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好歹能用上个衣柜,何安家的面积有限, 他没有柜子, 一直用着这个大木箱。“我不带着他,他真能扫一寒假的大街”张钊刚说完, 小院里有人点了鞭炮。也许是点火位置距离何安家门口太近,有些火药没烧完的炮哨子打到了玻璃上, 像有人拿弹球砸玻璃。只因为何安家门口的雪叫兄弟们扫得太干净了, 其他地方的雪快要堆过半米。俩人每年除夕都来这里,何安爸妈春节加班, 儿子赶在放炮之前会送一趟饺子。同为兄弟,不忍心别家灯火辉煌,他一个人自己吃年夜饭。“食宿费要不咱俩平摊吧”陶文昌等鞭炮响完了说。“你你还有钱平摊啊”张钊勉强收拾出几身还能穿的,何安冬训的装备也得添置,“交个女朋友变提款机了,春节不是跟你要了个什么包,现在你比我穷吧。”陶文昌没说话,从外头打了一盆凉水,先拿抹布擦地。何安家的地板还是洋灰地呢,多少年见不到了。“钊哥,我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你你是不是出毛病了”陶文昌问,侧影叫台灯打到了墙上,人长得帅,影子也帅,像演电影的。“你他妈才出毛病了。”张钊有种不祥预感,昌子要问那个问题了。“就是和薛业一样的毛病。”果真陶文昌是问这个,手里一顿,专门等他回答,“你明白跟兄弟说,是不是为了苏晓原”“唉,不是。”张钊还想瞒着,可他没看见自己的样儿,听了苏晓原的名字,眼睛里什么悸动都藏不住。陶文昌腾地站了起来。“你丫疯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干嘛呢”张钊不说话,他没觉得自己干嘛啊,不就是不就是喜欢了一个男生嘛。“你他妈这叫”陶文昌一向看不起薛业,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兄弟也变卦,“你他妈这叫同性恋你懂吗钊哥你醒醒,别叫我看不起你行吗”“同性恋怎么就让人看不起了”张钊反问,完全忘了当初自己和昌子是怎样一起挤兑薛业。“你丫别忘了,他是男的,你也是个男的”陶文昌没别的想法,他不讨厌苏晓原,挺喜欢这男生的。可他的喜欢和张钊的喜欢不一样,一直不说就是希望张钊能自己想明白。这条路,不行。“我喜欢他和我是个男的有关系吗”张钊从没和陶文昌吼过。他吼过何安,在他每一次说钊哥我不想练了的时候,可昌子从没和自己红过脸,俩人交情过命。虽然高中生没遇上过什么过命的灾,可要真遇上了,他能为昌子何安拼了。陶文昌对着台灯,眼神熠熠。“钊哥,我劝你”“男的和男的,就他妈不行了是吧”张钊是狗脾气,自暴自弃地踹飞脸盆,洒了一面墙的水。苏晓原也这么说,陶文昌也这么说,可他认死理,怎么就他妈不行了,就叫兄弟看不起了陶文昌看他这样,知道再说俩人就要动手了。“钊哥我劝你一句,你别走歪了好不好我不知道你俩是谁先招的谁,可这事儿,不对。你懂吗你得找个女生,这你才算正常。”“我没不正常”“你丫就是不正常”陶文昌过去捡洗脸盆,蹲着半天没动,“我不是说苏晓原这人不好,1班敢有人欺负他我照样抡飞了丫的。可你想想薛业,祝杰看得起他吗摆明了从来就没看得起过田径队里有人看得起他吗哪个不在背后骂丫是舔狗。你自己想想再说你真和他好了,你俩现在才多大将来上了大学保不准就喜欢哪个女生了,你叫人家怎么想你曾经和一个男的好过”张钊不想听这个,呼呼地对着他:“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就问你,我同性恋,苏晓原不跟我好,你看得起兄弟吗”陶文昌站起来往外走,背影特酷,心里特不好受。“我怎么看薛业就怎么看这事,你赶紧往回撤吧钊哥。”兄弟走了,张钊狠狠地踹了一脚何安的大木箱。是,别说昌子了,要一年前自己知道身边有个哥们儿搞同性恋他也得缓缓。体特圈最看不起这类人,光一个薛业还不够啊。何安送完饺子骑车进院,只看到张钊一个人在擦地。“钊哥,怎么就你一个了”“昌子让我气跑了。”张钊把两只手泡在冷水里,冻得刺疼。“啊怎么了你俩”何安披着破羽绒服,“都是兄弟,有什么说不开的啊,我帮你给他打电话”“他看不起我,因为我搞同性恋。”张钊拧了一把抹布,抹擦着手,破罐子摔碎连渣都不要了。“同、同性恋”何安像个站马步的,往后蹲了一下,直接坐进了沙发。