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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女荣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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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女荣华录》TXT全集下载_21

执鞭的山贼骂道,“闭嘴!在吵吵信不信打死你们?!”

说着,竟是当真抽打起人来。

鞭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听的揪心,人群中传来阵阵凄凉痛苦的哭喊。

顾清流不忿的想上前阻止,被英启拦住。

“你自己找死,别带上我!不准去!你的麻烦,最后都会是我的麻烦!”

顾清流还要上前,英启再次拦住,这一次,语气更为强烈。

“你说过的,众生皆苟且。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既然你不愿意管老杨头一家,那现在也把心冷下来。同是俘虏,你谁都管不了。”

“他们和老杨头一家子一样,都是你没法管的人!”

第71章

顾清流和英启同被抓来的百姓一起,被关进了大牢里。

将他们关押之后,山贼就离开了。

顾清流扯了几下牢门,进行了一番无用功之后,冲着牢门发了一通脾气,而后颓丧的坐在英启身边。

牢里的百姓在低声啜泣,时不时传来妇人孩童带着哭腔在含糊地说些什么。

英启泰然自若的靠在墙壁上,看顾清流坐在身边,一脸气急败坏的又是捶地又是捶墙,和自己过不去。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听。”

“听什么?”顾清流一脸莫名,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听了半天,除了能听到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什么都听不见。

他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嘲讽我。男子汉,谁都救不了,还被和妇人们一同关在牢里。”

说完话,学着英启的样子靠在墙边,抬头看着漆黑的牢顶,右手捡了根稻草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

英启轻叹了一口气,“我是叫你听海浪的声音。”

“海浪?”

凝神细听,果然能听到海浪拍打着岸边,那声音一阵一阵的卷向脑海,听的人心痒痒。

“那又如何?”顾清流反问,“这里被封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你若是想叫我苦中作乐欣赏海乐,只怕我没那个兴致。”

英启没有说话,只是呼吸的节凑加重了些许,过后,淡淡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逃出去。”

顾清流只觉好笑,“跳海吗?在这儿呆着或许还能活,光是听着海浪的声音就知道海有多深,跳下去必死无疑。”

英启睁开了眼睛,眼神黝黑一片,“我是修者,带你穿过一片海并非难事。”

顾清流问,“那为何方才不直接动手将我们救走?”

英启好奇,“我为何要救这些百姓?”

她问的如此义正言辞,好似不通情理的是顾清流而不是她。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不应该吗?

英启道,“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所以我跟着你,救你。但这些凡人与我无关,我为何要救?他们早晚都是要死的,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顾清流深深的看了英启一眼,沉默良久,方道,“你真的很冷,心冷。”

“走吧,”他收回视线,“你不是要带我逃出去吗?怎么逃?打破墙壁跳下去,还是冲破牢门打出去?”

他说话声阴阳怪气的,没来由让人恼火,英启道,“不走了,就在这儿住着。反正我无所谓,住到你死的那天,我收走苦水珠!”

“你!”

顾清流想和英启争辩,却发现她冷哼一声再一次闭上了眼。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走远了的山贼又回来了。

他们将顾清流从牢房里带走,岂料,一出了门,顾清流冲动的性子便上来了,直接和那伙山贼动起手来。

英启本是好端端的坐在地上冷眼旁观,这回再也坐不住,暗骂一声,“蠢货!”而后也加入战局。

牢门未关,顾清流和英启动手牵制住了山贼,牢中的百姓也纷纷逃了出来,一时间,混乱一片。

趁着混乱之际,英启帮顾清流把身边的山贼清走,拉住还想打斗的顾清流道,“快走!那些百姓还能挡一会儿!”

顾清流正色道,“你想趁乱逃走?不行!如果我们逃走了,那些百姓必受我们所累!要走也要带着他们!”

“大家跟我往后山跑!”他大喊一声,带着人群往后山跑去。

英启忍不住再一次的骂了声,“蠢货!”

