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我责怪着的同时,眼光也不断寻找林斯义。
从医院那晚开始, 林斯义就没歇过, 左曦很担心他会倒下,说了不到三句,和身边人歉声:“我得去看看他。各位姨婶, 你们先坐着。”
几位长辈看着她,连连点头,等她走远,看着她寻找林斯义的背影,不胜唏嘘:“左曦也很好啊。黎清生前最喜欢她,总说着将来给左曦和斯义带孩子的话,也许孩子真的早生下,黎清就不会走这一步了。”
“谁说不是呢。”其他人纷纷附和。
不过仅是小规模议论,不敢往人多了的地方说。
温尔如此瞩目。
众人眼睛又不瞎,怎能忽视掉她的存在。
相比于左曦的处处张罗,不见外的大包大揽,更像顾黎清的准儿媳,温尔本身行为的存在,恍若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她长相显然比左曦,或者和在场的任何一个同龄人比都出色,会叫初次见面的人第一眼扫到她,会发出哦,长成这样,被林斯义喜欢正常的。
或者,只有长成这么漂亮的人才会理所当然的嫁进林家,诸如此类的声音。
左曦气质上到底差了点意思。
但是,除开相貌,温尔其他的都比不上左曦,她没有左曦会交际,也没有左曦热情,甚至没有左曦悲伤,穿一件普普通通黑呢大衣,不显腰身,腿上是一条同色牛仔裤,很规矩的搭黑色长靴,静静的站在人流稀少处,像一尊漂亮的膏像,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只除了,人家主动去找她做什么,她才会动静一二。
其余时间只专注盯着林斯义,仿佛怕他跑掉,她人财两空。
这样的女孩,除了气质浑然天成,脸蛋着实引人关注,到底还剩下多少真心呢?
人们多少因为顾黎清当时反对她和林斯义,而对温尔产生一丝怨气。
目光多是冷淡和打量的。
不过,温尔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她的伤心与否,不需要寻求别人的安慰与赞同。
等着丧礼结束,等着送顾黎清上公墓,等着来宾全部散去,等着只剩下她真正熟悉的人。
大家聚在一起,无声或者真正叹息两声,相互扶持,宽慰。
一切就都结束了。
……
“斯义……对不起……”有道声音不舍得离开,期期艾艾。
当温尔端着水,准备走进客厅时,无言望着厅里的那一幕。
这个女人几乎要趴到林斯义怀里去。
林斯义胳膊上还戴着孝字,靠在沙发内,闭目养神。
他需要休息,但是左曦迟迟不走。
“左曦姐,你先回去,有什么事过两天再说。”温尔端着水走出去,不管对方脸色如何,行驶女朋友的权利,将水杯递到林斯义的手心里。
他眉头一皱,似乎没料到有人会突然碰他手,猝不及防的一睁眼,瞄到是她,又以旁人可见的状态,松下紧绷的肌肉,伸五指,仔细握住了。
温尔将他手指在边缘上按准确了,才离开那杯水,抬眸,左曦仍没走,且目光冷冽的盯着她。
“我有事和他谈谈。”对方开腔。
温尔拧眉:“谈多久?”
“也可能很久,也可能五分钟。”
“我给你可能很久的选项,但是别在今天谈行吗?”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给我?”
“这不是很显然?”温尔笑,“为什么一定要问呢?”或者说,睁眼瞎呢?
左曦性格的确大变了。
她听不出好赖话,甚至厚颜无耻,不过能做出半夜三更走进一个有女朋友,且女朋友就睡在楼上的男人的房间。
左曦还有什么三观可言?
“温尔,你没资格和我讲话,一个孤……”她停顿了。
温尔挑眉,鼓励她继续。
左曦却看旁边男人的脸色,虽然林斯义并未有表现,她却仍忌惮着他,到底还是在他面前要保持一下正经女人的尊严。
左曦站起来,对他说:“斯义,今晚好好休息。关于伯母最后的轨迹,我改天再跟你细谈。电话联系。”
说着,等在原地,期盼他有个回应。
但是可惜,林斯义显然对左曦没有任何好感,直到对方离开,都没睁开眼。
温尔将前后门好好检查一遍,然后关上。
家里就剩下她和林斯义,其他人都去了林苑之那边,爷爷住那边,好像身体不太好,都去照顾了。
林斯义三天三夜没合眼,众人让他回来休息。
温尔回到沙发边,看他端着的水始终没动,都要凉了,伸手去端,准备重新换一杯。
她手指刚碰到杯壁,大半杯水便倏地倾倒,温热的触感从她手背上一直滑到半边沙发,同时他大腿上留下一串湿痕。
“斯义……”温尔唤他的那一刻,这男人就抱住了她。
玻璃杯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发出砰砰的声音。
温尔感觉自己胸前埋着一双淌满热泪的眼,浸透她薄衫,触摸她的肌肤。
她一时也哽咽,但忍着让声音咽回进肚子,一只膝盖跪上沙发,张开双臂,全然搂住他。
她很难过,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束手无策,痛苦着,只有深情搂他。
并且唤他的名字,“斯义……斯义……”
不知这么安抚了多久,他突然对她说话,“谢谢你耳朵……”
谢她什么?
