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子栖偏头看了他一眼,唇畔一动,轻笑一声出了寒泉宫的门。
26、第 26 章
商云站在门边阴影处等, 见他一露面,双眼立刻被点亮了。
“仙尊,现在走吗?”
虞子栖退后半步打量他身上同魔界特别符合的穿着, 思考着说:“本着去天界有求于人的话,你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商云低头观察着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妥, “……换成什么?”
最起码也得脱了魔雾缭绕的黑甲和每闪过一道光就像在眼前挥过一剑的臂甲, 显得魔性和攻击性没有那么强。
虞子栖刚要开口, 定元从一边冒出一颗头,怯怯的说:“他以前在仙宫就穿成这样, 宝诰上仙估计也习惯了……”
“……”虞子栖顿了顿:“那行吧。”
定元刚要过来, 虞子栖从眼角给他使眼色, “定元就别去了,等着看魔尊有什么吩咐。”
定元接收到眼中含义,下颌一低, 一次头还没点完, 商云便道:“梦千里托俊貌看着,仙尊不必担忧。”
“俊貌也行,但还是不如定元好。”虞子栖把吸进去的气长长的呼出来, 微微一笑:“你把俊貌放在他身边,是为了监视,防止他逃跑。但是定元就不一样了, 同属仙界, 又是熟人, 聊天说话也方便。没准让定元开解开解,他就开窍了。你说呢?”
定元连忙咬着重音说:“是的,我很能开解人的!”
商云沉思几许, 缓慢点了点头:“行,定元,劳烦你了。”
“没,不,”定元一下子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劳烦不劳烦。”
虞子栖朝定元眨眨眼,转脸对商云正经道:“走吧。”
商云一点头,却没有动作。
虞子栖催促道:“走啊?”
“仙尊先请。”商云道。
虞子栖心道我不会法术走不成啊!
“定元,”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实际上整个人已经快要尴尬的裂开了,“……问问宝诰上仙在哪里等我们?如果不在凌云殿,我们直接去他在的地方,比较方便。”
定元“啊?”一声,“我的埙都碎了,这里禁制太强也打不开虚空,不然还能先看一眼……”
商云等的着急,忍不住道:“我来看一下吧。”
实际上这话有些不合适,尤其当着仙尊和仙友的面。一个已经除去仙籍的人,竟然堂而皇之的要窥探仙界情况。
但这正是虞子栖求之不得,他留出短暂的沉默,随即从容淡定的一点头,看起来自然之极:“好。”
商云毫不犹豫的打开虚空,几人朝里一望,正看到宝诰坐在凌云殿大门前张望,眉头紧紧拧到一处。几乎是瞬间,他似有所感,双眼蓦然圆睁,机警的望了过来。
虞子栖适时接口:“他已经发现我们了,别耽误时间了,直接走吧。”说罢率先一脚踏进虚空之中。
眨眼间到了凌云殿,商云紧随其后,身后的虚空在他出现的瞬间消弭于无形。
宝诰上仙站起身大步迎上前来,“仙尊!”
虞子栖一点头,“久等。”
宝诰多等半日,越等心里越没低,此刻七上八下的只怕听到坏消息:“仙尊被什么重要事情绊住脚啦?”
“也没有什么。”虞子栖一顿,脸上浮现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惭来,这才无奈的叹息一声:“还不是池戮,缠着不让我走。堂堂魔尊,竟然如此……哦,对了,我出来时他还睡着,许是累坏了。”
直呼其名就已经够亲昵了!在加上后面的暗示,宝诰上仙不懂也该懂了。
再加上商云竟然一脸坦然,似乎早已经知道实情。宝诰心中终于笃定下来:虞子栖说的‘名为嫁实为娶’,竟然是真的!
“啊——”宝诰长长的惊叹一声,夸道:“看到仙尊和魔尊能得偿所愿,小仙也圆满了。”
虞子栖微笑着上前一拍他的肩膀,“此事多亏你冒着被反噬的风险为我二人系上红线。”
他收回手时不露痕迹的展示自己腕间的红绳,宝诰眼前一亮,有一种被人认可的激动感,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
“对了,”虞子栖话头一转,引到商云身上,“之前定元也跟你说清楚了,只要把千里的红线跟商将军的绑在一起,他就帮咱们打北海。”
之前商云隶属仙界的时候带兵出战叫职责所在,但是他已经除了仙籍,再带兵的话,可不是就算‘帮忙’了吗?
“小仙已经知晓了。”宝诰上仙点点头,“商将军的倒是好说,只是……”他有些为难的说:“战神本是上古神兽,又受着凡间香火,若是平时倒可勉力一试,但是眼下凡间正值‘过年’,战神的香火最近烧的旺,正是原形法力最强的时候,贸然动红线,恐怕会引起雷怒。”
虞子栖看向商云,商云上前半步道:“我来担。”
虞子栖思虑片刻:“你受着他的香火,法力也跟着水涨船高,应当受的住。”
这下再无不妥,三人一道去往梦千里的裕龙殿。金碧辉煌的殿门紧闭,左右通天柱上各盘着一条神奇威武、金白交错的巨龙。
商云上前打开封印,几人进了殿,行至香火台。三尊香炉冒着带有金星的浓雾,莲花座上供着佛宝贵面庄严端坐的梦千里。只是法相前面,设置了一道屏障,屏障之前悬空浮着一张黄色符纸,上头写着:司战南法王——商云。
这恐怕就是转移香火的法阵。
商云一路进来,能解开每一处禁制,随意出入每一处结界,权限之高令人唏嘘。虞子栖忍不住感叹道:“千里是真的信任你。”
商云犀利的眼眸盯着身长十丈的法相沉默半晌,最后避开了那双满是慈悲的双目。他一瞬间泄露出来忏怆和悲痛,紧接着就被垂下眼皮敛起了神色,轻轻的“嗯”了一声。
·
定元待他们走后,去找梦千里,俩人一个坐在床上,一条胳膊被拴着龙筋限制动作缠在鲸云枪上;另一个则蹲在地上,仰着头皱着眉,同他一起盯着那鲸云枪。
“不行,”梦千里额间法印一动,拒绝道:“这不是欺骗他的感情吗?”
你欺骗的还少吗?
定元沉默片刻,问道:“战神,您喜欢宁曦吗?”
梦千里疑惑的看他,“……还行吧。”
“爱吗?”
“……”
定元抿了抿唇:“看吧,您不爱,却还要娶人家,这不是耽误人的终生吗?“
梦千里看着他,抓住了一闪而过的漏洞:“但是我也不爱商云啊,欺骗他就行了?”
“这怎么能是欺骗呢?”定元摊手无奈道:“您把裕龙殿每一寸地方都不对他设防,香火大半都送到他头上,给他建新殿、为他炼武器、替他受天劫……现在龙筋都被他抽了,也不见您生气,就这,还不算爱???”
被他说完,梦千里也觉得怪怪的,他情不自禁坐直了些,“……怎么不生气,我快被那小畜生气死了。”
“啧啧,听听,”定元学着他的语气,“‘小畜生’,这是骂人么?这分明是爱称啊!”
梦千里:“……”
定元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再看您浑身上下有一点生气的态度吗?”
