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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府邸的恶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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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紫依过来道:“主子,紫云今个身子不舒服,让奴婢代她。”

杜恒言皱眉道:“你今个也别去了,一会找凌妈妈找大夫来看一看!”

紫依笑道:“主子,奴婢看了,就是身子倦怠些,倒没头疼脑热的!”

杜恒言淡笑道:“既是如此,随她去吧!”

二人出了府,从马行街到了甜水巷子口,便遇到了慕俞,笑呵呵地朝她挥手。

慕俞今个着了一身天青色的云锦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三寸宽的祥云纹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羊脂白玉束冠束着,显得十分白净爽朗。

杜恒言心一跳,忽地想到昨个武月皎看她时,幽怨的眼神,蓦地朝身后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武月皎的身影,才微微定了心,接过慕俞手中用白瓷套碗盛着的鸡丝豆脑,舀了一勺子,不满地道:“慕俞,你若再逃课,我就给林家阿翁写信,看他不追到京城来打你!”

林承彦十分淡定地道:“阿翁不管这些的!”阿翁若是知道他在追阿言,怕是连国子监都觉得可以不用去了。

杜恒言又吃了一口,隐隐觉得身上不得劲,将白瓷碗递给了身后的紫依,转身对慕俞道:“慕俞,你小小年纪,怎地天天不求上进,这般荒废功课呢!”

林承彦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道:“阿言,这是我家厨娘半夜起来做的,磨得豆腐,可鲜嫩了!”

杜恒言见他丝毫不接话,气道:“林承彦,你是不想考科举了吗?你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考个举人?”

林承彦望着阿言气得红了的脸,咬着唇,忍不住笑道:“阿言,你是忘记我过目不忘了吗?那些,我几年前便已会了啊!国子监的大儒再厉害,也不会比阿翁还厉害啊!”

他可是由三朝老相单独授课的神童啊!

杜恒言一窒,顿时无言。

也不睬慕俞,气冲冲地朝前走,他这般天天跟着自个,迟早被武月皎碰到,那小妮子,粘人的活儿比糨糊可厉害了好几倍!

汴河大街一处临街茶楼上的张宪,望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眼眸微凉。旁边站着的随从也石试探着道:“主子,不若您禀了夫人,找冰人去送上草帖子吧,这再拖,眼看杜家小娘子就要被拐走了!”

张宪望着渐渐走远的两人,纵使他思虑再周全,堵了所有的冰人,却漏了这一条锦鲤进来。

也石见自家主子没有反应,默默叹了口气,却不防听到前头的手,缓缓地道了一句:“好!”

***

二月二十六,黄道吉日,宜嫁娶、移置,五位美人或乘双辕双轮马车或坐着插着柳枝缚着红布的小轿子,辰时开始出娘家门。

陈家与白家为了自家女儿先一步入住太子府,两人的马车险些在东角楼街上撞了起来,等两家平了事端,薛家女儿的轿子已经先一步入了太子府。

赵元益坐在厅里喝着茶,听着下头的人报陈家小娘子第二个入府了,一边拿着陈语冰的画像问张宪:“你说,这个是冷十日好,还是一年半载的好?”

赵元益说着,忽地想起来一事,笑着问张宪:“子瞻,我这妻妾成群了,你的杜家小娘子呢?”

张宪眉毛微挑,合上了手中的帖子,扔给了赵元益,淡道:“殿下若觉得自己头上不会长颜色,十年五载也无妨!”

赵元益拿起帖子,细细地翻了起来,眸中已然一片凉寒,冷笑道:“既是如此,本殿下不在意让陈家两年抱三个外孙!”

张宪轻轻捏了捏右边袖子里,已经备好的草帖子。

第37第

近来京城里热闹, 楚王妃开了一个花宴,邀了张府的卫氏、林家二房的王氏、李御丞府上的舒氏等诸位夫人赴宴。

等卫氏回府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初了, 夕阳已经落下了西边的薄山, 一轮淡淡地弯月开始往枝头上爬。

进了府门,眼看着家里西北角的厨房上头冒着袅袅的炊烟, 卫氏一想到今个楚王妃有意将寿阳郡主许给子瞻,心便微微跳。

寿阳郡主今年才十三。

而子瞻今年已十七, 这一两年内势必要议亲的, 楚王妃这个时候和她露了话风, 是想捷足先登一步把子瞻定下来。

楚王妃愿意以王府贵女许嫁,卫氏心中自是十分引以为荣,只是一想到杜府的小娘子, 心里又有了一层迟疑,今日也只以“承蒙王妃厚爱,只是家中诸事都由良人作主,妾身不敢擅专”为由搪塞了过去。

按理说王府贵女比杜府生母不明的小娘子是要好百倍的, 可是,一是子瞻喜欢,二来, 这孩子也合她眼缘。

子瞻当年早产,也亏了元婶子搭了把手,子瞻这孩子,难道天生就是给杜家做新婿的吗?

正这般迷糊糊地想着, 便到了正院门口,院里今日没随卫氏出去的严妈妈站在院门外头,见她过来,忙迎道:“夫人,衙内等了你许多时候了,在里头候着呢!”

“哦?子瞻可说什么事儿?”

严妈妈回道:“衙内见夫人不在,便自己在里头坐下了,添了好几回茶,也没见他喝,想来是心里存着事儿呢!”

卫氏点头,三两步进了厅里,便见着了一身墨兰长袍的儿子,坐在铁梨木的交臂椅上,略皱着眉,用银线绣着精致云纹的袖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修长的手时不时要轻轻回捏一下袖子,像是确保里头的东西还在不在。

卫氏不由有些好笑,上前两步问道:“子瞻,你袖子里头藏着什么东西,这在家里头,还怕丢了不成?”卫氏这话一出口,忽地想到她的生辰快到了,难道是子瞻为她备了生辰礼?

可是她的生辰又不在今日,不需这般着急见她啊?

卫氏这般想着,望向子瞻袖口的眼睛,便带上了两分温柔的期待,眸子里升了点点暖意。

待卫氏坐下,女使过来倒了一杯茶,又替张宪添了些。

张宪端起黑釉兔毫茶碗,茶盖微微向外翻,却是不喝。

一直盯着儿子的卫氏讶然,望着儿子的眼不露痕迹地收了回来,也抿了一口茶,眼里笼了一层柔和的光,笑道:“今个楚王妃还戏说,转眼一二十年便这般过去了,眼看着你们这些小崽子一个一个都大了,她膝下的寿阳郡主眼看着也有十三岁了!”

似乎意识到卫氏要说什么,张宪忽地道:“娘,我想向阿言提亲!”说着,张宪便从袖口里拿出那封草帖子,递给了娘亲。

卫氏眼睛放在那张紫色的草帖子上,脸上的笑瞬间降了下来:“子瞻,你明知道我们不会同意你这个节骨眼提亲,你却自己备好了草帖子?”

草帖子自来由家中长辈执笔,子瞻竟自己备好了!

张宪垂眸,“娘,我不能再拖了!”张宪的眼里泛上些许焦虑,他没有时间了。

论和阿言的交情,他眼下比不过林承彦,可是他知道林承彦致命的缺点在哪里。

张府的家世和他个人眼下的前程,同样出生于相府,他眼下是太子的侍读,爹爹正当权,娘亲与杜家阿婆私交甚密。林承彦爹亡故母落发为尼,仅依仗一位年逾古稀的阿翁,且林家阿翁致仕多年,眼下朝堂中仕子一脉的新锐势力,多是自家爹爹这些年提拨上来的。

他和林承彦的庚帖一起摆在杜家阿翁、阿婆跟前,定然是他的胜算大些。

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阿言还没有对林承彦有朦胧的情意的前提之下。

所以,他必须将原有的计划提前,他默无声息地守着这个小娘子这么些年,眼看她将要及笄,却猛然间窜出来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看似温软无害,可是,那日在遇仙正店一对上,他便看出来林承彦对阿言的野心!

