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学校有教过,省医学院的教授带学生下来给我们讲的课。宋颂说,我当时学得可认真了,不信你问妹妹,妹妹也学了。而且那种情况下哪来得及想那么多,会就赶紧上。医生赶来后还夸我急救及时呢!
宋妈这才放心:那就好。她又教育起宋颂来,救了就救了,你别整天挂在嘴边说。救人本来就是应该的,见死不救那是畜生!
宋颂一脸赞同地点头:我晓得的,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儿子。
mǔ_zǐ俩说说笑笑,车子很快出了市区。
宋颂见车前车后都没什么车了,才小心试探:妈,要是我今年没考好能复读吗?
宋妈一听这话,立刻把车停到路边,严肃地看着宋颂。
宋颂特意在市区待了几天,就是想缓冲缓冲,这会儿见他妈不说话,心里直打鼓。
想到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宋颂索性豁出去直接坦白:我今年的分数估计考不上,想明年重新考一次。
宋妈对宋颂的学习成绩向来了如指掌,马上反驳:按你摸底考的分数,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肯定是能上的。
宋颂不吱声。
知子莫若母!宋妈的声音骤然拔高:你是不是把志愿给改了?!
宋颂老老实实地说:我想明年考个好大学,不用马上掏那么大一笔钱,未来四年的学费还能便宜点,也能在家里搭把手。就耽搁一年,不碍事。
要是家里没接连出事,他家境其实还算中上,他少年时活得挺自在,从来没怎么为钱发愁,也没想过争取什么奖学金,只花三分精力在学习上,剩下的都在尽情地玩。
只是普通家庭最生不起的就是病,最承受不了的就是意外。
少年时的他,曾经想用这种笨办法减轻家里的负担。
可惜世事总不如人愿。
宋妈看着儿子,忽地想起高考前一天那个带着几分颤抖的拥抱。
她鼻子一酸。
mǔ_zǐ静默相对许久,宋妈终于平复好心情,说:好,我们复读一年。
第9章
宋妈接受了复读的事,心情却还是有些低落。
宋颂也没办法,前世他一直瞒着,宋妈只知道他没考上,不知道他改了志愿。
后来他爷爷意外从别处知道了,气得当场晕厥进了医院,查出了他爷爷一直瞒着没去治的心脏病。宋妈私底下抹了好久的眼泪,干起活来更是没日没夜,恨不能一个人掰成十个人使。
他自己坦白,总比宋妈她们从别人口里听说要好。
至少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
对了妈,有个事你看看有没有搞头。
宋颂想起项仇说的事,又给宋妈提了一嘴,说是项仇前两年下乡玩,路上车抛锚了,他和洪飞给修的。
这回我在省城碰着项哥了,他说要给我们家介绍生意,收我们家的水果给他店里切果盘用,宋颂一脸纯良:项哥开的好像是那种包房唱歌的卡拉ok,妈你去过吗?我还没去过,要不下回你带我去开开眼界。
宋妈还沉浸在宋颂今年拿不到录取通知书的难受情绪里面,听宋颂提了这么一嘴,登时横了他一眼:你还没满十八,不许去这些地方。生意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你们也就路上碰上的交情,人家只提了那么一嘴你也当真?
宋颂扯过车上摆着的纸质电话簿,刷刷刷地写下项仇的名字和电话,说:这是项哥给我留的联系方式,回头妈你要是有想法了,打电话和项哥商量就成了。
宋妈让宋颂先搁着,口里说:回头我问问你爸的意思。提到宋爸,宋妈忍不住叹了口气,平时不觉得,你爸住院后我才发现家里还是得有根顶梁柱在才成。
宋颂说: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爸这骨头都断了,别急着出院,医生说怎么治就怎么治。你跟爸说,要是他不好好在医院待着,我就到工地搬砖去,别想我好好复读。
要不是还得看路,宋妈就该瞪他了。
这死孩子,自己悄悄改了志愿不说,还狗胆包天地威胁起他爸来了!
想到丈夫住院都住不安生,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少花钱、怎么早出院,宋妈又觉得确实该威胁威胁他。
省这个钱来做什么?
一家人健健康康、齐齐整整的,比什么都重要。
mǔ_zǐ俩聊了一路,回到家时宋妈也看开了,一家人么,遇到难关不就是该一起去克服?