后山临海,跑到后山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百姓看顾清流已然如救命稻草般,紧跟着他跑去。

英启只得追上。

果然,跑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清流便带着人走入了绝境。

悬崖深不见底,只见云雾缭绕,隐约可听海浪拍岸之声,顾清流往下探了一眼,后退两步,额头上滑落一滴汗珠。

英启此时跑了过来,低声骂道,“你真是蠢!”

顾清流吞了一口唾沫,看着已经追来的山贼对英启说道,“你不是修者吗?你说可以带我穿过这片海域的,带一个也是带,带一群也是带,把他们都带上吧。”

人群在渐渐后退,已是濒临绝境,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山贼此时也不逼他们了,为首的头子嚣张笑道,“你们就自己下去吧。本来还想留着你们做个丫鬟杂役的,既然你们找死,我也乐得做善事。”

话音刚落,山贼群中掀起了阵阵哄笑。

英启拉住顾清流,低声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我不想在太多人面前暴露自己。被山贼逼入绝境,这种事情在人间常有,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

她语气太过平淡,仿佛在说一出她毫无兴趣的戏码,接下去的剧情与她无关。

顾清流反手握住了英启,“这件常有之事,以生命为价。它是流血和死亡,是活生生的人命,并不是戏台上的戏码。一朝落幕,得不到拍手叫好,甚至连曲终人散的落寞都得不到,只能看着生命消逝。”

“他们,再也没有下一幕了。”

英启不想和顾清流争辩,这本就是无意义之事。他救不了别人,自己都要靠别人救。

既然如此,就不要做什么大英雄,先看顾好自己再说。

她拉着顾清流往后一跃,跳入海中。

悬崖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她听见风声呼呼从耳边刮过,穿过云雾,即将落入海中。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平静幽蓝的海水一时扭曲,面上打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像在被吞噬,开始飞快的消散。

看到了!

那是一条巨大的海鱼,张开了嘴巴漆黑一片,露出锋利的牙齿,大嘴横贯他们下方的那片海。

忽然,英启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在将拉扯着他们。

大鱼开始动作了!

英启反手搂住顾清流,奋力飞行。

下落的速度比她飞行的速度要快,大鱼嘴里的吸力让她挣脱不得。

眼看着漆黑的大嘴越来越近,英启甚至看到了大鱼口中黑色的肉上带着的倒肉刺,她心中焦急万分。

这样的海鱼,她倒是无妨。只是顾清流乃是凡人之身,一旦进入,只怕瞬间便会被溶解的连渣子都不剩。

危难万分之际,一根蓝色的水鞭破空而来,缠绕住他们二人的身体,打了三个卷,将他们拉离了海鱼的嘴巴。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英启甚至来不及惊叹,上一刻还即将落入海鱼的口中,下一刻已然“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英启正想催动法术将二人带出海面,不料一进入海中,便感受到海水从四面八方挤来,宛若一根绳索,下方有人在使劲的往下牵。

在苍茫的海域中,英启一点法术都使不出来,她感受到灵力的溃散。

这比脚下的牵力更加骇人,失去了所有力量,让她心中一阵恐慌。

海水渐渐漫过头顶,英启和顾清流被拉到了水下。

海水的力量挤在她身周,英启要喘不上气了。

就在即将窒息的时候,空气又在一瞬间充盈。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到身边的顾清流亦是如此。

等到气息平顺,才注意到他们此刻正坐在一个剔透的水珠里。

身后有一条美人鱼,绿色的鱼尾发出莹莹的光亮,一闪一闪的美的惊心。一头绿色的头发像海藻般飘荡在水中,尖尖的耳朵从绿发中露出一点点,透着几分可爱。

此时的她手里拿着一根蓝色的水鞭,在抽打他们坐的水珠,把珠子抽动,在海中前行。

顾清流行了一个大礼,诚恳道,“多谢相救。”

