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柔软的晨光, 顾寅眠凝视着桑萸泪痕斑驳的小脸, 眼底深如寒潭。
她不信任他, 她在难过。
顾寅眠轻叹了声,终是不忍地上前两步,不顾小姑娘的挣扎反抗,将她按入怀中。
让他说她什么才好?
难过失望, 心痛黯然,他都是有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有那么点丝丝缕缕的喜悦。
至少她会生气,至少她会掉眼泪。
至少她没有选择逃避到底,而是勇敢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这就是进步不是吗?
证明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比之以往,更重了些是吗?
如果是这样,他又有什么责怪她的理由?
顾寅眠低叹一声:“有件事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 我定力很好,至少, 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否则他怎会在意识到对她动情时,便远赴他乡?
否则又怎会耐着性子做了那么多年她的哥哥?
晨光渐盛。
顾寅眠放轻声音:“所以, 你能不能别再冤枉我!”
桑萸:……
其实那根头发……
并不能说明什么。
桑萸早该明白,她就是太慌张,那瞬间理智荡然无存,只剩恐慌。
顾寅眠既然这么说, 她自然就信的。
她本来就该相信顾寅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桑萸有些难堪。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过了会,顾寅眠问, “还有什么想问我?”
“没有。”
“真没有?”顾寅眠拂去她的泪痕,“想好再说。”
他眼底盛满了鼓励与安抚。
顾寅眠是不是想说,无论她问什么,他都会答?
如果她对昨晚的事情仍抱有质疑的话。
就问吧。
他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桑萸从他坦诚的眼睛里读懂了所有的包容。
摇摇头,桑萸仰头看他。
那根头发或许是孙柔的,又或许是客栈工作人员遗留的。
可这些不是她质疑顾寅眠的理由。
最初的惊慌失措后,桑萸终于冷静下来。
由始至终,她只是把对自己的自卑和不信任转移到了顾寅眠身上,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她还能去相信谁?
顾寅眠从不曾让人失望。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微风拂动纱帘。
顾寅眠替桑萸捋好飞扬的碎发,嘴角噙着薄笑。
小姑娘挺好哄。
也不是不相信他。
她只是太敏感太脆弱。
但有些东西已经逐渐产生变化,她会变得更好的。
顾家和他,永远都是她的后盾。
顾寅眠低眉望着桑萸,安抚般亲了亲她粉润的唇。
阳光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雾气散尽,桑萸匆匆赶回小院集合。
陈露盈小声问她:“给你哥哥送衣服去了?你起的可真早,你哥是不是感动得快要哭了?”又问,“桑萸你眼睛怎么有点红?”
桑萸下意识揉眼角:“进东西了。”
陈露盈语含关切:“现在好了吗?要不要眼药水?我有带的,在宿舍。”
“不用,已经好啦,谢谢你。”
两人聊得亲密。
孙柔侧眸冷冷望着她们,眼底透着嫌恶。
那张脸笑得越明媚,她就越想撕碎她虚假的天真。
什么单纯柔弱?全是假象。
她与那男人的关系,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孙柔却不敢做什么。
昨夜她精心打扮,趁着靡靡夜色,胜券在握地前去岳柏客栈,轻而易举便从前台那儿得到了男人的房号。
孙柔以为她会顺利的。
男人的劣根性便是弃旧怜新。
他们抵抗不住美色的诱惑,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他们心甘情愿丢盔弃甲,沦为俘虏。
可,失败了。
男人好像以为门外站着的是桑萸,他嘴角的浅笑在看到她的那秒,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不含情绪地望着她,眼神竟比冬天的冰凌都锋利。
孙柔有一瞬的害怕。
他视线极具穿透力,直刺她心脏,骨头仿佛都被震慑得剧烈颤栗。
但她不能退缩,曾在桑萸那儿遭受的侮辱,她这次全都要讨回来。
孙柔压制心底的恐惧,浅笑盈盈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眼神充满暗示:“顾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你和桑萸的事,我全知道哦。”
“是吗?”男人嗓音比烈酒更醇厚,但他的眸光却是如此凛冽,就连嘴角的笑意泛着冷,“你确定要进?”
