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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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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王九龄没吱声也没反驳,自顾自把胸腹腔合上缝线,半晌才叹了口气说:其实死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看的,都是一块儿冻肉罢了。

步重华向墙上正渐渐靠近零点的挂钟一扬下巴:你给冻肉过生日啊?

过、过什么生日,老子带回家自己吃的!王九龄还挺嘴硬,你这个驴脸大半夜的过来干嘛,活儿都干完了你才想起来慰问?迟了!不值钱了!

本来也没想慰问你,我跟吴雩刚上外头吃完清蒸东星斑回来。你们四检结果如何?有新发现吗?

王九龄:

算不上四检,就拉出来随便做个切片,看能不能玄学出奇迹。小桂法医赶紧给了王主任一个台阶下,对步重华说:还是跟现场初步尸检结果差不多,一个创口,一个创管,深度7.5cm,长3.5cm左右。两创角均呈锐角,凶器应该是把双刃刺器,外伤性心脏破裂引发急性心包填塞死亡。

这何止是差不多,简直是一模一样。

步重华长吁了口气,回头问吴雩:你还能再灵光闪现一下吗?

上次就是在这座解剖台边,吴雩一个感觉不对,发现了郜灵齿缝间高宝康的dna。三个人六道视线齐刷刷投来,吴雩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的灵感都跟着清蒸东星斑一道消化了

嗐。王主任哭笑不得,摆摆手示意小桂法医帮忙把尸体搬回推床,说:算了吧,本来这案子就已经过了从尸体上寻找线索的阶段了我看你们不如去四里河上三炷香,拜祭一下河神,努把力争取早点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高宝康。要是再找不到呢,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就该恭恭敬敬道歉把陈元量请出门了,他儿子花钱找了个大律师,白天刚去市局拜访过一圈,你敢迟一分钟放人都得小心人家跟你要国家赔偿。

步重华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们都在找高宝康,倒让我又想起那个笑话了。小桂法医勉强笑了声: 南城支队南城支队,请问你们掉的是这个金高宝康,那个银高宝康,或者是那个铜高宝康啊?不河神,我们掉的是那个五零二命案杀人跳水的高宝康。你们竟然这么诚实,那我把金银铜三个高宝康都奖给你们,那个不值钱的杀人犯高宝康就留在河底了吧!

步重华一脸面无表情望着他,只有吴雩捧场地哈!哈!了两声,尽管谁都能听出因为根本没懂笑点在哪,他每一个竭力发出的哈字中都充满了疑惑。

小桂法医冷冷道:你不笑我会感觉更好点。

王主任亲手把尸体推回停尸间,出来关上灯,冰冷寂静的空间再度陷入黑暗,只有窗帘缝隙中隐约透进街道上的霓虹灯,勾勒出白布下起伏的阴影。

那是年小萍。

她本来就很瘦,被白布蒙上便更单薄了,像纸片一样贴在那儿没什么分量。推床下躺着一束有气无力的花,那是花店临关门时才被匆匆买走的最后几支百合,花瓣下覆盖着一个小小的、孤零零的粉色蛋糕盒。

秒针滴答一响,分针移至中轴,新的一天到了。

刑警和法医们沉默地站在太平间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步重华轻轻地说:年小萍,十六岁生日快乐。

我们四处碰壁,精疲力尽,却始终无法走出这重重绝境。如果冥冥中真有神灵满足这世上每个人的生日愿望,只求你魂魄不散,天上有灵,帮我们昭示出一条为你沉冤得雪的路。

回家了,回家了,王主任用力吸了口气,转身挥手驱赶吴雩跟小桂法医:年轻人不要这样熬,回家睡觉去,明天早点过来开会。走走,走!

小桂法医没精打采地脱下手套和手术袍,吴雩也揉了揉酸痛的颈椎和肩膀,正走向楼梯口,突然身后手机铃声响彻了停尸间外的走廊。

是我的,步重华一看来电,接起来:喂?

吴雩、王主任、小桂法医都回头看他,只见步重华蓦然停下脚步:他们是怎么确定的?!

手机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隐约听见声调非常激动,少顷只见步重华抬起头望向吴雩,瞳孔微微扩张,神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我知道了。他喉结上下一滚,像是竭力按捺住了所有情绪,沙哑道:这就让人去做dna对比,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论是不是都立刻送来南城分局,快!