他是在扮猪吃老虎!

卫氏眼睛看向了描金的房梁上一对抱着绣球的小狮子,微微吁了口气,揉着眉,有些无力地道:“子瞻,你是在拿你的前程换一位小娘子!”

眼下太子一口气纳了五位小娘子,皆是肃王府左膀右臂的女儿,京城里到处议论纷纷,肃王府必会有所动作,子瞻这时候上去触肃王府的逆鳞,难保肃王府不会拿子瞻来祭旗!

卫氏想到这里,眉头越皱越深。恒言于子瞻,也不知是福是祸。

子瞻弯身,给卫氏作了一个长揖:“娘若为儿择妇,儿希望是恒言。儿自来只有这一件事,希望能如愿以偿!”

卫氏见他恳求,到底是不忍心逆了他的心意,摆手道:“你知道我自来心口软,受不得你这一套,可是子瞻,便是迟上一年半载又如何呢?我已经写信给元婶子,她自是心中有数的!”

张宪长久不语,忽地一双清冷的桃花眼浮上一层笑意,“娘便当儿子娶妻心切吧!”

杜恒言汪汪的杏眼出现在张宪的脑海里,有时候走路迷糊眯眼的时候,真的像一头小豹子,被无辜欺负的时候,又像是一只笨拙的小鹅。

她当真以为那些蜂、虫能让京中的小娘子们那般怕她?不过都是他三五不时地在后面补刀罢了。

可是,看着她那般自以为得手的高兴样儿,他也觉得十分欢喜。

他守了她这许多年,可不是已经十分急切了,便是没有林承彦,他也是等不了多少时日了。

***

杜恒言这一日回家,犹在玩着今个承彦带过来的一只盛着水晶虾饺的汝窑的天青釉碗,听说这釉中含有玛瑙,故此色泽青翠,釉汁饱满莹亮。

暗自思量,一个厨娘她是信慕俞买的起的,可是这汝窑中的极品,他刚来京中,怎么备的下来,难道是有人在打理着慕俞的饮食起居?

说起来,慕俞在乌桕巷子的宅子,她也就那一日去过一回,现在也不知道布置的怎么样,明个可得去看一看!

刚到了明月阁,里头小胖墩和小黑娃正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线团在逗着阿瓜玩,阿瓜休养了些时日,便要可以跟着小黑娃到处蹦跶,就是厨房是再也不敢去了。

见到恒言和紫依回来,紫云上来接过紫依背上的书箧,笑道:“主子,阿宝和小郎君玩的可高兴了!”

杜恒言淡淡看了她一眼:“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紫云脸上的笑一僵,忙答道:“没,都好了,谢主子惦记!”

杜恒言点点头,“没事便好,你先下去多歇歇,这里暂且不用你伺候!”

紫云疑惑地看了眼杜恒言,见她面上溶溶笑着,又道了句:“谢主子体谅!”扭身去了明月阁西边的厢房里去。

小黑娃睁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等紫依去厨房端点心,爬到桌上,环着阿姐的脖子,小声道:“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杜恒言讶异地点了点小黑娃的小鼻子:“你呀,哪来这么大能耐,什么都知道!”

小黑娃嘟嘴道:“她和紫依轮流陪着你去书院,昨个没去,今个又没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今个有些不舒服,可我没见她哪不舒服,一个女使,哪有这般多的事儿!”

杜恒言见她小小年纪分析的头头是道,奇道:“阿宝,你跟谁学的?”

“我以前常在巷子里听婆婆婶婶们唠嗑,她们就是这样说的,当女使的要守本分!”

小胖墩也在一边附和道:“阿宝说的在理!”

正闹着,嘉熙堂的凌妈妈过来,笑呵呵地道:“言小娘子,老夫人喊你过去呢!”

小胖墩抱着小灰狗,上前一步问道:“妈妈,阿婆找阿姐什么事儿啊?”

凌妈妈抚掌叹道:“喜事,喜事,小娘子过去一看便知道了!”

杜恒言笑道:“妈妈竟也卖起了关子,我能有什么喜事?难不成还能捡个县主当不成?”

说着,却是稍微整理了衣裙,跟着凌妈妈去了嘉熙堂。

嘉熙堂里头,阿翁、阿婆和伯父都在,见阿言款款地过来,元氏忙招了手,唤道:“阿言,快来!”

元氏今个似乎格外高兴,面上像染了几分喜色。

杜恒言刚准备行礼,元氏伸手便将她拉入了怀里:“我的言儿啊,你可终于有了一张草帖子啊!”

杜恒言耳朵一嗡,“阿婆,你说什么?”

元氏将桌上的一张紫色的草帖子递到她手心,望着她笑道:“你的第一张草帖子,张枢相府上的小衙内的,你看看!”

杜恒言瞬时懵了,草帖子?张宪的?

一旁坐着的杜呈砚面上也有几分喜色:“言儿,子瞻人品贵重,家中清明,我和你阿翁阿婆都十分满意,明个媒人便过来拿你的细帖子!”

杜恒言心里咯噔一声,“什么?”

第38第

定是阿婆逗着她玩的。

杜恒言弯了眼, 轻快地笑道:“你可吓死言儿了!说的和真的一样!”杜恒言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胸脯。

小紫铜炉里燃着的忍冬香,幽幽渺渺地散着淡淡地香味儿, 又清冽, 又甜蜜,屋子里头十分寂静, 门外廊下的鸟雀“咯咯”地啄着豆米。

杜恒言好像闻到了一点苦杏仁的味道,这气味刹那间连嘴里都塞满了淡淡的苦涩。

她在阿翁阿婆的眼里, 看到了一种怜悯。

杜恒言心里微讪, “阿婆, 不是说随言儿自己喜欢的吗?言儿并不想这般早定下来,京中的小郎君言儿还没有好好比较。”一双柔软的玉手轻轻地给元氏按着肩膀,有小女儿家的娇嗔。

元氏望着阿言鹅蛋脸上有些纠结, 那翘起来的睫毛下头,一双杏眼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她和老头子原本的意思,阿言的亲事, 由阿言自个作主的,只要她高兴便好,可是, 呈砚却说若是想护得阿言的周全,必得让阿言嫁入数一数二的高门。

呈砚说张枢相府上可保阿言一生无忧,她和老头子也不好辩驳什么,左右, 林家小子再喜欢阿言,也是与阿言多年未见。

情分也未必怎样的深。

便是再深,也比不得阿言的命重要。元氏想到阿言的身世,压下了心头一点不忍。开始爬上皱纹的手,拉过阿言的手,一边替阿言撩起落下来的几根小细发,视线落在阿言瘦削的肩膀上,缓缓笑道:“你年纪小,这事儿听你阿翁和伯父的。”

杜太初捻须对着杜恒言道:“言儿,这是我与呈砚一块儿商议出来的,张枢相身居高位,其夫人又与你阿婆有深厚的情谊,小衙内眼下虽只是太子的侍读,可是为人机敏、谨慎,胸有丘壑,他日之前程怕是要超过其父的,嫁入张家,也不算辱没了你。”

杜太初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视线下沉,并未看着杜恒言,像是在自个劝解自个一般。

杜恒言被众人一言一语的解说着这一份姻缘的合适、匹配,脑子中犹嗡嗡的,勉力笑道:“阿翁,言儿尚未及笄,你们这般早就想将言儿打发走?”