美人鱼只是笑笑,也不说话,挥舞着手里的水鞭带着他们前行。

不知行进了多久,海中分不清日月,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英启也不知道究竟她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两方就这么沉默着,沉默着,忽然间,英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穿透层层的海水直突突的朝他们冲来。

此时空间再一次扭曲,英启只觉有千斤重力在挤压着自己的身体,在相互拉扯,仿佛要把她的身躯压扁、揉碎。

她眼前一片模糊,依稀看见美人鱼脸色大变,将手中的水鞭朝着他们奋力一抽,水珠被水鞭层层绕珠,飞快的向前行进。

紧接而来的一幕让英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骇到了极点。

她看见美人鱼嘴里吐出了泡泡,绿色的鱼尾开了叉,变作两条腿。

再然后……人鱼像淹死的人一般,沉到了水底。

就在这时,身体上的压力刹时不见,骤然放松,让英启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英启看到穆桢坐在自己身边,手上拿了三根稻草在编辫子。

“你醒了?”她漫不经心的问。

英启猛地坐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海里吗?”

穆桢淡淡道,“我救了你。”

“人鱼……”

“人鱼是我派去的。”

“那片海呢?为什么我的法术用不了了?还有,那个人鱼,我看见她淹死在了海里!你又是为何出现?”

英启心中有无数困惑,急切的想要穆桢告诉她答案。

穆桢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调。

“那片海无意中和第一界相连了,所以你暂时进入来了真仙界。”

“所以我喘不上气来,也用不了法术,对吗?”英启急急问道。她的心高高吊起,对真仙界产生了一丝恐慌。

穆桢好笑,“自然不是。”

她把手中编好的辫子一扔,“那片海无意中和阴水渡相连了,你看见的那条巨大的鱼就是阴水渡里的。阴水渡是真仙禁地,入了水,仙人就变成了凡人,会被水抓进去,死在里头。”

“人鱼呢?”

穆桢道,“人鱼啊,她住在阴水渡里,我让她去救你。”

英启沉声道,“我看见她死了。”

穆桢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她当然死了。”

“阴水渡的叛徒,自然会被惩处。”

英启道,“可我看见她变成了人!”

穆桢道,“这便是惩处。阴水渡的河灵变成了人死在阴水渡里,很正常啊。”

英启还想问,“可是……”

穆桢面色淡淡的,“我知道你想问我是怎么让她救你的。我答应她,救她出阴水渡。”

“但她死了,你骗了她。”英启看着穆桢,眼神深邃。

穆桢道,“我没骗她。死了才好。”

“阴水渡的河灵都是犯了大恶的仙人和误入阴水渡的仙人,不入轮回,永远在阴水渡中受着它的折磨。她一死,灵魂消散,不就再也不用受苦了吗?”

英启冷笑,“她知道你就打算这么救她的吗?”

穆桢回答的飞快,“自然不知道!要是知道死亡便是灵魂的彻底消散,她肯定不敢违逆阴水渡主。我又没告诉她能拯救她的灵魂,全是她自己瞎想的。”

“反正我也没骗她,她只让我救她出阴水渡,我成功了啊。这也算是救她脱离苦海了不是?”

穆桢的语气平淡,仿佛她在谈的不是别人的生死,只是自己今天出门买了什么菜,菜价几何,毫无波动。

她骗人骗的心安理得,无所顾忌。

第一次,英启对穆桢产生了一丝惧意。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神灵,才能理所当然的做着恶人才做的事?

