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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开始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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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节

下来,也不知是醉话还是开玩笑,自嘲似的顺口说道:“喜欢的嫁人了,我怎么结婚。”

我能感觉李免动作稍微一滞,微妙的尴尬笼罩过来。也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时谁都没开口。

吴承承大学在上海读的,随后出国留学、定居直到现在。我们始终保持联系,但更详细的事情她了解得并不多。

故事在她眼里没那么复杂和曲折。

也正因为如此,透过手机,吴承承丝毫没留意到我们仨突然的沉默,八卦地问:“谁啊?”

徐之杨把酒杯放下,展眉,很自然又正经地回道:“高圆圆,汤唯,舒淇都嫁人了,可惜了。”

“靠……”我一记白眼投过去,其实心里松口气,嘲笑自己真是想多了。正待开怼,听李免笑骂道:“还高圆圆,你他妈活该单身。”

“可不是,出息了啊,都惦记上女明星了?”

屏幕里的吴承承也加入围攻:“徐之杨你当外交官了喜欢嘴上耍我们平民是吧?”

“没有没有,说真的,没合适的。”徐之杨招架不住,开始自罚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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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嘻嘻哈哈,吴承承坐在沙发整理起东西来,间歇地跟我们聊天。国外产假久,她每天的生活围绕着小祖宗,练就一身本领。

“当妈了真是不一样。”我忍不住赞叹。

“她现在都能自己睡了,你知道吗?育儿理念和国内有区别。”她边叠衣服边回答,手上动作利落。

我最近回忆得多了,总觉得吴承承还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女生,转眼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时很感慨。可能就是这瞬间的表情被她抓住,凑近镜头问道:“诶,说真的,你跟李免是想丁克啊?没人催你们吗?”

这人听见自己名字,从跟徐之杨的聊天里分出心来,等意识到是个什么问题,笑笑用眼神示意我。

“催生”话题近年开始频繁出现,也算应对出心得了,完全信手拈来:“养孩子这责任太大了,我们还没准备好,再说两个人不是挺好的,再缓缓呗。”

“两个人都多久了,诶你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我脑子开始转,李免也思考状,没想到同时开口,却是不一样的答案。

“11 年。”

“12 年。”

说完互看对方,我问:“你那多的一年是哪来的?”

“08 到现在,不是 12 年么?”

“08 年?”这就要好好掰扯掰扯了,毕竟早上还梦到过,“大哥,08 年底我刚跟你绝交好吗?”

“……”他皱眉,脸颊因为酒精和困惑有些红,“为什么跟我绝交?”

徐之杨低头笑了声,手扶在额头道:“他喝多了,记性不好。”

倒是吴承承拿近手机,接话:“啊没错,是有这么回事。诶我当时特想不明白,我自己一个人在上海多惨,你们倒好,全聚在北京,居然能闹得那么僵,而且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绝交,幼不幼稚?”

回想起来,因为李免和徐之杨的两句谎话,三个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当时觉得天大的事,现在看来确实幼稚了。

但那时候的生活里,也没有更大的事了。友情爱情,足够我们为之苦恼。

“要不是我,你们是不是就分道扬镳了。”吴承承得意地提起,“记得吧,那年寒假我把你们叫到西塘,怎么说,称得上破冰之旅吧。”

“西塘……想起来了。”李免恍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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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 1 月。

北方的寒假来得早,我和林孝诚一大早去代售点买火车票,人已经排出屋外了。

冻得哆哆嗦嗦,又困又累。好不容易到我们了,阿姨戴着小小的麦克风来了句:“只有站票了啊。”

“啊。”我回头看林孝诚,重复,“只有站票了。”

“提前一天呢?”他往前探身问道。

阿姨简单操作,眼都没抬:“都是站票,这车次难买,你们看看转车吧。”

我俩悻悻而归,顺便去吃早饭。就着热腾腾的包子,林孝诚提议:“坐飞机回去吧。”

“我看了机票不打折。”苦着脸,“太不划算了,而且我刚新买了手机,不想花这个冤枉钱。”

说实话每个月生活费完全够用,路费多一点少一点,爸妈也不会有意见,只要顺利就好。

但自己弄丢了手机,刚平白多花了几千块钱,对机票价格的敏感度直线上升,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回到宿舍,上网研究转车路线,qq 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吴承承的头像抖动:“听魏潇说你和李免绝交了,和徐之杨也闹掰了,这是干嘛啊?”

“没干嘛……”我输入,转眼又去看火车票。

“多大的人了,什么事至于绝交啊?”

太复杂,这么多天我也没能捋明白,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反问:“你不也和他绝交过么?”