两个人回到狭窄的出租屋,家里已经做好晚饭了,宋奶奶正跟宋爷爷坐在风扇前头一起听收音机广播,里头每天都有说书频道,宋颂也在里头听了不少故事。
房间门半掩着。
那是出租屋唯一一间房间,里头摆着张有上下两铺的二架床,以前下面睡宋颂父子俩,上面睡宋妈和妹妹宋融融,勉强也算挤得下。二老没地方落脚后,睡下铺的就成了宋家二老,宋颂父子俩随便打地铺或睡沙发应付应付。
没到睡觉时间,房间就是他们兄妹俩看书写作业的地方,二老连收音机都不会放太响,一切为他们学习服务。
宋颂溜达进房间,看到他妹正端坐在那里做题。
他走近看了一会。
没看太懂。
宋颂从兜里掏出颗棒棒糖,递到宋融融面前晃了晃。
这款棒棒糖是国内今年刚出的,包装花里胡哨,顶部写着俏皮可爱的真知棒三个大字,口味很多,价钱也不算太贵,很受广大学生欢迎。
接下来的许多年里面,大部分便利店都会在柜台上摆上插满棒棒糖的圆罐子,吸引孩子们进去购买。
宋融融本来对宋颂挡住她光线的事很不满,但做题得一气呵成才有酣畅淋漓的快感,所以她憋着继续计算。
等她写完最后一笔,就看到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棒棒糖。
宋融融抬头看宋颂。
宋颂笑着逗她:叫哥哥就给你吃。
哥。宋融融惜字如金。
宋颂听到这久违的一声哥,浑身都舒泰了,毫无哄骗妹妹的愧疚感。
宋融融小时候的情况有点像顾临深,不过没顾临深那么严重,搁在普通家庭甚至不会有人发现。
宋颂最先发现妹妹不爱理人,所以从小爱逗她,估计是被他惹烦了,妹妹慢慢也学会用嗯哥好这些单字来打发他了。上学后宋融融虽然不太合群,学习却一骑绝尘,老师对她格外偏爱,同学也爱主动找她玩,看起来已经和普通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一切本来都挺好。
可前世爷爷再一次病发时只有她在旁边,她很努力地给爷爷做了急救,爷爷却还是没救回来。
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生命在自己手里流逝、自己怎么努力都抓不住半点希望的绝望,足以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彻底崩溃。
自那以后,妹妹平时勉强可以正常生活,见到他时却会受到刺激万分痛苦。
他只能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
二十年似乎就是一眨眼的事。
宋颂定定地望着宋融融。
这一次,他不会让她再经历前世的绝望了。
你怎么了?宋融融问。
她不太爱搭理人,在感知方面却敏锐得很,她能感觉到宋颂瞳眸里掩藏的情绪。
我今年考不上大学了,可能得复习一年。宋颂半真半假地叹气,我在想,要不你给我补习?每天一根棒棒糖当补习费够不够?
宋融融消化完宋颂的话,认真说:不收你补习费。
虽然下学期才上高二,但高中三年的课程她已经自学完了。
要不是为了照顾哥哥的自尊心,她好几次都想给哥哥纠错题划重点来着。
这时宋妈在外头喊:你俩出来吃饭了。
兄妹俩听话地起身出去,一家人挤在小饭桌边解决了晚饭。
宋妈有事要和宋爸说,拒绝让宋颂一起去送饭,自己盛好饭菜送去医院。
宋融融自发地去洗碗。
宋颂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该干嘛,麻溜地开始打扫拖地。
这活他百八十年没干了,幸好这事儿也不需要什么技术。
对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能扫干净拖一遍就不错了,不能要求他把家里的地拖得光可鉴人!
这一晚,宋颂仰躺在客厅吹着咯咯作响的老风扇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口口声声说别人提随口一句怎么能当真的宋妈就对宋颂说,她和项仇那边商量好了,三天后去送第一批水果,到时得宋颂陪着去。
宋妈宣布完这事,精神抖擞地开车出去了,应该是去找果农商量进货的事。
水果从下树到上称得费不少人工,像宋妈这种长期贩水果去卖的散户,心里早就有个果子成熟周期表。
可以说哪片山头的果子该熟了,果农都没她清楚!
宋妈明显是准备多跑一趟省城,把项仇那边的钱赚了,平时的散卖也照卖。
等同于多了一份收入。
宋颂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
做生意最不需要的就是脸面,尤其是他们家还这么缺钱。
有了钱,他爸能安心住院,他们能租个大点的房子,再努力努力还能买房。
谁会把钱往外推?
他们就算没有门路也该想方设法攀门路,何况有现成的联系方式?