恐惧莫名的不断加深,但孙柔还是昂首挺胸进了房间。
男人一旦到了床上,不就那么回事吗?她不该害怕。
夜色浓郁,孙柔慢吞吞褪下外衣,轻抛在地。
鲜红的裙勾勒出女人曼妙的身躯,空气里弥漫着水蜜桃般的香味。
男人站在窗下,视线投向远方。
月光衬得他身躯挺拔,他英俊的面容不输当红明星,凸起的喉结更显性感。
这是孙柔这些年里见过的最具魅力的男人,没有之一。
除了看不惯桑萸,孙柔很清楚,她有种冲动和欲望,想征服这个男人的冲动与欲望。
“顾先生……”
男人漫不经心打断她:“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孙柔笑着朝他走近:“什么?”
顾寅眠审视着这张并不丑陋的脸,口吻并不算严厉:“自作聪明却愚蠢至极的行为,以及,威胁。”
孙柔怔了怔。
男人并不给她任何近身的机会,他不耐烦地靠在窗口,一丝目光都吝啬于落在她身上:“这位同学,如果你的志向是让男人成为你的猎物,那么,今晚你恐怕是要失望了。”
男人被夜染黑的眸涌动着雪色。
他侧眸看她,语调忽然转得更为凌厉:“离桑萸远一点。”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不要质疑我的实力,也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校论坛的帖子,我之所以不计较,是不想让桑萸看清更多虚伪,你做的事,并非神不知鬼不觉。以后该怎么说,该怎么做,自己掂量。”
“现在,你可以滚了。”
孙柔惊骇地僵在原地。
校论坛?他知道帖子里的舆论导向是她请人做的吗?
怎么可能?
难怪,难怪后来她想再度引导新的话题走向,那些帖子却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来是他?
孙柔全身都凉透了,她不是没接触过上层人士。
这个男人却与他们不同,他看起来斯文儒雅,可骨子里却冷厉阴狠得多。
他没有撒谎。
他是认真的。
如果她做出不利于桑萸的事,他绝对说到做到。
区区一只金丝雀。
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吗?
孙柔倍感耻辱地捡起外套,走出大门之前,她不甘地扭回头,恨恨对窗下男人说:“你以为桑萸很干净吗?她瞒着你在学校勾三搭四,她早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她给你戴绿帽你也无所谓?呵,真痴情啊。”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这样的事。
孙柔以为他至少会情绪波动,会生气。
可男人只是淡淡一笑,再无其余反应。
孙柔从没遭受过这样的耻辱。
她走出月色笼罩下的客栈,如游魂般走在昏暗的小巷。
不甘心。
可她一想起男人那寒凉刺骨的眼神,心脏竟下意识地收缩。
结束了。
孙柔很清楚,除非哪天桑萸被这个男人抛弃,否则,她动不得她。
写生为期十日,如今时间已过一半。
负责的老师清早把大家聚集在小院,评了几幅优秀画作。
统共二十幅画,桑萸独占五幅。
陈露盈与有荣焉地比了个大拇指,为桑萸惋惜:“你爷爷要是没生病,你就能去留学了,真可惜。”
桑萸笑:“现在也很好的。”
陈露盈:“是啊,反正你那么认真努力,哪里都差不多啦。”
空中那道不满的视线又朝她投来了。
桑萸不是没感觉到。
起初她并不想理会孙柔,但总被这么盯着,多少有些不适。
桑萸没有躲避地望向孙柔那边。
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
孙柔愣了半秒。
惊讶自脸上一闪而过。
她竟敢回应她?
秋风吹来一丝凉意,桑萸藏在背后的双手握成拳。
有些事情,她心底也是有答案的。
因为相信顾寅眠,所以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平静地与孙柔对视,桑萸望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那里面涌动着汹涌澎湃的海,仿佛像头巨兽般想要将她吞没。
桑萸原以为像孙柔这样的女孩,是拥有很多的天之娇女。
可她为什么偏偏还要觊觎别人微末的幸福呢?