杜太初望了她一张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脸,心中一揪,眼睛忽闪了一下,从黄花梨木太师椅上起身背着手往外走,道:“此事,言儿宽心便是,婚期推一推也可!”

杜恒言望着阿翁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觉察出气氛的诡异,起身自个坐在元氏下手的一张椅上,问杜呈砚:“伯父,你们定有什么隐衷瞒着阿言是不是?”杜家二老一向十分纵容她,杜呈砚这许多年也不曾勉强过她做什么事,可是现在说让她嫁就让她嫁,还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

杜恒言却是不信的。

可是一时又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事能够让她非嫁给张宪不可?

“言儿,你有喜欢的小郎君?”杜呈砚一双鹰眸,穿透一般看着杜恒言的眼。

杜恒言摇头,“暂且没有。”杜恒言说这一句的时候,不知怎的想起来放在明月阁里的那只天青色釉碗。

杜呈砚点头,又问:“言儿你厌恶张家衙内?”

张宪虽然自幼性子冷些,可是愿意出手帮小黑娃,还多管闲事地帮了孙家掌柜,她倒也不厌恶他。

杜恒言接着摇头。

杜呈砚这才微微笑道:“既是如此,此一桩姻缘,当得良配,我现在回一副细帖子给张家,让他们着手去合一合你二人的生辰。”虽是笑着,可这话说的却是不容阿言置喙。

杜恒言不知怎的便想到了小小娘,当年他们做了决定,便抛下了娘,说来接她们母女两便来了,谁曾和她们母女二人商量过是否愿意离开明月镇。

她和小小娘的人生,凭什么要因了赵萱儿,因了肃王府而将就?

杜恒言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我知道伯父是为言儿着想,可是,言儿眼下并没有嫁作人妇的打算,如果言儿不适合在府里住着,言儿愿意搬出去,亲事一事,言儿不能如伯父的愿。”

“胡闹!言儿,你怎能这般和你爹爹说话?”元氏猛地叱道。

杜呈砚面上闪过惊讶,却很快略过,神色从容地对着元氏道:“娘,此事不妨让阿言考虑两日,儿子先告退!”

杜呈砚临走并未看杜恒言一眼,只是他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女使撩起珠帘的时候,杜恒言见到他迈出去的步子有些虚。

元氏不由蹙起了眉,对阿言道:“你这孩子,这般说,不是戳你爹爹的心吗?他何尝愿意逆你的意!”说着招来阿言,在她耳边轻声地道了一句:“你爹是在给你安排后路!”

元氏说完,揽着阿言,微微地叹道:“言儿,我们哪个不将你放在心窝上疼,可是,也有护不了你的时候啊,你爹,日后,怕是还要靠你帮衬呢!”

元氏这话说得明显话中有话,杜恒言正色道:“阿婆,爹爹出了什么事,你们不要瞒我!”

元氏摇头,“你爹爹不会有事,我们就是担心你!阿言,实话与你说了,这一回,你是不愿意嫁也得嫁!”

杜恒言不怒反笑,道:“阿婆,我嫁不成的,婉婉喜欢张宪,你们便是将我塞到了花轿里,我或许也进不了张家的大门!”

元氏倏然站了起来,“你说婉婉喜欢张宪,可是真的?”

元氏的面色突然泛起了青色,额上的经脉猛地鼓动了起来,杜恒言吓了一跳,忙抚着她起伏的胸口道:“阿婆,我不气你了,你别吓我!”

元氏紧握着恒言的手,心中一片惊颤,赵萱儿抢了秋容的夫君,现在,婉婉竟然看中了阿言的小郎君。

“阿言,这一回,你不能让她!”元氏声音凉寒地道,“她喜不喜欢,和你没有关系,张家相中的是你,你爹是拗不过圣旨,难道她肃王府还能再求一张圣旨来?”

杜恒言从来不知道阿婆心中对往事竟也有这般大的怨恨,她一直以为,杜婉词毕竟也是阿婆嫡亲的孙女,阿婆便是不喜欢赵萱儿,对婉词,多少也是有几分祖孙情分的。

杜恒言见阿婆情绪激动,也不敢再拿不愿意嫁的话刺激她,只道:“阿婆,婉婉欺负不到我头上,你莫气。”

杜恒言哄了阿婆好一会儿,才出了嘉熙堂,迎面便碰到了杜婉词,像是也要往嘉熙堂去,见到杜恒言,盯着她的脸,喘着气道:“阿婆给你定下了婆家?”

杜婉词两只手提着裙裾,露出里头鹅黄色缎面的粉底翘履鞋,面上香汗盈盈,显然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杜婉词脸上的惊慌,太过明显,杜恒言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她,只道:“没有的事,倒是婉婉,是谁在你跟前嚼舌根子?我的亲事,势必要告诉伯母一声的,你若不信,不如去问问你娘?”

杜恒言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看到了她身后跟过来的女使翠微和于妈妈,眼神微微落在于妈妈闪烁的眼上,心里微微了然。

杜婉词见她说的坦然,心里的躁郁稍稍平息了一点。这才觉察到热,掏出绣着一对蝴蝶的绢帕,微微拭了脸颊,缓了声气道:“若是真的,我本是准备来为你贺喜的,你我姊妹一场,也盼着你落到好人家去!”

杜恒言心内微微冷嗤了一声,咧嘴一笑道:“京城最好的儿郎都是仍着婉婉挑的,这般话,我可就不学舌对着婉婉说一遭了!”

杜婉词一怔。

杜恒言却是带着紫依错开身子,转到了另一条小径上,朝西南边去了。

二月的天,柳树已经开始发芽,露了点点嫩绿色,垂荡在湖面,一年又一年,日子这般地快,转瞬她也要找婆家了。

湖面游过来几只锦鲤,摇着红色的小尾巴,游得十分欢快,湖底的荇草悠悠地荡着,杜恒言忽地想到那一年避暑山庄她们几个小娃一起看锦鲤,大皇子落水,杜婉词喊了一句“你竟敢推大皇子入池里!”

如果当时不是张宪,她这条小命,怕是一早就堪忧了。

杜恒言随意地捡了块湖边小径上的鹅卵石,扔到了湖里,望着上头一圈圈荡起的涟漪,她什么都没做成,却是要谈婚论嫁了。

紫依在后头跟着笑道:“主子,奴婢漂个石头给你看看好不好?”

杜恒言讶然地回头,“好,你试试!”

紫依捡起一块石头,斜斜的掷出去,“一,二,三!”石头在水面荡了三下,才沉了下去。

杜恒言笑道:“紫依,你什么时候练的?”

紫依见她面上有了笑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道:“奴婢小时候在家中学的!”

杜恒言见她面上娇俏,一双娟细的柳眉,微微扬起,眼睛却十分恭谨,忽地问了她一句:“荣延院的墨林,是不是总往我们明月阁跑,我听说,是看中了紫云?”

杜恒言的眼中,一片清明,显然一早便知道了这些事儿。

紫依眼皮一跳,面上立即涨的通红,忙跪下道:“求主子责罚,奴婢不该给明月阁惹事!”顿了顿,声如蚊蚋地道:“不是紫云,是奴婢!”