“对,我同性恋,我就喜欢男的,能怎么着”张钊朝他看过来,却不敢走过来,“你要看不起我就直说,我他妈的也不知道怎么办。”何安学习不好,除了在训练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的专注力很难集中。只有训练能叫他心神合一。可他现在也有那种感觉了,就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奔着一个目标去。“钊哥”他神经太大条了,根本没来得及考虑看不看得起,“你跟谁同性恋了啊,别再是社会上认识的什么坏人,把你给坑了”张钊一听,干,这脑子是真不够用,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呢。同一时间,苏晓原家倒是热闹。“来,小运帮妈把这个放桌子上去。”大儿子好久没回北京过春节,陈琴特意和姐夫学了鸭血粉丝,“还有这个,你最爱吃的拔丝白薯。”“谢谢妈”苏运往外端菜,忙得前后跑,“呦呦,烫死了哥你倒是清闲啊,往桌前一坐就等着吃,腿脚不方便就是好啊。”“小运,怎么和哥哥说话呢”陈琴听见了赶快从厨房出来,“妈让他歇着的,往后这话不准在家里说啊”“知道了知道了,大年三十我这不是说秃噜嘴嘛。”苏运从不在意这些个词,“哥,我嘴瓢了啊,别在意。不过大姨和大姨夫是不是把你养得太娇气了,你在南京他们也不说”苏晓原只负责摆碗筷,淡淡一笑。“不怎么说小运这是你的碗,给。”“妈给咱俩换碗了”苏运赶快拿过来看,“妈不是说家里没新碗的时候旧碗不能扔吗,说过年不吉利容易丢饭碗。”苏晓原听愣了,他在南京长大,不知道北京还有这个说法,像犯了大错。“昨天晚上我想帮妈洗碗来着,给摔了。”“嚯,大春节的摔碗,你可够行的。”苏运看他就知道从小什么家务都没做过,“大姨他们给你打电话了吧,没催着你赶快回去”“你又瞎说什么呢”陈琴在里头也忙不安生,“大过年摔碗叫岁岁平安,再说咱家也该添置些了。来,坐下吃饭,你俩还想吃什么妈明天再给做。”“别,妈你想吃什么,我明儿给你做。”苏运从小陪妈妈姥姥守岁,知道她爱吃什么,先给夹了一块咕咾肉。有妈坐镇,苏运说话客气了许多,俩人先跟妈妈汇报了寒假进度,正说着明年的志愿,地方台新闻插播了一个小国家正在进行彩虹游行。“什么破玩意儿,我换台了啊。”苏运拿起遥控板。他喜欢篮球,正好播到一台篮球联赛转播,陈琴却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他只好悻悻地换台。陈琴是怕篮球比赛刺激大儿子,这是家里不成文的规定,不许看运动节目,不许聊这类话题。孩子是自己没照顾好才扎坏腿的,陈琴日日夜夜饱受折磨,总想起原原小时候哭着要抱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打嗝,说妈妈我脚脚疼。“刚才那台讲的什么啊,妈不懂,给妈讲讲。”手心手背都是心头肉,没让孩子看篮球,陈琴赶紧给苏运夹大饺子。“没什么,就是一个小破国家搞同性恋游行呢。”苏运也习惯了,可语气不是很好,像拿这个事情撒气,“妈你受得了吗,同性恋啊,还有脸游行。”苏晓原刚才还笑着,酒窝瞬间固定在脸上。“同性恋啊这个妈还真不了解。”陈琴琢磨不到这个词和彩虹能扯什么关系,“唉,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咱们不过问,也别说三道四。”“什么啊,那是你俩儿子不是,妈你才不过问。”苏运用胳膊肘撞了下苏晓原,“是吧哥,你说咱俩要是,妈能不管家长都这么说,理解理解,可轮到自己家孩子身上就没戏。”苏晓原像坐了仙人掌,难受得要命,正巧手机一震救了他。“妈我进屋接个电话,是班主任的可能是问我转班的事。”“嗯,去接吧,替妈谢谢韩老师啊。”陈琴说道,早把刚才的话题忘了。同性恋,好像离她太过遥远。苏晓原遛回屋,偷摸地按了通话。“喂,你刚才怎么不回我微信啊”“我骑车呢啊,你不是说骑车不许看手机嘛。”张钊扶着小绿,抬头往上看,“吃饭没有”“正吃着呢。”苏晓原回头看门,怕弟弟一不留神闯进来,“你你吃了没有啊,不是说今晚上和昌子在何安家”“你先听我说,我明天我明天收拾行李,要走了。”张钊拼命地看那扇窗户,“跟何安一起,去哈尔滨,冬训。”什么冬训苏晓原叫这两字吓着了,反应过来之后是欣喜若狂。“真的真的啊你又练了”“嗯,我张钊,说到做到不是嘴上随便说说。