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内人相赠,说是才学了一种针法,就绣了个荷包给我。没想到容之还关注这些。
梁稷微侧目,刚好瞧见韩让也往那个荷包上望了过去,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瞧着上面的图案新奇别致,随口问问。倒是殿下与王妃举案齐眉,情真意切,让人艳羡。
高淳伸手在那荷包上轻轻摸了摸,面上露出一点浅淡的笑:走吧。
梁稷用余光瞥见韩让一脸的若有所思,扬了下唇,起身走了。
转过年后,天气便暖了几分,但对荣焉来说却没什么影响,因为染病的缘故,他只能待在房内,守着炭盆度日。
房间内萦绕着清苦的药香,荣焉从瑞银手里接过药碗,皱着眉头犹豫再三,还是抬手将苦涩的药汁尽悉喝了下去,整个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原本就惨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瑞银赶忙接过空碗,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递了过去,荣焉接过喝了两口,又吃了一颗蜜饯,神色才慢慢舒展开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瑞银伸手在他额上轻轻碰了碰:这大夫的药确实好的很,烧终于退了。若不是昨夜公子非要爬起来写信,现在应该会更精神几分。
荣焉微抿唇:昨夜的那封信,你确定送到了太尉手里?
瑞银瞧着他的神情,连忙点头:我虽然久不在太尉府,但是相熟的人还是有不少的,专门跟他们确认了信是送到太尉房里我才走的,公子尽管放心。
那就好。荣焉斜倚在床榻上,面上带着明显的病态,眼睫低垂,遮住眼底的神情,让人无法辨别他此刻的情绪。
瑞银小心翼翼地瞧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只不过,公子为何会想到要给太尉大人送信,您与他,也有过交集?
荣焉垂眸,想起了前世他与梁忠打过的几次照面,其实他们并未说过几句话,但可能因为梁稷在场的缘故,对上梁忠的目光时,他总会觉得莫名的心虚,就好像那双眼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也看透了他与梁稷的关系。
其实这种感觉倒也没错,陇城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他与梁稷一个是魏国的质子,一个是太尉之子右中郎将,明明该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却交往甚密,不知有多少人早就心存怀疑,只是他当时沉浸其中无知无察,不然到最后又怎么会
没有,荣焉抬眼,既然梁稷于我没有恶意,我也不会加害于他,你不用担心。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就算你不信我,太尉难道会与我联手设计他的亲子吗?
瑞银微垂头,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从未怀疑过公子,我只是想不明白公子有何事会要找太尉。
太尉为百官之首,又是圣上的心腹,我想在徐国立足,找他不是应当吗?说着,他轻轻笑了起来,至于有没有用,今日应该就会见分晓。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突然被叩响,管事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苡仁小公子前来探望您。
荣焉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管事将苡仁引了进来,荣焉坐直身体瞧去,才发现他身上居然背着一个药篓,不由诧异道:你怎么还背着
来探病总要带些东西嘛。
苡仁说着将药篓放在荣焉床前,伸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翻找出来,荣焉顺着瞧去,看见了人参、灵芝、雪莲等许许多多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药材,不禁瞠目:你这是把太子府搬空了?
苡仁轻哼了一声:这些都是我多年以来苦心搜集而来的,别说是太子府,宫里也未必找的齐全。他说着话,目光从荣焉脸上看过,我知道大夫肯定给你开了药,但你这么轻易就染了风寒,显然是气虚体弱,所以专程把这些拿来,你平日里好生补补身体才好。
少年人目光诚挚,把自己平日里当做宝贝一般的私藏都摆到荣焉面前,竟没有丝毫的心疼。荣焉慢慢翘了唇,目光温柔:都送给我,你舍得?
药材用来治病救人的时候才珍贵,若不然,跟山里的野草也没什么分别。苡仁坦然道,虽然我攒这些费了不少的功夫,若是能将你的身体养好,也是值得。
荣焉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示意瑞银把这些药材都收起:心意我收下了,我身体虽不算强壮,倒也用不上这些。
苡仁撇嘴,在他床边坐下:那你帮我收着吧,我懒得再把这些背回去。
荣焉也不客气:好,只要我在这府里住上一日,就帮你收着一日。等将来你回了徐国,我再找人帮你送回齐家,如何?