“哦,竟然是你?”杜恒言眼中闪过一点笑意,其实她一直很喜欢荣延院的这个小厮,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把他弄过来。既是和紫依有情分,用着倒也算放心。

对紫依道:“起来吧,是你,我还更欢喜!”

这话却是明显将她和紫云分了生疏远近。

紫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杜恒言:“主子,紫云?”

杜恒言道:“紫云啊,先让她在府中好些歇着吧,过些日子,让她出府吧!”

来了大赵国这么些年,她对草菅人命一事,竟还有些做不出来,紫云那一日里,明显是看中了慕俞,这些日子在明月阁中养尊处优的,诸事托给紫依做,俨然是明月阁半个小娘子。

以往无事,紫云倒不显得什么,现在,倒开始蹦跶了。她若是想做点什么,明月阁的女使,倒要好好换一换。

***

夜里头,洗漱完,元氏让女使和凌妈妈下去,对着一旁看着书的老头子道:“今个阿言和我说,婉婉看中了张家小衙内!”

杜太初手中的书,“嘶拉”一声,被扯了一块角,一边皱着眉心疼书,一边又问道:“此事属实?”

元氏叹道:“我也不知,阿言倒是言之凿凿的模样,我想估摸是假不了!”

见自家老爷也皱了眉头,忍不住又道:“虽然同是孙女,我私心里更偏疼阿言一点,这回又是张家小郎君自个看中的阿言,他若是看中的是婉婉,我也就不说了,可是,他看中的是阿言啊!这是阿言的姻缘啊!老头子,这一回,即便是圣旨,我也不想再委屈了阿言!她肃王府势大,这些年坑的我们还不够吗?”

元氏想起死在自己跟前的秋容,眼泪便掉了下来,“老头子,这府里,我们也别住吧,带着阿言回明月镇吧!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稀罕!”

杜太初拍了拍老伴哭的打颤的背,缓声劝道:“老婆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荣华富贵不稀罕,儿子、孙子还要不要?莫急,莫急,会有法子的。”

元氏擤了鼻子,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过些日子,丹国的使臣便要到了,肃王府闲得下来?”

元氏一想到这些年的糟心事儿,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后悔当年让呈砚去从军,平白惹了这么一个祸害。倒不如一家人守在一处本本分分地过日子。

杜太初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第39第

一早, 紫依服侍着杜恒言洗漱好,刚在黄花梨五屏风式喜上眉梢镜台前坐下,琉璃珠帘又被轻轻撩起, 带着一阵淡淡的苏合香, 紫云笑着走过来,问道:“主子, 今个奴婢给您梳一个百花髻可好?”

杜恒言从铜镜里头看着她今个着了一身绿襦裙,外头套着一件半臂对襟绯色褙子, 襟口绣着两排繁复精致的缠枝花, 褐色的枝上头挑了嫩黄色的小花, 一朵一朵,十分醒目。

再望上看,梳着的是玲珑发髻, 髻前头配着枚文殊满池娇金分心,杜恒言记得,那是新年的时候,她赏的。

紫云一身装扮不算出挑, 却又每一样都是花了心思的。

杜恒言淡道:“百花髻太繁复了点,我倒不喜欢,梳垂鬟分肖髻吧, 紫依你去将前些日子二娘送的珠花步摇寻出来。”

紫依自去妆匣里找,杜恒言问紫云:“今个轮到你还是紫依陪我去书院了?”

紫云拿着檀木梳子轻轻地梳着杜恒言的一头青丝,一边笑道:“主子,奴婢前些日子懒怠了些, 劳紫依帮奴婢多担了好些事儿,奴婢这两日细想起来,有些过意不去,这几日便由奴婢陪着。”

紫云微微一动,身上的苏合香越发的清晰,杜恒言鼻端有些不舒服。

她素来不喜欢这些香料,明月阁里或是燃些果香,或是摆两盆绿植,这些香料自来是不用的,她总觉得有腐蚀的味道。

杜恒言依稀记得,当年她来府里没有几日,阿婆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了紫云和紫依,细算起来,也有九年了,这些年,她自问待紫云和紫依尚可,不会动辄打骂,偶尔还和她们说笑几句,没成想,还是有这喂不饱的野狼。

杜恒言拿着素净的帕子轻轻擦了鼻子,淡淡笑道:“今个还是让紫依跟着我,我托凌妈妈去一趟牙行,再采买一个小女使,你随凌妈妈一道看看吧!”

紫云一双素手上下翻动,便梳好了垂鬟分肖髻,紫依刚寻了珠花过来,递给紫云,望着紫云给主子淡淡地匀了一层胭脂,点了檀色的口脂,便见主子面上透了一点轻轻的朱红,正是时下流行的檀晕妆。

紫依叹道:“主子,奴婢怎地觉得这些日子您越长越美了,看得奴婢都移不开眼。”只是待闻到紫云身上的苏合香味,一时有些怔住。拿一双柳叶眼看向了紫云,这才觉出紫云今个身上穿着的不同来,不由蹙了眉。

“阿姐,阿姐!”正说着,披散着头发的小黑娃带着小灰狗跑了过来,小灰狗脖子上系着一对小小的金铃铛,一跑起来,一响一响的。首先卧到杜恒言脚下打了个滚,杜恒言用绣花鞋轻轻地挠了它肚皮两下,小狗“呜呜”地叫着,摇着尾巴。

小黑娃见到今个格外明媚的紫云,仰着小脸笑道:“紫云姐姐,你今个真美,阿姐是要给你找婆家了吗?”

紫云顿时臊红了脸,忙摇头道:“阿宝你又胡说,今个不给你糕饼吃!”

小黑娃轻轻“哼”了一声,扭着小脑袋看向杜恒言道:“阿姐,我想吃金银小馒头,我这几日牙疼,吃不了酥饼和如意糕了!”

杜恒言看了下她的牙口,想起来,小黑娃也八岁了,又到了换牙的年纪,忧心道:“这下可要受罪了!”

小黑娃小手摸着腮,还没有意识到即将要面临的掉牙之痛。

紫依上前替小黑娃梳了一对双丫髻,簪了一对小小的蝴蝶珠花。忍不住又看了看主子和阿宝的眉眼,心下暗叹,真是越来越像,若不是阿宝是主子从外头带回来的,她当真以为阿宝是杜府的小娘子。

梳好妆,外头二等的小女使兰草已经提着食盒在外头长条形桌上摆开了,阿宝喝完一碗粥,然后看着桌上摆着的糕点、酱瓜、腌笋,表情痛苦。

杜恒言对一旁候着的兰草道:“去厨房拿两个金银小馒头,给阿宝放在荷包里带着。”

杜恒言带着紫依准备出门的时候,理了理阿宝的小襦裙,嘱咐道:“若是牙要掉了,你咬一口馒头,今个你在阿翁阿婆那里待着,我晚间去接你!”

杜恒言眉头微抬,阿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今个明月阁不太平,忙点头道:“阿姐放心,我今个一定多学些字,改明儿能陪阿姐一起看话本子了!”

杜恒言扭了扭阿宝的小脸,笑笑不语,话本子还不是她能看的。

***

出了杜府大门,杜恒言沿着马行街朝南走,一路上都在猜着今个慕俞给她带什么吃食,忽地一个人影站在了她跟前,唤了一声“阿言!”