梦千里:“…………”
“诶哟,”定元叹息一声,换了只手撑下巴,苦口婆心道:“战神,也不是让您非得直视自己的感情,就是让您对商将军好一点,一点点。”
梦千里看着他用手比划出的一指尖的厚度,拽了拽拴在手腕上的龙筋,引发鲸云枪一声嗡响。他举着手问:“就这个,他配让我对他好吗?”
“也也也也也不用多好,”定元连忙缓下语气道:“就时不时笑一下,对他说的话偶尔回应一下……”
“我还得对他强颜欢笑是吗?”
“不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定元更加委婉了些,声音也更小了:“别一看到他就冷嘲热讽的,就行啦。”
梦千里彻底烦躁起来:“……我什么时候对他冷嘲热讽了?”
定元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梦千里盯着他,定元面带祈求可怜兮兮的回视。
“……”梦千里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轰隆——”头顶突然响起雷霆万声,紧跟着四周便传来微微的颤动。
定元激动的暗骂一声,飞快的爬起身:“又有人飞升了吗!?”
就在此时,钉在地上的鲸云麟枪长鸣一声,化为无形。
商云将武器召走了。
鲸云枪是他留下来困住梦千里的第一道屏障,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召去。
“不对,”梦千里微仰着头,眉间沉重一闪而过,“雷劫往仙宫的方向劈,是……裕龙殿!”
与此同时,寒泉宫内的池戮睁开双眼。
温泉水面因为震荡产生了些细微波澜,白汽泅染中他抬起沾着雾湿气的眼睫,下一刻,高大修长的身影凭空消失,连带着衣架上的衣衫和臂缚也一齐不见了!
27、第 27 章
仙宫瑞云被重重乌云覆盖, 仙宫万年不熄的阳光飞速的被遮挡干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眨眼来临。
头顶乌云压顶而来,很快跻走天边最后一线白。承载着暴风雨的厚重黑云翻腾涌动, 争相向四面八方蔓延。
“劈——咔——”
第一声惊雷穿透云幕而来,刺眼白光一闪而过,把整个仙宫映的白茫茫一片。
商云当即画出结界, 电闪雷鸣片刻不停扑到眼前, 冲着他头顶当空劈下!
商云眼也不眨直面惊雷, 下一刻他被迫退后数步,后腿刹那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止住了去势。结印的双手肉眼可见的速度爆开无数血花, 露出深埋于皮肉之下的白骨!
虞子栖内心爆发出一句惊骂, 忍不住道:“怎么这么凶!”
“这才第一个雷,不算凶,”宝诰上仙扯着嗓子喊道:“会越来越凶狠!要降满八十个才算完!”
降满八十个, 雷完了估计商云也完了!
虞子栖掏出临走时定元悄悄给他的小鼠, 撒到地上飞快的吩咐道:“去找池戮!”
小鼠歪着头迷茫的看着他。
“魔尊知道吗?”虞子栖推了推它,“把他叫过来,就说商云快死了。”
小鼠眼中浮现一抹害怕神情。虞子栖想起来它可能是害怕, 只好道:“去找定元,让定元找几个帮手……”
正说着,第一声雷怒尾音未消, 第二声惊雷已经劈开乌云俯冲而来!
“咔——”
“卧槽!”虞子栖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 对着小鼠催促的话差点破声:“找谁都行!快去!!”
小鼠窄小的身体“嗖”的奔向远方, 消失不见了!
第二个雷已经劈到眼前,几人衣袍猛烈翻飞,发丝在空中乱舞!
商云面色沉寒, 浑身充满戾气,黑雾陡然浓重,被飓风搅合的外散。他半步未退,硬生生去抗劈到眉心的雷怒。
下一刻,他胸腔一震,嘴角溢出鲜红。雷怒见血,逐渐消退。
不等众人喘息,“劈——咔——”
第三声惊雷来了。
商云伸出指尖一抹嘴角的血,眼中染上骇人的红色,像搅动翻滚的暗夜岩浆。
雷怒直劈而来,带的额前的碎发胡乱飞舞,他直视带着金光银闪的雷光,伸出沾着血的手,断然喝道:“鲸——云!”
雷怒挟带千钧之力兜头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鲸云枪横空出现在他手中,悍然接住了避无可避的天雷!
“嗡——”
鲸云枪身发出低声长鸣,在满是污血的手掌中颤抖不休。
天雷没有见血,抵抗使得它更加暴怒,第四声惊雷来的更快更强,仿佛要把漫天乌云都劈成两半。
“咔——嚓——”
黑沉沉的乌云同脚下仙云急剧翻滚融合,四面都成了一片看不清楚的混沌。
万顷雷霆裹挟混沌直劈而下!露出白骨的手腕咯吱作响,鲜血顺流而下,染红了脚下一片灰突突的云。片刻后,他手里终于不堪重负的一松,鲸云枪脱手而出!
剩余的雷怒劈在他身上,在肩头和护心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这还没完。
雷怒余力未消,从他两侧继续向后奔驰,到了虞子栖跟前!
刹那间虞子栖双耳轰鸣,瞳孔蓦然睁大,映出带着霞光的雷束!
一瞬间他脑中空白一片,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轰隆声却陡然消失不见,虞子栖定睛一看,池戮背身挡在他面前,雷怒止于他额间一指处,再无法前进半步,最后逐渐消失。
浮在半空中熟悉的黑衣缓缓垂下,服帖的包裹住身体流畅的线条。应当是走的急,臂缚只来得急绑住一边,另一只则随意提在手中。
他从容的转过身,跟虞子栖面对面离得很近,“仙尊的法力不是没了么,怎么眼睁睁看着雷劈过来,连躲都不躲一下?”
虞子栖此刻才呼出屏在心中一口气,“……幸亏,幸亏你来了。”他一脸的劫后余生,高兴又激动的一把抱住池戮,吸着气小声道:“你不知道,刚刚雷声好大,吓死我了!”
池戮措手不及,浑身一僵。
众目睽睽中,虞子栖抱的更紧了些,声音里竟然还有一丝丝的委屈,“再晚一点,就只能给我收尸了……下次早点来。”
池戮沉默片刻,刚要开口说话,虞子栖却已松开手,退后半步接过他手上的臂缚,给他绑到手臂上。
低垂的眼睫专心致志系着绳结,从微微战栗的手指上看,他刚刚确实被吓到了。
池戮看了一会儿,心跳突然加速。他犹豫片刻,刚要伸出手,虞子栖动作却突然一顿。
天边响起熟悉的雷声,下一刻,虞子栖往他身后紧紧一藏,低声骂道:“卧槽,又来了!”
池戮:“……”
他尚未转身,第五声惊雷来了!
商云垂下伤痕累累的恐怖手臂,抬起另一手召回鲸云横在身前,雷怒应声而至!
他咬牙便要硬抗,就在此时,身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来人长发飘散,垂下的衣袖中拖出一道闪着金光的白绳——龙筋。
雷怒不分来人,嘶吼着劈下来!刹那之间梦千里祭出法相,挥手结出法印,雷声“砰”一声撞上结界,化出一道巨大锋利的光波!