苡仁原想答应,又摇了摇头:才不要送回齐家,给齐柯的话,还不如放在你这里。
荣焉瞧着少年皱眉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荣焉:太尉难道会与我联手设计他的亲子吗?
梁稷:他会。
因为估计很多小笨蛋忘记了,或者根本没注意到,专门提醒一下,韩让是韩昭仪远方叔父,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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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瑞银素来手脚利索,很快地就把苡仁铺了满地的药材一一拾起,找了地方收好,又给苡仁端了茶水糕点,才悄悄退了下去,留这二人闲聊。
苡仁席地坐在炭盆前,凑过去烤了烤手,回手从糕点盘里抓了一块,送到眼前不由一怔:你这儿居然还有年糕?
有一个老友也是从南边而来,在陇城开了一家食肆,专门做一些魏菜。等我风寒好了,带你一起去尝尝。荣焉瞧着苡仁将那块年糕塞进口中而后含糊的点头,不由笑了起来,伸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苡仁朝那杯茶看了一眼,面上是明显的拒绝。
荣焉端起自己喝了一口,又倒了一杯给他,笑吟吟解释道:这茶是今日上午齐柯的人送来的,听说是派了专人快马加鞭地从宜州送进陇城。说是送给我喝,但我对茶并不算挑剔,齐柯也没有为我如此费尽心思的必要。
苡仁轻哼了一声,将口中的年糕咽下才道:若是专程送给我的,干嘛送到你这里来,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
说着话他忍不住低头嗅了嗅,微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大口,茶香入唇的一刻,唇畔立刻漾起了笑纹,抬眼发现荣焉一直在看着自己,又故作淡定:也不算什么好茶,我就知道齐柯才没那么大方。
荣焉已经了解他的脾气秉性,闻言也只是笑了一下:你总不能让他的人堂而皇之地把东西送到太子府吧?他说着话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你那份我已经让瑞银给你装好了,今日就算你不来,明日也会叫人给你送去。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会朝着苡仁脸上看了一眼:你还打算在太子府住下去?
唔,苡仁一口喝光了茶,似乎意犹未尽一般舔了舔唇,抬眸看着荣焉,高淙对我挺好的,前几天还带我去山上打猎呢。他摸了摸自己下颌,似乎是在思考,我还觉得挺开心的。
荣焉微垂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点头:人生苦短,开心自在已是难得,挺好的。
哦,对了!苡仁突然拍手,我出门的时候,高淙刚从宫里回来,他听说我要来看你,让我带封信给你。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荣焉。
荣焉将信打开,仔仔细细的看过,微微勾了下唇,随手将整封信扔进炭盆里,眼看着它化为灰烬。回眸发现苡仁捧着整个糕点盘子吃的正开心,似乎对他方才做了什么毫不在意。
荣焉略歪头:你就不好奇高淙信上写了什么?
苡仁看他:与我有关吗?
荣焉摇头:自然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好奇?苡仁又喝了口茶,师父说,人活在世,能管好自己已属不易,别人的事情不要干涉。
荣焉轻轻笑了起来:你倒是通透。
说着,伸手揉了揉苡仁的头:这样也好。
*
梁稷从宫中出来先去了趟宿卫府,等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再回府时,梁忠也刚从宫中出来。父子二人在府门口相遇,梁稷微顿脚步,轻轻开口打了个招呼:爹。
梁忠目光落在他脸上:有话要问就到书房来吧。
是。
梁忠进到书房就径直在书案后落座,梁稷朝着自己前夜跪过的地方看了一眼,回身刚坐下,就听见梁忠咳了几声,立刻上前倒了杯茶水,而后才道:爹,您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着了凉?
梁忠喝了口茶,抬眼看他:现在就开始盘问我了?
儿子不敢。梁稷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沉吟道,只是听说昨晚您回房不久,就收到了一封府外送来的信,之后就匆忙出了门。今日就主动带我去了长乐宫,从公主那儿断了我的念头。
梁稷说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还专门叫娘过来安抚我,让我以为您还在房里生气。爹,您连自己儿子都设计,可真的是用心良苦。
梁忠也不否认,反而淡淡地瞥了梁稷一眼:你打算如何,从此跟你老子势不两立?
