
楚晏面色微凝,庆国公的到来和这次匈奴进犯太过巧合,他总感觉其中隐藏了什么天大的阴谋,但又不知该如何告诉给父王自己的疑虑。
毕竟身体里住着前世的灵魂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就算如实相告,恐怕广陵王也只会认为他是中了邪祟,患了梦魇之症。
他冷漠道:我并不是怀疑庆国公的用心。
父王刚不也说了军心不稳,凡事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广陵王见他一脸坚定,终究还是拗不过,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我听你一次,先派应逐去查看一番后,再做决定。
楚晏淡淡颔首,从蒲席上起身,拱手道:那父王早些歇息,孩儿先行告退。
广陵王瞥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你重伤未愈,安生待着,别到处乱跑。
是。
前一刻刚应完,后一脚就去马棚里牵了平日里常骑的爱马。
听应逐告完秘的广陵王气得踹翻矮案,骂道:好不容易消停几天,结果今个又跑了,也不知那小郎中给这孽子喂了什么迷魂汤!
小郎中那里没有迷魂汤,只有一盏雨夜里留在屋檐下火光阑珊的纸灯笼。
军营离凤阳城不远,骑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楚晏推开被雨淋湿的木门,快步跨过低矮的门槛,重阳正抱着把大刀守在院门口,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见是他来了,又习以为常地合起眼。
傅时雨坐在书房里,正回着太子的书信。
自从来到边陲,路途迢遥,他们之间的书信来往少了许多,上次军医的事,他本想写信去问问太子,但想着他或许自有打算,便只能当做被蒙在鼓里。
听着外面传来动静,傅时雨急忙把书信收起来。
门被推开,淋了一身秋雨的楚晏湿淋淋地踏进门,随身的凉气扑面而来。
傅时雨瞅他一眼,世子手上的伤好了?
楚晏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除去披风和斗笠,傅时雨怕这人着凉,转身找了块汗巾扔给他。
这么晚了,世子找我什么事?
楚晏擦完脸上的雨水,缓缓道:等雨停了,我带你去姑尔寨。
傅时雨眼里一怔,不是下个月?
楚晏默了会儿,刚想说话,余光瞥到案上压在书卷下的信纸,心里隐隐猜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