步重华摁断电话,所有人都仿佛预感到什么,眼底不由自主透出亮光,王主任甚至着急地往前迈了半步:这是

他们找到高宝康了。

走廊登时陷入巨大的错愕、震惊和难以置信,紧接着统统转变成惊喜,从虚空中轰然迎面砸中每一个人,小桂法医瞬间脱力趔趄半步,靠在墙上说不出话来。

王主任激动得一手捂心:怎么找到的,情况怎么样,现在人在哪

河里捞起来发现的。

步重华顿了顿,沉声说:准确计算的话,是二分之一个高宝康。

第46章

翌日上午。

南城分局解剖室外。

蔡麟啃着他爸亲手烙了送来单位的千层饼, 刚三步并作两步转过走廊, 突然一个趔趄倒退三步, 难以置信道:我吴?我桂儿?你俩跟这儿干嘛呢,补作业?

小桂法医和吴雩一人一张纸,肩并着肩, 面墙罚站,正把纸贴在墙上用笔唰唰写着什么,闻言脸色都有点儿黑。

你知道高宝康被送来分局了么?小桂法医冷冷道。

蔡麟说:知、知道啊。

那你知道他是以什么形式来的么?

蔡麟沉思片刻, 试探问:气态?

罚站双人组同时从鼻腔中发出哼!一声冷笑, 只见吴雩手速比较快,已经写完签好名, 迅速把纸一窝。紧接着小桂法医也写好了,一边去, 去地把试图抻头偷看的蔡麟驱赶走,一边不屈地梗着脖子, 推门走进了解剖室。

·

步重华不在解剖室里,只有王九龄、廖刚站在解剖台左右,孟昭蓬头垢面棉拖鞋, 坐在椅子上跷着一只脚, 脚踝还肿得老高。王主任怀里正抱着一只人大腿用水管哗哗冲,一边冲一边对廖刚比划: 肢体腐败程度已经非常严重,髋骨、大腿处共有十二道斜行创口,其中十一道有一侧创角尾状拖擦痕,一道双侧创角拖擦痕, 均呈弧形创底且小于创口。内脏已经丢失,切面看上去还比较平整,但边缘有大片条状、片状擦伤及严重皮瓣创,符合钝器切割的特征,也符合我们对肢体破碎成因的判断

门开了,吴雩和小桂法医一前一后悻悻走进解剖室:

廖副。

廖副。

廖刚抬眼望向他俩,神情威严:写完了?

写完了。

写完了。

廖刚左右手一伸,吴雩和小桂法医板着脸把各自的作业交上去,只见两张纸上都写着一模一样的标题《检讨书》:

我检讨不该在案件办理过程中不听步支队指挥,自由主义,我行我素,擅自往蒸鸡蛋上加香菜碎,导致嫌疑人尸体果然呈现出高腐状态。我保证下次案件未破时不吃香菜,检讨人:吴雩。

我检讨不该在搜索嫌疑人过程中忘记法医界前辈教导,不说好话,专立flag,擅自开河神把不值钱的嫌疑人留在河底的玩笑,导致嫌疑人果然在河底。我保证下次案件未破时只说吉利话,检讨人:小桂。

廖刚板着脸问: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

不敢了。

小年轻!不信邪!廖刚一指头点吴雩脑门,又一指头点小桂法医脑门,恨恨道:我就说为什么姓高的找起来这么邪乎,河神!吃香菜!警校师兄没教过你们这些风水禁忌吗?实习前辈没告诉过你们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吗?你们以为咱分局每台座机底下贴一个平安无事符是为了什么?

吴雩和小桂法医两人被训得一脸不服气,王主任不忍心地把他俩拉开:好了好了,不要老说人家孩子嘛,他们哪里懂这些江湖规矩。上次新来那理化员把我们支队供起来的金鱼喂死了四条,导致特大投毒案四个人死亡十八个住院,我带着法医室加班加了一星期,你看我不都没说什么?教育要慢慢来,不能太心急,你俩下次别这样了哈。

廖刚叉着腰哼哼:他们这个年龄还孩子,那我们步支队是什么,死神小学生吗?

王主任说:他不算。我没有见过成天吊着一张驴脸的小学生。

你俩过来,孟昭看不下去了,一手一个把吴雩和小桂法医拨到自己身后,向不锈钢台面上的尸块努了努嘴:来认识一下昨晚海事局跟港口公安分局连夜开车送来的,五零二命案最后二分之一个嫌疑人,骷髅杀手高宝康同志。

骷髅杀手高宝康最后呈现给世人的是两条腿一条左腿连着四分之一个腹腔,但内脏已经完全脱落,男性生殖器残缺不全;一条右腿从根部切开,断面已经被现场法医清洗过了,刚才又被王主任拿水管冲了一遍,肌肉组织在室内光线中清晰可见。

