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光星辰勾勒出浪漫的氛围。
站在路灯下的孙柔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
什么叫……不过如此?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道离去的英挺背影。
脚底攀起刺骨的寒意, 它们缠绕住她五脏六腑, 最终都化为屈辱与不甘。
从小到大,孙柔收到的全是鲜花与掌声,男人眼中的觊觎惊艳更是见怪不怪。
此刻,她的自尊却被那个男人狠狠踩在脚底。
他凭什么轻贱她?
男人已踱出庭院。
古韵浓郁的巷口, 他轮廓逐渐融入黑暗。
孙柔冷笑一声。
装什么禁欲矜贵?
当她方才什么都没看见吗?
花架下,他与桑萸亲昵拥吻,表现得既主动又急不可耐。
桑萸究竟哪里比她强?
像桑萸那种女生,不过是刻意营造出幼弱无辜的模样惹人垂怜罢了。
愚蠢的男人,偏偏上了勾。
孙柔在夜里站了许久。
直至月亮被云遮住半角,她才步履沉沉地走回宿舍。
两个工作室加在一起的女生不多。
桑萸陈露盈,还有孙柔许韶静, 她们四个同班女生被安排住在一间房。
孙柔带着一身寒意回来。许韶静与陈露盈正用艾草足浴包泡脚,写生是体力活, 每天得走不少路,必须好好保护双脚。
许韶静同孙柔关系不错, 便笑着主动打招呼说:“孙柔,你要加入我们快乐泡脚的养生队伍吗?”
孙柔拒绝:“不用。”
陈露盈虽不喜孙柔,也谈不上闹崩的地步,她开玩笑道:“仙女怎么能泡脚呢?”
许韶静哈哈笑:“也是, 那画面太美了,我不敢看。”
一句句调侃莫名像极讽刺。
孙柔面色微变,站在梳妆台翻找东西翻得哗啦啦响。
那边说话的两人交换个眼神, 沉默了。
寂静无限蔓延。
把倒在桌面的化妆品扶起来,孙柔挤出笑容,她尽量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温声对陈露盈许韶静说:“我刚在外面吹了风,眼睛有些不舒服,急着找卸妆水去盥洗呢!”
许韶静配合道:“那你找到了吗?没有的话可以先用我的。”
孙柔说:“已经找到了,就在手边,是我一时没留意到。”
陈露盈:“……”
经过桑萸床铺,孙柔脸上笑意尽褪,眼神变得阴冷。
女生埋在草绿色被子里,她双眸紧阖,似是睡得酣甜。那张脸粉扑扑的,特别无辜娇弱,水润的唇在灯光下富有光泽感,像个任人揉捏也不会反抗的乖巧洋娃娃。
果然是那种能轻易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样子。
孙柔再伪装不住。
她收回阴暗的视线,沉着脸走进盥洗室。
倘若不是苏霂,孙柔当真要小瞧了桑萸。
她原以为她是那种老实的有自知之明的女孩子。
原来她很有手段,很聪明。
不过那又如何?
看着镜子里这张漂亮无暇的脸蛋,孙柔露出志在必得的笑。
那个男人说她不过如此?
可笑至极。
等着瞧吧。
既然桑萸可以,她孙柔,自然更可以。
阳光凿破晨间浓雾,像璀璨的钻石般,迸射出几缕耀眼的光芒。
画乡村傍山,常年雾气缭绕,尤其秋冬季节。
桑萸昨晚睡得沉,今早不到六点就醒了。
她翻来覆去又躺半小时,魂不守舍地起床刷牙。
呆滞的眸光望向木窗外,关于昨晚的记忆,桑萸七七八八都能记起。
顾寅眠承认他是来看她的。
他抱她,亲她,吻她。
还自称是哥哥……
渣男,桑萸吐掉嘴里的泡沫,心底说不出的难过,以及失望。
顾寅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为什么还要招惹她呢?
可是,她的大哥才不是渣男。
谁都可以是。
他不是。
早餐时间,桑萸蔫蔫咬着豆沙卷,大家陆续吃完,桑萸手里的豆沙卷还剩大半。
林嘉树关切地问:“不舒服吗?是不是昨晚喝了酒的原因?”
桑萸勉强露出笑:“没有,我不饿。”
林嘉树与她隔了两三个位置,此时坐在桑萸旁侧的陈露盈去买水,他便坐了过来:“昨晚,你那个哥哥……”
提及顾寅眠,桑萸格外敏感。
不待林嘉树说完,桑萸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盯着他看。
她眼睛像是落了雨的世外桃源。
那么纯净那么的旖旎。
让人好想住进去。
林嘉树突然就忘了要问什么。
小庭院摆了三张桌,他们每日早餐都在这儿吃。
桑萸视线穿过眼前的男生,蓦地落在不远处的栅栏上,翠绿藤蔓间,蓝色牵牛花争相绽放。它们开得可真早,好多人还沉浸在睡梦里,它们却已绽放得那么绚烂。
昨夜的一幕幕画面重现在眼前。
顾寅眠说,哥哥给你奖励——
她回,送我一朵牵牛花吧——
可哪朵才是她的牵牛花?