“千里!”商云失声道。
梦千里头也不回冷笑一声,“法力没剩下多少,祸倒是能惹一堆!”
商云被他骂了两句也不生气,反而有点小心翼翼的:“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梦千里重复一遍,气道:“我不来你就死定了!”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在对他‘冷嘲热讽’,忍不住一停,商云立刻敏感的追问:“怎么了?是不是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梦千里抿唇片刻,实在忍不住,骂道:“你傻么,还是脑子被驴踢碎了?你一个堕魔的小仙君,还想着自己受雷怒,嫌活得时间长啊?怎么没劈死你呢,也省的我来救了!”
商云:“……”
雷声在头顶再次轰鸣,梦千里一伸手,偏头瞥了他一眼:“赶紧给我解开这死玩意儿,影响我法力!”
商云下意识要按照他说的做,却突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
梦千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憋在心里的火“噌噌噌”冒出三丈去:“商云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商云一咬牙,挥手解开了他龙筋上的禁制。下一刻,龙筋归位,梦千里周身爆出金色光芒,拉开的结界上遍布法力,水一样流窜在上面,把雷声隔绝在外。
梦千里活动了一下身体,转过身懒懒散散的轻笑一声,居高临下道:“这下能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商云双唇启开一条缝,胸膛不停起伏着。
梦千里对着那张脸扬起手,无数金灿灿的光束缠绕上去,汇聚成一个星芒四射的水球。
商云直直盯着他,眼中戾气全无,慢慢的,眼眶竟然红了。
“……”梦千里看着他一身伤痕血迹,周身气势一顿,“你……”
“你打我吧。”商云偏开眼,说不上来时什么语气,“反正仙宫是你的法地,没人是你的对手。”
他宽厚的肩上顶着几乎撕裂的玄甲,脸上的血迹变成深褐色,整条手臂露出斑驳破碎的血肉和骇人的白骨,显得整个人特别颓废狼狈。
梦千里举起的手没能打下去,他缓缓放下手,斜飞入鬓眉心的修眉一皱,眉心法印晦暗不清:“……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商云垂首不语,看样子不打算再开口说话。
“说话,别装哑巴。”梦千里道。
商云紧抿的唇半晌才微微一松,低声答道:“……我自愿的。”
“什么??”梦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烧了上来,“我耳朵没出问题吧?商将军,你是脑子有毛病吗?”
商云捧着胳膊,不敢再多说一句。
梦千里骂了一会儿又有些于心不忍,上前一把拽过他的伤手,“我看看。”
商云“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疼啊,”梦千里的语气讽笑一声,咬着牙凉飕飕道:“忍着。”
虞子栖远远看着,小声的“啧”了一声,“这分明就是打情骂俏啊。”
池戮垂着眼看他,虞子栖迎他目光半晌,听他淡淡问:“先把梦千里调离禁制最强的狰狞窟,再让商云独自上仙宫受雷怒,他受不住就会召来鲸云枪。梦千里没了鲸云枪牵制,商云又被雷怒拖着,他就能顺利从魔界脱身,回到仙宫,继而龙身归位。”
虞子栖:“?”
臂缚已经被仔细的绑好,池戮垂下手,压低的眉剑鞘一般蕴含锋芒:“这一切……都是仙尊策划好的?”
“……”
虞子栖痛心疾首的反问:“怎么可能呢?”
池戮目不转睛盯着他。
虞子栖坦然对视,似乎怕他不信,开口分析道:“你想想,如果真是我策划的,这个场面对我来说也太危险了吧?”
“你算好时机,引我来救你。”池戮道。
虞子栖要解释的话冲到嘴边,突然心中一动,打量着他神色问:“我算好让你来救我,你就会来吗?”
池戮盯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迷惑刚刚露头就被他压进眼眸深处。
虞子栖低声问道:“你担心我?”
池戮不答,下颌线绷出一道冷硬的线条。
虞子栖走进半步,伸出手把他随意垂在腰间的挂带勾了勾:“怕我受伤,所以匆匆忙忙赶来,衣裳也没来得及穿好。”
挂带轻轻游荡,最后又落回原位。
结界之外雷声仍旧轰鸣,但是似乎被隔离的很远,有些遥远不真切。
梦千里还在骂人,商云偶然回嘴一句,就会引来一声冷笑。
虞子栖在这乱七八糟的杂音中,轻抬着的眼睫之下眼波流转:“喜欢我?”
池戮全身混然不动,瞳孔却不着痕迹的骤然一缩。
清醒的时候说喜欢,跟情动时的‘给你我的心’含金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池戮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看透。
虞子栖拽着他衣带往自己这边一拉,声音很低:“我猜对了?”
雷怒连续打在结界之上,一次比一次疯狂。
结界之下风小了许多,灰暗的乌云和洁白仙云分成两层,逐渐往相反的方向飘荡。
在这混乱中,池戮全身都绷直了。
“承认也没关系。”虞子栖抬手抚平他衣襟,在他深邃泛赤的视线中压声一笑:“我会对你负责的。”
28、第 28 章
八十道雷怒足足响了一日, 到了最后,声声惊雷响彻天幕久久不歇,天上地下都映成一片惨白。
雷怒被挡在结界之外, 顺着结界奔向四面八方,光是新殿就劈塌了好几座。
可怜定元虽然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但是法力是最低的, 自己一路跑到白骨渊外才打开虚空回到仙宫。紧接着就被裕龙殿四周拉开的结界挡在了外头。
他找了个背风位置藏起来, 心惊胆战等到快雷怒近结束才爬出来, 灰头土脸的朝着和池戮并排站在一起的虞子栖挥手:“仙尊!我!”
虞子栖眯着眼打量他半晌,才迎上前,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定元几万年以来的运气都没有最近的体验差, 瑟瑟发抖的望了一眼狼藉的四周, “仙尊您刚刚跟尊主……呸,跟魔尊在看什么?”
“看风景啊。”虞子栖心里补了一句:精制作高特效3d魔幻大电影。他对着梦千里那边抬抬下颌:“你那边怎么样?”
定元把两人在魔界的对话一说,虞子栖忍不住笑起来, “定元……”
苏培盛都他妈没你会说话!
他举起手来朝着定元比了个大拇指。
雷怒终于消退, 天边乌云散去,逐渐恢复清明。仙宫恢复成往日的宁静透亮,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未散, 落在仙云上,看起来沉甸甸的。
宝诰上仙目瞪口呆的看着乱七八糟的仙宫,整张脸都青了。
虞子栖环顾四周, 交代定元道:“这里交给你了。”然后大步朝着宝诰走过去, 站在他跟前。
宝诰的胡子炸成了一大把, 他捋顺半天,才勉强能看出来往日的顺滑身影。
入眼一双浅色靴子,他顺着笔直长腿一路仰视, 同来人对视一眼。
“别难过。”虞子栖半蹲下身,安慰他道:“至少梦千里回来了,就算商云不去打北海,我们也有底气了。”
宝诰上仙嘴唇颤抖半晌,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仙尊……”他哆嗦着喊了一句,后怕的难以置信、浑身冒汗:“刚刚我眼看着,您……的……法力……怎么……”
虞子栖飞快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池戮,生怕他说漏嘴,连忙压低声音道:“装的,装柔弱点,让他有点保护欲,不然他没有安全感。”
宝诰不相信的看着他。
虞子栖朝他一点头,郑重道:“真的,这是策略。”
宝诰郑重的点点头。
他丧气了一会儿,转而望向给商云疗伤的梦千里,眉心顶着一座山:“小仙总觉得心里难受。”
“?”