温尔愣住。
“谢谢你……”他声音沙哑,鼻音也重,听着让她心生生的疼。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谢……”温尔感觉自己承受不起。
“你把她背出来,你陪着她去医院……让她最后时刻不那么孤独……”
温尔越听越难受,眼泪终于滚下来,她下颚抵进他发里,颤声,努力挤出一个笑音:“我们之间谢什么呀。你心里好受一点,对我才是真的谢意。要谢就谢这种吧。”
他目前对这种“谢礼”,置办不出。
无声的搂着她的腰,像搂一根救命稻草。
这天晚上,他们就在沙发里相拥而眠,没有脱衣服,也没有盖被子,用彼此体温取暖,悲伤又安静的。
……
左曦在丧礼过后第三天找上门。
在林斯义房中质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而她打来的电话又不接?
那语气很焦急,也许叫质问不恰当,用惶恐更贴切。
她惶恐林斯义不再理她,因为顾黎清不在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没有了。
她惶恐,惶恐到近乎疯魔。
“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到底是怎样爱一个人才如此不顾廉耻,低声下气,几乎卑微到尘埃里?
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的动静响起,紧接着是她的哀求,“斯义,我求你了,即使是恨我也对我说句话好不好?”
“说什么?”他冷淡至极的声音。
“是我错了,我的治疗方案有问题,我没治好她……对不起……”
“只是这个?”
“……还不够严重吗?”
“所以现在要我安慰你?”
“不是……”
“那你这是干什么?”
“斯义……”左曦泣不成声:“我……我……”
“走吧。”
“……我不,我要告诉你,你母亲她是被人害死的……她之前跟我说过很奇怪的话,在我最后一次替她看诊的时候……也许你后来请的那位医生也会察觉到一些……”
“方医生说,她没有向他透露任何自戕倾向,不过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调查。现在请你起来,然后离开这里。”
“说到底你还是恨我对不对?”左曦哭,恨不得抱着他大腿哭,以表对他的天地可鉴之心,可是林斯义不愿让她碰。
他没有刻意躲避,只是静静走开,然后就好像走到了左曦永不可触的距离。
他站在窗前,背影瘦削,又英挺迷人的叫她在梦里百转千回,刻骨铭记,仿佛有了味道,有了具体,她所有的酸甜苦辣都由他供给。
“我爱你……”左曦盯着他背影看,看得泪流满面,手足无措:“别这样行吗?”
“我有女朋友。”林斯义觉得奇怪,他回眸瞥她,声音似不可思议,“天底下男人是死绝了?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在跟我撒泼打滚以求内心有一点点的安慰?”
他轻飘飘的语音,似猜测,似无足轻重,左曦却听得心惊,脸色煞白,“斯义……”
“如果误会你了,这些年你对她的治疗确实问心无愧,或者做到你本职业的最低标准,及格线,那我就说一声抱歉,真的没在怪你。”
“……如果是没做到呢?”她小心翼翼凄凉笑了。
“那就请你离开。我没有良善到对你做出谅解。永远都不会。”
“……”
左曦离开了。
林斯义看着她背影像从前无数次,为母亲治疗结束,坦然离开的样子。
希望她问心无愧。
忠心的希望。
这是他,对这个女人最后的祝愿。因为比起外人,他身为人子,显然才罪无可恕。
眼帘垂下,滚烫的泪珠随之滑落,林斯义悔了。
……
温尔在楼上,整理顾黎清生前遗物。
左曦的哭声,波及到楼上,然后离开的背影明明是安静的,她却也听到了。
原来左曦是惊天动地属于她,悄无声息也属于她。轰轰烈烈,不甘于平凡的一个女子。
温尔不禁想,以后没了顾黎清这一层,自己还会再见到左曦吗?