顾清流说她冷,但她却从穆桢的身上感受到了森森寒意。

不,她和穆桢一样。

这种寒冷很熟悉,一个人如果孤独到了骨子里,便会把森冷的寒意散彻全身。

第72章

“穆桢,你孤独吗?”冷不防的,英启问了这么一句。

穆桢悠然道,“我是一个享受孤独享受寂寞的人……”

“穆桢,其实你很害怕孤独吧?”英启打断了穆桢的话。

穆桢再未多言,她负手而立,站到了破败的窗前,阳光从窗纸破漏的缝隙里透进来,一缕一缕洒在她的身上。

此刻安静,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英启对穆桢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像是一根野草、一叶浮萍,抓住了穆桢这个落脚的地方。

她害怕穆桢,因为穆桢阴晴不定。

同时,她又能从穆桢的身上找到同病相怜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的靠近。

各样的感情混杂在一起,已经连自己都分不清,道不明。

说到底,终究还是喜欢多过害怕,还是把穆桢,当做了她的知己。

不管穆桢把她当做了什么,但她真心实意的,把穆桢当成朋友。

没有人能比她更明白穆桢有多害怕孤独。

因为害怕,所以才会一直留在她身边,对着她这么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或许,穆桢也当她是朋友了吧。

她是穆桢唯一能说话的人啊。

穆桢的身影逐渐和阳光化在了一起,而后变成一阵金光,向天边卷去。

她这是离开了。

英启看着远去的金光,轻声道,“谢谢你,谢你害怕孤独,让我在这世上有人陪伴。”

她说的温柔,连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微微上扬的唇角。

门外藏着一个人影,躲在角落里,阴影遮住了他。

是顾清流。

他早就醒了。

从英启和穆桢开始谈话,他就站在了门口。

他听到了阴水渡,听到了穆桢的冷漠,也听到了英启喃喃自语的孤独。

顾清流握紧了拳头,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许是阿英说话时的语调太过可怜,一下子便让他本就难以遏制的喜欢喷薄而出。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破败的木门发出“咿呀”一声响,吓了英启一跳。

乍一见顾清流满脸坚定的走进来,英启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了?”

顾清流上前一步,他想拉住英启的手,却被英启避开了。

“你想干什么?”英启问,她皱起了眉头。

顾清流叹了一口气,带着点颓色,一字一句说的却是极为真诚。

“阿英,你害怕孤独吗?我不怕的,我是小侯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阿英,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说完这些话,顾清流一下子梗住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句话说不出,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嘴巴不时的颤抖着,试图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气氛忽然就带了点暧昧,暧昧之中,还带了七分的尴尬。

顾清流大喘着气,英启一动不动的深深凝望着他,他四下躲闪英启的目光,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发烫。

末了,再一次捡起平日里那个无赖小侯爷的模样,挺直了胸膛回望他的阿英。

只是一张脸,依旧泛着诡异的红色。

相比顾清流的羞涩与尴尬,英启只觉一片茫然。

突如其来的告白搅乱了英启的思绪,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别人的喜欢。

她努力回想当年做凡人的时候,她喜欢别人的感觉。

却发现,除了心头偶有一阵的空虚之外,什么都不剩下。

她在一种病态的环境下喜欢过别人,却不曾被别人喜欢。到了今日,重新做回修者,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只是一场无所谓的空谈。

是了,一直以来,她就没被别人喜欢过。

人们惧她、敬她,把她隔在了高高在上的地方。而喜欢,是两个人之间悄悄的靠近。

这么一想,英启的心忽然剧烈的怦怦直跳。她面色变得更白,气息微乱,却好好地掩盖住了心中的不安。

“走吧。”

她的声音很冷淡,刻意的冷漠盖过了声音中的颤抖,顾清流没能听出来。

他低下了头,飞快的闪过一丝苦笑,轻轻的“嗯”了一声,跟在英启背后。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都没有再提起。

总共只有三句话,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掀起的万丈波澜。他们都伪装的很好,没能叫对方知道自己的心,当时在多么不正常的律动。

顾清流是个浪荡的公子哥儿,说一句两句情话不算什么。英启本来就是个冷冷的性子,对顾清流的情话视而不见更是正常。

楚陈魏三国交界,交界之处,连年战乱。

再一次回到陈国,是英启带他进去的。

边界战局紧张,顾清流已无法安然穿过重重的关口回陈国。

天灾必然接连着大战,来时看到的百姓因灾荒四处逃难,现在看到的,便是城池满目疮痍,在战争中颠沛流离的百姓,比之前所见更为悲苦。

第73章

“阿英,我打算上战场。”