宝诰伤感道:“被红线硬绑在一起的,是真的爱情吗?”
看不出来他一把年纪想的还挺多。
虞子栖心里叹息一声,跟着他一起望着远处的梦千里和皱着眉的商云:“……既然能引来雷怒,红线起作用了?”
宝诰摇摇头,“要去云海花树看一看才能知道。”
虞子栖没在多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一起去。”
宝诰消沉着站起身,虞子栖随他一起走,听他叹气道:“秦南殿刚刚修好,又塌了。不知道郢武神君回来之前能不能修好。”
听名字也是个很厉害的神仙,虞子栖问:“多久回来?”
“不知道,”宝诰更加哀愁了,“神君去凡间历劫,按说身死后该立刻金身归位,却迟迟找不到他的人。我近来掐算着他的位置,算出来竟然是在魔界!”
虞子栖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池戮的方向。
“难道是被魔尊抓走了吗?”宝诰道。
虞子栖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找机会我问问他。”
“问我什么?”池戮走过来问。
“……”宝诰求救般看向虞子栖,听他轻咳一声,慢吞吞的说:“问你去不去云海花树看红线。”末了还露齿一笑,“你去吗?”
云海在仙宫北面最顶,一眼看去万里开阔,只有一个遮天蔽日的大树顶着满树红花坐落在最中央。
这地方的入口开的活跃隐蔽,就连宝诰进去也要重新推测入口开在哪一处。对于整个三界来说,都是非常隐秘的存在。
池戮视线凝结一瞬,随即有些不自然的问:“你……想让我去吗?”
虞子栖:“这有什么想不想的,你想去就一起去啊。”
宝诰张了张嘴,提醒的话走到嘴里,又被他按下了。
虞子栖还在催促:“走啊?”
池戮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没回答,脚尖却转换方向,跟了上来。
宝诰偷偷摸摸的拽了拽虞子栖的衣角:“仙尊……这不合规矩,毕竟是仙界重地……”
“诚意啊,”虞子栖唇边维持着微笑,从齿间捻出话来:“想要跟魔界搞好关系,你得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啊。”
“不必如此吧?”宝诰用气声道:“战神已经归位,您还用去魔界吗?”
虞子栖:“河还没过去呢,就想着拆桥,这合适吗?”
宝诰打量着他,还要开口,虞子栖余光扫到池戮走近,拿出了杀手锏:举起手露出腕间的红绳。
“谢谢你为我们系上红线,”虞子栖笑着说:“等我们成婚,一起敬你一杯。”
宝诰:“……”
虞子栖脚下一停,落后半步,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池戮的手,“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池戮只觉指骨一热,一转头,虞子栖把唇角扯大了些,眼里面闪着星星,星星后头藏着自己模糊不清的身影。
“俊貌靠谱吗?”虞子栖问。
手上的热度传到胳膊上、胸膛里、耳廓边,甚至连呼出来的气息都灼热不少。
池戮反握住那只手,掌心与指尖紧密贴合没有一丝缝隙,眼睛却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回去后,我亲自准备。”
·
云海花树大的超出想象,无数虬札枝桠上拴着数不清的红线,在半空中随风飘荡,看上去就像锦簇团团的火红花朵,漂亮的惊心动魄。
虞子栖站在树下,被火红晃花了眼,“这么多……”
“三界生灵的红线都在这棵树上面了。”宝诰道。
“哪条是梦千里的?”
宝诰指了指树梢上一段朝东生长的枝桠,上面一挂红线中的一条,“这个。”
那红线泛金光,把那一小片密密麻麻的红线上都照出萤亮,虞子栖看它周围那么多红线,不由道:“哪条是商云的?”
宝诰指了指其中一条深红带黑挨的很近的,“喏。”
虞子栖用手指比了比那距离,“这算是成功了吗……旁边那个也很近,那是谁的?”
“是北海那位殿下的。”宝诰苦恼的说。
“宁曦啊。”
“正是。”宝诰又指着另外的环绕在周围的几条红线,神情复杂的一一指着说:“那个,是大泽妖神,那个,是蛮荒医圣,还有那个,是晓风的……”
“等等等等,谁?晓风??”虞子栖震惊的跟他确认:“是哪个晓风!?”
宝诰见怪不怪:“就是您座下的那个晓风。”
这踏马的天上地下没有勾搭不着的人啊。
虞子栖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了,转头看向池戮。
池戮还算镇定:“早对你说过,龙性本yín。”
“……”虞子栖:“怪不得晓风对他的八卦那么了解。”
宝诰笑眯眯的说:“战神的美貌无人可挡。”
虞子栖“啧”一声,“真让人羡……佩服。”
然而池戮不怎么关注别人的感情生活,他也不好再说,回身问宝诰:“不提别人了,商云成功上位了吗?”
宝诰纠结了半晌:“眼下还没有系到一起,但是比上次的距离近了许多。”
被雷劈了八十次都没能成。
可见梦千里的桃花有多么庞大复杂!
“……”虞子栖叹息一声:“有进展就行。”
宝诰犹豫的点点头,目光垂下去盯着地面,片刻后泄气道:“想不到竟然能引来如此雷怒,可见战神很排斥有人动他的七情六欲。今天我强硬给他绑上红线,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也不是,”虞子栖打断他的伤感,指着梦千里的本体红线:“离它近的只有那么两条,其余的莺莺燕燕,也就是寂寞的时候做个伴。你不仅挽救了那些失足少年,你还拯救了欲海沉浮的战神啊!”
宝诰迷茫的睁着眼:“是、是吗?”
“是啊。”虞子栖摸着下颌,正儿八经的说:“等他千万年后幡然醒悟,还要谢谢你呢。”
宝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池戮站站在他旁边,终于道:“仙尊一如既往的能言巧辩啊。”
“哪里,”虞子栖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笑着说:“全是掏心窝的实话。”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去张望满树红线,“对了,我们的红线长在哪根树枝上?”
池戮跟他抬头一起看。
宝诰指着最上面一根树枝的中间位置,“那个就是仙尊的了。”
虞子栖偏头看了一眼,那里比别处稀疏,除了两根并肩挨着的,只有零星几条红线散落在四周。
“欸,瞧见没有,”虞子栖指着并肩挨着的红线,对池戮眨了眨眼:“那条就是你的。”
池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穿的虽暗却不沉,浑身的气势可以松散,魔气却总也隐不去,看上去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他站在云海中,花树在他头顶垂下无数红线,跟他身上的漆黑却又如此搭配。
“咳。”虞子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转开视线,他看也不看随手一指:“那是谁的?”
宝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池戮,才吞吞吐吐的说:“旁边那根离您近的,就是……余仙尊的,稍微远一些的那根,是闻笛?”他似乎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又确认了一遍:“确实是他,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上次还没有他呢!”