也许不会了。
她们已然成敌。
但也许有另一种可能,她们都不敢再相见,都是有罪孽的人。
左曦没有做好医生的本分,温尔也没有做好被助养者的本分,她记得,在那年夏天她来时,与顾黎清的初次通话开始,这位端庄优雅的女士,状态极其不错的。
是从她和林斯义在仙林那一抱开始,顾黎清逐渐被瓦解,以至于最后成了碎片,躺在香樟林里,穿戴的整整齐齐,不知以何种心情离去……
“别哭……”当背后响起他的声音。
温尔才惊醒,从混乱的神思中脱身,眼泪珠子收不住,掉落了一些在顾黎清衣服上,也掉落一部分在林斯义掌心。
他在她面前坐下,连日的疲惫与哀伤,让他的眼睛有些干涩,很明显的红血丝分布在其中。
但目光很柔,静静看着她,即使一言不发,也会叫温尔觉得温情。
他在无声安慰她。
温尔低头,把眼泪全部挤落,然后摇摇头,自我疏解的叹出一口浊气,接着坚强笑对他:“我还行。你呢?”
第36章 前夕
林斯义显然不太行。
他久久不回话。一双疲惫的眼盯着他母亲衣物, 似乎能盯出对方平生音容笑貌来。
“不是你的错……”温尔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她握住他手, 一同压在顾黎清的衣物上, 只是突然,温尔想到什么,胆怯的往后一缩,她掌心刚离开他手背, 即被他倏地一反握。
牢牢的,不准她离开。
“你怕了?”林斯义抬眸,盯着她垂下去的躲避目光。
温尔的确怕了。
担心在顾黎清的房间里与这个男人十指相扣,是对对方的不敬。
毕竟,在生前曾那样反对过他们。
“没怕。只是和你一样, 没能提前发现苗头,后悔自责。”她演技拙劣的撒谎。
林斯义望着她:“你相信,她这几月在我们面前是强颜欢笑吗?”
“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次数少。”最后一次回来, 顾黎清对她道歉,说不该反对她和林斯义, 可既然已经道歉, 意识到“错误”,她为什么还要自杀?
这就是温尔想不通的。也是她备受折磨的地方, 也或许她早已经想通只是不愿意承认, 承认顾黎清到死都是反对他们的,只是表面送上了虚假的祝福。
“这和次数多少没关系。我一直在家里,每晚都和她见面, 还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林斯义低头叹息,“不管你怕不怕,或者外面的流言蜚语也好,都别对我放手……”
“不会的。”他颓废的样子令温尔心痛,她唇瓣抖了抖,眼泛泪光说:“我不会离开你。”
“那你的手就不要离开,一直握着我。”
“好……”温尔装作若无其事,静静让他握着,实则内心,翻江倒海。
……
顾黎清离去的第四天。
亲友们都散的差不多。
只有至亲的几位在林家停留。
林斯义爷爷仿佛一夜老去,往日精干的眸光也起了浑浊之色。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念叨着小熙,他那个在七岁之时落水而亡的可怜小孙女。
林斯义父亲回了北京,听说国家需要他,但是国家明明给足了丧假天数,他一声不吭,带着司机离开。
这个地方,令他先后失去女儿,妻子,看来已准备此生再不踏入。
任何伤口都需要时间治疗。
有的人恢复能力强,需要的日子少;有的人,如顾黎清,对于女儿的走失,耿耿于怀,直到离世前都未愈。
温尔不知道自己的伤口什么时候才能好。
但相比失去母亲的林斯义,她觉得自己不该矫情,难道她还能痛过林斯义吗?