说话的时候,顾清流坐在他的房内,窗口细碎的阳光凌乱的打在他身上,照的人金光闪闪。

早在半月之前,英启便带着顾清流回到了国公府。

英启坐在窗前的葡萄架下拔叶子,“上战场干嘛?你大哥出去了,你爹出去了,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只能靠家族的势力捐个闲散官。”

顾清流低头浅笑,“原来你是这么看我。”

英启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顾清流叹,“说的对,纵是说对,也不能阻止我上战场。男儿志在四方,如今生灵涂炭,若是不曾见到,我心自是巍然不动。可一朝见过那样的人间,哪里还有心思安享富贵?”

英启手上拔叶子的速度不增不减,不为所动,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那就去吧,反正你家族的势力都在边疆,横竖你一个小将军出不了事。”

顾清流目光灼灼的看着英启,“阿英,你……愿与我同去吗?”

“若你上战场,定威风凛凛,英姿飒飒。”他眼中满含钦慕。

英启答的不咸不淡,“不去。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战场又脏又乱,反正你不会有事,我在家里等你。”

她只是随口一说,听到他的心里却百转千回,区区一句话,早已解读出了万千种意味。

顾清流从窗户里头跳了出来,他走到英启的面前,低头深深凝望着英启,目光温柔缱绻,无数情愫涌动。

他眼中有万丈波澜,心头有惊涛骇浪,漫到嘴边,只变成了简单一句:“记住,待我归家,你便是我夫人了。”

“承安候夫人。”

喜欢一个人只要一瞬间,之后便是长长久久的等待。

等待她的回应,受着自己内心的煎熬。

她笑我也笑,她哭我也哭。她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在我心头都将久久徘徊,我要品了又品,直到什么意思都再品不出来为止,才敢在心里悄悄放下。

我笑着睡了,又笑着醒了,只因为睡着之前你在我身边,醒来之后,你还会在我身边。

满心满眼都是你,开口便控制不住的说的都是你。

英启不知道,回京之后的顾清流,每一次和好友聚会,开口闭口都是——“我家阿英……”

顾清流必须承认,他是一个急性子。

温润如玉只是外表,不急不慢的云淡风轻只是伪装。因为毫不在意,才能装的这么像。

可是碰上了自己喜欢的人,什么都装不下去了。

他只想让她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疯狂的爱着她。

英启的手顿住,没敢抬头看他。

右手还揪着一片颤颤巍巍的叶子,迎着风在左右摇曳。

眼前晃荡而来一颗圆润的珠子,晶莹剔透,珠内宛若有水在缓缓游动。

——苦水珠。

抬头,便见一人对她低头浅笑。

英启不动声色的收过珠子,只听得一句话仿佛从天边传来。

“如此,我便是当你答应了。”

时空好似在此刻定格,顾清流弯腰低头笑的好看,头顶的葡萄藤缀满金光,手中的叶子似乎还保持着被风吹弯的模样。

天地一派静止,只留下她心在剧烈的震荡。

来来回回只有两句话在冲撞她的心:——“喜欢?”

——“不喜欢?”

回过神来,顾清流走远了,回去了。

英启回看,想找到顾清流的身影,却不知他又跑到了什么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生平第一次有人这样告诉她——喜欢她。

她感受到了浓烈的爱意,心脏在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可在下一秒,充斥全身的居然是手足无措。

她应该回应吗?她可以回应吗?

人的生命,不过百年。

人间百年,于修者而言不过一瞬。

若她给出了自己的真心,等到顾清流老去的那一刻,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顾清流啊顾清流,你不应该来招惹我的。

她在心中叹息。

英启消失在了顾府,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回到仙府,穆桢早已在院中等她。

见她归来,问道,“苦水珠拿到了吗?”