虞子栖:“?”
虞子栖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他心猿意马的神思立刻拽回,飞快地看一眼旁边的人。
池戮视线也刚好从眼角斜过来,无声的、带着寒杀气、充满威胁性的正盯着他。
29、第 29 章
虞子栖已经对自己的人设不抱希望了。
他在池戮审视的视线中缓缓扯动唇角, 懊悔而又沉痛的说:“说实话,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池戮:“哦?”
虞子栖痛心疾首的说:“真的。”
池戮仍看着他。
虞子栖:“下凡历劫因为要体会人生八苦,发生什么事都在所难免, 但是归位后就全都不作数了,这也是仙界多少年的规矩了。”他稍稍停顿,淡定的问:“这你应当知道的吧?”
确实如此。
神仙少情, 因此下凡遇到的人和经历的事都是为了补偿七情六欲, 目的是渡劫飞升。
一旦仙身归位, 凡间的一切都算作前尘往事。
“那闻笛呢,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池戮微微扬着眉看着他, 唇角牵起的时刻梨涡一闪而过, “这样说起来, 仙尊封他仙阶的原因,倒不得不令人多想了。”
虞子栖诚恳的说:“我都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给别人看个红线竟然都能横生枝节。
虞子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对宝诰使眼色。
宝诰还没来得及反应, 池戮已经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此刻连唇线都冷硬了下去,“被我猜中了?”
“不是,”虞子栖摆摆手, 解释道:“真没有。”
但是这显然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尤其池戮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一不小心可能就要把之前的说法全部推翻重来。
那难度可就太大了。
就在此时, 宝诰那边传来了犹如天籁般的声音:“也有可能是闻笛对仙尊一厢情愿。”
虞子栖连忙顺着他话点头, “对, 没错。”
池戮嗤笑一声,虞子栖凑过去小声问:“吃醋啦?”
池戮一顿,笑意消散在脸上。
虞子栖被那视线盯的浑身发麻, 伸手拉他:“走了,回去再跟你好好解释。”
“那你先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我解释。”说着,池戮抬起一手,魔气在他手中汇聚化为长刀,“我想起来件事,仙界新飞升了一位仙尊,我还没有送上贺礼。”
他飞身而起,锋利的刀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充满杀机的弧线,朝着那一截树枝飞速掠去!
“喂!”虞子栖失声道:“别——”
太晚了。
长刀裹挟劈山开海的戾气悍然砍下,乌黑气流一路破开白朦朦的仙气,眨眼间劈到那一小截树枝上,以势不可挡之钧劈下了最外头的两根红绳——
是余卓和闻笛的两根。
树枝落在地上兀自扭动,想要爬回原位,紧接着被扫过来的剑气掀翻在地.
整个花树吃痛,剧烈摇晃起来。继而强大的、肉眼可见的反噬骤然迸射向四周,与此同时池戮双腿落地,在面前撑开一道结界。
“砰——”
强硬的光波撞到更加强劲的结界在碰头的一瞬间轰然爆炸,整个云海地动山摇。
宝诰的脸色青红交错已经不能用人脸来形容了。
“你做什么?”虞子栖稳住身形,眉头微微蹙起:“我说了跟你解释,你砍它干什么?”
自虞子栖主动去往魔界开始,他还没有用过这种责问语气说话,池戮不由一愣。
虞子栖心头火起,转身向外走去,同时对着宝诰一挥手:“走了。”
宝诰犹豫片刻,跟上他的脚步。
池戮看着他背影,从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他抿紧垂下的唇角。
他生气了。
他竟然生气了。
因为砍了他身边的桃花,所以他生气了!
池戮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虞子栖往外边走,脚底传来的震动让他烦躁不已,宝诰泫然欲泣的难受表情一直出现在余光里。
“那棵树还能长好吗?”他沉默了片刻,问宝诰:“问题大吗?”
宝诰跟在他一侧,拧着眉点点头,“能长回去。”说完又摇摇头,最终自己也不确定的说:“但是长回去之前红线一直都是断的,人一旦少了情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虞子栖叹息一声,烦躁的摆摆手。
两人寻到出口,一前一后往外走,虞子栖先出来的身形微妙的一停,继而绕过前人继续往前走去。
池戮站在出口处,突然道:“站住。”
他动作倒快。
站个屁,虞子栖心道。
他砍了花树,还把云海弄的一塌糊涂,斩断了两根仙君的红线,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最重要的是,云海的反噬竟然奈何不了他。
一个魔界来串门子的,竟然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虞子栖愤怒的继续前行,宝诰跟在他身后从里头出来,出口立刻在他们后头消失不见了。
“虞子栖,”池戮在身后低声道:“我那一刀,砍到你心里了是吧?”
虞子栖脚下没停,嗤笑一声,顶风而上:“是,砍的我心疼。”
“你……”池戮怒目而视,眉线压低,下颌都绷紧了。
虞子栖几句之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压制着怒气冷声道:“你先回去吧。”
眨眼之间,池戮出现在前面,长腿身修挡住了他的去路,“仙尊这就不是求我帮忙的时候了?”
他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极具压迫感。
虞子栖深呼吸一次,绕过他去,池戮一挥手,建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身后隐约还可以听见轰隆声,脚下的颤动仍未停止。
刚刚的烂摊子都没收拾完,又把云海搞的一团乱。
虞子栖心里憋了几秒,侧身迎上他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我就不该带你上来。”
场面一下子紧绷僵硬起来。
宝诰想劝和一下,又不知道该劝谁,因为受害人明明只有他自己一个!
池戮没再继续说,压紧的眼眸里盛满阴霾。
虞子栖不退不让,逼视着他眼中的深渊。
二人视线绞在一起,无形的肃杀氛围逐渐卷席,四周寂静的无一人声。定元远远的急行过来,离得很远就喊:“仙尊!”
虞子栖一听见定元这么喊自己,心里立刻就咯噔一跳。
“来了,北海来人了!”定元站定,连喘带比划,慌里慌张粗声粗气道:“宁殿下听说战神归位,跑来要人了!”
北海离得远,消息倒是快。
“现在在哪里?”虞子栖问。
定元:“被我留在明华殿了!”
“好,你继续拖住她。”虞子栖绕开屏障,“我去找商云。”
池戮看他沉着脸往旁边走去,浑身上下就连衣摆甩出的弧度都写着‘生气’两个字。
……他还好意思生气呢?
池戮手指一动,法力在指尖萦绕扩大,片刻后又逐渐消退,被他狠狠攥进了掌心里。
·
商云坐在台阶上,身上的甲片都已经修复好,胳膊上的伤也恢复了。此刻正靠着通天龙柱看天上飞来飞去的白鹤,整个人都显得特别消沉。
“诶,商将军歇着呢?”虞子栖上前打了声招呼,坐在他旁边。
商云收回眺望的视线看向他,嗓子半是郁闷半是哑:“仙尊。”
虞子栖好笑道:“挨骂啦?”