入眼是月白色的云缎织锦长袍,腰上系着的一只羊脂白玉熠熠生辉,十分温润的模样。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清冷,又意外地带着两分灼热。

粉底牡丹翘履绣花鞋后退了一步,发上的海棠珠花步摇随着身形晃动,杜恒言眸中闪过惊讶,点了檀色的樱唇轻启:“张家衙内?”

张宪突兀地站在她的身前,他的个子比她高十来公分,视线下沉,便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面上稀疏的白色的小绒毛,心里轻轻一动,平静如水的眸子望着杜恒言道:“阿言,我可以和你走一段吗”

杜恒言想到那一封草帖子,点了头。

身后一直望着两人的紫依如临大敌地道:“小娘子,今个出门晚,我们得快些赶路。”

她可是收了林家小衙内好些果脯蜜饯杏仁儿的。

张宪淡淡看了一眼紫依,眸沉如寒夜,紫依后退了两步。

两人并肩走在马行街上,到了甜水巷子,过了汴河大街,过了朱雀门,一路默默无语,沿街的叫嚷声,刚出锅的水嫩的豆脑儿,新鲜出炉冒着热气的白胖胖的馒头,一眼望上去便“咯嘣脆”的金黄豌豆,杜恒言时不时望两眼,一路伸着脖子找慕俞,今天这人却奇怪的很,一直没有出现。

早上只用了半碗粥,过了朱雀门,杜恒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吃食,还是找那个每日都要出现的人。

快到清桐书院门口的时候,张宪停了步,转身望着杜恒言,缓慢又清晰地道:“阿言,这一条路,我望着你走了七年,从你转到甜水巷子,过了汴河大街,再到朱雀桥。”从一个瘦小梳着双丫髻的背影,到如今的娉婷少女,他一直以为,这个小娘子这辈子就是他的了。

他的声音像溪水潺潺,不经意地便淌在了杜恒言心上,杜恒言低着头,眉眼上的疏淡却是维持不住,一时不知道自己改做怎般的表情。

半晌,她听见自己说:“我年纪尚幼,近一两年内并不准备谈婚论嫁,而且,他日我若议亲,恐有诸多烦缠事,子瞻你前程高远,该当爱惜羽毛!”

言下之意,娶了她,肃王府不会允许你在仕途上再进一步的。

张宪倏地一笑,一双桃花眼,像是瞬间绽开了许多朵轻盈的小花,一朵一朵地堆在眼中,看得一旁的紫依都忍不住呆愣了去。

“阿言,我会等你!”浅浅的语句像羽毛一样扫过杜恒言的心扉,杜恒言蓦地红了脸。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二人身后的杜婉词,望着杜恒言低垂下去的脸颊上升起的一点红晕,胸口一阵灼热的痛。

“阿言,你们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愤怒。

杜婉词红着眸子,张宪末了一句,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宪略微施了礼:“婉词妹妹!”身子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与杜婉词之间空出了明显的一段距离。

杜恒言望了杜婉词一眼,胡乱地对张宪道:“你们聊,我先进去了!”她现在脑子乱的很,不想应付杜婉词。

一时又暗恼,她怎么就忘记,还有杜婉词。

跨进书院的杜恒言,一路上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不安是对张宪,还是杜婉词。

杜恒言一面懊恼,自己该斩钉截铁地拒绝张宪的,而不应该顾左右而言其他,可是,张宪先前那一番表白,她猛然间想到了上一世的某个人,也是这样子很无望地看着她,上一世,她恰也是喜欢他的,因缘际会,她来到了大赵国。

所以,这么一瞬间,她有些不忍心拒绝,也许,未来的某一日,当自己决定在大赵国嫁作人妇的时候,张宪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书院门外的张宪见阿言进去,今日要说的话,也说了,对着杜婉词拱手道:“婉词妹妹进去上课吧,子瞻先走一步!”

杜婉词一双盈盈欲滴泪的眼,望着张宪转身要走,猛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见张宪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眼神有些凉寒,才犹如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放开了。

“你,你喜欢阿言?”

第40第

张宪桃花眼微挑, 勾唇道:“此事,婉词妹妹先前不是已经听见了?子瞻还有事在身,不便与婉词妹妹赘述。”说着, 转身便走了。

杜婉词伸出去的手, 飘然地荡了回来,拇指与食指上刚刚拽着的那一点织锦柔软的触感, 好像有点发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转进了朱雀门, 杳无踪影, 尤回不过神来, 他是什么时候看中了杜恒言?

明明她将杜恒言的名声传的那般糟,好吃懒做、惹事生非的惫懒小娘子,娘亲身份卑微, 女儿不修女德,他怎么还会看中杜恒言?

冥冥中,杜婉词有一种天道轮回的忏悔,很快又压了下去, 她若做正妻,杜恒言可以做媵妾。

半晌,跟在杜婉词身后的翠微, 望着来来往往偷睇着自家小娘子的女学生,忍不住唤道:“主子,主子,要误了课了!”

杜婉词吁了一口气, 望了眼书院门楣上头悬着的“清桐书院”四个古劲的烫金大字,提了胭脂色蜀缎织锦百褶裙,探出前头缀着一边儿细米小珍珠的双蝶恋花翘头履,姿态娴雅,又恢复了大家闺女的模样儿。

明了经过的翠微心中暗暗称奇。

书院门口正是学生来书院的时候,好些女学生便看见张家衙内与杜家两位小娘子先后的驻足,众人私下一交流,前头一个羞红了脸,后来一个惨白了脸,一出高门姊妹抢夫君的戏码,便在清桐书院里愈演愈烈。

下午原是沈夫子的课,沈夫子的女使过来传话,言沈夫子受了风寒,头痛不能起床,今个让诸位小娘子自个随意作一幅画便成。

传话的小女使一走,学舍里便骚动了起来,有些女学生干脆带着纸笔去后园里画了,武月皎颠颠地跑来找杜恒言,坐在阿言边上,望着学舍外头打了的花苞儿,笑道:“阿言,春天真的要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对杜恒言挤眉弄眼,一双小圆眼被她弄得格外滑稽。

杜恒言瞥了她一眼,轻嗤道:“你怎地也见风便是雨?不过是早上我跑来的,脸上有些发热罢了。”一时又想起今个没见到慕俞,心下烦乱,望着学舍里窃窃私语的众位同窗,扬了声调对武月皎道:“月皎,是不是好久没见到虫子出没了?难道这春天到了,虫子还冬眠了不成?”

武月皎知她所指,面上一讪。

去后园里折了一根冒着绿芽的柳枝的李菁,一回来便听到了这句,伸手将柳枝递给了杜恒言:“拿着,去去晦气!”

李菁近来许是受了昔日的姊妹一同入了太子府邸做妾的震动,往日里掐尖要强的性子收敛了很多。

李菁见她收下,问武月皎:“你还说阿言,昨日我听我家兄长说,见到你在国子监门口候着一个小郎君,是新来的林老相公府上的小衙内,你什么时候识得的?”

杜恒言弯着柳枝的手猛地一下子折断了柳枝,看着武月皎因被发现隐秘而涨红的脸,只听武月皎轻声道:“路过,我也只是路过,顺道去看看表哥!”