日子正常过。
将爷爷送到林苑之府上,由其女儿亲自照顾。
三区的大宅,暂时剩下林斯义。
温尔陪着他,在丧假结束前,尽可能安慰他。
……
那是十二月初,天气干冷,有下雪预兆,天地万物,一旦被雪覆盖,便会变得纯洁无瑕。
所以在这场雪来前,老天爷让事情提前东窗事发。
那天晚上,温尔做好饭,刚将林斯义从书房喊下来,两人坐在桌前,只用了几口。
窦逢春找来,林斯义难得一次做事背着温尔,将碗放下,和窦逢春一起去了书房,锁上门。
“真像你说的,顾姨去世前三个月内连续被同一个人敲诈。次数达三次,第一次二十万,第二次三十万,第三次直接给对方打了一百万,就在她自杀前一周。”
“果然……”林斯义震惊又难受。
“你别自责。伯父都没发现家里财产不对劲,何况和他们没有经济牵扯的你呢?”窦逢春表情严肃安慰:“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打入的那个户头在国外,我托人查了又查,暂时没有实质消息。但我们要坐以待毙吗?不可能,不如……”
“先别打草惊蛇。”林斯义得思考一下,这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从头理。
先从母亲房间的几张银行卡开始理起,她所有的物品在生前,整整齐齐归置的妥当。
连一丝垃圾都没留下,走的堪称坚决,甚至平静。
她做好了明天家里人就得为她收尸的准备,没有多麻烦别人,就是死也是死在了外头,如果不是怕被人找不到,她可能都不会选择三区的香樟林。
而是走得远远的。
她终究对生前的一切有所留恋,才选择在近处自杀。
但是,明明在换掉左曦后,情绪有所好转的人,为什么又突然自杀?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林斯义在丧礼结束后,在母亲房间找到蛛丝马迹,她所有银行卡都集中在一起,心血来潮查了查记录,竟然发现几笔大额转出,而这些钱他向父亲问起来,对方又表示一无所知。
由于都是近三个月中发生的转出,林斯义不可能当做平常账目看待,他让窦逢春利用职务之便,查到敲诈坐实的消息,令林斯义震惊又愤怒……
起初,他还希望可能是母亲在国外的哪位朋友需要解燃眉之急,家中财政大权父亲一向又不过问,所以她连续打款给别人也不需要通知家里,现在,事实却给了他一个耳光。
“三个月……”林斯义算了算,“也就是我给她换了新医生后所发生的事,她病症明明好转,为什么被人敲诈,也不告诉我?”
“有一种可能是,她怕你生气?或者伤心?她总要有个动机。”
林斯义眼睛猩红着,抵靠在桌沿:“明天,不,是今晚我就要知道,敲诈的那方,到底是人是鬼。”
“你要怎么做?”
“先私下进行……”
“……”窦逢春闻言惊,不可置信盯着他,“私了??是我理解的这个意思?难道你认识对方?”
“不认识,不过很快就会认识。”
林斯义先将关城叫来。
他准备让最亲近的人先参加,这件事,他一定要悄悄处理。
关城闻讯而来时,温尔正在楼下洗碗,林斯义饭没吃完,她帮他温在锅里,等过一会儿他下来吃。
可见到关城,她便奇怪,今晚到底谈得什么,时间不但长,还加了人进来?
“你怎么样?”关城尚不知道林斯义叫他来的具体,在楼下看到温尔,先停留,贪恋又故作若无其事的在她身边关心。
温尔将洗碗的手套摘下,转身,平静无波的眸子,望着对方:“我很好。”且这个话题转瞬略过,问,“斯义找你来的?”
“有点事商议。”他说着琥珀色的眸子询问似的望着她:“那我先上去?”
“好。”温尔微拧起眉。
关城又停留了两三秒,方转身离去。
望着对方的背影,温尔心里叹息,所以三区人都知道她最近不太好吗,连寡言少语的关城都用眼神对她嘘寒问暖起来?
不知道他们在楼上聊什么。
温尔坐在楼下等。
过一会儿窦逢春双手插兜,外套的帽子顶在头上,速度极快的从楼梯上“蹦跶”下来。
他其实只是走快了一点,但全身一跳一跳的幅度,令温尔居然看到对方的一丝丝愉快。
这在顾黎清去世后,算是十分难得的画面了。
“耳朵?”窦逢春看到她,先露出大牙一笑,“我先忙去了哈,这两天可把哥抑郁坏了,有人自动送人头,哥高兴的找不着北,过两天再细说,走了,拜拜!”
说着,又“蹦跶”着离去。
外头天气渐寒,窦逢春的背影,变得让“蹦跶”更具形象。
温尔守在门口,接着守下来了关城。
相比窦逢春的“蹦跶”,关城一张脸明显阴沉许多,没了来时的淡定与休闲,跟她讲话时,也带着明显忧虑。
“别站门口。风大。”
“你们在聊什么?”温尔殷切的等着他,希望他能给一个答案。
关城却只是无视了她的目光,不是滋味的一说:“你可以去问斯义。只要他想告诉你。”
“他最近明显有事瞒我。”
“那这件事可能不适合你知道。”关城让自己心肠硬了硬说,“我回去了。”
“好。”温尔点头,又说,“最近关城哥对我特别关怀,我都不适应了。”
“是话多的意思?”