“我那时候小啊,中学懂什么?替他着急,觉得人家还不领情,就绝交了呗,很自我。”

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还是删了没回复。关闭对话框,把注意力放在买票上,不料没几分钟,她又弹出来了。

“你们放寒假了吗?”

“快了,我买不到票,正在想怎么转车。”

“在我这里转啊,来上海,我们玩几天你再回家嘛。”

我心一动,上海确实处于路线中间,车也多。两个人在 qq 上一来一回,就这么商量好。

寒假开始,我们在上海汇合,两天后又按照吴承承的安排,踏上了去西塘的大巴。

在北京呆习惯了,猛一感受江南的冬天,实在难捱。感冒断断续续,鼻塞让整个脑袋发闷,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半眯着眼睛下了车,问道:“我们住哪你订好了吗?”

“别急,”吴承承烫了个大波浪,配着齐刘海,怪时髦的,此时拿出个小镜子,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等等,人还没来齐。”

??030 爱情还是友情(上)

我缩在简陋的候车室,感觉四面灌风,连打数个喷嚏,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能不能去旅店等?”

“我还没订,放心,淡季房间多得是。”吴承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到时候边逛边比较一下,再入住。”

“……好吧。”汽车站门可罗雀,想必确实没什么人。但即便如此,我也已经等到不耐烦,站起来直跺脚,“到底还要等谁啊?”

“诶,车来了。”

一辆中巴拐进停车场,惯性晃荡几下,熄了火。车门吱吱嘎嘎地打开,男生稍微低头迈下来。

——

“徐之杨!”

吴承承迎过去:“好慢啊,我们等半天了,冻死了。”

“高速堵了,绕路过来的。”顿了顿,他笑道,“你头发烫成这样,吴叔叔怎么说?”

“山高皇帝远,他又管不了我。”

徐之杨点头附和,目光落在我身上,半晌,远远问了句:“感冒了?”

下意识想回答,强行板住脸,自说自话:“人来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正待转身,余光瞥见车里闪出个人影,跌跌撞撞几步抢下来,往墙边奔去。

一晃而过,身形好熟悉——

嗯,是李免,在众人的注视下,扶着墙就开始吐……

好一阵,他擦擦嘴回过身来。一脸菜色,眼睛发红泛泪,故作淡定道:“绕的路不好,太颠簸。”

然后把半包纸巾抛向徐之杨:“还你。”

“你留着吧。”又扔回去。

空荡荡的停车场,难以形容的气味随风飘散。我看向吴承承,她尴尬一笑:“现在到齐了,我们走吧。”

——

出了汽车站,迎面来了一辆三轮车。大哥热情搭话:“你们很幸运啊,赶上花灯节了,晚上特别漂亮,还能放花灯许愿。”

“花灯节?”吴承承停住脚,“没听说啊?”

“昨天就开始了,你看今天没什么人了吧,来晚啦,一大批人都已经进去了。”

然后开启导游模式。不得不说,大哥话术高明,环环相扣。先是渲染花灯节难得一遇,再引出需要购买门票,然后话锋一转,作为镇里居民,可以免费带我们进去。

总之他看起来憨厚朴实,车费公道,左右也没损失,我们就这么上了三轮车。

空间狭窄,面对面坐着膝盖相抵。我局促得很,一个刚绝交,一个闹得僵,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只好别过脸看外面,迎着风又忍不住打喷嚏,猛地一点头,眼看要磕在窗框上,被李免托住前额。

他也状态不佳,还没从晕车的反应里恢复过来。收回手掏出那半包纸巾,一言不发递给我。

两个病号演默剧似的,让气氛显得有些沉重。吴承承索性转头问道:“师傅,还有多久啊?”

“快了快了,我从后面绕过去。”

三轮车驶进一片白墙黑瓦,看样子已经在古镇边缘。他速度降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头闲聊:“你们订住宿了吗?”

“没有。”

“那糟了,这花灯节人多,里面肯定没地方住了。”

吴承承自觉判断失误,着急问道:“那怎么办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能住了?”

“嗯……我亲戚有宅子空着,就在这前面,我帮你们问问,倒是可以。”

李免闭目养神,徐之杨心事重重,我满脑子浆糊,都没有异议。一番感谢,顺理成章住进了所谓亲戚家的宅子。

荒凉的小院子,杂草丛生,角落堆着几个破水桶。两个房间挨着,门上挂着生锈的锁头。

开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轿子似的雕花木床,大红色刺绣被面,除此之外只有一台小小的电视机,几乎没信号,打开就是呲呲啦啦的白噪音。

曾经有个鬼故事叫一双绣花鞋,我踏进那个房间,就想起它了。

吴承承硬着头皮,管这叫特色,再者聊胜于无,总比没地方落脚强。这时候我们还没发觉上当受骗。

穿过狭窄幽长的小巷,绕了十八弯才到古镇中心,沿河两岸游客寥寥,再到入口处一瞧,免票。

……仍心存侥幸。

直到夜幕降临,一片漆黑。四个人摸着墙往回走,除了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哪有花灯的半点影子?