爹!梁稷无奈道,不管何时,也不管我做了什么样的选择,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梁忠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昨日给您写信的是荣焉?语气虽是疑问,但明显梁稷已经确认了这件事。
嗯,那小质子倒是有意思,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这里。梁忠轻轻笑了一声,关键他这个主意打的还很对,我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素来聪慧。梁稷垂下眼帘轻轻说了这么一句,惹得梁忠不禁看了他一眼。
等再抬眼时,眼里别的情绪皆已消散,梁稷恢复神态自若:爹您一向独善其身,极少掺和到这类事中,终归还是因我破了例。
若光是为了你,我倒不必折腾这么大阵仗,直接将人关在府里打断腿,公主总不会想要嫁给一个瘸子。梁忠道,你以为你们私下里那些小心思,纪王跟太子暗中较的那些劲,圣上毫无察觉吗?
梁稷抬眼:那圣上,是想要拿荣焉当做权衡太子与纪王的工具?
那小质子乐得如此,不是吗?
梁稷默然,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最终又缓缓地叹了口气:罢了。
梁忠看了他一眼:该问的都差不多了,还有话要说?
梁稷摇头,起身要走,在门口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梁忠:爹,一直以来我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不如趁着今日,您替儿子解答一番?
梁忠凝眸在他身上:说。
太子与纪王,您究竟更偏于谁一些?梁稷手按在门上,目光紧紧落在梁忠身上。
梁忠平静地与他对视,许久才道:为人臣子,替君分忧,我这一生,只站在圣上那边。
梁稷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
容之,你也要牢记这一点。梁忠面色沉静,一双眼锁在梁稷身上,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但是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
是。梁稷应声,儿子铭记在心。
说完,朝着梁忠施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暮色降临,下人们匆匆忙忙地点上了灯笼,驱散逐渐来到的黑暗。梁稷从书房出来,一路往自己房间走去,看着房里映衬出的荧荧烛光突然顿住脚步,略一沉吟,转身往府外走去。
苡仁在荣焉府里待了大半日,到夕阳西垂,抱着瑞银包好的茶叶还有糕点,开开心心地回了太子府。
热闹了一整日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荣焉隐隐地感觉有几分不适,靠坐在床头愣了一会,起身来到了窗边。
他正犹豫要不要将窗子打开透透气,突然听见窗外有脚步声隐隐传来,不由一怔,按在窗棂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这府里戒备森严,寻常人是进不来的。
除了被默认放进院里的李页,只有一个人会在这种时候,不经通报就进到他院里。
荣焉微微闭眼,歪头靠在了窗上。
梁稷刚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了映在窗纸上的那道清瘦的人影,不由顿住脚步。他进荣焉的府里易如反掌,却不敢再向内走一步,只能隔着这道窗纸想象着里面那人的面容。
从昨夜他就一直在担心荣焉,只是既然做了承诺,便再没有打扰的理由,硬是撑了一夜,今日还是忍不住想要过来瞧瞧。
眼下看见这人已经下了床,应该是见了好,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方才出门前他告诉自己只是来看一眼,确认这人到底好不好,现在也算瞧见了,他却不舍得离开,只怔怔地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一道剪影。
荣焉倚在窗边不知道待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没有离开。直到瑞银从外面将门打开,他才下意识地扭头望了过去。
公子,喝药了。瑞银端着药进来,瞧见荣焉正站在窗边不由诧异,确认了他没开窗才稍稍放下心来,公子,您怎么站在那儿?
躺久了浑身酸痛,起身活动一下。
虽然知道既然瑞银来了,院内不会再有人,他还是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才到桌前坐下,看着黑漆漆的药汁道:这药还要喝几日?
至少三日。瑞银说完,眼瞧着荣焉眉头皱了起来,立刻安抚道,明日再请大夫过来替您诊一次脉,要是好一点了说不定可以换一道方子,可能,可能就没那么苦了。
荣焉被他哄劝的语气逗笑,端起碗将药汁喝完,又喝了一大口水,才道:还不是都一样的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