“对。”她笑了。
关城不自在了片刻,一声未吭,微僵的身体,不协调离去。
……
晚上,温尔抱着林斯义的胳膊入睡。
她没有多问。即使问,林斯义不想提的,她就不可能知道实情。
不过,因为对他一向放心,相信任何事情,他都会处理好,温尔没有感到不安。
她静静睡去,然后在半夜里,惊醒过两次,由于在噩梦中已经克制,她醒来没有引起太大动作,身旁男人浑然不知,睡得比她沉。
温尔在黑暗中,不由得仔细听他的绵长气息,和用手指隔空描绘他立体的五官,不敢触下去,怕惊醒他,怕失去平静。
借着佯装翻身的动作,才紧紧揽住他腰,换来他自然的回搂过程,感受被他抱紧的愉悦,温尔却流下泪。
内疚。
被内疚折磨。
如果当初林斯义没有助养她,顾黎清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一切都是她的错。
温尔在黑暗中无声大哭,直到她隐藏失败,功亏一篑,将林斯义惊醒。
“……耳朵?”林斯义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身边的女人会哭得他满掌心泪。
他于是只能用自己衣服去擦她的泪。
“别这样……我心疼……”
她不回话。
林斯义只好在她耳边告诉她:“先别急着怪你自己。等那个敲诈我妈的人被找出来,我们就知道她离开的真正原因了。或者,最起码她离开前三个月,到底怎么想的,有没有怪我们,还是只是放不下小熙,我们都会得到一个答案,好吗?”
“……敲诈……”她哽咽。
“是。她分别打了三次,共计一百五十万人民币,到一个国外黑户头,就在她离开前的三个月内。”
温尔觉得可悲,她将脸埋进他胸膛,哭着道:“所以我现在需要等这根救命稻草,希望这根稻草是害死我们爱的那个人的凶手,对吗?”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情感交给别人裁定?”林斯义皱眉,“我早跟你说过,不准离开我。”
“没有……”温尔哭,“事情发生后,我从未打算离开你……”
“心的离开也是离开……”林斯义为自己伸冤:“我一直感受到,你在愧疚,这对我不是一种离开吗?请完整的跟我在一起,不然……”他嗓音突然哽咽了一刻,“我已经失去一个了……你不能……嗯?”
也许慧极必伤。
林斯义才这么担忧,未曾发生过的事,或者是她内心上愧疚,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
因为他太过聪明,会有一种“失去”的预感。
而温尔向来只把自己藏起来,此时听到他的恳求,她安静的点头,“我不会的。”
再一次做了在后来某一个瞬间就猛地被推翻的承诺。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天夜里,她所说“稻草”根本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中的稻草。
那骆驼,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优优 10瓶;你的腿毛没我长 1瓶;
么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风雨
第二天早起, 林斯义催着她回学校。
“大二是关键年,进了航校, 最后坐不上战机的人才是主流, 我不希望你做这一种主流。”
他言之在理,温尔只好收回了衣服,坐上他的车,一路赏着满城的冬色, 到达学校门口。
分别在即,依依不舍。
林斯义倾身过来吻她唇瓣,不带欲望,无声又浓郁,吻了足有十分钟。
下车时, 温尔唇上仍被他残留的温度烫着,心不在焉走回学校。
接下来的一周她不知道林斯义如何处理的那个敲诈犯,但等他们可以通话时, 林斯义笑着告诉她,一切都很顺利。
“怎么顺利?”温尔不解, “你报警了?警察抓到人了?”