吴承承气急败坏:“妈的!骗子!”

——

好不容易,从一条阴森的小巷,回到了阴森的房间。

风吹窗棂,吱吱呀呀。我躺在床上浑身不舒服,根本无法入睡。吴承承动了动身,悄声问:“姜鹿,睡了么?”

“没有,睡不着。”

“我也是。”

安静了几秒,她轻轻开口:“李免跟我高中时见他,又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嗯……他那时候很容易激动,我和徐之杨跟他吵得不可开交。现在感觉沉稳好多,但也不那么爱说话了。你们为什么绝交,他现在这种性格还吵得起来吗?”

“为什么绝交……”我仰面半睁着眼睛,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床顶是繁复的花纹,越看越失神。思绪万千,抓住很久远的一缕,脱口而出:“承承,你以前给我写过信,你说——”

“我说我喜欢李免。”

她很自然接了话,就像早知道我要问什么。随后翻了个身朝向另一边,声音传来:“小时候不懂事,我不是还喜欢过徐之杨么,不算数的。”

这封信一直在我心里,重得沉了底,反而可以装作不存在。此时听她轻飘飘一句,脑子一片空白,怔怔转过头去,只看到背影。

好半天,我问:“睡了么?”

没有回应。

——

把手机屏幕按亮,10 点 40 分。

其实不算晚,但在这个静谧的宅子里,就像深更半夜。

身边响起平缓的呼吸,吴承承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去洗手间,发现自己来例假了,难怪一整天不舒服。

这下有点棘手,翻来翻去都没找到卫生巾。站在门口几次犹豫,一想到那条黑咕隆咚的巷子,就丢了胆。

轻轻打开门拴,又合上。再打开,又合上。思想斗争一波接着一波,忽然听到隔壁开门声。

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我推开条缝,看见有人蹲在门口,刚点燃一根烟。轻轻咳了一声,李免回过头。

“你要出去?”他顺手把烟熄在地上。

“……买东西。”

“买什么?我去。”

“呃……”支吾两声,“我自己去。”

关上门,借着隔壁房间的光,壮胆往院子口走去。然而探身瞄了一眼漆黑的巷子,咽了咽口水,身体不受控制退后。

感觉呆再久眼睛也适应不了的黑,恐惧爬上心头。

我攥着拳原路返回,只当无事发生。

“不去了?”还在那蹲着。

“嗯。”

窸窸窣窣开着门,看徐之杨也从房间走出来,朝李免身后轻轻踹了脚,声音平静:“你陪她去。”

他差点重心不稳,回头,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困惑。

我也愣在边上,三个人视线短暂交汇,徐之杨说:“我先睡了,不关灯,你们回来能看得见。”

李免迟疑着起身:“徐之杨。”

“去吧。”他看看我,“要不是非买不可的东西,也不会晚上出来吧。”

——

那时候的手机大都没有手电筒功能,靠着屏幕的光,只能照亮脚下。

悄无声息,让恐惧最大化。我不自觉紧挨着李免,听见衣料摩擦声才觉得心安一点。

“害怕?”

“嗯。”我答应,害怕让人诚实。

“聊点什么吧。”

“……你怎么来了?”

“吴承承说聚聚,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他沉吟一声,“也不能真的跟大家绝交吧,没有那么多 20 年再去认识谁了。”

“嗯。”原来他也舍不得。

“姜鹿,如果当时你没给我留那张字条,我不会在这儿。”他声音低低的,但充满确定,“我不会高考,也不会去北京,我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可能路边修车吧。”

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他,话到嘴边就是没组织好语言。

“叔叔有辆车,就是我继父。我砸过几次,砸完还得帮他开去修,看着看着自己都会了。”他自嘲着解释,“我就想,不然以后找个偏远的小城市,开个修车行。”

“……所以那是你啊。”

他看着我,点点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不记得拐了几个弯,只记得一直在走,每个岔路都很快地选择了,坚信它是对的。

但总有些事没法简单地选择。

那些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人,进一步能不能抓得住,退一步还有没有余地?

有人已经给出答案,有人正在选择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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