不知为何,英启总觉得她的眼中带着一丝异样。

但还是点点头,“拿到了。”

穆桢闻言,本半躺在树杈上喝酒的身体直了直,一下跳了下来。

“那就好。”

“我们去找钓龙杆,我知道它在哪里。”

“来龙去脉都调查清楚了,只要你去做个恶人就行。”

来到了地方,英启一脸莫名,“我大哥的府邸?”

“他和我爹没什么两样,怎会有钓龙杆?”

言下之意,此人并无修真之心,绝计是不会有法宝的。

穆桢道,“你的兄长善嘉道人虽不爱修仙,整日里沉迷酒色,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娶了个好老婆啊。”

“你说和重?”英启拧眉,此事也困扰她许久。

和重乃是清云界第一仙族嫡女,虽说并非长女,却也是备受宠爱。尤其是她的师傅,更是有当世第一仙尊的名号。

如此盛名在外,说起来,和重在修真界的地位实在不比各大仙族家主低上多少。

当年她一门心思的要嫁给善嘉之时,刚开始英启还以为是因为母亲梓珠的事情那道人给的补偿。

转念一想,任那道人通天本事,也动不得第一仙尊的徒弟。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只得感叹一声善嘉生的一副好皮囊。还好死不死的,给他碰上了个爱美男不爱修仙的姑娘。

这委实是运气。

现今按照穆桢的意思,莫非此中另有隐情?

可无论英启如此想,都想不出究竟有什么能威胁到和重。

穆桢狡黠一笑,“你跟我来。”

她带着英启隐匿了身形走进善嘉的府邸,穆桢问她,“你不常见你的大嫂吧?”

英启答,“是。和重自恃尊贵,从不与我家人往来,只和大哥待在一起。”

“当年她嫁入之时,连婚礼都不想让我家人参加,直言我这一族人地位卑贱。”

穆桢道,“那想来这座院子里的古怪你也不清楚了。”

的确,进门之后,这座院子与她想象全然不同。

按理说,和重如此深爱善嘉,所居之处必是和和美美。

可此地处处透着清冷,仙仆之间好似互相看不顺眼,分裂两派。

怎么说?

像是一个家被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家。

是了,看这些仙仆。善嘉原本跟随的那些处处表现出愤懑不满,敢怒不敢言。而面生的那些,想来是和重带来的。一个个趾高气扬,拿鼻孔看人。

再往里走,来到了结界处。

善嘉的府邸早在和重嫁入之时,为防她家人前来打扰,早就被和重加了几层结界。只是想不到结界之下还有结界,此间结界,比外层府邸结界还又更牢固几分。

“你有把握不惊动主人进去吗?别被发现了难堪。”英启道。

穆桢笑,“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们第二界的修者,再厉害还能厉害到哪儿去?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神仙。”

和重在她居住的另一半小院里布了三层结界,第一层如水般浮动,第二层是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第三层则布满了霹雳的雷火。

好在,穆桢带着她安全的穿过了。

进去之后,里头的景象更为清冷,甚至可算得上惨淡,丫鬟仆役们屏息静气,规矩得过了头。

穆桢把英启往角落里藏了藏,“嘘……看。”

她拿眼神示意英启往拐角看过去。

顺着穆桢的视线,英启看到高贵的和重一袭白衫,宛若木头人一般钝钝的从木廊走来,举止僵硬。

丫头们摆了饭,简单的木桌,毫无灵气的凡人的白米饭,几碟小菜亦是如此。这么一桌子菜,和乡间农人家吃的一般无二。

英启按捺下心中越来越多的疑虑,继续往下看。

和重乃是修真强者,怎会吃如此粗陋的凡间食物?莫不是她有何古怪的癖好?

只见和重呆呆的坐到座位上,狼吞虎咽的把桌上的青菜塞进嘴里,塞的嘴巴满满的,像饿了好几天的凡人似的。

等到将菜一口吞下,梗的她咳嗽几声,眼角隐隐呛出了泪。

她目光呆滞的擦了擦嘴角,重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茫然的扒着饭。

泪水就这么流了下来。

只看见她把米饭往嘴里塞,不见她咀嚼,最后,放下了碗,声音空灵。

“我能做挣脱的,对吗?”