尸块腐败程度极高,黑色表面浮现出青色的血管网,双足皮肤已呈手套状脱落,看样子已经在水里泡了不短的时间。

这一块,孟昭指指那条右腿:是前两天渔民从港口附近打捞上来的。当时报到派出所,法医检验尸块股动脉没有明显收缩及生活反应,结合离断面切割特征,判断是死后遭到船只螺旋桨切割造成的。他们那边入夏以后这种尸块不少见,那些溺毙的跳河的从船上摔下去的,很容易就会被螺旋桨的吸力吸过去切碎,所以当时派出所也没有太当回事,就走常规流程发布了一个认尸公告。没想到过了两天,渔民又打出来另一条左腿,送去派出所以后竟然奇迹般跟右腿辗转相会了他们所长刚要更新认尸公告,突然接到我们对高宝康的协查通报,于是顺手一对比尸块上残留的鞋子和裤腰,发现颜色特征完全一致。得,快马加鞭做dna对比,就是高宝康没跑了。

吴雩从来没在尸块上见过这样独特的创口:所以他是因为暴雨河面上涨,被四里河水冲进南运河,又随着南运河流到近海,被船舶螺旋桨切成碎块的?

对,这些斜行的尾状拖擦,以及独特的创口皮瓣,都是船舶螺旋桨快速切割尸体形成的特征。王主任鼻腔中哼地一声,毫不掩饰嘲讽:根据尸表腐败程度判断,在被切碎之前,这小子也一样巨人观化了。

被高宝康杀害的郜灵在泄洪洞中形成巨人观,随后他自己也逃逸溺死在河里,不仅形成巨人观,还被字面意义上的五马分尸了。

可见人不能做亏心事,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未知的力量,令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小桂法医摸着下巴说:那现在岂不是

陈元量全家账上没有大笔流出资金,那些人骨法器不可能是收购来的,如果他早年入藏得到这些东西,其他同事、学生、研究人员不可能完全没耳闻,找当年那些人一个个上门谈话!解剖室外的呵斥由远而近,随即门被呼地推开,步重华一边疾步而入一边对着手机厉声道:我不信他能把这么大一个人头骷髅收藏几十年半点风声不露,他就没尝试过寻找买家?没有拍照发给文物贩子打听过价格?没有上网搜索过文物拍卖的关键词?一丝一毫线索都别放过,给我去找!离48个小时拘传期还剩最后半天,找到最后一秒!

整个解剖室没人敢出声,只见他把电话重重一摁,脸上余怒未消:其余尸块打捞得怎么样了?

步重华发火时,那俊美五官的每一寸线条都仿佛是刀锋在坚冰上刻出来的,眼神里的老辣和锐利让人难以正视。廖刚咽了口唾沫,说:已经安排人在打捞地点展开搜索,但目前没什么消息,毕竟近海那边

沉重的金属螺旋桨转动起来力量是惊人的,船舶能将高宝康的肢体切下来,就能把头颅割断,甚至打碎。即便骷髅头盔没有随着高宝康的颅骨一起四分五裂,也有可能已经随着水流,飘去了人力根本难以打捞的海里。

解剖室里静寂无声,廖刚他们都盯着解剖台上浮着青色蛛网的黑紫尸块,没有人吱声。

他们长途奔波,抽丝剥茧,在难以想象的高压下紧张侦查五零二案,抓住了李洪曦、抓住了刁建发、抓住了以郜伟熊金枝夫妇为首的丰源村邪教成员,甚至根据刁建发的供述,又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揪出了一连串全能神教组织。

现在他们连最后一名嫌疑犯高宝康的尸块都找到了,杀人凶手自取灭亡,为五月二号那个血腥深夜画上了完美的句点。

但为什么找不到人骨头盔?

年小萍到底为什么会死?

不,步重华沙哑道,还没完。

他双手撑在解剖台上,深深埋着头,少顷抬起脸注视着尸块,两天两夜只合衣小憩过片刻的眼睛布满血丝,但闪烁着寒亮的光:一定还有其他线索,高宝康这根线还没完。

王主任双手抱臂瞅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认命吧,步支队。高宝康已经在这儿了,死亡时间、死亡原因都很确定,这个案子现在真的已经走死了。除非打捞队能创造奇迹,在今天晚上陈元量48个小时拘传到期之前,从茫茫海面上找到嫌疑人的头

高宝康的死亡原因不确定。

啊?

你怎么知道高宝康是溺死的,步重华一指尸块:离断面上股动脉直径没有收缩只能证明是死后遭到切割,但如何证明他是生前入水?

王主任说:你这不是在跟我找茬吗?目击者眼睁睁看着他杀死年小萍、跳进四里河,难道他还能是被抛尸入水的?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含糊的声音: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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