“他跑了。”
“这叫什么顺利?”温尔哑声:“对方会不会伤害到你?敲诈犯总要有一个动机。”
“他谎称有小熙的消息, 一而再讹诈我妈。最后一次,她意识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实在精疲力尽, 走上了绝路。”
“那他就是杀人犯。必须要抓到他。”温尔愤慨地握紧拳头。
“我会的。”林斯义没再多提这个人,转而关心她的学习和跳伞训练情况。
温尔跟他说了那天跳下来,她降落到树上的事, 惹地他轻笑不止。
“我也在树上挂过。不用气馁。”他安慰。
温尔本身没多在意这事,乖巧地“嗯”了一声。
“我爱你。”
“……”温尔怔。
“很突然是吗?”他笑,“以后我会经常说。”
温尔点点头,“我知道。我也爱你。”
他笑了,“当然。我的耳朵最棒。即使不说出口,她也知道我爱她。”
满话音的骄傲。
温尔笑,又听他叮嘱:“这周先别外出,我不在。等下周不忙的时候,我过来接你。”
意思是他很忙。
这周不需要她请假。
温尔原本想说去墓地看看顾黎清,但话到嘴边停住,只应声道:“好的。”
最后这通电话,是在他们相互的表达爱意中结束。
很奇怪,温尔后五年想起来,只记得自己床上刚刚整理完的内务,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和耳畔他晴朗温润的笑声经年不衰。
至于他的多声我爱你,却宛如被她随手埋葬,连墓志铭都不愿雕刻,抛弃的堂而皇之。
通完电话后,这天下午她还是外出了。
招了一辆出租车,行驶一个小时才到顾黎清的墓地。
她本来曾幻想过将来嫁给林斯义,她拥有顾黎清这样优雅和蔼的婆婆,是多么温馨幸福的场景,可惜事与愿违,她现在连顾黎清死前,有没有真正接受自己都不知道。
在墓前,像陪伴自己在仙林长眠的生母一样,坐够了一个小时,温尔才离开。
此时,天色擦黑,到了市区,找了个地方吃面。
吃着,吃着,温尔抬头,豁然捕捉到这天下午一直跟踪她到现在的视线。
对方隐身在几张桌子之后,靠近墙角的位置。
穿一条黑色长裤,和看起来单薄的夹克外套,拉链还敞在那里,不怕冷似的,一双流气的眼不期然与她对上时,神情一怔,似乎没料到,她竟然发现了他。
温尔放下筷子,从包里拿了餐巾纸擦嘴,然后静静等在桌边。
对方见自己被发现,厚着脸皮,双手插兜走来:“嗨。”
“嗨?”温尔笑了,她盯着这位看起来不务正业的家伙:“有何贵干,跟踪我一下午?”
“你知道?”对方眼神惊喜,“果然有jūn_rén的风范。”
“你叫什么?”
“叫什么不重要。只想问你,认识温智鑫吗?”
“不认识。”
“不认识?”对方不信了,咧起嘴角,“我打听过,你叫温尔,有一个在地震中失踪的哥哥叫温智鑫,别装蒜了,你看上去也是个痛快的人。说敞亮话,你哥欠我老板五百万的货,说吧,还钱还是还货?”
“毒.品?”温尔不动如山望着对方。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催债。不管货物还是金钱,得找个主要。你哥逃了,我就得找你。”
温尔点点头,似乎不打算装了,笑了笑道,“好,但我一下给不了你那么多。”
男人饶有兴味盯着她瑰丽容颜,“不如……你陪哥睡一觉,其他的好商量……”
“行啊。”温尔站起身,“你跟我来。”
男人二十四五岁,长得算白净,身子也不魁梧,但温尔从对方脚步的轻重上察觉,这人有些本领在身。
不然自信哪来的?
跟着她在这片油烟满布的小巷中穿来穿去,仿佛没有尽头,终于温尔像是走累了,在一家网吧的后门停步。
里面听上去都是些未成年的小伙子喊打喊杀的张狂声,没出过社会,仿佛游戏世界里自己就是王,连带到现实生活中都猪狗不如,操对方妈的声音此起彼伏。
男人到了她面前,目光轻佻:“找不着旅馆在这儿也行。”说着手指抬起她下巴,温尔顺从着,与对方四目相视,“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
男人怜香惜玉,“告诉你也行。不过呆会儿可要卖力些。邹唯安。”
“邹唯安……可惜了好名字。”温尔说完,一脚踹向对方膝盖。
那人有闪躲,没伤着,但温尔速度快,她出手完全不像一个柔弱的女人,拳风凌厉,有一拳落在男人耳畔时,墙皮都被她打落。
“嘿,你流血了……”邹唯安往后退。
温尔攥着血流不止的拳头,向男人逼近,“你算什么东西?温智鑫没死,就该让他离我远一点,竟然还敢靠近……”
她心如死灰,她已经想到顾黎清是谁害死的了,也想到林斯义为什么对那个敲诈者再三避而不谈,她通通想到了……
“他欠了巨债是吗?今晚我就先把你送进去……”其实她已经没有力气。
当在面馆外头听到温智鑫不但没死,还可能涉.黑,被仇家找上门,她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