商云不语,默认了。
虞子栖:“我们去云海花树看了,有进展,你看他现在对你是不是挺好的,帮你疗伤,还给你修复铠甲。”
商云当真想了想,面色稍霁道:“仙尊,千里已经回来了,那北海的事……”
虞子栖打断他:“眼下宁曦听说千里归位已经找上门来,咱们交不交人呢?不交,是背信弃义,交了,你愿意吗?”
“宁曦亲自来的?”商云确认般问。
虞子栖点一次头。
他望着天上飞的白鹤,响起晓风来,在心里记下一笔,预备着忙完就去交代晓风两句话。
转眼他又想,池戮走了吗?
走了吧。毕竟身为魔界尊主,法力至高无上,没受过别人的脸色。
“她自己来的吗?”商云又问。
“嗯。”虞子栖回神:“你再考虑考虑,是交给千里自己决定,还是继续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他停顿一下,说:“你决定好了,我就带你去见宁曦。”
“考虑好了。”商云回头望了一眼殿内方向,下定决心道:“早晚要打,趁着现在香火旺法力强,不如速战速决。”
“好。”虞子栖站起身:“走吧。”
华明殿刚刚打扫完,同往日一样宏大荧煌。
宁曦靠在椅背上,一条腿蹬着椅子,手里端着一盏茶。
虞子栖走在最前,一踏进去就微笑着打招呼:“又见面了,殿下。”
“是啊,”宁曦站起身迎他,客气的说:“想不到仙尊动作这么快,这就把梦千里给找回来了。北海的谢礼不日就到,我提前过来把人接走,以免再生事端。”
“不着急。”虞子栖走到首位坐下,“都坐。”
宁曦坐下之际才看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先是一顿,随即忍不住冷笑一声:“唷,这不是商将军吗?”
商云目不斜视,坐在一旁。
“强系红线这种事,最近我可是第二次听说了。”宁曦嘲讽道:“敢动梦千里和我的姻缘,受反噬的滋味还好受吗?商将军?”
商云不为所动道:“还行,主要是梦千里受。”
“……”因为是在仙界的地盘上,宁曦勉强压下怒火,下一刻冷笑着反击:“我跟梦千里都是龙,生下的孩子也是神族纯种血脉,你一个凡人升仙,瞎掺和什么。”
“滚你的纯种,”商云嗤笑一声:“你要是说动物杂交,我还能勉强接受。”
“你!”宁曦一拍桌子,面上的东西齐齐一跳,“哗啦”一声脆响,“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商云:“我要脸你就能要脸?”
太能拱火了。
看起来沉默寡言,没想到这么能怼人,一句顶着一句往人肺管子上戳。
“两位,两位,稍安勿躁。”虞子栖劝一句,和和气气的说:“正好殿下来了,就不用我再找人跑一趟送信了。”
宁曦看着他。
虞子栖手搭在盏边儿上,放松的扣着手心,指尖轻触桌面,“现在这形势你也看到了,梦千里虽然归位,但是尚在修养,去陌生的地方也不利于将养。还有一样,就是……商将军也不大同意。”
宁曦视线飞快的在他和商云脸上扫视一圈,目光很快的染上阴霾:“这是什么意思,仙尊要出尔反尔?”
“话不能这么说,仙界向来是尊重当事人的想法的。”虞子栖慢悠悠的说:“之前梦千里同意和亲,也没想到能惹出来这么大一摊子事,他反省了几个月,觉得这亲不能成的太草率。”
宁曦英气的眉拧起,眼中阴霾越来越重。
虞子栖尽量委婉的说:“他慎重考虑了一下,觉得你们俩都行。”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们俩’:“这择偶嘛,自然是谁厉害,谁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宁曦的表情已经十分精彩了,但是当着他的面还险险克制着,“仙尊是要同北海开战吗?”
“这我就说了不算了。”虞子栖矜持的一抬手,引向商云方向:“得跟商将军谈了。”
宁曦睨向商云。
商云冷静的喝了口茶,“开不开战,梦千里都是我的。”
“哟——脸可真大啊!”宁曦讽笑一声,张开美艳鲜红的唇:“不是,你都堕魔了,怎么又回来仙界了,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梦千里能看得上?”
“反正看不上你这种可男可女的。”商云道。
跟北海一战在所难免,宁曦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跳起来打架,难说不是因为她孤身一人前来,没帮手,怕吃亏。
但是等她回到北海可就不一定了。
虞子栖见商云一句一句都往开战上顶,按捺住心惊肉跳,往后靠了靠。
宁曦“噌”的站起身,满脸的的凶性都被激发出来:“你一个大男人,偏要跟我一个女人抢……”
“女人?”商云打断他,冷笑一声,“鲛蛇无性别,遇男自动化女身,你认识梦千里之前都是男的,玩弄了不知道多少个男男女女,你个渣滓!”
虞子栖刚要开口缓和气氛约下‘君子之战’,只见宁曦额间法印缓缓闪现,下一刻祭出法器三叉戟,眼神淬兵,咬牙切齿:“跟你说了多少遍,”她紧攥三叉戟的手腕青筋暴起,一字一顿从齿间磨出:“是鲛!龙!”
话音落地,三叉戟已经带着风裹着火劈了下来——
“铛——”
千钧一发之际商云抓住鲸云枪,横架住砸过来的三叉戟,继而抽枪回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推了出去!
“你竟然还霸占着他的香火!”宁曦后退半步,稳住身影。三叉戟出现裂痕,她惊怒交加,彻底暴躁起来:“还敢扒他的鳞片做武器——”
“不仅香火和鳞片,还有鳍尾,长须,龙筋……”商云‘当啷’一声抽枪回肘,紧接着雷霆之钧悍然砸下:“他心甘情愿!”
整座华明殿地动山摇,虞子栖没想到说打就打,心里卧槽一声,看着整齐、光明、金贵的明华殿,心痛的差点揪成一团。
“别打了,两位,”烂摊子眼看着又要增加,虞子栖心痛万分的说:“先别打了!”
宁曦忍了许久的怒火被商云挑唆出开口,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你他妈——”
商云本来法力属于弱项,他靠着近身搏斗所向披靡。但是之前受伤,梦千里输法力给他疗伤,恢复后还剩下不少。
有了法力加持,他如虎添翼,更加骁勇。每一次抬枪都是猛烈的攻击,末了添上最后一把火:“想要梦千里,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30、第 30 章
仙宫一日之内搞砸了三个地方。
裕龙殿、云海、明华殿。
虞子栖撑着抽痛的额角望着明华殿内破碎的莲座和坍塌了一半的顶天柱,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去往门口看上空还没有打完的商云和宁曦。
两人已经打了好半天,但是至今仍然分不出胜负来, 可见配偶权的争斗轻易落不下帷幕。
虞子栖仰头看了一会儿,见他们又有要返回来的趋势,连忙对着商云摆手, 示意他去远点的地方打。
商云冷漠一点头, 枪身在他手背上转出带着虚影的花边, 他长臂一伸,鲸云身上灌满法力打着转往对面狠狠削过去!
宁曦一下子被逼退数丈之外。
商云纵深过去抓住旋转不停的鲸云, 连守带攻往北而去。
虞子栖叹息一声, 觉得身心俱疲。
他快步走回凌云殿, 晓风守在门边,一见他回来立刻跑过来行礼:“仙尊!”