像在问别人,又像在问自己。

此情此景古怪到了骇人的地步,英启眉头深深皱起,“到底怎么回事?”

穆桢笑的古灵精怪,“刚才,你口中的那位第一仙尊来了。来了,又走了。”

英启更不解了。

既然和重如此痛苦,难道她师傅竟是袖手旁观?

穆桢道,“你以为和重为何下嫁善嘉?自然是她和师傅有了苟且。”

“此事天理难容,知道的人甚少。一经发现,上层马上便做出了决断。她那师傅是第一仙尊,自然尊贵无比,故而牺牲的,只能是她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了。”

英启心头骇然,道,“既然知道天理难容,方才仙尊为何来看?”

“这个嘛……”穆桢摇头晃脑,“那自然是两情相悦,放心不下。”

“要知道,当年这二人相恋,过的可就是这个凡人的苦日子。”穆桢朝和重努了努嘴。

她感叹道,“如今两人天各一方,想来今生都不再相见,只能偷偷摸摸的来看望看望。和重嘛,只能在这里吃糠咽菜的回忆过去了。”

英启沉吟道,“我竟不知,原来背后是这种有违伦常的内情。”

穆桢笑,“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走,她的钓龙杆在嫁妆盒里,不曾认主,我们偷了就走。”

英启道,“既然不曾认主,为何你不直接拿走,非得带我来?”

穆桢摇头,“诶,你不知道,知道了一个秘密,就得和别人分享。如此八卦,无人诉说岂不是要憋死我?”

和重的藏宝室内,角落里胡乱扔着一根木质的杆子,通体灰色,看着就是一根普通的烧火棍,上头串了一根细细的渔绳。

想不到钓龙杆居然如此低调,说它朴实无华都夸赞过分了些。

英启从地上把钓龙杆捡起,“上古神灵定是追求质朴,一根绝世法宝造的如此不起眼。要是这根杆子流落人间,只怕会被上山捡柴禾的农人直接扔进灶里烧了吧。”

“再看如今这世道,”英启有些感慨,“但凡带着法术的器物,锻造师们恨不得把法阵什么的都写在外头,越繁复越好,越张扬越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件宝贝。”

穆桢从她手里接过杆子,“世道不一样了,你们这个世道,是太平的世道。一般人见着了那么张扬的法器,也知晓这是个修真大族的人,不敢招惹。哪像曾经啊……”

哪像曾经,那个妖魔混战的年代,那个充斥着流血和死亡的时代,那个以武力论输赢的,属于她的时代。

早上起来,还是活生生的人,也许到了夜间,就成了妖魔架子上的晚餐。

一点点的法宝,恨不能把它造成一滩烂泥,生怕别人发现它的好。

都说修道之路漫漫,残酷无比,以力量为尊。

呵。

穆桢觉得好笑。

这些小儿科,也配说什么以力量为尊,也配说残酷二字。

“走吧,回去修炼。大成之后,我们就去找你娘。雷泉中的雷龙,早该去取了。”

第74章

英启在虚空之中睁眼,长呼出一口气。

打坐数月,一无所成。

轮回梦幻之法卡在了瓶颈,迟迟无法突破。

她明白,心中有一事放不下,修炼亦是无法专注。

穆桢已然离去,英启心头沉吟半晌,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既然放不下,那就找到源头去根治好了。

她知道她放不下的是谁,更知道她要找谁。

顾清流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哪怕她再不承认,再如何欺骗自己,本心却欺骗不过去。

上一刻还在虚空幻境,下一刻,她便来到了战场。

极目所见,处处苍白一片。

士兵们头上绑着白色的布条,营帐门前飞舞的白幡刺痛了人眼。

这方营地,被哀伤和痛苦充斥着。

如此大的阵仗,这是在为谁守孝?又是祭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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