苦笑着收回那些不该有的思绪,桑萸轻声说:“林嘉树,我想先回宿舍整理待会出门写生的东西了,再见。”
半晌林嘉树才反应过来。
可惜佳人已远去。
懊恼地注视着那抹倩影,林嘉树眉眼间尽是复杂。
他早早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桑萸与那位姑且算是她哥哥的那个男人,不对劲。
昨晚他的预感更甚。
所谓的哥哥,真的只是哥哥而已吗?
可这位哥哥昨夜看他的眼神,分明充满了敌意与警告。那是雄性之间无声的战斗,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孙柔将一切都尽扫眼底。
先是苏霂,再是林嘉树,桑萸的胃口倒是不小。
“林学弟。”孙柔施施然经过林嘉树身旁,笑得别有深意道,“学姐好心奉劝你,有些人啊,千千万万不能只看外表,不然你会受伤的。”
女人踩着曼妙的步伐远去,那股浓烈的香水味却遗留在风里。
林嘉树抽了抽鼻尖,不喜地扇去那股味道。
雾气逐渐散尽。
桑萸背着包下楼,同陈露盈结伴走出小庭院,寻找合适的景点写生。
陈露盈像是久在樊笼返自然的鸟儿,欢快地在她耳旁叽叽喳喳:“桑萸,你哥哥住在哪家客栈呀?他是专程来看你的吧?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哥哥诶,他是妹控吗?”
桑萸下意识否认:“他只是来附近出差。”
陈露盈恍然,又不解:“这里有什么能出差的啊?桑萸你们家生意做得挺广嘛,居然连这边都有业务诶。”
桑萸不太自然地僵笑。
昨晚顾寅眠同她这般解释,当时,桑萸也在心里这么腹诽来着。
这里有什么差可出?
他分明就是来寻她的。
脚步戛然而止。
桑萸盯着远方那轮红日,扭头问陈露盈:“那个,我可不可以想向你咨询一些事,关于……恋爱方面的。”
陈露盈努力把张成“o”的嘴型收回去,吞咽口水:“突然好紧张,你、你问。”
“……”
桑萸抱着速写本,沿着蜿蜒胡同徐徐走路:“我们边走边说吧。”
陈露盈还是第一次见小桑萸为情困惑的模样,纵然心中有万般好奇,但她还是克制住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
“我用abc代替人物行吗?”
“行行行,用def都可以。”
“你别代入我,”桑萸有点心虚地挪开视线,“真不是我的事。”
“……”
桑萸整理着来龙去脉,将事情简化道出:“那我开始讲了,事情是这样的。a有个初恋,暂称作b,a和b他们应该是校园恋情,从高中到大学,再后来两人前后奔赴国外留学,感情想必是很好。但中途因为某些事情,他们分开了,b与别人订婚,a后来回国,有了新的女朋友,新女朋友就是c。”
“然后呢?ab旧情复燃?渣男贱女?”
“你先别激动。”桑萸不由自主替a说话,“其实a与c之间的感情并不单纯,但两人的态度都很认真,可……”
“可是b横插一脚?”
“不能这么说!反正b取消订婚了。”
陈露盈气得跳起来:“不要替小三说话。”
桑萸黯然垂眸:“她不是小三,感情不该分先来后到吗?b才是a真心喜欢过的人。”
“那又怎样?ac已经展开新的恋情,b就是小三。”
桑萸不想再被陈露盈打断思路:“目前c决定祝福ab两人,但a的言行举止却让c看不懂。他还是对c很好很好,但那种好分明不是出于责任感,他总是做出一些让c心生涟漪的事,还说让她误会的话。你说,a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清新的风吹来笑闹声。
陈露盈顾忌地觑了眼脸色不太好的桑萸。
莫非桑萸就是c吗?
那该同她怎么说才好?
挠挠脖颈,陈露盈委婉且小心翼翼道:“首先吧咱们要弄清楚,a究竟当b是过去式,还是留恋不忘的现在进行时。若是第二种,a铁定就是渣男无疑,他两边都舍不得放下,他不渣谁渣?但如果是第一种,a对c就是真的动心了吧,他喜欢c。”
“他是……”第几种呢?
桑萸步伐明显错乱了,她视线没有焦距地望着迎面行人。
都说旁观者清,陈露盈的话像是凿开了个洞,有光亮渗透进来。
桑萸闷头想,是她太自卑太怯懦了吗?
她从未问过顾寅眠的选择。
她替他认定了答案。
可真的会有其他答案吗?
如果没有,又怎么解释顾寅眠昨晚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