“慕俞是你表哥?”杜恒言显然不知道这一茬,惊讶地问出了声,她左藏右藏那般久,慕俞竟然是武月皎的表哥。

武月皎面上欣然有喜色道:“嗯,慕俞哥哥的婶子是我娘的姐姐,前些日子我去林府的时候,恰巧遇见,才得知,只是……”

武月皎望着杜恒言怔怔的一张鹅蛋脸,咬唇道:“阿言,你不是说那日的小郎君是问路的吗?你怎么知道他字是慕俞?”

杜恒言不妨被这小妮子逮住漏了,微咳了一声道:“后来又遇见了,知道他叫慕俞。”杜恒言观武月皎一脸提防地看着她,手心微痒,小陈太医给她的招惹油茶婆的药丸似乎还剩两颗。

怪道慕俞今个不来给她送吃的,原来是有了新表妹。

正想着,坐在杜恒言前头的范琼花面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进来,面色潮红,甫一坐下,又立即受惊一般站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袖口、荷包,一边念道:“我的玉佩呢?”

李菁忙往后退了一步,我们刚在这儿站着,可没碰你。

范琼花也不理李菁,自个弯腰在地底下找着,范琼花是沈夫子夫家的女孩儿,范家自来因得圣心,而十分张狂,只是范琼花性格自来安静又柔弱,杜恒言见她好像十分稀罕那玉佩一样,提醒了一句:“我看你刚才慌慌张张的,是不是丢在后园里了,要不要我们陪你去找一找?”

谁知范琼花听了这话,反倒受了大惊吓一般,忙摇着头,“我没去后园,我没去后园。”

李菁皱眉道:“我刚刚在湖边折柳枝的时候,明明看见你去后园,还朝着沈夫子的学舍去的呀!怎地又说没去?”

范琼花一听这话,面色惨白,额上立即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几乎带着哭腔道:“求你别说了!我真的没去!”

杜恒言和李菁不由面面相觑,李菁应道:“我记错了,好像是前些日子看你去的,我怎么记成今个了,你别哭了!”

这话说着,却是拉了杜恒言到了外头,悄悄地道:“沈夫子那里肯定有名堂,我们去看看?”

杜恒言摇头道:“算了,若是惹恼了沈夫子不是好玩的!”沈夫子看着平日里寡言少语,可是骨子里却十分清高,又是沈贵妃族中的女子,杜恒言自觉少惹事为妙。

李菁见她不愿意去,又劝道:“我知道后园有一处小径,外头掩着花藤,可以到沈夫子院子里,我见范琼花走过。”

杜恒言还是拒绝,并好心劝她一句道:“你看范琼花吓得模样,定不是什么好事,莫去了!”

李菁跺一跺脚,自个气冲冲地朝着后园走了。

女夫子们住在后园后头,往日里仅有一处月门可通过,李菁的意思,却是后园的哪处墙上有洞?杜恒言终是忍不住好奇,追着李菁过去了。

话说李菁在后园的一处角落里,摸索着攀上院墙的花藤,摸到了一处空处,心中一喜,闪身钻了进去。杜恒言跟在她后头。

刚穿过院墙,一低头便见到了地上有一枚玉佩,想来是范琼花掉的那只。

杜恒言正准备弯腰捡起来,忙一把被李菁拉着蹲了下去,只听对面的厢房里头隐隐传来男子的声音。

杜恒言忙捂住了李菁的嘴。两人睁大了眸子,彼此互视一眼。

沈夫子可是寡居之人啊。

这青天白日的,还关着门。

杜恒言忙拉了李菁出来,惊疑不定地跑到了湖边,对李菁道:“此事不可再提!”

李菁凑过来道:“阿言,这书院拢共只有三道门,前后门每日都开,唯独西北边的角门是前些日子才锁起来的,说是以后不开了,你说,他一会会不会从角门离开?”

杜恒言沉默地看着李菁,不知道原来这小妮子的好奇心比她还要大,不愧是御丞之女,好打探阴私事儿。

两人这般说着,便去了角门,果然角门上的锁只是挂着,并未锁上。

角门又称为梅花门,这一处恰种了好些腊黄、粉紫的、绿白的梅花在两边,中间用鹅卵石铺了一道小径出来,两人便隐在角落里,就算被人发现了,也可说在说私密话儿。

大约半个时辰才听到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过来。

一前一后两人,步履匆匆。

后头一个道:“爷,不若抬回家去吧?”

前头的一个道:“抬回去哪有这般趣味,小李子你不懂的。”说着朗笑了一声。

后头的那一个也跟着讪笑了两声,“是,是,奴才哪能懂的这事儿,是奴才多嘴了!”

两人过了门,外头似乎有接的,不一会儿便听到了马车远走的声音。

杜恒言和李菁已然是满头大汗,两个人缩在角落里,也不敢起身。

好半晌,李菁抱着杜恒言道:“阿言,幸亏,我们刚才看那锁的时候没有出声!”刚才外头竟然还停着一辆马车,她们在里头一点都不知道。

杜恒言拍了拍李菁,显然以李菁的聪慧,也猜到此人是谁,“我们快走吧,一会可能有人来锁门。”

李菁却是腿软的站不起来了,杜恒言一手搀了她。

待两人走,外头一直守着的人才离开,回去禀告自家主子了。

***

皇宫东角楼的侧门,太子府的两位侧妃,一位太子嫔,两位良娣一同入宫给沈贵妃请安,黄门领着到了椒兰殿,便见殿里头,坐着两位神仙妃子般的宫妃,白采苓和陈语冰都是见过的,带头行叩礼道:“妾身拜见母妃和淑仪娘子!”

一齐的或及笄或碧玉之年,水葱般的模样儿,杨淑仪盈盈笑道:“这一溜儿的美人,往我跟前一站,我都晕了眼,想来太子府邸怕是很热闹!”

杨淑仪近来越发在官家跟前说了许多太子秉性纯良的话,说他做了太子,反而越发谦卑,连待她这一个庶母也十分敬重有礼,是以沈贵妃近来越发待见杨淑仪,连见这几位儿息,也让人请了杨淑仪来,大有让太子看顾她晚年的意思。

沈贵妃淡淡睇了一眼两位侧妃头上隐隐颤抖的朱钗,笑道:“你若是喜欢美人儿,赶明儿报了官家,我带你去太子府邸转一转。”

杨淑仪立即坐直了身子,眼里显出光彩来,抚掌笑道:“娘娘既是说了,妾身可当数的,晚间,妾身非和官家说不可。”

她自从入宫,还不曾出去过,不知道当年的小茶巷子如今怎样了,杜恒言是否找到了阿宝?