虞子栖拍拍他的肩,越过他走进凌云殿, 临踏进去之前突然问:“魔尊来过吗?”
晓风匆忙摇头。
虞子栖站在原地停留片刻, 低垂的眼睫掩住眸中神色,许久之后才继续抬起沉重的脚步,进到空无一人的内室。
他往大床上一扑, 头深深的埋进去云锦之间。
四周太静了,静的让人能听清每一声心跳。
我为什么生气?他想。
是因为池戮把局面搅合的更乱了吗?不对,仙界的局面本来就很乱, 如果没有他, 才会更加不可收拾。
那我到底为什么生气?
利用他的不是我吗?借着魔界的势同北海周全, 借着他的法力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朝他发脾气……
这跟欺骗玩弄人感情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虞子栖摘下手腕上的红线,紧紧的攥在掌心里。
如果是在欺骗玩弄他的感情, 那我又在难受什么呢?
虞子栖无声扯动唇角,觉得有些荒谬。
他抽丝剥茧般狠狠扒开自己的内心,犹如温吞的蜗牛朝着未知的地方伸出触角,去窥探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仙宫不夜,不论何时何地都亮如白昼。
虞子栖睡醒一觉,只觉头昏脑胀浑身酸疼。
“我艹……”
他缓了好一会儿,感觉稍微好一些才坐起身,一张口嗓子也哑了,“晓风……”
晓风探进来一颗头,确定他在叫自己才从外头快步进来,“仙尊。”
虞子栖萎顿在坐垫上,缓缓揉捏着眉心,“我睡了多久?”
晓风奉上新茶,跪在他旁边,一抬头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约莫三个半时辰,仙尊……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不知道,”虞子栖呼出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却挥之不去,“传药仙过来看看吧。”
“是!”晓风起身,眨眼不见了身影。
虞子栖喝了半盏茶,嗓子感觉稍微好了一些,浑身的酸疼却一点没减少。
他怔愣片刻,轻轻摇头,把脑海中的画面甩去了。
很快,晓风带着飘渺药仙赶回来。
飘渺行过礼,放下药箱上前查看:“小仙观您面色疏淡,仙尊头痛的厉害吗?”
虞子栖轻点头。
“心慌郁堵吗?”飘渺问。
虞子栖又轻点头。
“浑身胀痛酸涩吗?”
虞子栖再次点头。
飘渺把打开的药箱合上,叹了口气,抄着手恭恭敬敬道:“仙尊,您和余仙尊还有闻仙君的症状一样,应当也是云海花树异动导致的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飘渺重复了一遍。
余卓和闻笛被池戮从云海花树上一剑砍断了红线,他们有后遗症可以理解,自己这后遗症又是哪里来的?
云海的影响力这么大吗?那为什么池戮没有受到反噬?
紧接着飘渺就道:“哦对了,那两位仙君已经起不来身了。”
虞子栖明白了,自己身上这点‘不痛不痒’的小毛病,根本称不上后遗症。
这下倒好,刚有些起色的情况因为一下子倒了一位预备将军和一位新仙尊,前途一下子变得晦暗不清起来。
罪魁祸首就是池戮!
池戮,池戮现在应该在泡温泉。
虞子栖无声的长长吁出一口气。
“行吧,”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勉强提着精神道:“你去守着他们吧,有什么变故及时跟我说。”
飘渺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停下脚步:“仙尊,有一件事小仙要禀告。”
虞子栖示意请讲。
缥缈:“余仙尊真身归位,按照戒规应当喝忘忧水,忘记渡劫时候的前尘往事。但是他拒绝喝,这个事是强制执行还是?”
虞子栖思考片刻,觉得这个戒规有些不近人情。
“当时我喝了吗?”他问。
缥缈犹豫许久,才抄着手袖低声说:“仙尊不用喝。”
不用喝。
也就是说,原主跟余卓没有情。
虞子栖松了口气。
沉吟片刻后他道:“等他养好身体再说吧。”
“是。”缥缈低头告退:“小仙告退。”
来了又走,整个过程十分迅速,临走之前他还交代:“仙尊最近尽量少些忧思,会恢复的快一些。”
虞子栖点头示意知道了,唤晓风送他出门。
他一个人坐在宽敞明亮的殿中,浓密的仙云依偎过来,将他轻柔托住。就像被太阳晒干的温暖的棉花蹭在皮肤上,柔软而舒适,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虞子栖把脑海中的身影和偶尔出现的幻听驱逐出境,趴在桌子上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觉太久了。
醒来时刻他浑身发麻,就像踩在云朵上。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站起身,用脚拨开脚边拥挤的仙云,换了个疏朗地方坐。
晓风听到动静连忙进来通报:“仙尊,宝诰上仙求见两回了。”
一睁眼就是忙不完的事,虞子栖深觉这仙尊不好当。然而拿了人家的身体,占了人家的身份,若是撂挑子不干了也未免不地道。他深吸一口气,认命道:“传他进来。”
宝诰应当也休整过了,头发长须都梳的整整齐齐,此刻看起来精神十足,“仙尊,”他行礼关怀道:“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虞子栖饱睡一觉,神思明朗许多,问:“情况怎么样?”
宝诰:“云海震荡不安,花树摇曳不止,砍下来的那截树枝要爬回原位还需要一段时间。余仙尊重伤未愈还在休息,飘渺陪在一旁。闻仙君刚刚已经醒了,只是还未能起身。”
“那我去看看他。”虞子栖站起身,长身玉立四肢舒展,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清新凌冽不少。
宝诰随他站在身后,虞子栖越过去的脚下一停,突然问:“对了,这事都有谁知道?”
宝诰:“除了你我,还有定元和飘渺。”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池戮的影响就越不好。很有可能会加剧他和余卓还有闻笛的关系恶化。
虞子栖沉吟片刻,缓和的说:“这个事情先不要往外说了,就是,我这个位置,如果流言喧嚣,恐怕会影响仙界安定……你懂吗?”
现在已经影响了仙界的安定了!
都是争风吃醋惹的祸!
宝诰浑然不知他心中所想,迎风流泪道:“确该如此!”
·
池戮受到了严重反噬。
宝诰上仙只是移动了梦千里的红线就引来了八十道天雷,遑论他一下子砍了仙界两位仙君的红线。
雷怒有形可挡,反噬却不行。
就像现在梦千里现在还躺在裕龙殿里闭关修养。
仙界本身就对异界人有着强大的禁制,若是在这里遭受反噬势必会更加严重。
整个魔界禁制最强的地方就是寒泉宫,但是即便回到寒泉宫,也难以避免受到了严重反噬。
这是小事情。
让人手足无措的是虞子栖。
虞子栖生气了。
池戮靠在温泉池内,被蒸腾的热气包裹住全身,这热气比虞子栖的手掌灼热温柔,但是却没有那种让人着迷的抚触。
他抬起手,掌心逐渐露出一道很宽的灼烧痕迹,那痕迹越来越深,逐渐露出白骨。
这证明反噬受的伤还没好,最起码现在不能出去。
他朝着那手无奈的吹一口气,继而把整只手沉入泉水之中,那伤口痕迹被流动的泉水滑过,逐渐重新覆上皮肉,片刻后完整无缺。
“俊貌。”他对着门外道。
俊貌望了望里头,朝着温泉走过来,“尊、尊主。”
他进来听吩咐,池戮却良久不语,直到他抬起头预备问,才发现他们高高在上从不曾有过半分慌乱表情的尊主脸上竟然有些为难的神色。
俊貌想了想,问:“仙、仙尊怎么没、没回来?”