于孙柔来说,那份幸福或许只是其中之一,于别人来说,却是唯一。
所以,桑萸不想示弱。
两人互相望着,谁都不肯先行错开视线。
仿若展开了一场无形的较量。
桑萸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她指甲壳儿嵌进柔嫩掌心,又徐徐松开。
算了,何必呢?
忽地弯唇,桑萸对满脸都是敌意的孙柔笑了笑。
她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儿,清亮亮的。
看起来与平常温软的模样,并无差别。
孙柔却好像被一道惊雷劈中,遽然震住。
不再徒劳与孙柔对峙,桑萸主动移开目光,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向。
有时候,不一定需要以暴制暴以牙还牙的,无视或许更具力量。
小会议结束,桑萸背着画板画架和颜料,同陈露盈去山脚写生。
昨夜孙柔彻夜未归,陈露盈早就隐晦地向周遭打听了个遍。
眼下她很是快乐地同桑萸分享信息:“不是我们班男生,她也没把恶魔之手伸向小学弟。奇了怪了,桑萸你说孙柔春风一度的对象究竟是谁?我好奇得不得了,咱们这才来画乡村几天,不说别的,就撩汉这点来说,我挺佩服孙柔的。”
桑萸笑笑,不应声。
陈露盈一个人叽叽歪歪,难免有些索然无味。
不过她也习惯了,桑萸从不讲人坏话,她们在寝室八卦时,她永远都是听众。
虽然偶尔会感到不尽兴,但陈露盈蛮喜欢桑萸这个优点的。
两人选好光线风景合适的地方,并排搭好画架画板。
认真开始勾线上色。
日头渐高,哪怕戴了遮阳帽,陈露盈仍怕晒黑。
她从包里找出防晒喷雾,给自己喷完,还不忘招呼画得全神贯注的桑萸:“桑萸你把脸转过来,我给你喷点儿呀。”
“谢谢。”桑萸配合地面对陈露盈,很乖巧地把眼睛闭上。
“下巴抬高点儿,我再给你喷脖子。”
“嗯嗯。”
“桑萸你好白啊,脖颈都粉粉嫩嫩的,你怎么保养的啊?”
“可能是睡前经常喝牛奶吧。”
“是吗?那等我回去也试试,看……”
话语戛然而止。
陈露盈手微微一软,喷雾瓶险些摔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团红痕。
桑萸全身都很白,便显得脖颈处的那团红格外扎眼。
因为她今天穿的是高领的粉蓝格衬衫,所以她到现在才发现。
我的天。
是草莓吗?
不不不,是被蚊虫叮咬了吧?
然而,明显不是。
果然还是吻痕对吧?
始作俑者是谁?
谁给她留下的吻痕……
僵硬定在原地。
陈露盈脑子混乱,她真的整个人都凌乱了。
“桑萸……”
“嗯?”女孩声音软软糯糯的,许是久不见她有动作,桑萸睁开水润润的杏眸。
干笑两声,陈露盈避开她坦诚的目光,讪讪说:“那个,喷好了。”
“谢谢,那我们继续画画吧。”
“好。”陈露盈满脸呆滞地站在画架前,不时偷偷往桑萸那儿瞟。
惊天大瓜,桑萸居然有主了?
而且那人就在画乡村!!
所以,究竟是谁????
任陈露盈抓破脑袋,无论怎么想,所有证据最终指向的人都是,桑萸的……哥哥。
除他,还能有谁?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桑萸清早见的人只有顾寅眠。难怪,难怪她早就觉得桑萸这个哥哥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他们竟、竟然……
可顾寅眠是她哥哥啊!!!!
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德国骨科吗?
不可以的呀——
陈露盈内心仿佛跳出个小马哥,疯狂用双手摇晃着桑萸的肩膀。
一声声地嘶吼咆哮。
不可以啊,不可以。
卿本佳人,为何骨科?