一溜的美人中,没有一个与沈贵妃或沈家交厚的,她们的父亲是肃王一派,自来与太子及其外家或疏远或结仇的。

脸盘儿团团的白采苓偷偷斜眼看了一旁的陈语冰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不知道神游到了那里,

她们入府几日,都没见到太子的人影,每人跟前新添了一个或两个宫女来服侍,这些宫女都规规矩矩的,不欺上瞒下,不阳奉阴违,可越是这样,她们越不明白太子待她们的态度。

此时一个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上首的沈贵妃和杨淑仪却犹自说笑,约有一柱香的时间,沈贵妃仿佛才想起来几人一般,对着一旁的嬷嬷笑道:“怎地她们还在跪着,还不起身好生坐着,嬷嬷去将我备下的首饰拿过来,给她们分了。”

杨淑仪拈了一块蜜饯到口中,想着,幸亏阿言没有母仪天下的心,这些侧妃、嫔妾,沈贵妃都看不惯,若是正妃,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呢。

第41第

椒兰殿中沈贵妃与杨淑仪正说着, 殿外头忽地想起彤玉公主的娇软的声音,二人朝外头张望了一眼,便见捧着一捧绿白梅花过来的少女, 笑盈盈地道:“贵妃娘娘, 我在园中瞧见了这花开的正好,给你送一些来插在玉瓶中。”

一边说着, 人却是已经过来了,见到杨淑仪, 又行了礼, 椒兰殿的宫女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花。

沈贵妃望着她笑道:“行了吧, 我和你杨母妃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快过去看看,这是你五位小嫂子。”

彤玉娇美的面庞闪过狡黠的笑容,走到分坐在贵妃左右下首的黄梨木蟠桃交椅上的五位美人跟前, 一一细细打量,对着陈语冰一双丹凤眼,白采苓娇俏的仰月唇,薛清漪圆圆的面盘儿, 都仔细瞅了半晌,让几人身上都不自在的微微出汗。

上首的沈贵妃和杨淑仪举着绢帕掩唇轻笑。还是杨淑仪看小娘子们实在别扭,开腔道:“玉儿, 你看出来什么没有,你五位小嫂子脸上,可有哪里藏着金还是红宝?”

彤玉公主裙裾盈盈生风,两步轻快地上前, 一双高帮棉边暗八仙镶珠绣花鞋便立在了杨淑仪跟前,只听她道:“怎么地,还是差了一位正经的嫂子呢?”

她问的自然,杨淑仪心口却窒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下头的陈语冰等人,都是正紧的大家贵女,这怕是头一回被人当着面儿打了脸面。

杨淑仪拉着彤玉坐在自个膝上,捏了她鼻头道:“有五位美人儿在你跟前晃,你还嫌不够?”

彤玉扭头躲着杨淑仪的手,笑道:“杨母妃,不一样的,我若是和小嫂子们处好了,以后正经的嫂子来了,可怎么办?”

下头的几位美人儿,面上已然羞红到了耳根子,皆垂头不语。

沈贵妃轻轻刮了彤玉公主一眼,对着陈语冰等道:“你们且回太子府吧,日后好生服侍太子,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有人乘着没有主母,在太子府里祸害,我是不会轻易绕过的,行了,回去吧!”

等五人出了椒兰殿,一个个面上羞愤的要掉泪,白采苓拉了拉陈语冰的衣袖,哽咽道:“陈姐姐,怎么办?我可是侯府贵女啊!”

陈语冰紧紧抿着唇,一言未语,白采苓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地见好些禁军跑了过来,前头几人是弩手班的人,背着弓箭,往这边来的时候,见到她们五人,为首的道:“快进殿躲起来,有刺客!”

说着,竟也不理她们,朝着前头各处去搜寻了。

白采苓忙提着裙裾往椒兰殿跑,后面的几人也都跟了上去,陈语冰只觉一阵头重脚轻,还是凭着对刺客的恐惧,也进了椒兰殿去。

禁军一二十人从这殿前跑过,里头沈贵妃与杨淑仪已然得到了消息,命令关了殿门,又打发了小黄门去垂拱殿和崇政殿去看官家和太子是否无恙。

众人都在殿中正襟危坐,连先前爱闹的彤玉公主也安静了下来,约莫一个时辰,椒兰殿中静的连紫铜香炉里屡屡升起的沉香,似乎都有了细微的声音。

是以,当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黄门回来的时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听小黄门道:“贵妃娘娘,淑仪娘子,贼人偷袭了垂政殿,幸得楚王爷护了驾,官家无碍,太子那边也是刚得了消息,并无挂碍。”

沈贵妃这才派人送太子府的女眷出宫,自己和杨淑仪去了官家的寝殿福宁宫。

二人到的时候,官家恰好由侍卫护送着回来,杨淑仪立即扑了过去,低声道:“陛下,你吓死妾身了!”

官家被撞了个满怀,唇角勾了勾,伸出右手拍了拍杨淑仪的背,笑道:“叫洛儿担心了!”

沈贵妃眼皮抽了抽,上前福礼道:“陛下,贼人可全部缉拿了?”

官家面色顿时又凝重了两分:“垂政殿的已悉数抓到,杜呈砚正在带着人搜查宫中各处,不知是否有余孽,你二人这些日子殿中、阁中也注意些。”

沈贵妃应了声:“是!”

***

杜恒言这一日回到府中的时候,便听着宫中进了六位刺客,心下暗暗惊奇,杜呈砚在,也能进这般多的刺客,难道皇宫是水做的,可以从地下游进去?不然那般多的人,是怎么混进去的?

刚一迈进明月阁,心里忽地一咯噔,杜呈砚是殿前都指挥使,今个竟让刺客混了进去,他怕是要受牵连。

忙对紫依道:“你去门上打听一下,伯父是否回来了?今个几时出的门?”

杜恒言一直候到夜里子时,也没用得到杜呈砚回来的消息,赵萱儿尚在肃王府没用回来,杜恒言想了想,还是去了灵犀阁找杜婉词,这等事儿她也不敢让阿翁阿婆担心。

杜婉词早已经睡下了,被翠微唤醒,说是杜恒言来找的时候,揉着眼睛犹冷笑道:“她来找我做什么,你们这些没眼力儿的,将还真将我唤醒!”

翠微嗫嚅道:“主子,言小娘子很急,像是出了什么事儿,您要不要去前头看看?”

杜婉词顿了一下,伸着胳膊道:“扶我起来。”

约半柱香的时间,杜婉词才从厢房里出来,杜恒言急的都快去踹她的房门了,见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面上还阴阳怪气的,也没好气儿地道:“今个宫里出了刺客,伯父这般时候还没有回来,伯母不在家,我只能找你商量,我担心官家会为此事迁怒于伯父,你要不要去肃王府问一问?”

杜婉词听到肃王府一词儿,心里就十分反感,顿时瞪着杜恒言道:“是我爹,又不是你爹,你操心个什么劲儿,想去肃王府,你说啊,我明个带你去给王府的阿婆行礼,阿婆自来……。”

杜恒言没等她说完,嗤笑了一声:“愚不可及!”

却是返身利落地走了。

外头夜空中挂着一弯清冷的月,二月末的夜里,十分凉寒,杜恒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也许明个的杜家,就是一番天翻地覆了。

第42第

杜婉词见杜恒言就这样走了, 心里又积了郁气,对翠微道:“你去泡杯苦丁茶!”

翠微依言下去泡茶。

杜婉词一人站在小厅中,忽地想起来, 刚才杜恒言和她说什么来着, 爹爹怎么了?

杜婉词心里蓦地一凉,忙喊翠微道:“翠微, 翠微!”

在耳放里泡茶的翠微忙快步过来,“小娘子, 有何吩咐?”

杜婉词一把拉着她的胳膊, 哆嗦着嘴唇道:“你快去荣延院找翠湄, 快去,让她去一趟肃王府,喊娘回来!”

翠微见她眼神惶恐, 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忙点头道:“小娘子,奴婢这就去!”

说着,翠微拔腿便朝荣延院跑去。

杜婉词一人腿脚有些发软, 扶着一旁的花梨木孔雀交椅坐下,如果宫中真的入了许多刺客,爹爹身为殿前都指挥使, 必会受到牵连,这一次,不知道肃王府定然不会保爹爹!”前两日里爹爹喊她去书房,问她是不是不愿意嫁给太子。

她沉默了许久, 终是点了头,书桌后头的爹爹长叹了一声,只道:“婉婉,无论如何我是你爹爹,你遇到难事,为何不与我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愿意让你嫁过去,谁又能强迫你呢?”