他踩点踩的十分精准,池戮沉默半晌,面色阴沉道:“生气了。”
“生、生气了!?”俊貌难以置信的惊叹一句,最后在池戮冷寒的视线中消音,“……为、什么?”
“因为我砍了他两朵桃花。”
“?”
“天天勾三搭四,去哪里都带着座下年轻的小仙君。”池戮不爽的喷出一口气:“怪不得惹那么多红线。”
“快、快成亲的人确、确实应该避、避、避嫌。”俊貌:“这太、太、太过分了!”
池戮无奈的抿唇呼出一口气,双眉皱紧盯着他。
“你怎么回事,”他批评道:“到底会不会劝人?”
俊貌觉得十分委屈:“……啊?”
池戮从水中抬起手,无数水流稀里哗啦掉回水中,暴露出来的掌心同刚刚一样,逐渐出现灼烧痕迹。
池戮不等见骨,就暗骂一声把手掌沉入泉水之中:“早晚拔了那棵破树!”
俊貌闭紧嘴,装作一棵不会说话的破树。
池戮的怒气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就消退,反而越想越气,怒道:“你去,凡间给他买点东西送去。”
“买什、什么?”
池戮的语气活像在念杀父仇人的名字:“芝麻汤圆!”
俊貌根本不敢在他的怒火当头叽歪半个字,立刻匆匆而去,还没走到门口身影就消散成了一片灰色烟雾。
虞子栖周身往下沉了沉,斜靠在壁上,这动作引发了泉水游荡的波澜,清浅的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在四周,把投影搅合的一团糟。
水面尚未归于平静,俊貌就已经回来了。
“尊、尊主?”他小心翼翼的探进来一颗头,捧着那碗汤圆,犹豫着问:“尊主,仙、仙界会让、让我进、进、进去吗?”
“进这么多回肯定不行。”池戮瞥了他怀里的白瓷碗一眼,随口道:“进一回还是能行的。”
俊貌也不是头一天被他揶揄,立刻转身要走,脚下一个踌躇,又站住了,声音比蚊子煽动翅膀大不了多少:“那、那要是,仙尊不、不见我、我呢?”
池戮扫他一眼,说出来的话隐隐带着同情和烦躁:“怎么他们可以随意进出魔界,我派人就进去送个东西都不行了?”
俊貌悻悻然道:“您这、这不是犯、犯错了吗……”
“嘶,”池戮脸彻底黑了:“你有完没完?”
俊貌飞快的把脑袋缩到门边遮挡处,稍稍一躲,又探进来一个头顶,“我……”
“赶紧滚,”池戮作势指着他,烦躁的骂道:“等凉了他就不吃了!”
31、第 31 章
再不滚恐怕真的要挨揍, 俊貌浑身一凛,战战兢兢的一溜烟似的跑了。
池戮兀自沉着一张脸。
不爽之中还带着一丝郁闷。
……虞子栖说不定还会去安抚余卓和闻笛那俩手下败将。
会心疼他们吗?
池戮垂眸看着自己垂在水中的手,只要离开温泉水, 强烈的反噬就会从拿着刀锋的手掌开始,一寸一寸的把皮肉都剥裂开来,蚕食殆尽, 白骨不剩。
就这, 他还有功夫心疼别人?
会安慰他们些什么话呢?
安心养伤?
一切有他?
快点好起来?
……
池戮往下一沉, 把下颌以下全部泡在水中,盯着虚晃流动的水面出神。
仙宫, 星君殿。
“闻仙君, 你好好养伤, 快些好起来,仙界还等着你呢。”虞子栖说了一大堆慰问的话,俯身郑重万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闻笛的星君殿建好后他就搬了过来, 他不喜身边有人,因此没留仙童在侧。这直接导致了他与外面消息的脱节。
如果不是宝诰知道内情赶来查看情况,恐怕他此刻还倒在地上晕着。
“多谢仙尊的关怀。”他道。
虞子栖按下他要起身行礼的动作, 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既然带你上仙宫,总不会委屈了你,你放心。”
闻笛只觉得胸闷异常, 似乎内心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 但是却找寻不到出口。最后脸色苍白难看的点了点头, “仙尊……不怪我?”
他在说上回池戮过来,他把给自己吹笛子的事全盘托出的事情。
虽然确实有些不地道,但是想也知道池戮惨无人道的审问方式, 倒也可以理解。
虞子栖自诩善解人意,这点肚量还是有的:“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他自然和善的笑了笑,安抚道:“跟北海开战在即,商云还等着跟你磨合,并肩作战。别的都是小事情,更何况已经过去了,你别多想。”
其实商云并不需要和别人并肩作战,这只是虞子栖给自己面子而已,闻笛心道。
虞子栖看着他僵硬而苍白的脸色,把本就缓和的声音放的更加温和了,“你跟商云有过节我知道,只是眼下你在这个位置上,商云名义上还是魔界的人,他算是‘借调’过来帮忙的。”
闻笛微一点头,沙哑道:“我会配合他的。”
他来了这些日子,自称还是‘我’,而不是神仙惯用的自谦‘小仙、本仙’,这说明他内心还未完全接受自己这个身份。
他的过去太灰暗了,缩在老鼠一样的洞中,从黑暗中戒备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虞子栖伸出一双手,将他从黑暗拉入光明。
他内心向往着这样的生活,也害怕这里永远不会暗下去的光,他在这里分毫毕现,他时刻担忧会被丢弃。
虞子栖完完全全抓住了这一点。
他声音温和、语速适中甚至偏慢,内容总是照顾着他容易波动的情绪,露出的微笑总是包容而温柔的。
那看过来的视线中没有丝毫鄙视,也没有任何贪婪。偶尔有些狡黠,也无伤大雅。
面对他,闻笛需要拼命克制着摇尾乞怜。却总是忍不住期盼着他望过来的目光。即便他们面对面的时间并不长。
闻笛张了张嘴,脑中却一片混乱,连一句条理清晰的话都说不出口。
虞子栖被他打量的有些绷不住。
若是他没见到云海花树上闻笛的红线,还可以当作不知道这视线代表着什么,或者干脆忽略过去。
但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再被这样盯着看就觉得有些尴尬。
“仙尊。”
犹如天籁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虞子栖不紧不慢又不耽误多余哪怕一秒的时间,自然而然的飞快应了一声,“噢,定元啊,找我什么事?”
他站起身,轻柔而客气的对着闻笛道:“有事就找我,我不在,就告诉晓风。”
“晓风,”他片刻不歇的吩咐道:“你留下听吩咐。”
“是。”
定元方才进内室,他在仙宫的时候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要发光。
“仙尊,”他看着床上半躺的闻笛,欲言又止的含糊道:“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