这个二次元萌点不能走到现实的,虽然那个男人万里挑一惨绝人寰的帅,但拒绝骨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是没有未来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上午,陈露盈都仿佛游魂般。
作品更是涂得乱七八糟。
中午桑萸本来与顾寅眠约好一起吃饭,但她不好意思再丢下陈露盈一个人,征得顾寅眠的同意后,她决定带室友一同去找他。
哪知陈露盈一反常态,有点惊乍地猛摇头:“我不去。”
“……”
“你也不准去。”
桑萸有点懵:“为什么?”
“因为……”陈露盈猛地弯腰,一把抱住肚子哎哟叫了两声,神情狰狞说,“因为我肚子好痛,疼死了,桑萸你陪我回宿舍休息。求求你了,呜呜好痛。”
桑萸慌张地搀起陈露盈:“你哪里疼啊?我带你去医院吧。”
医院?莫非她演过了吗?
“不,我……我是胃疼,老毛病了。”
陈露盈气若游丝地赶紧把捂住腹部的手转移,摁着胃部道,“回去吃点药,喝点热水,休息会儿,我肯定就好啦。”
“真的吗?”桑萸半信半疑,她都忘了陈露盈以前好像是没有这个老毛病的,“还是去医院吧,你疼得很厉害,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
“没事没事,药吃两颗,再躺一会儿保证好,我有经验了。”
“但是……”
“你先送我回宿舍,要是更严重了,你就送我去医院,总行了吧?”
假装虚弱地被桑萸搀着前行,陈露盈十分心虚。
但她也是没有办法,作为中国好室友,她有必要帮小桑萸悬崖勒马。
把陈露盈扶到床上,桑萸给她找药。
陈露盈随机应变:“桑萸你帮我下楼倒杯热水吧,药就在我手边的包里,我自己拿。”
“我先给你拿。”
“不不不,我要喝热水,超级想喝的。”
“……”
桑萸也没时间多想,下了楼。
等热水送到手边,陈露盈象征性在桑萸面前哼唧几声。
又不敢演得太过。
伺候好陈露盈,桑萸才想起等她电话的顾寅眠。
告诉他详细情况,他们取消了午餐之约。
“对不起啊,都没时间陪你。”
“不用说对不起。”顾寅眠轻笑着安慰她,“你室友情况怎么样?要是严重,我带你们去医院。”
“她刚说好了些,但我不放心,得守在这里。”
“行,有事记得联系我。”
挂断电话,桑萸回宿舍。
床上陈露盈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好些了吗?”
陈露盈哎哟了声:“时疼时不疼,真讨厌。”
桑萸莫名有些想笑,她忍住了:“午餐我给你点碗清粥,这几天都以清淡为主吧。”
“……”
陈露盈真情实感地嗷叫了声。
事已至此,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她试探着说:“上次你说那abc的事,我认为a这男人不好,你想,b总不会无缘无故退婚,她肯定和a藕断丝连,一直都有联系。”
桑萸低眉在手机外卖app上点单:“不是的,b不是a的前女友。”
“……”
故事反转那么快吗?
陈露盈挣扎着发挥脑洞:“怎么能听信男人一面之词?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前男友就是这么绿我的。”
桑萸抬起头,担忧说:“不要想不高兴的事啦,等你好了我请你吃草莓味的暴风雪啊。”
“……可我想吃抹茶。”
“那就抹茶草莓各来一桶。”
“其实我明天就好了。”
“……”
陈露盈把脸埋进被子里,哀嚎了声,锲而不舍说:“桑萸,我觉得小嫩葱林学弟挺乖,你要不要和他交往试试呀?瞧瞧这段时间,他对你多殷勤啊。”
桑萸张张嘴,想告诉陈露盈她有男朋友的事。
但故事复杂,显然此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你胃不疼了吗?”
“嗷……刚不疼,现在又开始了。”
“那你睡吧,外卖到了我叫你呀。”
“……”
陈露盈憋屈极了,气呼呼闭眼想计策。
哎,如果桑萸和她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就好了。
霸总软妹,男才女貌,多合适的cp啊!
中途顾寅眠又打来电话,追问情况。
桑萸回了句“她状态好多了”。
“晚餐你能出来吗?”