你钊哥说死磕你就是死磕你,而且得赶在你上大学之前。你放心,我是看着像个流氓,偶尔确实是个流氓,可我不耍无赖咱俩,的确不一样,这是事实。你上你的全国重点,我可以走我的体育。不想让你觉得我只会瞎逼逼。苏晓原,我现在正式跟你说啊,我想拿成绩磕你,国二你看不上,就市级。市级你再看不上,我再往上拼。一共走14天,开学那天我正好回来。这俩礼拜你上课我不能接送,走路记着看脚下,别老低头发微信也不知道给谁发呢。”“啊你怎么走那么多天啊”苏晓原听到这个14,才发觉自己多么舍不得他,在屋里一瘸一歪地转圈子。“就俩礼拜,特快,你一眨眼我就回来了。还有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张钊吸了一口冷空气,干,真他妈冷。苏晓原走到日历前头,往后数到张钊回来的那天,在日期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圈。“什么事啊你要是去训练,不会伤着腿吧”张钊的腿可不能受伤,那是将来大学生运动员的腿。“明天晚上你去北京站送我吗”为了说这句话,张钊特意喝了一口何安他爸的牛栏山二锅头,酒驾着骑过来的。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小绿:荧光绿死飞提醒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骑车也不要喝二锅头。祝杰:我仿佛听到有人提到了我,我可是个直男。昌哥正在成长中,到不喜欢我,没关系啊文中是小业的哥们儿。下章神秘人物上线。第47章 惹祸精苏晓原在凌晨4点多醒了一次, 梦里都是张钊问自己去不去火车站送他, 然后自己斩钉截铁地说我可能去不了。睡睡醒醒,最后被外头的一声炮仗声彻底吵起来。他看了看手机, 是张钊一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微信。他还没睡吗钊哥:我哥家的钥匙放你家信箱里了, 我儿子的狗粮分成了14包。中午我收拾好行李去找何安, 你替我照顾凯撒两个礼拜行吗苏晓原想着这时候张钊一定在补觉,就没回。他也想补觉, 闭着眼睛拼命睡, 可光线穿透眼皮直到完全变亮也没睡着,干脆起床给妈和小运做早饭去。家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苏晓原烧好一锅水, 等着水开下饺子。小运会做很多菜, 妈爱吃的他都会。苏晓原在这点上比不过弟弟,从小被大姨一家养在温室里,做过的家务活只有刷碗。偶尔刷个碗,大姨还会拦着:“你只顾着学习就行了, 家里有大人呢。”可弟弟不是这样长大的, 他从很小就肩负起一个大人的责任,充当家里唯一的小男子汉。自己这个哥哥着实没为妈妈做过什么。想着, 苏晓原拿起拖把,跛着右腿开始擦地。擦到窗边愕然发现停了好几天的大雪又下起来了。北京的大雪是实实在在压下来的, 很少见到雪里带雨。客厅正巧和楼洞一个方向, 他一眼就望到了张钊平时等自己的下坡出口。苏晓原看着那个位置,想象着张钊很野的站姿。傻, 真傻,自己是个男生啊,他怎么就非要死磕自己呢他都不知道自己死磕的人是个瘸子。唉,自己真是个渣男。苏晓原一边擦地一边后悔,这件事不全是张钊的错。如果张钊有问题,那他的问题里自己占了一半。自己应该忍住,在他一次又一次示好的时候拒绝他。拒绝他拼命跑了16分钟的奖牌,拒绝他在电影院里红着脸拉自己的手,再往前算算,也许从张钊留下来陪自己出板报的那天就该拒绝了。可这怎么拒绝得了啊,那不是别人,那可是张钊,他和别人都不一样。苏晓原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就心脏咚咚跳,他以前暗恋季重阳的时候不这样。暗恋一个人的感觉他受得住,两个人好,苏晓原不敢动这个念头。怕自己稍微动一下,就再回不来了,就什么都不顾了,老想着和他好。张钊天亮才闭眼,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何安已经在门外等他了。“来这么早啊大年初一,给你拜年了啊”他打着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