也就打个电话的事,就算谈不成或者对方临时变卦,他们也可以直接在省城把贩来的水果给卖了,怎么都亏不了。
宋颂心情不错。
他没去打扰妹妹做题,而是叼着根棒棒糖溜达去洪飞家。
目前洪飞正在省城那边热火朝天地训练,肯定不会在家。
宋颂是去找洪飞妈妈的。
洪飞妈妈是个单亲妈妈,早几年她男人没了,她自己养着洪飞。
改革开放后国家开始鼓励私营企业和个体户,洪飞妈妈积极参加省城组织的免费技能培训,回来拿着手头的积蓄开了个发廊。
单纯给人洗剪吹的那种。
可惜寡妇门前是非多,平时大小麻烦不断,洪飞家里的叔伯总来剪头发不给钱都是小事,偏还总阴阳怪气地让洪飞妈妈别拿着洪飞爸爸的抚恤金养野男人。
那些老流氓和小流氓的骚扰更是层出不穷。
还是洪飞年纪渐长,体格越发健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才少了。
县城就这么大,宋颂很快来到洪飞妈妈开的发廊前。
洪飞妈妈眼尖地瞧见他,笑着招呼:颂颂来了?
她现在带着两个学徒,这会儿客人不多,根本不用她动手。
按照这一行的惯例,学徒是来学手艺的,不用给她们发工资,不过洪飞妈妈还是给她们开了基本工资,让她们干起活来尽心点。
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她们发廊的口碑一直不错,县城里的人但凡想剪头发都会想起这地方。
许是因为经济上过得去,审美又很不错,洪飞妈妈看起来很年轻,看得出当年是个美人胚子。
洪飞的教练有次带人过来游玩,洪飞妈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一行人。
洪飞妈妈是想让教练玩得尽兴些,回去后多给洪飞点机会,没想到好吃好喝地供着,反而供出了对方的色心。
改革开放初期,社会曾经经历过好几年的混乱期,那是新观念和旧观念的反复碰撞造成的价值观混乱。
很多人渐渐迷失了方向。
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很多心都没收回来,洪飞的教练就是其中一个。
他不仅利用职权收取贿赂,还觉得洪飞妈妈一个开发廊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既然不是正经女人,那就可以随便玩玩。
谁会觉得qiáng_jiān婊子是qiáng_jiān?她就算再怎么反抗,在对方眼里也只是欲拒还迎。
对于这种渣滓,就算已经和项仇那边说好要把他搞进牢里去,洪飞妈妈这边也不能不提防。
毕竟那边得找好时机才能动手。
兰姨。宋颂喊了人,笑着对洪飞妈妈说,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这题很简单
妹妹:都不用动脑
颂颂:?
颂颂:我劝你们善良
第10章
宋颂年纪还小,眉眼间犹带着几分稚气,举手投足却透着股有别于同龄人的从容。
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其他学生没区别,都是便宜的地摊货,硬是被他通身气质衬得跟国际名牌似的,引得店里两个十几岁的学徒多看了他好几眼。
兰姨虽生活在小县城,可开着家理发店,这么些年过来也算阅人无数。她敏锐地察觉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点不同了,偏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同。
兰姨笑道:我们上二楼说话去。她说完又叮嘱两个学徒用心点,可别手上没轻没重刮伤了客人。
两个学徒异口同声地答应。
宋颂跟着兰姨上楼。
他以前没少来洪飞家。他们家租的房子没电视剧,平时他会拉着妹妹过来这边蹭电视看,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兰姨拉开冰箱,给宋颂拿了果汁。
洪飞家的生活在县城里算是富裕的,原本好好的家庭,愣是因为一个渣滓起的歹心弄得支离破碎。
洪飞入狱之后,兰姨关了发廊,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兰姨见宋颂陷入沉默,主动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困难?我早和你说了,要是家里有困难你就和兰姨说,你和我客气什么?
宋颂摇头。
家里没事儿。宋颂笑道,拖洪飞的福,我给我妈找了单大生意,只要能搞到货源就能多一笔稳定收益。他把当初洪飞帮人修车的事给兰姨讲了。
兰姨听了一脸怅然:洪飞那死鬼爸爸年轻时最爱车,到部队里也没落下,偶尔回一次家就说要把看家本领教给洪飞。
宋颂接话:我也跟洪叔学过,就是没洪飞学得好。
兰姨喃喃道:洪飞学习不行,在这方面倒是有天赋,一学就会。她神色惘然,可惜他爸死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摆弄过了,我还以为他把这门手艺给丢了,没想到还能帮到别人。
宋颂没再多说。
洪飞是怕兰姨想起洪叔,所以没再在兰姨面前动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