“应该可以。”桑萸小声回。
“约在五点?回去时你带些滋补的汤给室友。”
“嗯嗯。”
“我今晚十点左右飞回西锦。”
桑萸愣了愣:“时间来得及吗?”
顾寅眠轻笑:“可以,你回西锦那天,我接你。”
男人尾音低沉而温柔。
桑萸脸红了红:“好的,我……”
“桑萸?”宿舍传来陈露盈的唤声。
“我在。”桑萸应道,又同顾寅眠说,“室友叫我,我去看看。”
“去吧。”
“桑萸我胃又痛啦,你下楼帮我倒杯热水好不好?”陈露盈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这招屡试不爽。
傍晚时分,桑萸成功被陈露盈拖住,没能赴顾寅眠的约。
已经18:25了。
从画乡村到机场,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时间不多了。
窗外逐渐黯淡,桑萸几度想开口,可陈露盈“哎哟”几声,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露盈很明确地想要她陪。
她怎么好意思拒绝?
桑萸鼻酸,顾寅眠来这里几天,她好像都没怎么陪过他。
总觉得,好可怜啊。
犹豫了会儿,桑萸给顾寅眠发消息,问他能不能来小院同她见面。
顾寅眠:【好。】
桑萸不好意思地敲字:【等你[可爱]。】
挥去窘意,桑萸看向被窝里的陈露盈,心虚说:“我去一趟陈老师那儿,会带手机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你找陈老师干嘛?”
“聊一下回校举办写生画展的事。”
“哦。”陈露盈挥挥手,示意她去吧。
莹润月光铺亮庭院的夜路,桑萸踩过几片半枯落叶,发出“咔吱”几声脆响。
今夜繁星点点,是特地为顾寅眠践行吗?
桑萸惆怅地仰望星空。
他来得好突然,走时也好突然。
一样的令她措手不及。
靠在庭院门侧,桑萸翘首等待。
画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
游人多已回到住处,当地村民或喝着精心烹制的茶,或一家三口围在木桌边共进晚餐。每到此时,便能听到远处流水淙淙的声音,浪漫,且隽永。
灯笼在檐下摇摆。
稀薄的远处昏暗里,那抹熟悉轮廓渐变得清晰。
男人像是踏着月光而来,星辰为他镀上一层灿烂的光辉。
世间万物都沦为他的衬托。
桑萸呆呆望着,仿佛就这么中了招,轻易被摄去心魂。
直至顾寅眠含笑走到她近旁,同她说了句话,桑萸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同你说话你都没反应。”
桑萸腾地脸红了:“你刚说什么?”
小姑娘面色含羞,潋滟的眸想要看他,又不想要看他的样子。
顾寅眠嗓音黯哑:“问你冷不冷。”
桑萸摇头:“不冷的。”
顾寅眠挑眉:“可我觉得你冷。”
低笑一声,顾寅眠将她拥入怀中:“帮你取暖。”
桑萸:……
“你室友情况如何?”
“她断断续续的胃疼。”
“要不带她去医院?”
桑萸有点委屈:“我说了好多遍,她就是不想去。”
顾寅眠低眉便对上这双招人心动的杏眸,他按捺住那股似有若无的痒意,轻“啧”了声说:“她可真不听话。”又慢吞吞同桑萸讲,“你可不能学她,以后要乖乖话,知道吗?”
这是拿她当小孩儿哄吗?
桑萸无言以对,又忍不住想笑。
“能在外面待多久?”
“应该能稍微久一点点。”桑萸不好意思地说,“我骗陈露盈说去找陈老师讨论作业,还同她说我带了手机,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骗人的小姑娘。”
桑萸抬眸看他:“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也有事,怕她不好意思!”
顾寅眠轻笑:“脑袋不大,整日想的事情倒不少。”
这算是夸人吗?