杜婉词想到这里,眼里不由蕴了泪,爹爹替她回绝了肃王府,王府的阿翁阿婆此番定会十分生气,又怎会拉爹爹一把呢!

***

杜恒言一宿没有合眼,一直等着杜呈砚的消息,然而一晚上他都没有回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紫依过来道:“主子,婉小娘子出府了,像是去肃王府的方向。”

杜恒言点头,对紫依道:“你让个小女使帮我跑一趟书院,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请一天假,然后,你先去睡一觉,我下半晌还有事让你做!”

紫依点头,正待退下的时候,步子又顿了顿,杜恒言见她似有话说,问道:“你心里有事要问?”

紫依轻轻咬了唇,垂着首道:“奴婢想越矩问一句,主子万不要不高兴,”见杜恒言点头,紫依将埋在心头多日的疑惑问了出来:“主子,紫云呢?”

自从那一日紫云替主子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化了檀晕妆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紫云,这么些日子,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

杜恒言了然地笑道:“原来是这事,紫云以后不在杜府当差了,我还了她的身契,让她自谋生路去了。”

杜恒言说的随意,紫依却是不敢再问了,正福礼要退下,却听上头的主子轻声道:“紫云起了异心,和灵犀阁的人搭了线,她好歹服侍了我九年,我不愿意日后闹得太难看,早早地让她出府了,你知道我的脾气,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安心当差!”

紫依却是万万想不到,紫云不见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讶然道:“主子,您身边贴身伺候的女使,您怎能放她就这般出去呢?万一她在外头编排你什么不好的,可如何是好?”

杜恒言笑道:“你放心,我托凌妈妈出去办的,自是妥帖!”那日紫云一见慕俞的神情,她便看了出来,起初也没放在心上,慕俞长得那般模样,小女孩子有些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紫云起初不愿意陪她去书院,她以为她是想躲开慕俞,掐掉自己的一点幻想,没想到,她竟然会投靠了灵犀阁,小黑娃和她说的时候,她还不相信,直到她自己在她身上闻到了杜婉词爱用的苏合香。

紫依这才安了心。她和紫云一处长大,一同伺候小娘子,一开始好些天见不到紫云,她以为紫云是出去办什么事了,怎般也想不到,紫云竟然背叛了主子,心里立时恨得牙痒痒。临走的时候,见主子面色有些不好,劝道:“主子,你也休息一会吧,别熬坏了身子。”

杜恒言笑着点头。

她一宿没睡,脑袋胀的疼,可是,还是不敢休息,起身将先前阿婆给她的首饰都包了起来,去隔壁厢房喊醒了小黑娃,小黑娃睡的朦里朦胧的,小拳头揉着眼睛,含糊地唤了一声:“阿姐!”

杜恒言将她连着绣着一大群锦鲤的锦被抱了起来,轻声道:“阿宝,咱们家可能要被抄家了,阿姐把值钱的都给你装在书箧里,你现在就背着去乌桕巷子交给慕俞哥哥好吗?”

杜恒言话刚说完,先前还半眯着眼睛的小黑娃立即打了个冷颤,“阿姐,什么?”

杜恒言摸着她睡的乱糟糟的柔软的小头发,又捏了捏她近来长了些肉的小脸颊道:“没有什么,你背着书箧去乌桕巷子,找慕俞哥哥!可以吗?”

小黑娃用力地点头:“好的,阿姐!”

说着,便从柔软、温热的被子里利落地跑了出来,自个穿好了小夹袄和裙子。杜恒言去厨房拿了几个馒头给她,亲自将她和小灰狗送到了后门,叮嘱道:“路上不要跑。”

小黑娃点头,仰着被清晨的寒气吹得微红的小脸道:“阿姐,我送给慕俞哥哥后,就回来!”

杜恒言摇头:“你等着阿姐去接你,让你慕俞哥哥也不要来。”杜恒言想起来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又补了一句道:“他家中若是有人,你就说去东边的房子,东西你就带到东边房子去,知道吗?”

见小黑娃点了头,杜恒言便让她走,眼见着她转了弯,看不见了,才关了门。

这才发现后门今个竟没人看守,想来知道赵萱儿和于妈妈不在府中,连看门的婆子也敢擅离职守了。

杜恒言这才回了明月阁,安心地躺了下来,脑子里一直混混沌沌地想着阿翁阿婆那边不知道得了消息没,脑子越来越沉,终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杜恒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小胖墩过来喊她吃饭,推着她道:“阿姐,阿姐,你个大懒虫,快起来啦!”

太阳朦朦地照在她的脸上,小胖墩放大了的脸横在她眼前,杜恒言吓了一跳。

忙坐起来道:“你怎地过来了,什么时辰了?”

小胖墩笑呵呵地道:“阿姐,午时了,一会我要和阿翁说,阿姐今个偷懒在家睡大觉,不去书院读书!”

说着一边十分得意地拍着巴掌。

杜恒言脑子还是有些疼的慌,按了按太阳穴,也不起作用,口还十分渴,鼻子也有些不舒服,心里暗暗吃惊,难不成是昨夜里着了风寒。

下了床,才发现早上自己是合衣趟的,明月阁里头静悄悄的,紫依不在,二、三等的女使,她一直不允许她们进厢房伺候。赵萱儿在明月阁估摸也安插了人,是以,她一向提防着。

却不想,今个让小胖墩溜了进来,幸好自己是合衣躺下的,杜恒言扭了小胖墩的耳朵道:“你以后可是要入朝为官的,怎能跑进女子的闺房呢!”

小胖墩嘟囔道:“我还是个孩子啊!”

杜恒言哑然。

正闹着,嘉熙堂的女使过来传话道:“言小娘子,府里来客人了,老夫人唤你过去。”

杜恒言忙自个简单地梳洗了一下,随手绾了个低髻,带着小胖墩去了嘉熙堂。

里头阿翁下手坐着的,竟然是几日未见的林承彦。他好像瘦了一些,面色有些灰白,见到她过来,一双眼睛里立即便盈满了光彩,唤了一声:“阿言!”

元氏见阿言意外的模样,呆萌呆萌的,笑道:“阿言,慕俞今个特地来看我们,你今个就留在嘉熙堂用饭吧!”

说着,凌妈妈便吩咐了女使添了两双碗筷。

一顿饭,林承彦一直和杜家二老说着国子监的趣事儿,哪个学子射箭射到了别人的靶上,哪个同学喜用典故又总是张冠李戴,被取了张冠的绰号……

逗得杜家二老连连笑出声,连小胖墩都问他:“慕俞哥哥,国子监里有没有胖子?爱吃糕点的胖子?”

杜恒言一边吃着饭,一边心中鄙夷,才几天没旷课,搞得真的像好好学生一样,瞪了一脸期待的小胖墩一眼道:“你死了心吧,国子监不收小胖墩入学的!貌寝者,怎么可能入朝为官?国子监是培养栋梁之才的,不收这类学子!”

小胖墩默默地将伸向红烧肉的筷子移到了一盘绿油油的小青菜上。

元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摇头笑道:“怪道阿文这些日子都不问我讨糕点吃了,阿言,你怎能这般吓唬他,你看他小脸苦的。”

杜恒言见小胖墩确实有些可怜,夹了一块白切鸡给他,道:“吃吧,少吃点就成,越忍越馋嘴,阿姐吓唬你呢,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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