桑萸故意用力扯扯他衣摆,以示不满。
呼吸略重地攥住那双小手,顾寅眠攫住月光下的小姑娘:“老实点,否则——”
桑萸慢半拍意识到什么,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好乖好乖的。
顾寅眠挑眉。
这个时候,他反倒希望她能不那么乖。
“桑萸,”下颔抵在他温润的额上,顾寅眠声色很低,尾音藏着微末的性感,“这趟回去,我们结婚好不好?”
“……”
风温柔地将话送到耳畔。
静谧之中,桑萸心脏仿佛要撞出身体,每一声心跳都剧烈。
结婚吗?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们走到一起,为的就是这个目的,但是——
桑萸还是好震惊。
从八月到九月,短短这些天,他们就要结婚了吗?
“爷爷身体,最近不是很好吗?”桑萸思绪搅成了一锅粥,震撼过后,她眼神归于一片混沌。有点快,她觉得,但如果是为了爷爷,不是不可以的。
顾老爷子?顾寅眠浓眉蹙紧,狭长的眸眯起。
他几乎忘记,她同他在一起的原因是顾老爷子。
如果没有这个契机,如果没有他刻意设下的圈套,她不会来到他身边。
夜色黯了些。
冲淡了顾寅眠前一刻还旖旎满满的遐思。
原来这条路。
还长着呢。
“爷爷,目前还好。”顾寅眠顿声说:“别怕,我们先结婚,婚后一切保持原样,直到你真正做好准备,待那时,你再做名副其实的顾太太。”
又说:“放心,不会勉强你做不愿意的事请。”
桑萸:……
时光悄悄流淌,终于到了顾寅眠不得不出发的时间。
目送男人消失在夜幕。
桑萸原地站了片刻,脸上的笑容逐渐被忐忑取代。
结婚吗?结婚便意味着要向顾家坦白。
他们会接纳她吗?
身份的转变,真的没关系吗?
忧心忡忡回到宿舍,陈露盈已睡着,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只腿横在被子外。
桑萸无奈地摇头,给她盖好被子。
金秋是收获的季节。
遥望窗外,一片片金黄麦浪在风中起舞。
回西锦的长途汽车上,桑萸靠窗坐着,同陈露盈吃一盒鲜红的石榴籽。
顾寅眠传来消息。
【几点接你合适?】
【看你时间吧,也可以不用来接我的。】
【真的?】
桑萸抿抿唇:【真的啊,我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
顾寅眠:【哥哥还真怕你不记得路,四点左右,我去接你回家。】
桑萸笑着回了个“好”。
这少女情怀般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桑萸在同她哥哥联络感情。
陈露盈故意打断说:“桑萸你怎么老玩手机?对视力不好的,来来来,我们一边吃石榴,一边聊天呀。”
“好,你想聊什么?”
“就聊……”陈露盈扬起眉,“不如我们聊你哥哥吧桑萸,你哥哥长那么帅,从小到大追他的女孩子一定超多吧?你哥哥总共谈过几次恋爱?”
“我不知道。”
“你一次都不知道吗?”
“没听说。”
“暧昧对象呢?”
“也没听说过。”
“……”
陈露盈有点无语:“你哥哥都二十六七了吧?家里没催婚?”
桑萸脸颊晕出浅红色:“催了的。”
陈露盈立马觉得有戏:“是吧?估计要不了几年得结婚了吧?”
桑萸支吾了声,觉得身体好热。
拧开矿泉水,桑萸仰头慢吞吞喝了几口。
她整张脸都红红的,杏眸含羞,水润极了。
在陈露盈看来,却是另一番情境,桑萸因为她这番话难过地要哭了吗?
那什么,她不是要故意刺激她欺负她。
骨科是没有未来的。
长痛不如短痛嘛!
气氛沉默下来,陈露盈不敢再多说。
桑萸含了颗薄荷糖,塞上耳机听歌。
不知怎的。
她忽然想起来地点开邓丽君专辑。
上次顾寅眠说邓丽君有首歌,很适合表达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桑萸翻找半天曲目,目光落定在《一见你就笑》的专辑曲单上。
里面有首歌叫《情哥哥》。
桑萸:……
应该?不是这首吧?
但!为什么有种直觉!感觉就是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